鏡水《只讓我知道》[怎麼回事之三]


出版日期: 2008-01-29

實在是拗不過上司的熱情,她只好勉為其難的來喝這相親咖啡。  
听說他是公司的主任工程師,但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卻不怎麼好,  
尤其他最後說了那句“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簡直老套到讓人生氣!  
不過,反正以後他們也不可能再有交集,就算了吧。  
哪知他竟對上司說他們認識!  
不行,她絕對要跟他把話說清楚!  
沒想到他竟什麼都沒說的默默走了,唉!  
早听說科學園區里的工程師大都是宅男——沒有女人緣,  
沒有嗜好、生活樂趣,就只會待在房間里和電腦打交道,看來是真的了。  
也難怪園區三不五時會和外面的人舉辦聯誼,  
好讓眾多曠男可以找到交往的對象。  
他,就是宅男典型吧?  
只是,一次次的接觸,讓她腦中的記憶漸漸活絡起來——  
天哪!他們以前真的見過!他是……  
噢!怎麼辦?她一直那樣對待他,他卻還是那麼溫柔,  
讓她想把他的好藏起來……


相遇

「……攤位就在那邊,只要玩遊戲就有送小禮物。附近還有賣吃的。等一下帶你們到我學長那裏去,無論他們講什麼,千萬別理,都是一群想把妹的饑渴男啦。」

和好友肩並肩走着,蔡鈴茗有趣地聽着好友的姐姐邊走邊介紹周遭新奇的事物。

已經高中三年級的她,再不到幾個月就要參加升學考試了,每天都是圖書館補習班學校三邊跑;這個周末,同班好友問她想不想參加大學的園遊會;在這麼疲累的時候,剛好可以稍微放鬆一下,於是她就愉快地答應了。

好友的姐姐念大一,雖然只有一年的差別,但高中生和大學生感覺上就有點距離了。

這所校風自由的第一志願大學非常吸引人,但並不是人人都可以考得上。蔡鈴茗知道自己的成績和程度,雖然並不是很差,不過要考上第一志願恐怕有困難。她最大的目標是自己能力所及的最好學校,所以不想在考前給自己太多壓力;會來參觀這所大學是抱着「既然考不上,來見識見識也好」的心態。

途中遇上好友姐姐的幾個直屬學長姐,對方表達出對高中生活的懷念,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往預定要去的攤位方向走,途經掛着「綜合大樓」牌子的一棟建築物,幾個學長姐的腳步在一間教室前慢了下來。

「哎,那個學長還坐在那裏啊?」

「真的耶!他真的好奇怪,我看是沒人會去的啦。」

蔡鈴茗聽着那幾個學長姐的交談,好奇地從後門往教室里望去。

只見一個穿着白襯衫的青年背對着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還擺着兩迭像是影印講義之類的東西。

「那是別科系的博士班學長啦。」

好友的姐姐用手掩著嘴,低頭悄聲對她和好友解釋:

「我們都不認識他,也沒有什麼交集。因為這學期有一科剛好是那個博士班學長的老師教的,他就跑來跟我們說有一些很重要的課程內容要先告訴我們,不然我們上課時可能會聽不懂……雖然也跟他說了,講義發一發,大家看看就好,不過他好像覺得還是要用講的比較清楚,所以才會坐在那裏等。」

「今天是園遊會耶,沒人會理他的吧?」

「剛那個誰有進去拿講義啊,還跟學長說,晚一點有空會再回來。拜託,最後一定不會去的啦。」

「學長自己有說不強迫啊,講義他之後也會拿到教室發,所以是他自己要坐在那裏等的,他突然來找我們就很奇怪了。」

「哈哈,他都那樣說了,還有誰會去啊,等他發講義就好啦。我想吃東西了,走吧。」

幾個人壓低音量交頭接耳之後,沒有多逗留就離開了。

原本就跟這一切無關的蔡鈴茗收回了視線,跟着一群人往園遊會的攤位前進。

在那有趣的園遊會里,相當熱情的大學生們帶領着她和友人玩起來,丟水球、猜謎語,看了各種社團的活動,還吃了烤肉和烤玉米。

被大學男生圍說着希望明年能考進他們學校當學妹,於是從頭到尾都是別人請客,友人的姐姐還在一旁虧說長得正又幼齒的才有這種好處。

玩樂的時間總是過得比較快。在夕陽西下的時候,蔡鈴茗看看錶,覺得自己該回去了,但友人和友人的姐姐還想再玩,幾個大學男生便說要送她到校門口。行至校門,她婉拒他們要繼續跟到公車站牌陪她等車的提議,等他們離去后,她才又走回校園內。

她一直想去洗手間,只是不好意思對男生講。因為對這所學校不大熟悉,所以就快步走到之前曾經過的綜合大樓,因為知道這棟樓一定會有對外開放的廁所。

去過洗手間后,她悠閑的喝着之前買的青蘋果汽水飲料,漫步踏上長廊。

在經過某一間教室時,她頓住了。

穿着白襯衫的青年安靜地坐在窗邊的位置,一直望着窗戶外面。

其實這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這個陌生男人已經在這裏待很久、有多少人敷衍他說會來、結果最後沒來,又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人理他,這些都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因為他而停下腳步,但就是不知道怎麼的,她就是停住了。

莫名其妙地停住了,那就再邁開步伐往前走吧,只是不知是什麼觸著了某個開關,也許是灑在那人身上的橘紅色夕陽讓她覺得好橘,或者手裏的綠色汽水太綠;有時候,人就是會意外做出一些明明沒想要做卻做了、做完以後也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去做的事。

在瓶面因為冰塊溶化而泌出的水滴滑落在她食指上時,她站在門口,對孤單坐在教室裏面的青年開口:

「沒有人會來的喔。」

她說。講完之後自己還嚇了一小跳。

那感覺就是她心裏雖然確實這樣想,但其實並沒有打算告訴對方,結果卻不知為何說出來了。

青年聞聲,緩慢地轉過頭來。他戴着一副眼鏡,可能是距離或角度的關係,鏡片反光,因而看不大到他的眼睛。

在望見她的時候,他似乎輕微地怔了一怔。

蔡鈴茗有種按錯別人家門鈴的窘迫感,直想立刻跑走,不過她堅持忍住,試圖正常、自然地離開對方的視線——

「請問,」青年啟唇叫住她。「……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青年的問話令蔡鈴茗愣住,下一秒,她差點噗哧笑出聲。

因為擁有甜美相貌的緣故,她很清楚男生追女孩子大概會有什麼招數。像是剛剛那些大學男生,鬧着她玩,和她說笑話,一直請她客,送她離校的路上有意無意地向她要電話什麼的,但是,要說這當中讓她覺得把妹方法最差勁的,就是眼前這個人了吧。

她側首,瞥了青年一眼。

「超老套。」

丟下一句話后,她跨出步伐,很快地走了。

對她而言,這只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然後發生了一小段不重要且毫無干係又微不足道的事,沒幾天她就會忘記了,說不定一坐上公車她就把它丟在腦後了。

所以她不會知道,青年當時一直注視着她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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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好想回家。

隱身在比人高的裝飾闊葉盆栽之後,蔡鈴茗第九次在心裏喊著好想要逃回家。

為什麼她會在這個地方呢?

好像是上個星期的某個中午,她跟平常一樣,和公司同事在餐廳裏邊吃午飯邊聊天,話題也一如以往,又是哪個作業員和哪個工程師在一起,然後誰分手,誰有新歡,誰又被拋棄。

大學畢業后在園區擔任櫃枱小姐的工作已近兩年。這裏是有些封閉的工作環境,工程師們聚在一起會討論業界工作和股票價值,其他不是工程師的職員最喜歡拿來配菜的閑談題材就只有別人的感情生活。

對,就是討論到感情,話題不知何時兜到她身上,自由之身的她被問到有沒有對象,她當時給的回答似乎是「沒有,還在等」。那並不是最誠實的答案,但她並沒有說謊;不過一乾女性同事笑了起來,悄聲談起陽盛陰衰的園區里一堆男性可供挑選,然後又繼續著別人感情的話題。

只是這樣,她的回答讓人資部那個被昵稱為「大媽」的主管給聽到了。

大媽是個三四十歲的婦女,雖然看起來已有歐巴桑的樣子,但能在這科技業界首屈一指的公司里當上管理者,即使只是人事部門,能力也是不容質疑的。大媽是個很照顧下屬的主管,她初進公司時從大媽那裏得到很多幫助。

只是,大媽喜歡牽紅線,愛點鴛鴦譜。

就這一點,雖然只這一點,卻讓人非常受不了。只要是沒結婚的,一逮到機會,大媽都會想要介紹對象。目睹幾次同事被大媽纏上的窘況,那時她還覺得好好笑,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會成為受害人之一。

「……還在等?等什麼呢?十四廠CMP部門有個工程師不錯啊,年紀輕輕三十二歲已經是主任工程師了。在小公司里要成為Leader或許很容易,但在我們這種招牌響噹噹的大公司里,要當上Leader,那可不是件輕鬆的事。你知道有多少同樣是碩博士學歷的工程師在競爭嗎?比的是能力啊……不會花你多少時間的,見個面就好,當作交個朋友,不不,當喝杯咖啡嘛。」

每天每天,只要看到她,大媽就抓着她不停地說服、不停地講述,內容她都會背了。

有好幾個中午,還弄得她像在當特務,一看到大媽就立刻神經質地閃躲起來。真的受不了這樣的疲勞轟炸,再加上大媽是主管的人情壓力,終於,她投降認輸了。

於是這個周末,她應邀來喝那杯「美其名是交朋友,實際上等同在相親」的咖啡。

今年才二十四歲的她居然要相親!

蔡鈴茗心裏滿是不願意,光是從大門走到這盆栽后就花去她十分鐘。

由於是假日中午用餐時間,客人不少,站在這個不會被發現的角落,她觀察著咖啡廳裏面的客人們,尋找大媽要介紹給她的那個人。

然後,在落地窗旁,她發現了自己即將要見面的對象。

雖然和公司網站上的照片有一點點細微的差異,但大致上看得出是本人。

對方戴着一副普通的有框眼鏡,留着毫無造型可言的乖學生髮型,上身的白襯衫像是燙過,搭配深色的長褲和球鞋,看不到任何時尚感或流行感。對方只是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用餐巾紙……折了一隻紙鶴。

……她真的想回家了。

才準備要走,身後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蔡鈴茗吃了一驚。

「怎麼站這裏?」

大媽豪爽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她知道自己錯過了最後逃脫的機會。

「啊,我……」還掙扎地想要找個借口走人,卻已被拉出盆栽後頭;她只能閉嘴,任由大媽親切熱情地帶她走向窗邊的座位。

「哈啰!」大媽向那白襯衫男人打招呼。「哈哈,讓你久等啦!」

表情彷佛溫水般平靜的男人有禮地站起身來。

男人瘦瘦高高的,但背脊不夠直,雖然還沒到駝背的程度,但就是無法予人挺拔之感,反倒覺得他貧瘦,像是一支有點彎曲的竹竿或公路上垂著頭的路燈。

「副理。」他使用的是大媽在公司里的職稱。

大媽哈哈笑兩聲。「唉喲,告訴你這小子多少次,叫我大媽就行啦。大家都這麼叫的。」

「不,還是不好意思。」男人道。

大媽雖露出不滿的表情,但因為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所以並沒有再多說。

「這位是蔡小姐,我們公司坐櫃枱的啊,你有沒有見過?今天有空,就找來一起喝咖啡了。」

蔡鈴茗被一把拉到跟前,和男人面對面。

雖然她不曉得對方是不是看過自己坐在櫃枱里,但她卻很確定自己不曾看過對方。園區像個小型社會,他們公司佔地遼闊,員工人數龐大,雖然環境封閉,卻又矛盾得即使工作了幾年也不一定能遇見其它部門的同事。

就算曾經看過幾次好了,她也不可能因此而去和所有人認識。

一瞬間,她尷尬萬分,移開了視線,睇了睇桌上用餐巾紙折成的紙鶴,然後才困難地將視線移到男人身上。

這麼近看才發現男人嘴角下方有一顆小痣,和他的外貌相當不協調。蔡鈴茗覺得那有點滑稽。

在四目相接的瞬間,他很明顯地停住了一下子,之後才彷佛回過神來般,道:

「你好,我姓宋,宋早雅。」

他從口袋裏掏出名片,遞給她。

雖然她沒相親過,但一般在這種場合會從交換公司名片開始嗎?蔡鈴茗愣了愣,不知該接或不接,他手抬在那裏,她遲疑了下,還是收下了。

「啊、哈哈,小宋你真是的!我知道你沒交過女朋友,但也實在太不上道了。」大媽在旁邊製造活潑氣氛。

蔡鈴茗卻意外聽到驚人的事實。

沒交過女朋友?三十二歲了沒交過女朋友?若不是這個男人說謊,就是這個男人本身有讓女性不想和他在一起的問題吧?

大媽又笑談了幾句,隨後就擺明了要讓他們兩人自己聊聊,便找個借口徑自離去。

蔡鈴茗站在桌邊,還沒有入座。因為本來就不帶任何期望,所以即使眼前的男人再怎麼糟糕,她也不會感到失望。

只是,她也沒有興趣去認識對方。

在思考着要怎麼結束這場可笑戲碼、然後回家時,宋早雅走到她身旁,幫她拉開了椅子。

「請坐。」

如果是在餐廳里,對方這麼做是一種紳士行為,不過,這裏是連鎖咖啡店,站起來抬手請她坐下即可,幫她拉椅子反而有一種他是不是搞錯什麼了的感覺。

「不好意思。其實我有事。」連說出自己名字都覺得浪費時間和不需要,她擠出笑容婉拒。心裏怎麼想是一回事,但態度還算是有禮貌的。「很抱歉,這麼匆忙,沒辦法和你聊些什麼。我不好意思告訴大媽我今天真的有其它要緊事,下次也許還有機會。」她說着標準的客套話。

她本來就是被強迫來的,反正大媽不在了,她也要走了。

聞言,宋早雅用理解又體諒的語氣對她說道:

「不要緊。那你……快點回去辦事吧。」

「謝謝你。」

蔡鈴茗轉身要走,卻被叫住。

「蔡小姐。」宋早雅喚。

她回過頭。「什麼?」

「我們以前……」帶着一點遲疑,他還是說道:「好像在哪裏見過……在公司以外的地方。」

聞言,她一呆。半晌,才笑咪咪答道:「是嗎?」

她既沒肯定,也沒否定,只是用模稜兩可的疑問句作為回應,隨即轉頭推門走出咖啡廳。

身後的門才關上,她就忍不住翻白眼。

那是什麼骨灰級的招數!已經沒有人用這招騙女生,也沒有女生會被騙了好嗎!

真受不了。

「怎樣怎樣?被大媽抓去相親的結果怎樣?」

星期一,一到公司,蔡鈴茗馬上就被平常休息時間時一同行動的同事興奮追問。

她將食指貼在嘴唇上,輕噓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上班了。」

她不想講這些;而且工作的時候,她可是非常認真的。客人一進到公司,最先接觸的就是她們這些穿着制服的櫃枱接待小姐,她們是公司的門面。

早上就這樣暫時逃過,不過到了中午又被同事們圍着問。

「怎麼樣嘛?說啦。」

「對啊,說嘛!結果你是跟誰見面啊?」

這回來湊熱鬧的女同事又多了幾個。

雖然大媽愛亂牽紅線,但再怎麼說自己也是見過世面的,至少還具有不要到處宣傳當事者是誰的智慧。所以蔡鈴茗身旁的朋友雖然知道她被大媽逮到,卻不曉得和她配對的人是誰。不過,工作環境封閉就是這樣,發生一件小事,傳來傳去,到最後大家都會聽說。

「不知道。我沒有多跟他講話,也沒去記他的名字。」蔡鈴茗嘟著嘴拿起叉子,攪拌自己的午餐沙拉。

「咦?真的嗎?」大夥兒失望地拉長音。

「真的。」蔡鈴茗點頭。事實上對方給她的那張名片,她根本不知道丟哪裏去了。

「一定是我們不大認識的人吧,否則多少會聽到風聲的。」同事說。

雖然可以去問大媽,不過就怕問不到答案,還成為大媽心血來潮時的下一個目標,所以大家都很心有靈犀,不會去自找麻煩。

「我們公司有多少人啊,能認識百分之一就算很多了。」

「多知道一些人總是有好處的嘛。工作之後才知道人脈的重要性。」

「唉,別說這個了。我告訴你們喔,我今天早上又看到那個工程師了,他又跟我點頭打招呼了耶。」

說話的是剛進公司三個月左右的新櫃枱小姐。公司有南邊和北邊兩個門,每邊各有兩個、共四人櫃枱接待職員。北邊的大門面對園區主幹道,所以一般普通訪客或初次來到的人,幾乎都會從那裏進來;蔡鈴茗一直都在北門。

這個新來的小姐之前就提過有個工程師看到她都會對她點頭,每個月總是只有一個星期會現身,天天都跟她打招呼,被她說得彷佛是一種邪門的儀式般。

「老實說我現在有點害怕了耶,不知道那人到底什麼意思。他也不是每天會出現,但總是有一個禮拜天天向我報到耶。」

「是想追你吧。」人資部的同事斷言道。「我們公司的櫃枱小姐都挑過長相的,我相信你們都被追過啦,只是都不講而已。」

才沒有呢。蔡鈴茗在心裏嘀咕否認。雖然這地方陽盛陰衰,很多人都認為她們櫃枱小姐絕對很搶手,但是說真的,幾乎沒有人會來追她們。工程師會追技術員,會追同樣是工程師的女同事,卻不會追櫃枱小姐或者秘書。

聽別人說,好像是因為她們比較會讓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覺。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話題繼續從工程師怎麼把妹、工程師講的笑話不好笑,然後一路講到園區里很多工程師都是宅男。

說起來,其實她們也不是很了解「宅男」是什麼,就只是個從報紙上電視里看聽來的名詞,大約就是形容那種理工科系、沒有女人緣、沒什麼嗜好興趣、既不時髦又常待在自己房間里對着電腦的男人們;一般只有籠統的印象,無法詳細解釋,但當看到的時候就會知道那個人就是「阿宅」。

因為太多人講話,蔡鈴茗個性雖然還算活潑,但每次同事們一聊起天來,她卻是那種屬於很少插嘴討論的角色;不過,即使沒開口附和,她心裏的想法卻是一樣的。她突然憶起,那天在咖啡廳里用餐巾紙摺紙鶴的男人,就是有點那種宅宅的形象。

那種男性無疑地不受女人歡迎。當然,或許也會有喜歡那種男人的女人吧,只是她並非那個例外。

不過,她也不用想那個人怎樣了,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

才這麼放下心,傍晚下班的時候,大媽又來找她了。

「鈴茗啊,上次見面感覺好像不錯哦?這星期再跟對方見一次吧。」

「嗄?」本來以為大媽疼她,所以才帶她到小吃店吃飯的蔡鈴茗,聞言登時差點被送進口中的豆腐噎到。她掩嘴咳了咳,道:「大媽,我——」

她還沒講完就被打斷。

「原來你以前和他認識啊,真是巧啊,怎麼不告訴我。」大媽說。

蔡鈴茗一愣。

「……什麼?」

大媽笑道:「小宋跟我說的啊。後來我問他對你印象如何,他想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告訴我,他以前認識你。真的好巧呢。」

蔡鈴茗可沒那好心情。她瞪大眼,好半晌才重複道:

「他說……說我和他以前……認識?」

在看到大媽點頭之後,蔡鈴茗心底一股火氣升了上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呢!

她根本就不認識他的啊,她完全沒有以前認識這個人的記憶!

如果說是看過她,那還有可能,畢竟她是櫃枱接待,但說成「認識」,那就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說謊!想要和她交友,所以撒謊嗎?蔡鈴茗想起那天在咖啡廳對方最後也講了大同小異的話。

雖然心裏很生氣,但她也不會沒腦袋到讓大媽看出來,只是婉轉問道:「周末……要跟他見面嗎?」

她知道不管怎樣自己都會被大媽纏着拖去,那就再去一次,把事情問個清楚。她要面對面告訴對方別再搞這種差勁又低級的把戲,之後她再跟大媽好好說——去過兩次之後,覺得兩人真的不合適;她想大媽應該不會再強迫她。

氣呼呼地決定要當面責備對方一頓,很快地便到了周末。

這次約在晚上,同一家咖啡廳,大媽只告訴她約好的時問地點,並沒有跟來。

一進門,蔡鈴茗環顧店內一周,那男人又提早到了,今天仍舊穿着白襯衫,坐在窗邊的位置,正將紙巾攤開在桌面上。

她這次沒有猶豫的走上前去,在對方開始動手摺那張紙巾之前,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

她突如其來的出現似乎令男人微微驚訝了,他有點反應不及地道:「啊,你好。」

沒有理會他的問候,她立刻不高興地說道:「我想請問你一件事。」

「……咦?」宋早雅困惑地望着明顯不悅的她。

她劈頭就發難道:「我明明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說我們以前認識?」

他頓住,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只是將嘴唇合起來,用沉默回應。

那樣很容易被當成是默認,蔡鈴茗於是更篤定他是故意誤導別人,認為他們兩人真的相識。

「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分?大媽好心向我介紹你,沒想到你是個會如此撒謊的人。本來我們或許可以作朋友,現在卻作不成了。」在發現對方說謊之前,她其實也沒意願和他交友,但現在變成這樣,知道他是那種人之後,她得清楚讓對方明白,一切的「或許」都已經不可能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最後,她義正詞嚴地強調道。

宋早雅怔愣許久,啟唇道:「介紹……作朋友……」他像是不明白什麼,想了一想,忽然間低下頭去。「原來……原來如此。」他輕聲道。

蔡鈴茗狐疑地瞪着男人發紅的耳殼,沒多久,他抬起臉來,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但面頰卻同雙耳般紅通通的。

「請問,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或者,你要喝飲料?」宋早雅把桌上的meun輕輕推到她前面。

大概因為剛好是晚餐時間,所以他這麼問了,不過卻顯得有點不會看氣氛和狀況。

「沒有。」她斷然搖頭,完全沒有要和對面男人進餐的打算。

「那……走吧。」他拿起帳單走向櫃枱,在結完自己一杯法式牛奶的帳后,幫她推開門,一起走了出去。

步出門口的蔡鈴茗,不曉得他要做什麼,但她話已經說完,沒留着的必要。

轉身正要走,卻聽到宋早雅開口說:

「你可以……陪我稍微走一下嗎?」見她似乎露出警戒的眼神,他趕忙道:「不會很遠的,就只是從這裏到前面的便利商店。」

蔡鈴茗看着前方的便利商店,大概有兩三百公尺;這條街被路燈照得很明亮,路人來來往往,是沒什麼危險的疑慮。由於認定對方是個會那樣說謊的人,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提高警覺心。

但又考慮到對方怎麼說也是同一間公司的,算是職場上的同事,雖然以前不曾有過交集,誰曉得以後會不會還要再相處,於是她並未做得決絕,點了點頭。

「謝謝。」宋早雅對她道,然後開始往前走,即使蔡鈴茗和他保持距離,他也不介意,只是緩慢地說道:「那個……你可能不相信我,不過,我並不曉得你特別被請來和我作朋友的事……副理只是跟我說,想找我喝杯咖啡而已。」

蔡鈴茗一頓,的確不怎麼相信地皺眉望向他。

她落後一小步和他走着,從她的角度,僅能看到他的半邊臉,無法得知他全部的表情,只聽他又低聲說道:

「副理她……大概是關心我沒和人交往過的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應該要早一點發現……不好意思,讓你陪我走一段。副理很熱心,也很有童心,有時候會在附近觀察狀況的。」

「什麼?」蔡鈴茗瞪大眼,下意識地左右張望。

宋早雅目視前方,說:「像這樣走一小段路,如果她看到了,她就會覺得我和你已經聊過了。我會好好地跟她說明,你以後就不會再被勉強來了。」說完話后,他停在便利商店前。

蔡鈴茗瞅着他。

「……你說你不知道……今天也是嗎?你看見我的時候,並沒有問為什麼大媽沒來。」她站到他面前,提出質疑,想要仔細觀察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呃,那是……」宋早雅忽然撇開臉,用手蓋住嘴。

蔡鈴茗見狀,以為他因為被追問而有些惱怒,頓時嚇得心裏一跳。

他掩著面部道:

「因為你上次說有機會再見面,所以,今天我以為你有什麼事要找我……不過我剛才知道弄錯了,你雖然那麼說,但其實並不是那樣。是我誤會了。」

「嗄?」蔡鈴茗傻了一下,就因為她上次隨口的客套話,所以他才來赴約的嗎?這個人……把那種隨便掛在嘴上應酬的客套話當真了?

這樣說來她自己也有責任。不知該如何回應對方,她有些難以反應。

他放下手,臉有些紅,溫溫地問道:「請問,你現在是要回家嗎?」

話題被轉移了,蔡鈴茗如釋重負,很快答腔道:「是啊。」

「那我送你吧。」宋早雅說。

「咦?」沒那必要吧。她道:「不用了,很近,走路就到了。」蔡鈴茗說的是實話。她住在園區附近的小公寓裏,是親戚的房子,空間不大,但一人獨住算是相當寬敞。由於是很熟稔的近親,所以分租一戶給她,象徵性收取優惠折扣的租金,比公司最便宜的宿舍稍貴了一點,但是可以開伙,想要什麼都可以自己弄,也不用和別人共同使用房間,自由度較高。

他點了點頭。「我還是送你一下。」

這人聽不懂人家講話?蔡鈴茗再次拒絕:

「不用了,謝謝。」

宋早雅沒有再回話,蔡鈴茗以為他是表示不會送了,禮貌道別後便往自家方向走去,沒想到他卻離了一段距離跟在自己身後。

「我……說不用送了。」她回首瞪住男人。

宋早雅望着她。

「嗯,抱歉。」他道歉了。

蔡鈴茗繼續往前走,卻發現他還是詭異地跟着。

討厭!好恐怖!

她開始加快腳步,在繞過幾條路后,男人依然沒有放棄,像是背後靈一樣默默地走在自己身後。對方沒做什麼事,她若毫無理由地找人幫忙或檢舉,別人只會覺得她反應過度吧,事實上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了。

在外面閑晃到夜深,還不如趁路上還有不少人煙時趕快回自己家比較安全。蔡鈴茗加速來到自己公寓樓下,飛快打開鐵門后關上,然後一口氣爬到所住的三樓。

直到進入自己住處、把門都鎖好,她才安心地鬆了口氣。

真是莫名其妙……

她打開客廳的燈,將脫下的鞋子拿到陽台的鞋櫃放好。

在陽台上,她望見男人還站在樓下,她嚇了一跳,往後退回到客廳,在落地窗旁偷偷觀察著。

對方抬起頭往上看,蔡鈴茗想着對方不知道她住幾樓,這才踏實心安些;樓下的男人等待幾分鐘之後,轉身慢慢地走了。

當男人紅著臉向她解釋的時候,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很壞的人;她有那麼短暫的時間感覺對方雖然先前撒了謊,但或許對她說明的那些是真話。

但是,他剛剛的行為真的很像變態跟蹤狂。

她扯下掛在房間里的乾淨浴巾,有些生氣地走進浴室里,打算徹底洗掉一身的不舒服。

怪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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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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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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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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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篇一︰一起談戀愛

雖然戀人說下次他會主動……但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有動作?

「再見。」

結束一天的約會,溫柔的戀人和她一起上樓,送她到住處門口,她拿鑰匙開門進去,他卻站在外面對她這麼說道。蔡鈴茗瞅住宋早雅溫文的臉容。

因為她沒有說話,所以他問了:

「怎麼了?」

「……沒什麼,再見。」蔡鈴茗說。他什麼動作都沒有,只是站在那裏,等她將門關上,她只好照做。

將門鎖好之後,她聽到腳步聲慢慢下樓,於是她走到陽台,和已經在樓下的戀人揮手道別。

「開車小心。」她一如往常地這麼叮嚀著,看見戀人輕輕揚起連他自己都下知道有多麼迷人的危險笑容。

只是一抹笑,就能令她心跳不已。

目送着他開車離去,她懶洋洋地俯靠在欄桿上,將下巴靠着交迭的雙手。

雖然可以在公司一同用餐,但是因為他很忙,每天也就只有那差不多二十分鐘的相處,真正能夠在一起的時間,就只有假日了。每個星期,都是她在計劃著要去哪裏、要做什麼,因為無論她說要如何,戀人都會回答好。

能夠一整天在一起,當然很愉快,只是、只是……

今天也沒有——親吻,甚至擁抱;從交往之後,他都沒有對她做過啊。

出去玩,吃東西,然後回家……四個月了,他們明明都是成年人,卻在進行中學生的戀愛。

感覺自己像極一個欲求不滿的女人,蔡鈴茗渾身都要發紅了。她走進室內,用力將陽台的紗門關起,然後抱着坐墊,一頭倒進沙發里。

她交過兩個男朋友。一個是在高中時期,因為當時還不成熟,又忙着考大學,彼此都沒有很用心經營,現在想起來,只覺得跟小朋友在扮家家酒差不多,時間也很短暫,說是情侶,其實更像比較要好的同學:第二個男朋友是在大學時期,原本以為溫文儒雅的對象,交往之後性急的模樣讓她不敢領教,在覺得有點害怕的第三個星期,趁還沒發生什麼事,她決定還是快快和對方分手比較好。

出社會後,在感情這方面,她變得更謹慎,要觀察過後才會選擇。

結果,她竟愛上了一開始根本不在她觀察範圍里的宋早雅。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對他是多麼着迷。她老實承認,並不是她個性變得大方或大膽,而是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對自己內心否認這一點。

想要和他再接近一點,想要獨佔他,想要他全部屬於自己……

現在的戀人,是一個很緩慢的人。牽手,擁抱,接吻,這些事情是不是要有進度時間表?要交往到什麼程度才能做這些事?她可沒有多少經驗可以為這事進行分析。

每次總是聽同事們聊男人都好色,然後還討論說有研究報告指出男人在生理上,天生就比女性容易引發情慾……那些樣本里,一定沒有她的戀人。

她並不是想要發生什麼,或一定要做什麼——不過她已經是成年人了,所以就算真的發生什麼或做了什麼其實也沒關係,她能負責的……

蔡鈴茗躺在沙發上胡亂想着。因為這些佔據腦海的思想而不禁害羞地用軟墊遮蓋着臉,快要忍不住呻吟出聲了。

她只是、只是想要和戀人更親密,比跟任何人都還要來得親密。

如果僅是可以碰觸到他就能夠滿足的話就好了。雖然剛開始的確光只要接近一點點她就可以高興好久,但是,她卻變得越來越貪心。

蔡鈴茗嘆一口氣,將軟墊抱在胸前。

就連他的姊姊和妹妹都能得到「說再見的擁抱」,為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呢?當然,如果可以,吻別更親密,也有別於家人;可是,她連擁抱都沒有得到,還說什麼吻別啊。

她本來是個擁有女性矜持的女孩,但是喜歡上他,她送玫瑰花、送禮物、找借口和他拉近距離,約他出去獨佔他的假日,甚至……甚至還因為壓抑不住喜歡的心情而偷吻了他。

所以,所以——

「……我絕對不主動。」不管怎麼樣都要繼續忍耐,因為這次,要輪到他。

賭氣似的,她面頰赤紅地瞪着天花板。

中午時間,因為宋早雅工作方面沒辦法結束,所以不能和她一起吃午飯了。

她知道他其實已經盡量避免不能見面的情況,但是這種事情還是偶爾會發生。和他交往之後,她更了解工程師這種職業的辛苦了,常常覺得相當心疼他。

「鈴茗,難得喔,一個人。」

才合上手機,結束和戀人的通話,同事見她一個人坐在餐廳里,就端著盤子擠了過來。

蔡鈴茗抬起頭,道;「嗨。」

「怎麼啦?你男朋友怎麼不在?」同事們一邊放好東西坐下,一邊狀似自然地進入真正想聊的主題道:「不過,沒想到你會跟宋工程師在一起呢。你之前明明還說過他不好的……你到底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啊?上次問你,你都沒講。」

啊……又來了嗎?已經不是第一次被追問的蔡鈴茗,雖然也曾想辦法迴避掉這樣的話題,但還是又被問了。

「因為……」戀人的好,是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所以她露出微笑,道:「我很久沒被人追了嘛,而且,再怎麼說,他也是工程師啊。」

很多人都認為會進園區工作的女性職員,有部分是想找工程師當金龜婿,所以,那就讓他們認為她也是這樣好了。就讓他們覺得她是個有點虛榮,又抱着某些目的在交往的女人好了。

反正大家多少都會這麼想,而由她自己口中說出來,會被傳得更不好聽吧。雖然以前就不多,但以後也許就沒其他男人想再接近她了。

這樣最好。

她今天回家就要打電話跟宋早雅先報備,說因為自己不想被問八卦,所以隨便回答了。由於很清楚戀人不是那種寧願相信傳言而不相信她的人,所以她才敢這麼做。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被她誤導也沒關係,只要戀人信任她就好。

幾個同事在聽到她這麼回答后,果然露出一點都不意外和完全理解的表情,然後還好像和她有默契似地笑了起來。蔡鈴茗也理所當然地一直笑着。

同事們開始閑聊,話題從她身上離開,蔡鈴茗也愉快地享用着自己的午飯,然後聽到同事在說最近又有哪一對在一起沒多久就分手的事。

因為女方先喜歡上,所以是積極的那一方,相較之下,男方一直都比較冷淡……

「一定是因為愛不夠啦,男的根本不夠愛那女的啦。」

「咳。」

同事肯定的結論讓蔡鈴茗差點嗆到,她掩口咳嗽了一下。

「你是吃太快哦?鈴茗。」同事開玩笑地道。蔡鈴茗卻只是搗著嘴,將還剩一半的食物收拾好,然後拿着餐盤站起身來,道:

「我吃飽了。」語畢,她離開餐廳。

愛不夠。因為對方比較沒那麼愛,所以才沒有像她一樣這麼想要變得親密嗎?

推門進入洗手間,她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臉上難過的表情。

對任何人都好的戀人,她在他心中到底是不是和別人有所不同?還是說只是因為她先泄露感情,而不會拒絕人的他也就答應了?

因為先喜歡上了,所以在兩人之間就註定是不安的那一方嗎?

對了……上個星期約會,戀人在前一日更改時間,又突然說他不能開車,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天和他說話,他好像還有點不能專心……自己一直胡思亂想又有什麼用?如果可以問出口的時候,問他吧。他一定會誠實回答她的。蔡鈴茗深深呼吸,讓自己恢復到平常那張面容,在補過妝之後,回到櫃枱準備下午的工作。

下班的時候,有廠商送了禮盒到行政部門,所以小姐便拿來和她們櫃枱分享。那是外國進口的甜點,很少見到的有名牌子,蔡鈴茗因為在日系雜誌上看過,所以知道這是限量的,相當不好買,她將自己分到的用小紙盒裝起來,帶着它,往宋早雅的部門走去。這很好吃的,她想要和戀人分享。部門辦公室里沒什麼人,她還沒詢問,就聽到連接廠區的電梯那裏有談話聲。

「……最近真是忙死了,事情好像都做不完。」一個同樣也是主任工程師的男人盯着電梯燈號,向身旁的宋早雅抱怨。

「工作本來就是這樣子的。」宋早雅溫厚地說。

「我說……」男人很難認同這種雲淡風輕的回答。「明明是累得要死的工作,最近部門做調整,不合理的事情更是一大堆,你應該也受到很多壓力,但好像都沒聽你抱怨過……是因為和櫃枱小姐很Happy?」

不知道為何話題會從工作帶到蔡鈴茗身上,宋早雅略微怔愣,道:

「和她在一起的確是愉快。」他誠實回答。

「啊,是喔。」男人像是恨極自己無聊提起,結果差點被閃瞎,面無表情地回應。「所以難怪上個禮拜即使有人拜託你調班,你也在值了一整晚大夜班之後,睡都沒睡就跑去約會了。」是去找女朋友補充體力啊……男人碎碎念著。

宋早雅不解地望着同事。

「你怎麼知道?」知道他值完班沒睡和蔡鈴茗在一起。

「你前一天打電話改約會時間的時候我聽到了。」男人搔搔腦袋,然後又說:「對了,公司好像又要舉辦聯誼,那個,沒有認識的人一起報名我實在會不好意思……所以這次也……」

「不行。」宋早雅道。

男人停頓住,不確定地道:「那個……你說什麼?」

宋早雅搖頭,道:「我不去。」

男人發傻,隨即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

「你居然拒絕!上次你不是答應我還跟我一起報名了嗎?也和我一起參加了啊,為什麼這次不可以?在部門裏一直被傳說『不會拒絕別人的宋工程師』,居然跟我講不行!」

同事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宋早雅忍不住莞爾。

「抱歉。不過……我不會去。」他的語氣溫和,但態度卻是不容動搖的。

「為什麼?」男人不能接受地道。

宋早雅微微一笑,道:「因為我有很愛的人,不可以讓她傷心。」

他說實話。卻看見同事脹紅著臉,獃獃地望着自己。

宋早雅困惑,啟唇問道:「怎麼了?」

男人回過神來,轉開臉,伸手暴力地按著一直不來的電梯鈕。

「你是不是頭腦有問題?這種事,你跟你女朋友講就好了。」

就你自己一個人幸福……

同事帶着怨恨的低語,宋早雅沒有聽清楚。在忙碌了一整天、準備下班的時候,他收到蔡鈴茗的短訊,要他今天不管多晚離開公司,都要過去她家一趟。

平常日,因為他都很晚下班,所以最多只是在她還沒睡的時候,會打通電話而已。

「我收到你的短訊,有什麼事嗎?」由於不大尋常,他打手機,溫聲詢問著。

「嗯,有事,很重要的事。所以,你快點來。」蔡鈴茗在電話那頭這麼對他說道。

因為想着她不知道是什麼事,所以有點擔心。在合上手機后,他很快地開車到她的住處。

「啊……晚安。」按下門鈴后,他在蔡鈴茗打開門時這麼說道。

她頭髮放了下來,穿着蓋到大腿的針織毛衣,底下是一雙纖細白皙的裸足。

宋早雅見她好好的,這才放心了。他走進屋內,幫她鎖上門后,轉過身——

「你怎麼……怎麼了……」他的疑問,因為她脫掉毛衣的動作而變得斷續。

長毛衣底下,只有一件輕薄的連身襯裙,在他的面前,隱隱約約地勾勒出她美麗的身段。他趕忙移開視線。

然後,他手上的背包被她拿走,外套也被她強迫脫下。

「呃、你……」宋早雅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任由她把他壓坐上沙發。

然後,她再坐在他的大腿上。

伸手摟抱住他的頸項,她低低的聲音從肩膀的地方傳過來:

「我……很沒有魅力或吸引力那一類的東西嗎?」

她溫熱的氣息輕吐在他頸間,只穿着襯衫的他,可以透過兩人同樣輕薄的衣物,清楚地感覺到她貼在自己身上的柔軟曲線。在聽到她的問話之後,宋早雅微微愣住,隨即露出疼愛又疼惜的表情,原本不敢亂動的身體也慢慢地放鬆下來。

「有啊。」他輕聲告訴她,然後抬手溫柔地摟住她的腰。

「那你……你為什麼……」

她的聲音,好小好小。

懷中的女孩一瞬間全身發燙。宋早雅雙手環住她的身體,用一種她可以感到他收緊手臂卻又不至於太過難受的力道,珍視地擁抱着她。

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放在她發上輕撫。他乾淨的下巴就頂在她的頭上,那是非常寵溺的姿勢。

他的胸腔在振動着,宋早雅知道她也一定感覺到了。

「我……我還不曉得怎麼做,像是什麼時候才能親吻你這種事。」他背靠着沙發,抬頭看着天花板,面容泛紅地說道:「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討厭或不喜歡……你絕對不是沒有魅力或吸引力。」手心幾乎要泌出汗,他閉了閉眼。

她聲如蚊鳴地道:「你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吧?我想要……更獨一無二的證明……」

即使只是這樣聽她在耳邊說話,他的身體,就會隨着她的氣息而開始微微發熱著。

她一定不曉得。宋早雅溫柔道:

「除了你……我沒有想過和別人做親密的事,只有你而已。」如果不是真正喜歡的人就不行,就是因為她是獨一無二的。

「……那你是在忍耐嗎?」她悶悶地問。

沒想到會被這麼直接地問,他有點為難地垂下眼眸。

「啊……嗯。」現在也是在忍耐。「不要緊。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的話,這種事情是不會沒辦法忍耐的。」他溫聲說。

「那……如果我說你可以不用忍了,你……要怎麼樣?」說到最後,蔡鈴茗的聲音已經低細到幾乎聽不見了。

「……咦?」

宋早雅微怔,立刻感覺到她身體緊張地細顫著。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片柔情。

她一定是非常努力才能說出來的吧。知道她正在勇敢地對他傳達心意,宋早雅伸手將她的臉抬起,在她低垂的眼睛合上的時候,輕輕地吻了她的唇。

好柔軟。他撫着她柔嫩的臉頰,將唇片貼上她,緩慢又溫柔地親吻。

因為很珍惜她,所以,才會不想要讓她不舒服、不高興、不愉快,或者傷害到她。

所以,小心翼翼地,愛着她。

感覺到她微啟唇瓣,宋早雅不禁側首更加深了這個吻。

「嗯……」

她輕喘出聲,在失去清醒和理性之前,宋早雅不舍地離開她,將她害羞的臉按在自己胸前,把她整個人擁入懷中,然後緩慢調整自己不穩的氣息。

襯衫領口被緊揪著,他聽見蔡鈴茗認真又害羞地說道:

「……我不會討厭的……不管你什麼時候做這件事。所以,你以後不要忍耐了。」

他的神情柔和。

「嗯。」

「我……今天聽到你和你的同事說話……」

「是嗎?」

雖然不曉得她聽到什麼,但是他並沒有任何需要瞞着她的事情。宋早雅只是抱着她輕輕搖晃,享受着這個甜蜜戀人時間,聽着她好像要講、又好像不講地說着原來他真的會拒絕別人的事;還有要他以後別對其他人太好的事,像是幫路人拿書這種程度還可以,但是載其他女生或幫女生修電腦就不行。

他只是很想笑。但如果她不要他那麼做的話,那他就不會做。

「這次……算你主動喔。」

最後,她好像有點介意地這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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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篇二︰一起談戀愛,之後

「你——睡覺!」

「咦?」

在固定約會的假日,蔡鈴茗在約好的幾個小時前,就先跑到宋早雅家裏,拉着才剛起床的他回房間繼續睡。

「我聽說廠區跳電的事,所以你上星期很忙吧?昨天還上班到凌晨不是嗎?」她把他推到床沿坐下。

因為他給她鑰匙了,所以她可以任意進出,不過一早起來看見她突然出現在客廳里,宋早雅還是有點驚訝。

「沒關係的。」超時工作或不足的睡眠,他都已經很習慣了。

而且,他們一個星期只有兩天的單獨相處時間。

「才不是沒關係呢。」蔡鈴茗將他按倒在床上,雙手撐在他上方,俯視着他道:「你上次值完夜班還沒睡覺就去陪我,我會擔心的啊。」

宋早雅躺在床上,凝望着她。她臉上的表情,是真的為他擔憂。

他的眼神變得很溫暖。

「……我知道了。」他會好好睡的,在把她送回家之後。「我會休息。抱歉,沒辦法陪你。」

蔡鈴茗聞言,眯起眼,隨即站直身體,然後把身上的外衣脫掉。

宋早雅不知道她為什麼像之前那次一樣又脫起衣服,嚇了一跳,來不及阻止。

就見她的洋裝底下穿着小可愛和貼身短褲,然後二話不說的把他推進床鋪內側,然後自己也翻開棉被躺進去。

她枕着他的手臂,翻身窩在他懷裏,道:

「一起睡吧。」

「啊……好。」好像隱約明白她的意思了,宋早雅輕摟住她。

就算不出門,什麼也不做,只要這樣在一起,就已經十分足夠了。蔡鈴茗抱緊他的曠,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他總是乾淨整齊,身上還有一種香味。她問過他,他說大概是洗衣服用的柔軟精,因為很喜歡這種香味,所以她也去買了同樣牌子的柔軟精,可是,還是要加上他的味道才會讓她喜歡。

「……你總是這麼累,要不要換工作?」她說。

她是真的很擔心,並不是想要干涉他,或者在埋怨他沒有時間陪伴,而是純粹不希望他太過勞累。

「嗯,不要緊。」他的聲音在她頭上低緩響起。「我覺得自己能夠繼續做下去。」

他的衣領微敞,露出鎖骨,看起來好性感。他唇邊那以前讓她覺得滑稽的小痣,也令她感覺想入非非得不得了。蔡鈴茗心臟狂跳,紅著臉拚命忍住想要咬他一口的衝動,道:

「你真的都不會抱怨。」抗壓性真強。

宋早雅聞言一笑。

「因為抱怨不會改變任何事。」的確是有點累了,他閉上眼睛,手還輕拍着她的背哄睡。「……現在努力工作,是為了將來能和我一起共組家庭的人分享……這麼一想,也就沒什麼好抱怨了。」

「嗯……」她聽着他穩定的心跳聲。「真羨慕將來要和你共組家庭的那個人。」

聽到她故意這麼說,宋早雅忍不住笑了。

他只是在她額發上輕輕一吻,然後得到她作為回應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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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文 其實一

想要整理房子,變換一下家裏的擺設。放假的時候,蔡鈴茗這麼對他說,所以宋早雅來她家幫忙了。

柜子裏都放了東西,蔡鈴茗想着不好搬動,所以跟他說把東西拿出來再移動較好,沒想到他卻溫文地回答:

「啊,不要緊的。」

然後,他雙手抬起裝滿物品的沉重柜子,放到她說的地方。

她相當驚訝地看着他。

上次新買的果醬打不開,他也是看起來很輕鬆的就打開了。

雖然男女的力氣本來就不同,但那隻柜子絕對不是普通的重而已。

他看起來瘦,其實,力氣非常大嗎?

【其實二】

在將傢具都放好之後,宋早雅開始幫忙蔡鈴茗整理東西。

有個小置物櫃一直擺在角落。抽屜大小的木櫃被擦拭得很乾凈,似乎被好好地保存着。

想要問在後陽台拿水桶的蔡鈴茗這個柜子該放在哪裏,於是他拿起來,抽取式的櫃屜因此而滑動,打開了三分之一。

置物櫃里放着很多小東西。和他一起吃過的名產包裝紙,很乾凈地迭放在紙盒裏;和他一起出去玩的紀念品,和他一起看過的電影票,每樣物品都仔細寫上日期,像寶物一樣放得小心整齊。

宋早雅還看見裏面有一條手帕。

那是的手帕,而且是蔡鈴茗以前告訴他她弄丟的那一條。

他停住動作,望着那被珍惜收放着的手帕。

然後,他表情溫柔地將置物櫃關好,把她的小秘密重新隱藏起來。

【其實三】

全部忙完之後已過傍晚,她說要煮晚餐,要讓他嘗嘗她的手藝,還命令他坐在客廳等待。

宋早雅望着電視機發愣半晌,最後還是走到廚房。

因為被禁止踏入,他就站在門口看她俐落地料理食物,聽她講有空在家就會自己作菜,從以前就在慢慢練習。

「……因為,以後結婚,我想要在丈夫回家后,能吃到我煮的好吃東西,希望他能高興。」

說不定會更喜歡我……露出柔柔的甜蜜表情,她在發現自己不小心講太多的時候,害羞地低下頭去。

可是……對煮得比我好吃的你沒用。

最後,宋早雅好像聽到她語氣灰暗地埋怨著。

【其實四】

吃飽之後,他負責洗碗。

擦乾手走出廚房,看見她拿着手機在操作。

「我的訊息匣滿了,要刪一下……現在直接打電話比較多,不過以前傳好多短訊給你,你都不理我。」

「咦?」他沒有不理啊,每則都有打開來看過。

「像這個。」她念出手機里儲存的備份資料。「『公司左邊那條路封起來維修,改走右邊的路回家ing』。右邊的路就是你辦公室那裏,你至少也要走到窗邊跟我招一下手啊。還有像是這個,『剛剛看見一隻大蟑螂,超可怕』,你至少該打電話來關心我一下,那我就可以叫你來我家了……」她臉紅紅地抬起眼眸,責怪似瞅住他。

「啊……抱歉。」原來,那些短訊還有這些含意。

「你根本沒有弄明白,其實路沒維修,我也沒看到蟑螂。」

「咦?那……」宋早雅更困惑了。

「……你自己想。」

結果,宋早雅最後還是沒想通,那是她追他的小手段之一。

【其實五】

宋早雅準備要回家的時候,蔡鈴茗家裏的電話響了。

她接起來。

「喂?啊,叔叔……那件事……嗯,我已經決定好了,對……沒有關係,我了解……不要緊的。才要謝謝叔叔這兩年的幫助……嗯,兩個月之後嗎?我知道了。再見。」

掛了電話之後,她似乎陷入思考,於是宋早雅啟唇關心問:

「怎麼了?」

「嗯……我住的地方是我叔叔的房子,現在他好像有其它用途,所以我要開始找新住處了,兩個月以後要搬。」

原來是這樣。宋早雅看她抬起眼眸,一直一直瞅着他,好像在等他講話。

他不明白。

因為他無語地和她對望着,所以她又說:

「兩個人住的話比較省錢吧。而……而且對我來說也比較安全。」

的確,她單身一個人住在外面危險。她還是用力地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宋早雅一愣,終於懂了。他臉發熱,柔聲道:

「和我一起住,好嗎?」

蔡鈴茗非常開心地笑了。

「那我現在去收拾行李。剛好東西都整理好了。」她愉快地走進房間。

「咦?」現在?不是兩個月以後嗎?

宋早雅愣在原地。他依然想不到,這也是她的手段。

【其實六】

發現宋早雅家其實不是只有一個房間的時候,蔡鈴茗傻住了。

「雖然客房我都有整理,不過棉被應該要曬一下比較好……你今天睡我的房間,我睡客房吧。J

宋早雅很溫柔體貼地對她這麼說道。

然而,她滿腦子只想着自己情報不全。

叔叔的房子有其它用途是真的,但並沒有要她一定得搬,只是跟她稍微提一下,她也因此想到可以和宋早雅兩個人一起住的事情,所以才整理房子。剛剛叔叔打電話來是巧合,來跟她確認,她也就順水推舟的將計劃提前實行。

她沒想到宋早雅家裏有兩間房間!這豈不是變成室友了?

「啊……好。」但她還是只能答應。

夜晚,睡在柔軟的床鋪上,她抱着棉被。

是自己太急了嗎?不不不不,一定是他太慢。她是真的沒想過要發生什麼,雖然發生什麼也沒關係……

貪心地聞着床被,這間房裏滿滿的都是宋早雅的味道。反正沒人會看到,蔡鈴茗渾身發熱,整個人高興地蜷縮在厚被裏,幾乎就要醉了。

開心完后,她雙手揪著被緣,望住天花板。

「……哼。」

她明天就去買。

很薄很薄的那種性感睡衣。

【哥哥】

她有一個年長自己九歲的哥哥。

從小學有記憶起開始,每天放學回到家,看見廚房裏站着的,是哥哥的背影。

「二妞,過來幫我。」

望見大姊在廚房裏手忙腳亂的,宋家第四個孩子,也是三個妹妹中的第二個妹妹不給面子地笑出聲音。

「你不會用就不要用,把廚房弄很亂,哥哥回來還要清理。」

「每次回來都是他在作飯,我想這次換我煮。不然你不覺得我把他叫回來,好像是要他煮飯給大家吃嗎?」大姊拿着鍋鏟說道。

宋二妹嘆口氣。在她們三個女孩出生以後,家裏開銷增大,父母工作更加忙碌了,所以小時候都只記得是大姊和哥哥在照顧她們。

大姊一直是個直率不拘小節的人,在某方面她有身為老大的風範,但她的個性卻也完整又完全地反應在她的廚藝上。

她只會簡單不花腦筋的料理。第一次她作菜給大家吃,整桌都是蛋。蒸蛋炒蛋和蛋花湯以及蛋炒飯,之後再煮,依然還是蛋。

大概是有感於會造成她們三個年幼小孩營養不良,哥哥很委婉地表示他可以幫忙,大家才終於脫離了雞蛋地獄。

「你以前就煮不好了,現在也下會煮的。人就是有不會做的事,你放棄吧,還是等哥哥回來就好。」宋二妹很中肯地說道。和大姊完全相反的哥哥,做事細心有條理,雖然一開始還要看着食譜作菜,但慢慢地,幾乎擁有廚師般的手藝了,每天不同的菜色,放假在家時還有點心。雖然跟其他家庭比起來有點奇怪,不過,他們家比較晚生的三個小孩是吃哥哥煮的飯長大的。

也因為哥哥作菜好吃,他們家的人嘴都變得有點刁。她也是很久沒吃到哥哥作的菜,所以坐在這邊等,因為她作的不會比哥哥美味。

「噯……好吧。」宋大姊承認失敗,很快地認同放棄的選擇。

將瓦斯爐關上,她放下廚具,走到客廳,和妹妹一起看電視。

「對了,我上次去看小雅,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宋二妹望着螢幕,道:「是嗎?是什麼事?」

大姊笑得好神秘。

「是女孩子的事。我猜小雅今天說不定會帶人回來。」

末二妹聞言,卻瞪大眼睛,立刻轉頭望着大姊。

「你是說有人喜歡哥哥?哥哥有女朋友了嗎?」她們姊妹從小就跟着大姊喚哥哥「小雅」,但是在談論的時候,她還是喊他哥哥。

「是不是變成女朋友了我不知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很喜歡我們家小雅。所以我把追小雅的秘訣告訴她了。」大姊笑道。

「你確定對方是真的真的喜歡哥哥嗎?」宋二妹非常認真地問道。

大姊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是真的。很明顯的,是個可愛的女孩。」

雖然聽到大姊這麼給出肯定,但除非親眼見到,否則她無法放心。

因為,她的哥哥人太好了。

從她懂得「利用」這辭彙的意義開始,她才知道個性溫和的哥哥被數也不數清的人給利用過了。

小時候,她記得哥哥煮飯給她們吃,講故事給她們聽,陪她們玩遊戲,教她們念書寫字;高的東西拿不到,重的東西提不動,這個作業不會寫,想要睡覺會怕黑,只要喊一聲哥哥那個可愛的名字,哥哥就會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哥哥在家裏已經習慣被依賴,所以在外面也自然而然地接受別人的依賴。

哥哥國中時她還小,聽姊姊講,哥哥那個時候就常當選吃力不討好的班級幹部;哥哥讀高中后,她親眼見識了他幫人抄筆記,幫人代班打工,幫人騎車載人,幫做班上雜事,一直到大學還是一樣;念研究所的時候,因為在研究室里負責電腦的部分,學習到組裝電腦的技能,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還多了幫人修電腦的工作。

假日常會看到哥哥房間里有電腦主機和零件,都是別人拜託他裝或修的。

哥哥總是溫溫地笑說沒什麼,只是小事,他剛好有空可以幫忙。

但每次看到哥哥被人這樣利用,她就覺得生氣。她要念大學的那年更誇張,哥哥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學弟,因為想要認識她,所以變成了哥哥的朋友。

對方來拜訪時總是會找機會和她講話,她是不可能不發現的。但是哥哥卻不會隨便懷疑別人,因為這樣而消費哥哥的友情,令她更憤怒,於是她跟那個人講了,利用她哥哥來接近她的人,她絕對不會接受,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她永遠不會喜歡上他。

哥哥的學生時期,重心都放在照顧她們和念書這兩件事情上;如果有空閑,也都是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或事給填滿,他根本沒有時間去談戀愛。

如果有人能比她們更喜歡哥哥,那很好。但是她要親眼確認。

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響起,宋二妹轉過頭去,看見大門打了開來。

她的哥哥,和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站在那裏。

「我回來了。」哥哥微笑道。

「小雅!哈,我猜對了!」大姊立刻起身迎接,將兩人拉進屋內,對着甜美小姐道:「歡迎歡迎!第二次見面了吧。」

「是啊。姊……你好。」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麼稱呼問好,甜美小姐的臉稍稍紅了。

「晚晶。」

聽見哥哥像水一般柔和的嗓音喚著自己的名字,她走到他們兩人面前。哥哥溫柔地對她介紹甜美小姐的名字,然後又向甜美小姐介紹她。

「這是我二妹,雙胞胎之中的妹妹。」

「你好。」

宋二妹異常認真地看着對方。

甜美小姐似乎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卻仍是微微地笑着。

「你好。這是……禮物。」她將禮盒遞給大姊。

「不好意思。其實不用帶東西來的。下次不要帶了,我不是在說客套話喔。」大姊把東西擺上桌,隨即也不知道是對兩人之中的誰說道:「你們果然在一起了,我講的沒有錯吧。」

聞言,兩人互望一眼,同時臉紅,但卻笑了。

然後,因為大姊嚷着肚子餓,哥哥就到廚房去了。

宋二妹坐在沙發上,客廳里,只剩大姊、她,還有甜美小姐。

雖然大姊一直拉着甜美小姐要聊她和哥哥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事,但是甜美小姐卻不時回頭直往廚房裏看。

見狀,她揚起笑容對甜美小姐道:

「你覺得我大姊很煩,所以想去找哥哥嗎?」

「什麼?」

被自己大姊瞪,宋二妹也不伯,只是聽甜美小姐說:

「嗄?啊,不是的。姊姊是個很有趣的人呢。」這並不是隨口討好說的,而是真的這麼認為的語氣。「只不過……雅一個人在忙,所以我想去幫他。」

雅?那親昵到讓人不好意思的稱呼讓她愣住,只見甜美小姐眼睛裏滿是隱藏不了的柔軟情意。

大姊一笑,道:「原來是這樣。那你去吧。」

「謝謝。」

甜美小姐非常開心地笑了,起身走到廚房。

有些東西,是偽裝不來的。宋二妹支著下巴,只見廚房裏哥哥又犯老毛病的不讓女生做事,甜美小姐就假裝有點發怒地插手幫忙,哥哥當然看不出甜美小姐是假生氣,而顯得有些困惑。

哥哥只是站在甜美小姐旁邊而已,甜美小姐就一臉寫着「好喜歡你」的表情。

「怎麼樣?」大姊在身後問著。

「……真的好明顯。」她注視着他們兩人說道。甜美小姐望着哥哥的眼神,可以說是完全着迷了,大概只有遲鈍的哥哥看不出來吧。

如果是被這個女生得到她們最重視的哥哥,那……沒有關係。

她可以放心了吧。

望着廚房裏高瘦的背影,她期待着等一下的美味晚餐。

就像小時候一樣。

【弟弟】

從她知道自己弟弟名字的那一刻起,她就叫他小雅。

因為那樣很可愛。

去探望在別的城市工作的弟弟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因為她的出現而露出震驚緊張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得知她的身分是姊姊的時候,那女孩子又整個人像是魂魄出竅似的呆掉了。

根本就露餡了嘛!不,應該是說餡都當場擠爆出來了。

她快要笑死。但是,她也知道,女孩眼裏的情意,是千真萬確的。

在弟弟的房子裏,女孩在她身旁正襟危坐,好像都可以看到女孩在流汗了。趁弟弟不在,她對女孩說;

「不管你是承認還是否認,你剛剛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噗噗,好好笑。「我跟你說,小雅書念得很好,工作也做得很棒,但人總是不完美,所以他在感情這方面是個相當遲鈍的人,你想要讓他明白你喜歡他,暗示到死都不會有用,你只能用直球決勝負,知道嗎?」

「嗄?」

那個時候,女孩羞紅了瞼,吃驚地看着她。

不知怎地,她就是有一種直覺、一種預感,這個女孩會和她那感情空白的弟弟順利成為情人。

那天離開前,她還超前進度先傳授女孩等以後交往,弟弟對她不好可以跟她告狀的事。

……他們家有五個孩子。她和弟弟差兩歲,和雙胞胎的大妹二妹差十一歲,最小的妹妹則剛好小她一輪。

所以,在她成長的過程里,和她最接近的就是這個弟弟。

因為要保持自己的優勢地位,所以她從懂事起就教他不可以對女生不好,這樣,好像就可以讓他聽她這個姊姊的話。她還記得,小學的時候,因為她很兇,打架也強,所以那些贏不了她的手下敗將,就會去找她弟弟的麻煩。

「……你活該!你活該!誰叫你是那個母老虎又恰北北的弟弟!白痴白痴!大便!」

「喂!住手!不要碰我弟弟!看招!」

遠遠地望見一群人圍着弟弟小雅,她把直笛從書包側邊抽出來,當作武器用力投擲出去。

「嗚哇!恰北北來啦!」

直笛差點砸中其中一人的腦袋。看見敵人殺來,一群背著書包的小學生立刻作鳥獸散。

「你們這些豬八戒!」她對着那群同學的背影怒吼,然後趕緊把蹲在地上的弟弟拉起來。「怎樣?有被打到嗎?痛不痛啊?」她急着連聲問。

「沒……沒事。」

她看到弟弟額頭有個明顯的瘀青,但他沒有哭,也不害怕,只是抬起臉,很懂事地露出讓她安心的微笑。

望着瘦瘦小小的弟弟,她想自己以後一定要保護他。

當時,她沒想過人會長大這件事。

她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弟弟的身高超過她了。不只身高,那副總是被書包壓得垮垮的肩膀也變寬了;小學時連一盒三十六色彩色筆都拿不大動的弟弟,還會因為她的耳環掉到手伸不進去的細縫裏面,而幫她搬開重得要死的柜子。

沒變的,只有他文靜乖巧和聽話的個性。她不知道別人怎麼看,但是,她覺得自己的弟弟很可愛。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感覺相當溫柔。

「……晨瑜,那個晚自習跟你一起回家的,是你弟弟?J

高三時,她在準備大學考試,每天在學校念書念到晚上九點十點,都是小雅來接她回去的。

聽到習慣性劈腿三個以上男友的同學這麼問,她道:

「是啊,怎樣?」

「喔……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書獃子,他看起來像嘛。不過……有幾次看到他笑,忽然覺得,他滿可愛的。」

啥?她瞪住同學,聽同學夢幻似的講著年紀比自己小的男生其實也不錯之類的事……然後隔天,她就看見那個同學在校門口和自己弟弟在搭訕。

「小雅!」

飛快衝了過去,在離譜的同學面前直接劫走弟弟。從那天起,她為了保護弟弟不被害蟲叮到,就開始灌輸他,說他笑起來其實會讓女生感覺有點不大對勁的認知。

然後,她索性又告訴他很多另外的事情。

「小雅,男生的穿着乾淨整齊是最重要的,所以你不知道怎麼打扮的話,穿白襯衫就好了,我覺得穿襯衫很好看,那一定不會出錯的……我跟你說,和女孩子出去,一定要好好保護對方,像是過馬路,都要很注意;還有,最後結束時,要記得找個地方來稱讚,不是說謊,是要真心的稱讚喔!女孩子很敏感,你說謊的話會被知道。對了,女生要坐下的時候,你要幫忙拉椅子才紳士……女生說不要的時候就是不要,你一定要記得。唯一的例外,只有天黑時要把女孩子送回家的時候,只有那個時候,就算對方講了不要,你也要好好把人家送回家喔。」

出發點是為他好,但她說得天花亂墜,有的是事實,有的則是因看了太多小說漫畫;可是不論她講什麼,她知道弟弟都會聽進去的。

因為,小雅既溫柔又善良。

而她,一直是個任性的姊姊。逛街買東西不夠手提袋子,她就找弟弟當挑夫;有什麼事情沒辦而她懶得再弄,她就丟給弟弟去處理。

在二十五歲生日的那個晚上,因為沒人在身邊,所以她要弟弟做個大蛋糕給她。

坐在陽台上,她捧著好大一塊蛋糕,邊看着星星邊吃,然後,她問著身旁約視弟:

「我以前老是跟你講些有的沒的東西,你現在還記得嗎?」

「嗯。」他點頭。

「你不會覺得那些事情很無聊又很扯嗎?」那句話是什麼來着?對了,比扯鈴還扯。

「不會。」他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她停下吃蛋糕的動作,轉頭望着他。

他的笑容輕輕的,和小時候完全相同。

「沒錯,就是那樣。」她說。微笑着合上雙目,享受夏夜涼風的吹拂。

小雅,小雅,我親愛的弟弟。

姊姊衷心希望,你能得到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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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小雅

天平

喜歡一個人,那樣產生的獨佔欲可以有多強烈?

如果到了連對他的家人都要吃醋的地步,是不是要算是重病末期了?

戀人站在落地窗前講手機,即使知道對方是戀人的姊姊,戀人那樣柔和的表情就是很難讓蔡鈴茗完全不去在意。

還沒交往以前,她曾經覺得戀人對待女孩子的一些行為有點奇特。雖然沒有交過女朋友,卻又不像沒和女孩子相處過,但是也不是普通和女生相處的模式。

她曾想過那種奇怪又不搭調的感覺是什麼,後來才終於理解,戀人是把對待姊姊和妹妹的方式拿來對待別人了。

因為別人並不是家人,有些地方就當然會讓人覺得奇怪。

不過這種生澀也表示戀人是真的沒談過戀愛,這讓現在是女友身份的她心裏甜蜜蜜的,只要想到戀人以前沒有和別的女孩子交往過,她就忍不住開心得意。

女孩子也是會對男生有佔有慾的。但這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擁有這麼強的獨佔欲。

可是同時,她也明白那些姊妹和戀人有多麼親密。

戀人可以顧及她的心情,不再輕易對別的女生好,但是姊姊和妹妹就不在這個範圍裏面了。

雖然以前就看過那樣親愛的擁抱,其實也真的就只是感情相當好的家人,她也覺得他的家人們很好,甚至是喜歡她們的,不過那是一回事,這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只有一點點程度也罷,她就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感情和理智是不同的東西,蔡鈴茗明白是自己不好,但明明知曉,卻就是無法控制。

其實,她真的好想知道。

她和他的姊妹們相比,哪邊比較重要呢?

似乎通話結束了,戀人將手機合上。回首望向她這裏。

她問:

「你姊姊找你什麼事?」

宋早雅溫和地笑道:

「她星期日早上有事情要辦,請我載她。」

「喔……」那就是說,工作忙碌的戀人,原本就稀少的休閑時間要稍微撥出去一點給家人,這個周末不是完全都屬於她的了。蔡鈴茗知曉自己這樣不對,雖然真的真的真的知道,她卻還是忍不住道:「我星期日早上也有事啊,要去滿遠的地方,我也想要你載我,那怎麼辦?」她瞅住他,只是在說謊。

家人和她,對戀人而言,到底哪一方更重要?

只見戀人微微一愣,似乎感到有點疑惑地望着她。

不過幾秒鐘而已,蔡鈴茗不知為何覺得自己臉頰熱辣起來。一種不應該的感覺令她很難直視戀人。

自己只是在無理取鬧而已。

然而,戀人卻眼神柔和,輕輕地對她笑了。

蔡鈴茗望見他打開手機蓋,準備按下號碼,趕忙從沙發跳下跑到他身邊,然後緊張地握住他的手和他的手機。

「不……不用了。我是……我其實沒有事。」她向前站一步,低下頭,將額抵住他的胸膛。

她好笨。她真是笨蛋,笨蛋又不成熟。

倘若真的喜歡他,就不應該用無聊的理由為難他啊。

「真的沒事嗎?」戀人溫溫的嗓音在頭上響起。

蔡鈴茗點頭。伸手拉住戀人的衣擺,明明是不同意義,所以不能比較的事情,她卻終究還是想知道:

「如果……把我和你的姊姊妹妹放在你心裏的天平上,哪邊會比較重呢?」用像是自言自語的語氣,她聽着戀人的心跳問出口。

就算只是騙人也好,說她比較重要。但是,戀人卻是不會撒謊的人。

她想要聽真話,卻又矛盾地怕聽到不想要的答案。

「……我心裏沒有天平啊。」

宋早雅輕輕地說道。

「咦?」以為戀人是聽不懂比喻,蔡鈴茗抬起臉來,卻看到戀人溫柔的表情。

「我絕不會拿你和任何人相比,所以沒有天平。」

宋早雅輕摟住她,微笑地對她說。

因為她是唯一的,因為她是最特別的,所以不能比較。

聽懂戀人意思的蔡鈴茗,先是睜大眼睛,跟着一把抱住戀人。

原本低落的情緒一瞬間消失了,因為戀人的三言兩語就高興得不得了,這也是重病吧。

結果,周末她和戀人一起去載姊姊,到目的地的時候,戀人的姊姊拉過她,偷偷在她耳邊說了:「抱歉啊,這次是突然有事,沒辦法不得已,下次不會跟你借小雅啦。」這樣的話,讓她羞紅了臉,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女孩子說不要就是不要】

買了很薄很薄的睡衣,第十三日。

不曉得什麼時候才可以對她親密的戀人,明明比自己年長,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一種純情的感覺,老讓她心裏怦怦跳,覺得好可愛……而且,好想對他做壞事。

好想要誘惑他。就算感到無比地害羞,蔡鈴茗卻仍舊忍不住一直想着。

前面十二天,雖然穿着性感的絲薄睡衣,卻又放不開地套著長到大腿的針織外套;更別提包括周末的好幾個夜晚,她總是等工作到很晚的戀人等到睡着。每次抱着靠墊坐在客廳沙發里昏睡過去,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在自己房間床鋪上,棉被還蓋得又牢又實。

戀人跟她說過,她不是沒有吸引力。雖然也把戀人這番話在心裏告訴自己許多遍,但是她真的都要忍不住懷疑起來了。

也重複對自己說很多次,又不是一定要做什麼,但是從一開始羞怯又帶着期待,到現在、到這樣的情況,她的矜持不覺完全消失,開始有點賭氣了。

今天戀人終於稀奇地稍微早下班了。

她豁出去似的打開針織外套的扣子,在客廳里走過來又走過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她索性坐到戀人身旁去,讓戀人可以看清楚她外套底下的薄睡衣,戀人的臉微微紅了,終於輕抱住她,在她唇瓣上落下親吻。

戀人的擁抱和吻,總是讓她感覺自己是非常被珍惜疼愛着的。太過溫柔的感覺,令她迷醉暈眩。

被溫熱的胸懷擁抱着,唇舌嘗到的都是甜蜜滋味,針織外衣滑至手肘處,肩帶也因為她聳起肩膀的動作而自然落下,胸前柔嫩的春光隱隱若現,她沒有心思去注意,雙手只是靠在戀人的衣領處,害羞地撫摸着他的鎖骨和肌膚,情慾的氣氛逐漸蔓延,從沒有這樣的體驗,她的心臟狂跳到連呼吸都開始變亂了,所以雖然她並不是想要停止,卻不禁逸出一聲嬌吟:

「不……」

只是很小聲很小聲的一個字音而已。

她馬上感覺到戀人停住動作,隨即離開她的唇。她迷惑地張開眼睛,只見到戀人低着頭,調整氣息幾次之後,才抬起臉來。

「抱歉。」宋早雅雙頰泛紅,輕聲對她道歉。

「咦?」她根本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宋早雅將她的針織薄外套拉回肩上,幫她攏好衣服,柔聲道:

「很晚了,早點睡吧。」他牽起她,走到她的房間,替她掀開棉被,讓她躺上去。「晚安。」將她的被子蓋好,他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跟着就走了出去。

蔡鈴茗只能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等到她終於知道戀人除了那些不能對女生不好的優先狀況——像是淋雨、做粗活獨自一人晚回家……之外!遵守着「女孩子說不要就是不要」這個準則時,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因為睡在手臂上,所以枕頭其實沒有用】

因為燈突然熄了,宋早雅才想到樓下大門貼的那張從晚上十一點開始的停電通知單。

也是該睡了。他先聽着聲音,隔壁已經休息的蔡鈴茗似乎依然睡得很安穩,於是他站起身來,摸黑將一些開關先關掉,這樣來電時才不會危險。

由於是自己的房間,一切擺設位置都是熟悉的,沒有用到手電筒就確認完畢,隨後他躺上床鋪。

停電的時候,總是特別的安靜。

白天的忙碌讓他很快地沉睡,是聽到一些聲響,他才又張開眼睛。床頭使用電池的電子鐘顯示半夜兩點,他模糊地想着通知單上的複電時間寫着早上六點……剛剛的聲音是隔壁傳來的?

正關心地要起身去察看隔壁蔡鈴茗的房間,自己房門卻先被打了開來。

在極微小的光源之下,宋早雅什麼都沒能看清楚,只聽到腳步聲接近,而後床一沉,他的腰被抱住了,一副溫暖柔軟的身體也窩進他懷裏。

宋早雅微愣,懷中人輕吐出夢囈似的淺吟:

「嗯……」

是睡迷糊又黑所以走錯房間了嗎?他臉微熱地想着。

「……雅……」

聽見蔡鈴茗在夢中輕喚自己的名字,宋早雅不覺輕輕地笑了。平緩的呼吸表示她再度沉入夢鄉,他摟住她的細腰,也重新閉上眼睛。

因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空虛感,於是他從夢中醒來,首先進入眼帘的,是端正坐在一旁的蔡鈴茗。

她比自己先醒了。很少睡得這麼熟的宋早雅有些不解地望着她難為情的表情。

「我、我、我好像半夜走錯房間了。」蔡鈴茗滿臉通紅道。雖然她明明做過很多故意的事,但不知為何,不是故意的卻反而令她感覺一萬倍的羞恥。

「啊……是啊。」宋早雅也坐起身來。

「對不起。」她老實道歉,非常害羞又無比丟臉。「我回房準備上班了……」

宋早雅見她要走,不覺拉住她的手。

「等一下。」

「咦?」蔡鈴茗回首望着他。

「如……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也一起睡好嗎?」宋早雅溫和地開口道。

和她擁抱入眠的感覺溫暖又舒服,她還沒搬過來的時候,有幾次陪着工作疲倦的他同睡,就算只是互相輕擁著慢慢聊天度過也覺得很愉快充實,住在一起以後,卻反而沒有那麼做過了。

因為相戀,因為擔心對方的安全,所以同居住在一個屋檐下。只要能照顧到她就好,這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也沒特別想過生活形勢的改變,像室友這樣就很足夠了。

他憶起剛才清醒時,懷裏空蕩蕩的感覺。他的一起睡只是很單純的睡覺,就因為沒有其它含意,所以他才沒多想地問了。雖然彼此是戀人,但是他還是不知道在一起多久、要到哪種程度才可以。

因為很珍惜她。

像是這樣的詢問是不是會太過份呢……在看到蔡鈴茗瞪大雙眼直瞅着他,臉也紅得像是要冒煙時,宋早雅微頓,慢半拍地想到自己的問句還有另外一個意思,他雙頰一燙,趕忙道:

「不是……」

「可以啊!」

她用力又正經的回答和宋早雅未說完的解釋重迭在一起。

「咦?」他又愣住了。

「可、可以啊!今天也一起睡吧!我會把枕頭帶過來的,就這樣。」蔡鈴茗望着床被說完,有點開心又慌亂地跳下床,要離開前還想起來般地回頭在他面頰上淺淺親了一口,跟着才飛也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間。

宋早雅怔愣許久,用手掩住自己額面,不好意思到雙耳幾乎紅透。腦海里浮現蔡鈴茗前一刻大聲說可以的表情,他慢慢露出柔軟的微笑。

然後晚上,蔡鈴茗抱着枕頭來到他的房間,從那天開始,她就再也沒回她原本的房間去睡了。

【作者的小後記】

這是本篇之後到番外篇《同學會》之間發生的事,因為本篇已被我塞了不少東西,字數爆炸,我就沒再塞了,雖然可以腦內補完,但我還是想寫出來。

因為喜歡對方,所以會想要親近。我認為那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是男是女都一樣。

雖然是一樣的喜歡對方,但蔡鈴茗比較忍不住(笑),宋早雅又太溫柔。

(我想這跟年齡個性也是有關係的)

我始終覺得小雅是個很想讓人對他做壞事的男人啊XDXDXDXD!

他是個很適合被推倒的角色。(我總是在腦袋裏妄想着各種愉快歡樂的事情~XDXDXD)

如果看了養樂多的故事,我想大家也知道宋早雅是養樂多的堂兄,我真的沒有在挖坑或包粽子或種葡萄……

有感覺的時候我會寫的,在角色不讓我寫之前,我就是沒辦法。(我想這種說明很籠統……但是我寫故事真的覺得都是角色在對我招手我才能寫。)

我只能告訴大家,請不用特別期待我會寫哪個人,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了……(真的很抱歉啊,我自己也一直都是這樣寫故事的……這是因為作者無能無用才會造成的結果……Orz)

那麼,謝謝願意看我寫的故事的每個朋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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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姐姐妹妹同學會

姐姐

她是兄弟姐妹里排行最小的,和相差一輪的大姐……有代溝的樣子。

——為什麼那個人會站在那裏?

上完一整天課,準備要回租屋處的宋小妹,在要走到校門口時,就聽到擦肩而過的學校學生們說着「那女的身材好辣」,「熟女喔,不過長相有風塵味的感覺」之類的耳語。她本來並沒有很在意,卻錯愕地在校門旁看到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早該想到的,那些形容詞根本是在形容大姐的啊。

「小妞!」

想要轉身走掉已經來不及,背後響起大姐那叫人尷尬的昵稱時,她知道自己被逮住了。

好像路過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她從以前就討厭被人側目或引人注意了。臉上帶着眼鏡,胸前抱着書本,穿着打扮保守,長相更是平凡無奇的宋小妹當場無力地閉了閉眼。

家裏五個孩子,大姐和三姐的長相最好看,是會招來蝴蝶蜂蜜蒼蠅的那種好看;她、哥哥和二姐就很普通,是讓人連瞄一下都懶的不起眼。

三姐清麗嬌美,用花來比喻,就像是鮮嫩欲滴的粉色百合;相差十二歲的大姐從她有印象開始就是張成熟象大人的臉。大姐很美,但她的美麗有點超齡,直到二十幾歲她的年齡才終於跟上她的外表。

大姐高中的時候就非常喜歡打扮,加上早熟的容貌,常常在街上被歐吉桑或莫名其妙的大叔搭訕,然而大姐還是不收斂;和三姐比起來,大姐就像是一株開的很大很大的牡丹花,顏色鮮艷到會刺傷別人的眼睛,怒放到沒有任何人可以忽視。

「喂,發什麼呆?叫你呢,走咯。」

不過一個慌神,宋小妹就被自己的大姐給拉着走了。

「不要牽我的手拉,都幾歲了。」

她趕緊把手收回來,看着大姐用那雙會勾魂的眼眸瞥著自己好一會兒,然後才將擱在頭上的墨鏡戴好,對她道:「就算到了八十歲,你還是我的小妞。」

不要叫我小妞。她忍住想要反駁的衝動,跟在大姐身後,不知道她要帶自己去哪裏。

今年已經三十四歲的大姐,身材依舊火辣無比;不同於現在流行的紙片人,該有肉的地方就有肉,沒有脂肪長錯地方,身材凹凸有致,穠纖合度。走在後面的宋小妹,已經看到至少有三個男人的眼睛往大姐身上瞟了。

為什麼大姐總是穿那麼貼身的衣服呢?宋小妹嘆氣。

這樣跟在姐姐圓翹的臀部後頭,令她想起小時候的事。

她念小學二年級時,父母因為工作都很忙,所以放學后常常是哥哥來帶她回家。那一天,站在低年級接送區,她看到的卻不是溫柔的哥哥,而是穿着高中制服的大姐。

她有點糊塗了,小小的腦袋只是在想,大姐很久沒有穿制服了,因為她已經不是高中生了啊。「我是宋夜遙的姐姐,謝謝老師。小妞,和老師說拜拜。」大姐牽起她的一隻手,她趕快對老師道:「老師再見。」

「怎樣?有沒有很驚喜啊?」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姐呵呵笑道。「因為小雅學校有事,所以就變成我來接你了。」

驚喜……她只覺得驚嚇。

「那個……你的衣服……」她不懂,想不通為什麼很久沒穿又突然穿了。

「衣服?」大姐低頭,拉了拉胸前的襯衫。「這個啊,因為今天我們學校制服日嘛。怎樣?高中畢業之後就沒穿過了,真懷念。」

制服日?那是什麼?她正想問,就被拉着跑到路邊的小攤貨店。

大姐發現什麼地道:「哇!這家店還在耶,我好久沒經過這裏了,不知道還開着。買零食買零食。」大姐從口袋裏掏出小錢包。

「不、不行啦。」老師說放學后要趕快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也不可以亂買東西。

她焦急地想要阻止,但大姐卻依然故我。

「什麼不行?」大姐道,站在機器前面拿出零錢。「這個,以前只要投一元就可以掉下很多巧克力耶,現在要五元了啊。」她將硬幣放入機器,然後拿袋子裝在出口處,轉動圓形的把手,立刻嘩啦啦掉出一堆黃豆般大小的巧克力。

大姐抓了一把在手中拿着吃,然後把袋子裏剩下的塞給旁邊的她。

她有些愣住,拿着那袋巧克力,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不……」不行啦不行啦。

「耶!有科學面耶,我要買。吃了嘴紅紅的這個也還有耶,以前兩支一元的冰沒在賣了哦?小妞,你要不要吃棒棒冰?要吃的話,上面這個奶嘴給你。」

大姐在店裏面又逛又買,她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路過的同校同學都在看了啊,被老師知道她沒聽話、不乖的話怎麼辦?為什麼姐姐都不聽她的話呢?

……討厭,好討厭。

當時,她記得穿着超短制服裙的大姐一直在小店裏買東西,而她只是低頭將那袋巧克力抱在胸前,緊緊地閉上眼睛,拚命祈禱不會有任何人看到自己。

「……下午茶一套,飲料要皇家奶茶。小妞,你要什麼?」

從回憶里醒神過來,她發現自己正和大姐坐在咖啡廳里,而大姐已經點好餐了。

其實她很想要回租屋處,會坐在這裏只是因為對面的人是自己的大姐。有點忍耐地拿起menu隨便翻了一下,她對服務生道:「熱的拿鐵。」

待服務生拿着menu離去后,她垂眸轉着水杯,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氣氛有點微妙,其實她上次回家時才和大姐吵過架。

那天從學校坐火車趕回家,看到哥哥竟然交了女友,還帶回來,心裏很是高興,但是在等爸媽回來吃飯之前的聊天,卻弄得相當不愉快。

「你說你不上研究所了?你不是已經推甄上了嗎?」

因為談到未來的出路,她想這是好時機,就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結果遭到大姐的質疑。

「我發現我對現在念的沒興趣,所以不想繼續下去。」

她堅定地回答,然後看到大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已經要畢業了耶,大學都念四年了才發現沒興趣?」

「我當初考上選系的時候,是你說不知道想要什麼沒關係,以後還可以慢慢來,所以我才選了這個系。後來我覺得不適合,但我還是念完,甚至試着去考研究所。可是沒辦法,我還是想做真正想做的事情。」她也是考慮過很久才下定決心的。

「那你說,你想做什麼?」大姐注視着她問道。

客廳里坐着那麼多人,甚至還有第一次見面的哥哥的女朋友……她握住雙手,半晌道:「總、總而言之,我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沒有勇氣當着陌生人的面談論自己的夢想。

「那到底是什麼事?你根本沒有說啊!你以為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們,我就會支持你放棄研究所,然後去做那個我們什麼都不清楚的事嗎?」

大姐皺眉說道,好像不把她珍貴的夢想當一回事。雖然知曉大姐的個性不夠纖細敏感,但她還是忍不住當場生氣起來了。

「你要不要支持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差別!我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決定。而且你只不過是姐姐,就算排行老大又如何?不要老是以為每個人都要聽你的話!」

「小遙。」

被哥哥和二姐同時輕聲喚住,她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了,可那是因為大姐先那樣讓她不高興的緣故,她不認為自己錯較多,但她也不看大姐的臉。

那之後,不論大家聊什麼,氣氛都不大對勁;等到爸爸媽媽回來,全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也是。她依然不開口也不看大姐,一直到隔天她離開家回學校。

吵架才剛過兩天而已,大姐就跑來找她,她其實很驚訝,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更別提大姐沒聯絡她就站在校門口等……

難道……大姐準備等她一整天嗎?

點的東西陸續送上來,宋小妹低頭默默喝着拿鐵咖啡。

「……你覺得小雅的女朋友怎麼樣?」

「啊?」聞言,她不禁抬起臉睇著大姐。「……很好啊。」看得出來很喜歡哥哥。

「是嗎?我也這麼覺得。」

望見大姐開心地笑了,她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想着,大姐跑到這裏來找她,只是要問她對哥哥女朋友感覺怎麼樣嗎?

「哪,這個給你。」把下午茶套餐的三層盤子騰出一盤來,大姐將每樣東西都放在空盤裏分了一些給她。

她又想起來了。以前大姐常常帶着她們去逛百貨公司喝下午茶,總是和背着一堆袋子的哥哥分別牽着她們三個小妹妹。以前小朋友吃速食店已經算是一種稍微奢侈的享受,而她國小還沒畢業就吃遍各大百貨公司的蛋糕甜點。

那是大姐打工賺來的錢。

「啊……」雖然想說謝謝,卻又說不出口。她知道自己的個性不像姐姐那般灑脫,明明前兩天才吵架,卻能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裏分享點心。

沉默地用小湯匙戳著盤裏的食物,她聽見大姐道:「你把它戳爛,看起來有比較好吃嗎?」停了一停,又說:「你啊,放棄考上的研究所,到底是想做什麼?」

明明前面還在講些無關緊要的事,卻突然插入嚴肅的話題。因為話題轉換得實在太快,她怔了好一會兒,沒有回到。

「你怎麼樣都不打算告訴我嗎?」大姐又問。

她並不是故意不說,只是說出來需要勇氣;再想起大姐那天的反應,就讓她更難開口了。

要放棄大學所學的,在其它領域重新開始,她也煩惱了很久,並不是輕易就做出決定的。都已經要畢業了,才忽然改變志向是很荒謬,但反過來想,如果現在還不做,那以後就更沒機會了。

這是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她不想後悔和留下遺憾。

深呼吸一次,無論如何,她已經下定決心了,不論誰說什麼,她都不會改變自己深思后的選擇。

「……我想要走美術方向,想去念藝術大學。」

她非常認真地說到。雖然已是不可動搖的堅定,但說出口后卻還是忍不住垂下臉。不管大姐說什麼都好,就算被笑、被嘲諷,她都會堅持,而且也已做好爭辯的準備。

她一次又一次這麼告訴自己,但是,坐在對面的大姐卻一直沒有出聲。她躊躇地抬起眼,望見大姐既沒有笑,也沒有說出不同意的話,只是微微蹙起眉頭,一臉嚴肅地用湯匙攪拌著杯子裏濃郁的奶茶,安靜思考着。

這不是她預想中的反應,所以她明明都已經想好要怎麼反擊了,卻因為這樣而整個人愣住。

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她看見大姐閉眼嘆出一口長氣,接着拿起杯子,在啜飲奶茶后,招收喚來服務生。

「我要一個肉桂卷和蘋果派。」

聽到大姐叫的東西,宋小妹一臉狐疑。大姐從來不吃肉桂口味的東西,也不喜歡吃水果派類,這兩樣都是她愛吃的——咦!她忽然瞪大眼。

「你啊,要幫我簽名哦。」大姐說道。

「啊?」她完全聽不懂,一頭霧水。

只見大姐豐潤的唇片畫出美麗的弧線,瞥着她笑道:「今天請你吃東西,以後你變成有名的畫家了,要記得幫我簽名。」

她凝視着姐姐。

十二歲的差距,曾經讓她覺得是遠到看不見的距離。

但是為什麼呢?雖然的確是那麼遙遠,但只要把手伸出去,大姐卻又可以好好、牢牢地牽住她的手。

心頭有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她終於可以自然地露出微笑,想着這次要態度好地回答,大姐卻先說了——「嘿嘿,你感動得想哭了吧?」

「什麼?」

姐姐的調侃讓她忙瞠大雙目。雖然眼眶確實有點發酸,但她才沒有哭呢。

「我看見你眼睛濕濕的了。」

「哪有!」

「明明就有。下次回家我要告訴大家。」呵呵。

「才、才沒有呢。」滿臉通紅。

「明明就有……啊,你的肉桂捲來了。真不知道為什麼你喜歡吃這種怪味道的東西。」

「哪裏怪異?明明就很好吃。」

「明明就很難吃。」

「……哼。」

「啊呀,把我留到最後吃的草莓還來。」

才不要呢。看她一口把它吃掉。

——她和大姐之間有代溝。

但是,溝上卻有一座橋。即使那橋總是破破爛爛又搖搖欲墜的,但只要不害怕地走上去,再怎麼深的溝也無所謂了。

下次一定又會因為其它事情意見不合,再一次吵架,然後覺得煩和討厭。

然後,又和好。

【妹妹】

她和雙胞胎妹妹長得不一樣。

「你們真的是雙胞胎嗎?」

總是有人這樣問她們。小時候她不明白,第一次問大姐這問題是小學二年級時,之後,她終於可以回答出來——

「我們是異卵雙胞胎。」

那意思是,雖然是一個,其實是兩個。即使如此,她依然覺得和自己一起出生的妹妹是她的半身。

「異卵?」對方會露出「那是什麼?好像聽過卻又只是模糊了解」的表情,繼續笑着道:「長得真不像呢……妹妹比較漂亮。」

常常有人這麼對她們說。每次聽到,雙胞胎妹妹就會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用力瞪着對方。

然後到了夜晚,名字和她有一個字相同的雙胞胎妹妹會鑽到她的棉被裏,抓住她的手,輕輕對她說:「小晚,不要理那些人,他們都是討厭鬼。」

妹妹會將額頭和她相貼,一直牽住她的手,直到睡着都不會放開。

明明是兩個,卻也是一個。

她喜歡這個是自己半身的雙胞胎妹妹,非常非常地喜歡。妹妹長得很可愛,很漂亮,聽到別人稱讚她,她為妹妹感到高興。

妹妹和她的名字一樣亮晶晶,而自己是影子,沒有關係。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因為流行性感冒發燒而沒有去學校的那天,哥哥抱着都生病不舒服的妹妹和小妹,坐在沙發上拍烘她們。

……沒有位置呢。同樣難過而睡不着的她,頭昏昏地站在那裏看着。

她是姐姐,所以沒關係。這麼想着,正要轉身回房間的時候,哥哥溫聲喚了她:「未晚。」

她回過頭,哥哥向她招手。於是她走過去,已經一手抱一個的哥哥騰出空位,讓她在腿上躺下來;哥哥冰冰涼涼的手放在額頭上好舒服,她一下子就睡著了。

五個孩子裏,她是最中間的那個。

她不像大姐和哥哥那樣,已經年長到可以照顧別人;她是最大的妹妹,同時也是必須禮讓兩個妹妹的第二個姐姐。

所以,她也不像兩個妹妹那樣,可以盡情地撒嬌。

不是上也不是下,她只是中間的那一個。

對於這些事情,她覺得都不重要,因為她的家人愛着她,她也同樣深愛着她的家人。

十八歲要考大學那年,有個人常來他們家。那是哥哥的學弟,大她五歲,一個姓王的大哥哥。

那個人第一次來,好像只是要拿東西,站在門口而已,就被妹妹瞪了。妹妹總是這樣,只要是和哥哥有關的人,妹妹都會很嚴格地對待對方。

那之後,那個人說是找哥哥有事,就常常來他們家,好像喜歡挑戰似,每次都會找妹妹說話,但是妹妹依舊不大理他,而他總是笑笑地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然後,他在妹妹那裏碰釘子后,會坐到她身旁來。

「在念書?你的志願是哪裏?」

因為房間沒有裝冷氣,所以她在餐廳的飯桌上讀書。和成績優秀且已經推甄入學的妹妹不同,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考上學費比較便宜的公立學校。

「語文類我不大行,不過我可以教你數理。」

王大哥總是笑着這麼對她說,看起來並沒有很認真。雖然他只是因為想要留在他們家不走,所以才打發時間教她;即使他總是教到一半就又跑去找妹妹說話,但是,她的確從他那裏獲得更容易理解的學習內容。

她的分數進步了。

他知道后,拿着電影票邀請她出去玩,當作給她的獎勵;在她家的客廳,就當着妹妹的面。

「……一開始是哥哥,現在是姐姐,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喜歡你的,你夠了沒有?」當時妹妹沉着臉,冰冷地對他這麼說道。

比以前聽到別人說她們雙胞胎只有一個比較漂亮還要生氣。她望見妹妹面無表情地瞪着王大哥。

她從沒見過妹妹這樣。王大哥只是笑了笑,道:「我是請你姐姐出去玩,關你什麼事?你反應那麼大做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小晚,不要理他,他太過分了。」妹妹轉頭對她說道。

她看見王大哥雖然還是在笑,但眼神卻變得漠然。

總是被拒絕,一直被拒絕,雖然表面上在笑,但並不是沒帶給他傷害。

不知為何,她就答應和他去了,而且還是在妹妹不知道的情況下。這是第一次,她有事情瞞着雙胞胎妹妹。

要看電影的那天,她站在鏡子前好久好久,然後告訴妹妹考前想要一個人去散心,向妹妹借衣服,梳着妹妹最常綁的髮型,便去赴約了。

結果,他們沒有看到電影,因為王大哥遲到了。在開演后的四十分鐘,他才姍姍來遲,一副忘了這件不重要事般的散漫表情;但在看見等在騎樓下的她時,他的眼神一瞬間變了。

「我剛……還以為是你妹妹晚晶。」明明長得不像……他這麼說道。

聞言,她就只是緩慢地露出極輕微的笑。

即使只是半秒鐘也好,如果王大哥的心情能好一點,那就值得了。他帶她到附近的餐廳吃飯,為他的遲到謝罪。

一定是她穿着妹妹的衣服,看起來有點象妹妹,所以他才會這麼溫柔吧。因為深知對方喜歡的是自己的雙胞胎妹妹,所以她就這樣想着。

她拿出一般的餐費,沒有讓他請,也婉拒他載自己回家。那樣會被妹妹看到。

那天以後,他繼續重複著在妹妹面前邀請她,然後她瞞着妹妹自己和王大哥出去的事。因為她總是向妹妹借衣服,終於被懷疑了,幸好王大哥看她考試日期逼近,才停止下來。

其實,她每次都有好好念完書才會跟王大哥出去。因為這樣,漸漸的,那變得更像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獎勵;明明不是那樣,卻好像只要有好好念書,就可以得到和王大哥出去的機會。

王大哥人很好,對穿着妹妹衣服的她很好。有時候她會想,如果她長得和妹妹一樣就好了,這樣王大哥應該會更高興吧。

大學放榜那天,王大哥也來家裏慶祝。

在陽台上,說過絕對不會喜歡他的妹妹又和他起爭執。大概是晚餐的時候喝了酒,這次王大哥笑着笑着,似乎真的惱怒了,他握住妹妹的手,好像要親吻妹妹,卻被當場甩了一巴掌。

沒有人察覺這邊發生的事,只有她偷偷看到了。妹妹離開陽台,王大哥還低頭站在那裏,沒多久,他也走了出來。

笑笑地對哥哥說自己要回去的王大哥走出家門,她想也沒想地就跟了上去。已經因為酒意而腳步不穩的王大哥站在路邊,她走到他身旁。

「我幫你……叫計程車。」

她說,看見他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招到計程車,她跟王大哥一起坐進去,問過地址后,她對司機複述一遍。

她靜靜看着車窗外的景物,就算感覺身旁酒醉的男人因為睡意而靠上她的肩膀,她只是輕輕地顫抖了下而已。

到達他的住處后,她把他搖醒,又推又拖又拉的,好不容易讓他進到家門。他閉着眼倒卧在床上,總是帶着笑的俊雅面容完全瓦解了,看起來相當失意;而讓他失戀的那個人,是她的雙胞胎妹妹。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她伸出手,溫柔而安慰地摸着他的臉龐。

望着他一會兒后,她起身要走,卻被拉住了手。

「晚……」

她知道,他喚的並不是自己的名字。但是,他的聲音好寂寞。

「……嗯。」

因為這個人很寂寞,所以,她回應他,任他將自己緊緊抱入懷中。

「晚晶。」

躺在床上,她看着天花板,被他抱着,聽他在耳邊深痛地低低喚雙胞胎妹妹的名字。

他一定很喜歡妹妹吧?或許一開始只是好玩或者遊戲,但不知不覺中,變得真的很喜歡那個小他五歲的漂亮女孩,就那樣深陷下去了。

如果,在他心中什麼也不是的自己,能夠安慰到他就好了。這麼想着,她緩緩地閉上眼睛。

「你們家孩子的名字好像有時間上的含義?其他人都是中間那個字,你的名字我比較看不出來。」

王大哥這麼對她說過。她知道,他只是有點無聊,所以隨口提到這個話題。

「未……是未時,下午的時候。未晚就是還沒到晚上的意思。也因為和晚晶是雙胞胎,所以爸爸和媽媽讓我們名字裏有一個相同的字。」

她告訴他,關於她名字的意義,沒想過要他放在心裏。

被緊緊擁抱的那晚,她沒有睡,只是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外頭天色漸漸亮起。她不覺得後悔,這是她自願的。

但是,王大哥後悔了。

身旁的男人清醒時看見她,先是錯愕,然後驚訝,在真的了解到這是不可抹滅的事實后,他低下頭,非常懊惱地扶著腦袋。

「……我該回家了。」她拾起床邊自己的衣物,慢慢穿上。因為初夜的身體有點疼痛,所以她腳步不穩了下。

「你……」

王大哥好像要說什麼,卻沒說出來,只是皺着眉,緊緊閉上雙眼。

「沒關係,不用在意。」她對他這麼說道,然後走到門口。

「你——等一下。」

他在凌亂的床鋪翻找自己的衣服,她注意到他在望見棉被上一點紅色血跡時臉色更加難看了。隨意將衣褲套上,他一臉沉重道:「我送你回去。」

她搖頭。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真的沒關係,不用在意。」

「什麼沒關係!」他有點情緒失控地吼了她,於是她沒再說話。「總之……我送你回去。」冷靜下來后,他道。

她並不是要惹他生氣,因此只好搭他的車回家。在快要到之前,她請他停在不會被看見的地方。

「這裏就好了。」她開門下車,看到他緊握方向盤,依然眉頭深鎖。

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她不曾期望過任何事,一絲一毫都不曾。所以,在要離去前,她道:「我不會告訴晚晶,不會告訴任何人。」

她對他輕輕地承諾著,然後望見他奇異地注視着她。她道別後,從他面前離開。在回家前,她走去藥房買了事後避孕藥,小心地藏在口袋裏。

因為一夜未歸,回家時被大姐和妹妹狠狠罵了一頓,哥哥和小妹關心她,然後剛才還罵她的大姐和妹妹又跑來握住她的手。

她微微地笑了。那一天,她對親愛的家人們,有了絕對不可以說出來的秘密。

之後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有點記不得了。

或許是他覺得她真的守口如瓶,或許是他需要用她來刺激妹妹,總之,那次以後,表面上,他又繼續著約她出去給妹妹看的遊戲;而私底下,他們維持着身體的親密關係。

雖然他不喜歡她,卻可以擁抱她的身軀。每次被拒絕,她就用自己的體溫安慰他,一直重複著,直到現在她二十四歲。

他愛的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她打一開始就知道這點。

明明是雙胞胎,長相卻不一樣;連替身都稱不上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他不會對她有愛的。

所以,她把自己的愛情放在他願意接受的這個身體上,任他自由地拿取。

這樣也好。這樣就好了。

才剛進入冬天,她就感覺很不舒服,上個月和上上個月,她的月事都沒來。在公司的中午休息時間,她去販賣店買了驗孕的東西。

是陽性。

坐在個人間的馬桶上,她很平靜地看着這個結果。

她一直都有吃避孕藥,但是這幾個月放在包包內隨身攜帶的葯不知為何老是不見。她要重新算日子,重新吃藥,大概是這樣,失去驗孕的效果。而那個人最近都沒有做預防,即使告訴他了,他也總是不理會,大概是想着不會那麼准吧,沒想到,她還是懷孕了。

思考一個下午後,她打電話到醫院婦產科,預約了一個星期後看診。

這之間,那個人象平常一樣來找她,但她什麼都沒說。

到醫院檢查過後,知道小孩子已經六周大了。

要留嗎?還是不留?

她坐在醫生面前,撫著腹部。她有孩子了,好像直到現在才有真實感,但卻在得知懷孕的那一瞬間,就想着要拿掉。

因為那個人一定不會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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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2)
可是,這是她的孩子。就算那個人不要,她也想要。

下定決心后,她的心情豁然開朗了。雖然她一直都很冷靜地思考,但不是不彷徨的。向醫生道過謝后,她步出診間。

在走出醫院大門時,她看見一個人在外面等着她。

「啊……」為什麼他會在這裏?她一瞬間愣住了。

「你過來。」男人冷冷地對她說,帶她到停車場,然後要她坐入車內前座。「你到醫院看什麼病?」關上門后,他坐在駕駛座上質問著。

「嗯……」她想着要怎麼說才好。她對他的出現感到疑惑,雖然她把預約掛號的時間寫在記事本里,但他應該不會想偷看她的東西的。她來看婦產科,對他來說既沒意義也不重要。

不待她回答,男人先冷怒地開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身體的狀況?你月事多久沒來我會沒發現?」

因為不曉得要說什麼,她沒有說話。

男人狠狠地瞪着她。

「你什麼都不說是想怎樣?你打算什麼都不告訴我,不讓我知道,然後偷偷把小孩拿掉嗎?」

原本,她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她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這無關他,有沒有他,或他要不要,都無法改變她這個決定。

她知道自己要一個人孤伶伶生下孩子,那也沒有關係。摸著腹部,她淡淡露出微笑。

然而,男人卻忽然握拳用力捶了方向盤,低吼道:「跟我說啊!我就是最討厭你這樣了!」

她有點驚訝,但仍是平靜地抬起眼眸望着他。

「我……要生下這個孩子。我一個人不要緊,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她真心地對他說道,完全把他排除在外。這個孩子,她會負起責任。

她想,這樣他就可以放心了。但是,他似乎一點都不高興。

聽到她的話后,他的表情由先前明顯的暴躁憤怒,緩慢地轉變成一種看不見底的莫名深沉。

「……我們結婚。」

他說。

新娘休息室里,她坐在中間,大姐和小妹開心地幫她整理婚紗,一邊笑着說等下要把捧花丟給哥哥穩定交往的女朋友,只有妹妹,在這大喜的日子裏笑都不笑,只是瞪着她不放。

大姐和小妹大概是有所感應,遂走出去,把空間留給她們。

「小晚,你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和他在一起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當房裏只剩她們之後,妹妹立刻開口問了。

打從知道她要個那個人結婚後,妹妹就一直很不高興。她望着妹妹,搖了搖頭,道:「那不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呢!」妹妹氣得拉住她的雙手低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

沒有說下去,她看見妹妹低下頭,執起她兩隻手抵在緊閉的雙眼上。

她感覺到自己的禮服手套慢慢染上溫熱的濕意。於是她傾身靠過去,和她最親密的雙胞胎妹妹,她在這世上的半身,額頭相貼,就像妹妹小時候對她做的一樣。

「對不起。不用擔心我,我沒有關係的。」

妹妹眼眶泛紅地沉默著,良久,認真開口道:「如果你現在想要重新考慮,哪怕只有一點點這麼想也好,我可以立刻帶着你逃走。」

她笑了。

「不行的,我愛他。」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當然也沒對他說過。

就算他不愛她也無所謂,因為那是從一開始就清楚明白的事情。她並不是想要嫁他,她從來不曾想過要嫁給他,從來不曾;她甚至是不想嫁他的。

直到此時此刻穿着婚紗坐在這裏,她還是沒有絲毫嫁人的喜悅,也體會不到這婚姻有任何意義。

她只是,無法拒絕他。

如果,連總是在那個人被拒絕時撫慰他的自己,也對他說不了,那麼,就沒有人可以在他寂寞時再抱着他、安慰他了。

雖然是雙胞胎,卻連替身都當不了的自己,這是唯一能做到的事。

就算他對她沒有愛情,她還是讓他擁抱了;就算他對她沒有愛情,她還是和他結婚了。她只是做着自己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

聽到她這麼說,妹妹的神情看起來異常複雜。

「你愛他……」在幾次眼睛閉上又張開后,妹妹不服氣又不甘願地問她道:「如果我和那傢夥同時落海了,你會救誰?」

她凝視着這個雙胞胎妹妹,露出疼愛她的笑容。

「我會救你。」她非常堅定地回答。

聞言,妹妹露出得意的表情。

她卻又微斂眼,低聲道:「然後,我會跳下去……和他一起。」

她的雙胞胎妹妹只是瞪大雙眸注視着她,未久,她就被用力地抱住了。

妹妹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語音顫抖地說道:「小晚,你是個笨蛋。」

她只是輕微地笑着,沒有回答。

走出新娘休息室,宋妹妹睇見那個即將成為自己姐夫的男人站在走廊底。

她不想跟他說話,連看他都不想。

但是在擦肩越過對方的時候,男人卻啟唇對她道:「……未晚怎麼樣了?」

她停住腳步。

「什麼怎麼樣?你都已經要結婚成為我的姐夫了,還想用我姐姐和我搭話?」噁心。

然而,男人的聲音相當平靜。

「她直到昨天都還在孕吐,好像很不舒服。」

她皺眉,抬起頭來,發現男人的視線放在新娘休息室門上。因為有太多前例,她搞不清楚這個男人是不是在演戲。

「……我剛問小晚,要是我和你兩個人掉到海里,她要救誰。」男人的目光移到她臉上,她直視着對方,仔細觀察道:「小晚說會救我。」

男人本來沒有表情的面孔,在聽見她的話之後,變得異常陰冷和深沉。

她和他那雙甚至隱藏不了嫉妒和敵意的暗色眼眸對望着。

「你就淹死好了。」

她冷笑說完,甩頭離開。

可惡的傢伙!她是絕對不會把小晚後面說的話告訴他的。

就算他好像真的愛上小晚也一樣。

同學會

「要和我一起參加同學會嗎?」

在收到邀請函的那天,戀人這麼問她。蔡鈴茗當然答應了。她喜歡分享戀人的一切,也喜歡戀人讓她分享。

戀人的同學會邀請函有點眼熟。她想起上次回家,兄長打電話給她,說要請她吃飯,結果她到他家,兄長卻要她幫忙粘地址條。

說什麼幫他把同學會邀請函完成,他就帶她參加同學會去吃好料。在這種電子郵件通行的時代,兄長自以為創意復古用郵寄不是不行,但自己搞不定還想拖累別人,她當場冷淡地走人。

那時候沒留意是什麼同學會。她把戀人的邀請函翻到後面一看,最後果然是她那個白痴哥哥的署名。

蔡鈴茗閉了閉眼,有種兄長遠遠遠遠遠不及戀人的感覺。

同學會那天,她細心打扮。在到會場的時候,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天哪!那是你女朋友?我不相信!」

「你是怎麼交到這麼漂亮的女朋友的?給我從實招來!」

「不過,她有點眼熟耶……」

幾個男人七嘴八舌,又羨慕又嫉妒。

若說她有覺得自己容貌值得驕傲的一日,那一定就是今天了。蔡鈴茗從來沒有這麼感謝自己外表長得好看過,她高興的並不是自己被稱讚了,而是戀人成為其他人欣羨的對象。

想到這個人或那個人大概也利用過戀人的好心,就算幼稚也好,她就是覺得這樣好像替戀人出了一口氣。

「你也當過主辦人嗎?」之前,她問著戀人。

「當過啊。」戀人溫柔地笑道。

「當過幾次?」

「高中畢業后……大概有四、五次……」

四、五次?高中畢業到現在十幾年,當四五次還可以接受。她這麼想着,沒想到戀人還沒說完——「……大概有四、五次不是我當的。」

——她就知道!像同學會這種大家都不想做的麻煩事,一定是找最好欺負的那個人負責的。

「……老妹?」

第一次被抓來當主辦人的蔡鈴茗兄長因為聽見騷動而走過來想要湊熱鬧,看見她,先是愣住,在從旁人對話里知道她是宋早雅的女友后,更是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對了,是他妹!哈!」難怪眼熟!看過皮夾里的照片。

她也不是故意不跟兄長講,只是沒什麼機會提到。

「嗨,哥。」

蔡鈴茗甜美地對自己兄長微笑了下。

「宋——早——雅——」

「呃?」被點名的溫和男人一臉疑惑,然後被好幾雙手勾住。

包括哥哥的幾個男人,把他拖走了。

蔡鈴茗緊張地差點跟上去,看見他們只是抓他去灌酒而已,她才放下心,沒有不識相地去打擾他們老同學聚會,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哈羅。」一名女子接近她,向她打招呼。

「嗨。」蔡鈴茗也露出笑容應對。

女子拉好裙擺,拿着飲料坐在她身旁。

「你是早雅學長的女朋友啊?」女子先開口了。

「是啊。」她從旁邊的桌上倒了一杯果汁。「你是……」高中同學?

因為女子看起來比現場的人來得年輕一點,所以她不大確定。

「我是早雅學長的學妹……大學和研究所的。」女子說道。

「啊……」那為什麼會來參加他的高中同學會?

像是知道蔡鈴茗的疑問,女子道:「因為我有認識的人,所以請對方帶我來的。」

「這樣啊。」蔡鈴茗喝一口果汁。

「沒想到早雅學長交女朋友了呢。是他先追你?還是你先追他的?」女子問。

「哎,這個……」蔡鈴茗瞪着杯子裏黃澄澄的柳橙汁,越說越小聲:「是……是……我……」

「是你先追他的嗎?」女子笑道,也是拿起飲料喝着。「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學長一直是個對愛情不敏感的人。但是……他人很好。」

「嗯。」不曉得要接什麼話的蔡鈴茗,只是應着聲。她不覺開始想着,為什麼這個人會跑來找自己說話?

「學長有一些怪習慣對吧?」女子又突然說道。「譬如就算去咖啡店或速食店,也會幫女生……」

對方停頓了下,於是蔡鈴茗自然地接下去道:「幫女生拉椅子?」對方一直朝着自己笑,她只好說:「其實了解他之後就也還好,不算很怪……因為他總是對女生很有禮貌。」光只是用想的就覺得有點吃醋呢。

「對啊,因為那是學長的姐姐從小教他的。」女子道。

聞言,蔡鈴茗笑道:「知道的時候還是覺得蠻有趣的……」

女子又說:「學長的姐姐很漂亮呢。」

「的確是呢。」大美人一個。蔡鈴茗點頭認同。

「大家一懶惰就都依賴學長。在學校,尤其是修電腦什麼的,學長也幫我裝過兩台主機。」女子笑得好燦爛。

「他還在暑假幫同學抄筆記呢。」只要認識,不管男的女的、對象是誰,真的是可以幫忙就幫。明明很想嘆氣,但是那段小學時和戀人初識的記憶,卻讓蔡鈴茗不覺揚起唇線,甜甜地笑了。

「你吃過學長煮的菜嗎?超好吃的呢,他還會做點心耶。」

「嗯,他說過他以前最常做的點心是——」

「布丁。」

身旁的女子截斷她的話尾,再次正確地說出關於宋早雅的事之後,蔡鈴茗終於轉頭凝望着她。

女子僅是輕輕地搖晃着杯中的液體,垂着眼眸道:「我只是……很想和早雅學長的女朋友說話而已。我啊,一直認為學長交不到女朋友的。大學的時候,他是我的直屬,在速食店裏幫我拉椅子或一定要送我到家什麼的,我一直覺得他有點怪,不是很喜歡親近他。但是,他給了我很多很棒的講義和筆記。」女子彷彿陷入回憶,微閉上雙目,道:「後來知道他很好講話,就常拜託他幫忙做事。我考研究所的時候,也是他教我的呢。他教人的時候很溫柔對吧?輕輕說話的聲音好好聽。」

蔡鈴茗看着她,只是當聽眾,沒有回答。

女子將杯子放在旁邊,兩雙手往後撐著椅子,昂首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自言自語地道:「啊啊,為什麼我一直沒有告白呢?如果我再多念幾年,別在那個時候畢業,是不是就能夠告白了呢?明明當時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早雅學長的好啊……真遺憾。」喃喃說着,她轉首望着蔡鈴茗,笑道:「放心,我不是來給你下馬威什麼的,我只是他的學妹而已。看到早雅學長,我很後悔。那個時候,我一定是喜歡他,卻沒有對自己承認,所以才會錯過。可是,你和我不一樣,恭喜你,得到我沒有得到的寶藏,我真的好羨慕。」

「我一定是喝多了,有點醉了……」這麼說着的女子,拎着自己的空杯起身走了。

蔡鈴茗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然後低垂眼帘,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的果汁。

「怎麼了?」

聽到聲音,蔡鈴茗抬起頭來。

「沒有啊。」戀人就站在面前,似乎因為被灌酒的關係,白皙的臉有些泛紅。

「抱歉,剛才沒有陪你。」戀人道。

「不會。」蔡鈴茗搖搖頭,微笑道:「因為你剛剛不在,所以我才能聽到那些事。」

「咦?」戀人望着她。

她只是含着笑,然後伸手出去,握住戀人冰涼的手掌。

如果那個學妹當時告白的話,現在或許能夠牽着他手的人就不會是自己了,自己才要感謝她呢。

那個學妹就好像自己,只是幸好自己努力地追求,也努力地表白;幸好自己沒有像那個學妹一樣,因為錯過而遺憾和後悔。

戀人笑起來更溫柔的。不曉得那個學妹是不是知道呢?

蔡鈴茗要宋早雅低下頭來,然後不管有誰在看,輕輕地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戀人微訝地望着她,隨即有點臉紅地露出讓她心動不已的笑容。

參加同學會之後,不成熟的兄長一早就打電話來吵她。

「……我跟你說,如果你要和宋早雅結婚的話,你完了。」

「什麼?」沒頭沒腦的。蔡鈴茗搞不懂哥哥在講什麼。

「我是不會幫你的。你不知道那傢伙有多少朋友吧?我告訴你,他是那種人『不會想要和他絕交的人』,因為有事情可以找他,所以基於利用價值,會和他保持聯絡;不然就是以前曾經讓他幫過忙,所以基於情理會和他保持聯絡的。雖然真正要好的只有幾個,但他的普通朋友卻是多到連手機幾百筆的電話簿都塞不下,就算剔除普通邊緣的名單,寫起喜帖來,依舊會寫到手斷掉。」

「你連地址條都不幫我貼,我是不會幫你的。」在記恨地留下這兩句話后,兄長掛斷電話。

蔡鈴茗只是瞪着自己的手機看。

「……怎麼了?」睡在身旁、已經醒來的戀人看着她。

她認真地瞅住戀人,半晌,才滿臉通紅地開口問道:「你的手機電話簿真的有幾百個人,然後都塞不下了嗎?」

「咦?」

如果決定要結婚的話,是不是一年前就要開始寫喜帖了呢?

【作者的小後記】

這是本篇之後到番外篇《同學會》之間發生的事,因為本篇已被我塞了不少東西,字數爆炸,我就沒再塞了,雖然可以腦內補完,但我還是想寫出來。

因為喜歡對方,所以會想要親近。我認為那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是男是女都一樣。

雖然是一樣的喜歡對方,但蔡鈴茗比較忍不住(笑),宋早雅又太溫柔。

(我想這跟年齡個性也是有關係的)

我始終覺得小雅是個很想讓人對他做壞事的男人啊XDXDXDXD!

他是個很適合被推倒的角色。(我總是在腦袋裏妄想着各種愉快歡樂的事情~XDXDXD)

如果看了養樂多的故事,我想大家也知道宋早雅是養樂多的堂兄,我真的沒有在挖坑或包粽子或種葡萄……

有感覺的時候我會寫的,在角色不讓我寫之前,我就是沒辦法。(我想這種說明很籠統……但是我寫故事真的覺得都是角色在對我招手我才能寫。)

我只能告訴大家,請不用特別期待我會寫哪個人,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了……(真的很抱歉啊,我自己也一直都是這樣寫故事的……這是因為作者無能無用才會造成的結果……Orz)

那麼,謝謝願意看我寫的故事的每個朋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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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二:許願之再一次

汪姿蕾覺得很累。

「汪汪,這個位置有沒有歪掉?幫我們看一下嘛。」

「康樂股長,顏料沒有了喔。」

「唉喲,這個放在這裏可以嗎?……汪汪,我們還缺三張深藍色的牆報紙。」

「康樂——」

學校四十周年校慶,校長決定和過去傳統不一樣的方式盛大舉辦,每年級每班都要推出一個主題來製作,成果將會接受評分,表現的好,就可以獲得榮譽。班長和副班長另外要參加撞期的科展,所以帶領的責任就落到學藝股長,以及康樂股長——也就是她,汪姿蕾的頭上。

那天周會,她站在講台上要全班同學決定校慶的題目。

「鬼屋啦,鬼屋好。」

「賣吃的啦,炒麵或章魚燒之類的。」

「我覺得演戲比較好!可以吸引到很多觀眾。」

教室里鬧烘烘的,卻沒有一個意見具有實際的建設性和執行性,實在聽不下去,原本只負責主持並不打算髮表意見的她,終於忍不住昂起美麗的臉蛋,拍拍黑板,道:

「喂喂,你們是不是漫畫卡通看太多了?」一聽就知道。「國外的學校和我們學校可是兩回事,何況我們都只是國中生而已,要做那麼複雜的事情太困難了吧?可別忘了,準備工作全都是大家都要做的,太難的你們做得出來嗎?」這可是現實。

「唉——」

底下發出無奈的聲音,隨即又開始湧起另一片吵雜的聲浪。

這邊說好,那頭喊不要,贊成或不贊成都亂擾擾,十分鐘過去,仍舊完全沒有達成任何共識,站在台上的汪姿蕾再次敲黑板請大家安靜。

「好好!」她拿起粉筆,將大家剛才在台下的提議做個概略的整理。「不可以是做不到的事情,老師要喜歡才能夠有高分……那就最好要有一點學習的東西,要弄得漂漂亮亮的……」什麼跟什麼,這些意見的重點根本都分歧了啊。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一邊聽着教室里的吵吵鬧鬧,一邊統合亂七八糟的發言,最後終於決定題目為「太陽系」。

「啊,我知道大家都覺得很老套,不過應該也是最保險的題材。可以學習,又不會太難,總之教室周圍佈置成宇宙銀河,做出九大行星的模型放在中間,弄得好的話一定很漂亮。想要推翻這個決定的,請提出更好的點子,有沒有?」雖然題材的確不怎樣,但要反對就必須提出更具體更完美的,誰舉了手,當然誰就要負責。汪姿蕾掃一眼底下,很好,沒人有異議。她一拍桌,定案道:「就這麼決定!」

於是,全班陷入校慶準備的工作當中。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現在會覺得這麼累呢?

「汪汪,牆報紙……」

因為姓氏的關係,同學們取了一個像是小狗一樣的外號給她,雖然好幾次想要讓大家別那麼叫,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這樣了。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牆報紙?」汪姿蕾正在幫忙同學觀看海報的位置是正還歪,又忙着找需要的顏料,聽見有人跟她要牆報紙,她道:「學藝呢?那些東西去找學藝。」她只有一個人,沒那麼多分身。

「養樂多啊……」同學喃著學藝股長的外號,看了看四周,問道:「喂,有誰看到養樂多啊?」

「不知道耶,都沒看到他啊。」有人回答道。

得到答案的同學回過頭來,一臉無辜地望着汪姿蕾,再次道:

「汪汪,你最好了,你是大美人,牆報紙……」

汪姿蕾閉了閉眼。

「好好,就算不拍我馬屁我也會去買!」拿起錢包,她走出教室。

行經走廊,各班也都在努力着,她心想可不能耽擱到大家,於是加快腳步。因為已經放學了,文具部或合作社早就關門,要購買物品只能到校外。

很快地買好需要的東西,她抱着捲成筒狀的紙張離開書局,在校門口前,她看見了班上的那個學藝股長就走在自己前方。

瘦小的男生叫做宋為郁。

因為個子很矮,所以不曉得被誰取了一個養樂多的綽號,好像在說他像養樂多那樣小小一罐的感覺。

宋為郁是個非常笨拙不聰明的人。

無論是哪一個科目,考試成績總是倒過來數就能立刻找到。體育不行,美術差勁,還是個音痴,反應又超級遲鈍,長相已經很普通,偏偏又一雙眼睛總是睜不開似的,天生就眯成一條線,全身上下連一點加分效果都找不到,他的存在既不顯眼也不出色,好像有沒有這個人對整個班級都無所謂。

一般來說,會獲選班級上的各種股長,通常都會有些特別之處。像是班長,通常會是第一名的人來當,副班長大概就是第二名,當然也會有例外,但至少她待過的班級大概都是如此。

她一向都是前五名,加上擁有可以充當門面的美貌,個性不怕生又大方健談,就被選為帶領活動的康樂了。

宋為郁會當選學藝股長,卻只有一個理由。

因為他寫字很漂亮。

什麼都不行不會的他,只有這件事可以拿出說,他所擁有的最大價值就是那一手漂亮又秀氣的字,再加上因為沒人想寫班級日誌,所以他就當選了。

前面的宋為郁手上抱着兩個膠袋,裏面裝的全都是食物和飲料。

比起去買這種東西,留在教室里做事還比較算得上幫忙吧!說不定去便利商店是在偷懶呢。汪姿蕾不愉快地想着。

不知是袋子太重還是怎地,他手一斜,一罐汽水從袋子裏掉出來,打到他的鞋子上,往旁邊滾去。

「啊,啊。」他痛得反射性地縮了一下腳,一邊伸長手追着那罐汽水,然後因為彎下腰的關係,更多的東西從袋子裏掉出來……

汪姿蕾不禁翻了個白眼。

沒有上前給予援手,她徑自走上樓梯。

老實說,她討厭笨蛋。

因為笨蛋很笨,總是一件事學好幾遍都還不會,說話也是要重複好幾次還不一定聽得懂,這會讓她感到焦躁和不耐煩。

如果只是某一方面的笨拙那她或許還可以忍受,但是,宋為郁卻是一個全身上下找不到不笨拙地方的人。

那天決定校慶題目,宋為郁坐在講台旁邊,一點決策和帶領能力都沒有。宋為郁和她從來不曾有過任何交集,在班上她甚至沒有和他談話過的印象,就算有講過幾句話大概也被她遺忘了,這次校慶被湊在一塊兒當負責人,她只覺得很倒霉。

為什麼她會這麼累?就是因為另外一個負責人完全沒有能力,導致什麼事情都是她在處理。

汪姿蕾常常想幸好宋為郁還有寫字很好看這一點,否則他這個人本身的存在根本都沒必要了。

回到教室,她將牆報紙交給同學,然後又被別人拉去幫忙。

「養樂多請客!有飲料喝,還有東西吃喔!」

後面有人這麼喊道,幾個同學紛紛回首,起身走過去,從袋子裏拿出自己想喝的飲料。

「汪汪,有養樂多耶,你要喝嗎?我順便幫你拿。」旁邊一位比較熟稔的女同學知道她喜歡喝養樂多,好心地說道。

「不用。」汪姿蕾馬上婉拒。

她很喜歡喝養樂多,小學時天天都要喝一瓶,但是自從宋為郁的外號被叫成養樂多之後,她為了不想被班上無聊的男同學聯想調侃,就再也不在學校喝了,每天都忍到放學回家的時候開冰箱才能喝到。

只要請客就可以讓人家忘記他偷懶的事實,這算是很笨的宋為郁唯一會用的方法吧。她一點都不想去喝那種人買的東西。

易拉罐被拉開的聲音一個接着一個在教室里響起……

「——哇!」忽然有人驚呼了一聲,嘩啦嘩啦的汽水同時從手裏的罐子噴射出來。

「把東西拿開啊!快點!不要被弄到了!」同學們連忙七手八腳地搶救,所幸沒造成什麼重大災害。

「對、對不起!」旁邊的宋為郁發楞好半晌之後,向大家鞠躬道歉。

啊。汪姿蕾想起那些滾掉在地上的汽水罐。

……看吧。說她毒、她過份都好,她會討厭笨蛋不是沒有理由的。

怎麼會這樣?

從老師手裏拿到考卷的時候,汪姿蕾簡直不願承認寫在上面的分數。

她從來、從來沒有考這麼低分過!

忍住心裏的震驚和錯愕,她在中午打鐘下課的時候,來到師長辦公室的教學大樓廁所,因為這裏沒事不會有同學經過,她躲進女廁個人間,一待就是將近半個小時,甚至連午飯也沒吃。

再出來時,她依然是那張漂亮自信的臉容,只是,那樣的假做平靜,卻仍掩飾不了泛紅的眼眶。

校慶前有三科小考,已經發下來的兩科她都沒有考出平常的水平。

她一直都是個優秀的學生,成績名列前茅,但卻因為這可惡的校慶,害得她沒有拿到應該的分數。

雖然只是小考,但是她就是不甘心!

參加科展的班長也相當忙碌,但卻沒有被影響,一樣還是最高分。為什麼自己卻這麼沒用,退步這麼多?

一想起來心裏又不舒服了,她眼睛微濕,不禁抬起手想要抹掉,卻意外見到一個人站在幾步外的位置看着她。

那是宋為郁。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僵在那裏。

宋為郁在看見她之後,也是楞了半晌,才微訝啟唇:

「啊……」

為什麼?他在這裏幹什麼?汪姿蕾心中的疑問,立刻就被不湊巧流下來的淚水給帶走,她飛快地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痕,撂下話道:

「你給我當作沒看到!」隨即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回到教室沒多久,宋為郁也跟着回來,她一見他,就立刻撇開視線,眼角餘光卻瞥見他似乎想要走近她的座位,剛好午休鐘聲響起,她就趴在桌面上裝睡。

心臟怦怦地跳着,她的心情根本無法平復。被看見了,被宋為郁看到自己在哭了,為什麼他要剛好出現在那裏?為什麼會被看見?真討厭!

她一向是很有自信又有點強勢的,那種領導地位的感覺卻又不會讓人感到太過驕傲,她一直都在人前表現得沒有絲毫弱點,現在就好似平常很完美的人不小心出了糗,像是哭泣這種丟臉的事被人家知道,她滿心只覺得難堪尷尬不已。

午休過後的下課,還是沒精神的同學會去洗手台洗個臉,好應付下午的課程,根本沒睡着的汪姿蕾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在意而變得過敏,再次發現坐在第一排的宋為郁轉頭往她這邊看來,她心裏一驚,連忙跟着其它同學起身走出去。

隨便在外面洗手台繞了一圈,再轉身時,她望見宋為郁也走出教室,就在不遠處看着她。

他天生眯成一條線的眼睛,朝她這裏望着。那是在看她吧?是在看她吧?

鐘響了,同學紛紛離開洗手台,汪姿蕾也只能硬著頭皮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在經過宋為郁身旁的時候,聽見他啟唇道:

「呃,你……」

他的嘴唇微微地揚起,好像笑了。笑什麼?笑她哭的事嗎?汪姿蕾壓低聲,對他道:

「我不想跟你講話。」接着她理都不理他,迅速進到教室坐下。

原以為這麼跟他說了,他會識相一點,結果,笨蛋就是笨蛋,別人在不高興了都不知道!接下來的幾節下課,宋為郁卻都還是讓她發覺他在看她,或有想走到她身旁的動作,那已經不是用過敏來解釋的明顯了。

為了不理他,她只得一直重複著走出教室再走進來的無聊事情。

她愈來愈覺得煩。最後,終於再也忍不住。

放學前的掃除時間,她故意到比較沒人的外掃區,宋為郁果然跟過來,並且停在她的身後。

汪姿蕾用力地轉過身,宋為郁似乎楞了一下,隨即又是那樣淺淺地揚起嘴唇。

幹嘛一直笑她啊!

汪姿蕾真的生氣了。

宋為郁一手摸向口袋,有點躊躇和猶豫,出聲道:

「你……」

聽見他開口,她立刻打斷,氣道:

「你到底想幹嘛?」

宋為郁怔住,放在口袋裏的手也停下了,眯細的雙眸望住她。

「呃、我……」

汪姿蕾不想聽他說,道:

「每節下課都想過來找我,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我真的覺得很煩!」

宋為郁發楞好一會兒,最後才終於露出想通她意思的表情。這令已經很不耐煩的汪姿蕾更覺得他遲鈍又不懂得察言觀色。

只見他低下頭,道:

「不,我只是……啊……對不起。」他只是道歉。

汪姿蕾不愉快地越過他,隨即回到自己教室。

之後,矮小又坐在最前面的宋為郁,果然就不再有那些令她心煩意亂的舉止,甚至再也沒有轉過頭來了。

反正本來就跟他沒有接觸,由於罵他而導致同學的情份破裂了,那也一點關係也沒有。汪姿蕾心裏真的只有這種感覺。

同學快兩年,和這個人的交集也就只有這次校慶同是負責人,而名字被寫在黑板上排在一起這一點而已。

仔細想想,就算校慶準備的工作開始了,她和大家忙碌完成事項,但是宋為郁這個負責股長卻一點忙也沒幫上。不但笨手笨腳,還時常不見人影,只有解散回家的時候才會看見他拿着捲成筒狀的牆報紙出現,根本不知道他在幹嘛!就因為同學找不到他,他也不可靠,所以事情才會全落在她身上。

像他這種沒有能力的人,反而加重了她的負擔。

對宋為郁的不滿,在汪姿蕾的心裏漸漸累積起來。

距離校慶只剩兩天。

但是,他們的進度大幅落後。

「昨天裁好的,保麗龍的板子放到哪裏去了?」

「海報上面的顏色還沒決定好啊?」

「奇怪,誰有看到收在這裏的東西?」

因為感覺到時間的緊迫,班級逐漸陷入慌亂當中。汪姿蕾當然也感受到了,但是身為領導校慶製作的人,她現在卻完全沒有心情去顧慮大家怎麼了。

第三科小考的分數上一節課公佈了。老師以分數排列唱名的方式發考卷,原本始終是前五名的她,名字一直到中間才被念到。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要趕快做完這可惡討厭的校慶工作。將深藍色的玻璃紙貼在窗戶上,她氣憤地撕下膠帶。

「汪汪,厚紙板沒有了,還有要做行星的保麗龍球大小好像不大對,還缺了兩個……喔,是三個,另外……」

「那些事,去找學藝!」

「咦?」

汪姿蕾回過頭,冷怒道:

「不要什麼事都找我、叫我!我只有一個人,做不了那麼多事!」她從柜子上跳下來。審視着教室里的東西,大概還有一半的部分未完成……瞄到最後面一片空白的牆壁,她問道:「這裏不是要貼主題解說嗎?怎麼動都沒有動?」

被她凶到的同學,有點反應不過來地道:

「那是養樂多要負責寫的……我也不知道。」

汪姿蕾一聽到是宋為郁負責的,不高興的感覺瞬間加深了。

旁邊堆放的一箱物品,她走過去,拿起來道:

「這個,不是昨天就該要做好的嗎?」真是不敢相信,她昨天就問過一次了,今天東西還是躺在這裏。

「喔,那是養樂多說先不要做……」

又是他!汪姿蕾瞪住眼,難以理解道:

「為什麼不要做?我們都快做不完了耶!」一股突如其來再難壓抑的惱怒讓她氣喊道:「學藝呢?」

「啊,他……」

「怎麼?難道他又不見了嗎?」又跑去偷懶?

「嗯……」一個女同學露出為難的表情,道:「沒看到……」

汪姿蕾立刻轉過身。她要知道那個偷懶的傢伙現在究竟在哪裏!

才走出教室,就看見宋為郁手上抱着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兩大袋食物和飲料,正朝班級而來。

汪姿蕾氣炸了。

「宋為郁!」她火大地發怒喚道。

宋為郁似乎吃了一驚,一個鋁箔包從滿滿的膠袋中掉出,他笨拙地想要接住,卻失敗摔在地上,這次不幸破掉了,奶茶流了一地,弄髒了地板,噴濺到了放在附近已經做好的裝飾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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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2)

汪姿蕾見狀,簡直猶如火上加油,吼道:

「你在搞什麼!校慶就在後天,我們都已經快要做不完了,你還扯後腿做什麼?」

「對不起,我……」宋為郁很輕很低的話聲被整個打斷。

班上的人都靜下來在看着他們,她只是瞪着宋為郁,痛罵道:

「明明早該要弄好的事情你還叫他們不要弄,你知不知道事情都是我在處理?雖然是兩個股長在負責,但你根本什麼忙也幫不上,我都不曉得選你出來要幹嘛!我拜託你!就算你沒用不會做事,也不要干擾別人可以嗎?」愈說愈大聲,就像一個裏面裝滿壓力的罐子突然爆開了,她一股腦地,把校慶工作日子累積起來的所有煩躁、憤怒,不滿,全都對着宋為郁發泄了出來:「要做事的時候就不見人影!你要負責的部分完全都沒動!你以為買這一些吃吃喝喝的賄賂我們就可以掩蓋你偷懶的事情嗎?你真的無能又討厭!你的存在根本就只是個累贅而已啊!」

氣呼呼的吼完,那瞬間,汪姿蕾清楚明白自己當着大家的面,說得太過份了,但是,對她而言就是那樣,這都是事實,她沒有說錯!這些話語也已經都不能夠收回。

而宋為郁,只是用那雙眯眯的眼睛望着她。

他一點都沒因為她的話而不高興,溫溫地啟唇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很坦率,很直接地道歉,完全沒有推託敷衍,語氣充滿誠摯的歉意,是真的認同她那番都是他錯的責怪。

因為他那句坦誠的對不起,汪姿蕾一時之間反而忽然啞口無言了。

「那個……汪汪,東西沒做不是因為養樂多的關係啦……是因為,隔壁班把工具借走了,養樂多才告訴我們先不要做……」

一個女同學在旁邊吶吶地說道。

汪姿蕾一愣,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理虧了。原本是因為這件事才開始責怪的,但是現在這個理由卻已經不成立了,每個人的眼神都被她當成在指責她亂罵人的意思。

她硬著聲,道:

「就、就算是這樣,工具為什麼要借給別人?我們自己都來不及了啊!」況且,就算這件事不是宋為郁的責任,那其它事呢?常常不見人影又敗事有餘的這些問題呢?她並沒有罵錯!

「對不起。」宋為郁道。

「你都沒有幫忙,每個人都找我,我一個人要做好多的事!」所以,回家累得倒頭就睡,沒時間念書,考試都考差了……

「對不起。」

「現在又把做好的東西弄髒了,你真的——」進度都已經來不及了啊,沒有做好的話該怎麼辦?她要負責的……

「對不起。」

站在她面前的宋為郁,一再地對她致歉。她真的認為自己沒有錯,就算她在眾人面前破口大罵,那也因為是宋為郁先錯了,但是,一直道歉的宋為郁卻讓她莫名地無法忍受,甚至開始頭痛起來。她撫著額頭,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我要回去了!」她很快地返回教室,拿起書包就走人。

同學,考試,校慶,她什麼都不管了,全部都弄砸好了!

那一個晚上,她晚餐也沒吃,只是把臉埋在枕頭裏,枕頭濕了一大半,直到半夜她才終於睡着。

翌日,因為睡得不好比平常早起許多,她不想面對卻也不準自己逃避,就拖着沉重的腳步來到學校。

還帶着點露水味道的早晨,到校同學只有小貓兩三隻,還沒走到教室,就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響,她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到的。

看見昨天還不知道在哪的班級牌,已經做好放在外面,她微怔,遲疑地往裏面看去。

昨天離開時,後面的牆壁明明完全沒東西,今天早上卻好像塗空白那樣,一格一格填起來了。

雖然還說不上完成的階段,但是就是可以感覺和昨天截然不同了。

她不禁走到那面牆壁前面,昂首看着。顏色鮮艷的牆報紙上,寫滿了關於他們主題的太陽系中九大行星的闡述,包括行星與行星間的距離,星球的顏色,引力以及如何生成的理論等等的說明。

因為是用麥克筆寫的,寫錯或寫壞了就必定要修改,但讓人驚訝的是,沒有一點點被塗抹過或修飾過的痕迹破壞掉六大張全開牆報紙的耀眼顏色。

那字跡工整秀麗,看起來賞心悅目。

「啊。」

汪姿蕾聽到聲音轉過頭去,就見宋為郁站在門口。

「你……」她一頓,發現他沒背書包,下意識的往前面的座位看去,宋為郁的書包就放在他的座位上。原來他比她還要早到。

「早……早安。」他似乎有些遲疑,早安兩個字說得極輕,幾乎聽不到。

汪姿蕾指著那面牆,道:

「這個,是你寫的?是你寫的吧?你一天就完成了?」

宋為郁楞楞地望着她,好半晌,才不確定地道:

「我……我可以和你說話?」

汪姿蕾一怔,惱道:

「可以啦!」

得到允許,宋為郁微微地揚起嘴角。

汪姿蕾以為他是要笑自己,本來又想生氣了,豈料宋為郁只是微笑着低下頭,緩慢道:

「不是一天就完成的,是從校慶準備的時候開始寫的。」

汪姿蕾瞪着他。

「我從來沒看到你在寫!」

宋為郁淡淡笑了一下,非常不好意思地。

「因為,旁邊有人看我寫字,我會覺得很緊張,會寫不好……有空教室,我就在空教室里寫,沒有的話,我就帶回家裏寫。」

他……把校慶的工作帶回家做?忽然有什麼東西閃過心裏,汪姿蕾睜大了漂亮的眼睛。

所以,他常常不在教室里。因為他在別的地方寫這些東西。

「你——」為什麼不說?

她望住宋為郁。他卻只是淺淺地揚著嘴角,那是微笑的表情。

「呃……」彷佛想起什麼,他伸手摸向口袋,從裏面拿出一包面紙。然後像是猶豫着該不該遞出去似的,非常小心翼翼地拿到她面前,「我看到你沒有衛生紙……」

他相當友善地說道,非常地緬靦,臉微微紅了。

她什麼時候沒有衛生紙了……汪姿蕾覺得莫名其妙,最後卻又想起來了。

那天哭,被他看到,她是用袖子抹去淚水的。莫非之後他一直想要找她,只是想給她一包面紙嗎?

「你不要嗎?這包是新的,我沒用過……啊,對不起,我沒有要勉強你收下的意思,你不要也關係。」

他笨拙地縮手,急忙想要收回。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卻讓汪姿蕾探手飛快抓住那包面紙,沒讓他放到口袋裏。

這個舉動連她自己都嚇一跳,她捏著那包面紙的一角,鎮定道:

「我……給我。」

「咦……好。」宋為郁反應遲慢,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等到汪姿蕾抬眸瞪着他了,他才放開手讓她拿走。

連自己也不知道要這包東西做什麼,汪姿蕾掩飾似地將面紙隨手放進自己口袋裏。

只有兩個人的教室忽然安靜下來,汪姿蕾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麼,為昨天的事,為之前的事,但是卻遲遲無法開口。

然後,宋為郁的聲音響起了。

「謝謝……你跟我說話。」他說。

「咦?」汪姿蕾望住他。

他的眼睛像細線,笑起來的時候,非常非常地……溫和。

她莫名其妙地熱了臉,道:

「你、你笨蛋啊!這有什麼好謝的?」

「嗯。」他點了一下頭,一直都是那很淺很淡的微笑表情。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讓汪姿蕾啟唇道:

「昨天,不,還有之前,我——」

有上學的同學進來教室,打斷了她的話。

「養樂多………汪汪。」大概是憶起昨天汪姿蕾罵宋為郁的場景,進到教室的同學有點愣住,不過隨即趕快緩和氣氛道:「哇!你們兩個今天怎麼這麼早?每次都是我第一個來的才對啊。」

「早安。」宋為郁笑笑地道早,轉身慢慢走向自己的座位。

汪姿蕾看着他的背影,一邊道:

「因為、因為明天就要校慶了,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我本來想說先來看看……」

「哇塞!」雖然聽說過宋為郁字好看,但卻不認得筆跡的同學看到那面牆壁,歡呼了一聲。稱讚道:「這誰寫的?字超好看的耶!比班長的字還漂亮!」

汪姿蕾站在教室後面,看見宋為郁只是很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首在作業簿上寫東西,或許因為太專註,別人讚美他也不知道。

他在寫什麼?今天要交的數學作業嗎?他為了把校慶的工作完成,所以都沒有寫嗎?反正他本來就是吊車尾的,成績如何也無所謂吧。

……她一邊在心裏的表面這麼想着,心底的深處,卻又一直在意剛剛她要講的話還沒講。

算……算了,反正還有機會。

同學陸陸續續地到來,幾個比較要好的女生一進教室就先詢問汪姿蕾還有沒有在生氣。

汪姿蕾聽着那些朋友的安撫,望着前方的宋為郁。

沒有人去安慰他,那個昨天被她過份罵得狗血淋頭的人。因為,對這個班級而言,她的存在感比較大,而那個平常容易被遺忘的人,自然就沒人會去注意了。

數學課的時候,宋為郁的作業沒寫好,結果被老師責罵了,若是平常,她根本沒興趣管別人沒寫作業的原因,但這次她卻注視着被叫到旁邊的宋為郁。他認真到甚至向數學老師做出鞠躬這種沒人會去做的行為,同時說了對不起,一句解釋也沒有。

不交作業的人總是被寫在黑板上,他的名字從未出現過,雖然他功課差,卻不會不交作業。數學老師因此問他是校慶太忙的緣故嗎?他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在他轉身回到座位的時候,一直在看他的汪姿蕾不意和他四目相交,她心一跳,趕緊移開視線。

她在幹什麼呢?現在該注意的,應該是明天校慶活動的事才對,而不是去研究一個和她毫無關係又沒有意義的人。

或許是大家都想着東西不在今天做完不行,上課的氣氛顯得有些浮動,努力捱到放學,所有同學立即進入趕工狀態。

雖然每個人都忙碌到沒有時間閑聊其它事,但是最後直到學校規定一定得離校的晚上八點時,還是有部分未完成,結果只能商量帶回家去弄,明天早上早點來做好。

走出校門口的時候,汪姿蕾看到宋為郁,不過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隨即她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回家了。

翌日一大早,大家帶着昨夜做好的成品,到了教室就立刻拼湊起來,雖然有點趕和亂,但總算是在校慶開始的時間之前驚險完成了。

接着校慶開幕典禮,去各攤位遊玩,輪班在自己班級招待……準備校慶雖然很討厭又很煩,但是,當成果呈現在面前時,卻又會感到有所成就和滿足。

所有疲倦都轉變為歡喜的情緒,一天很快地過去,每個同學都玩累了。

校長也很貼心的沒有說太多話,閉幕典禮就結束了,解散之後同學各自回家,汪姿蕾因為想到還有東西放在教室里,便上了樓。

她原本以為沒人的,所以當進到教室看見裏頭坐着一個人影時,她小小地嚇了一跳。

教室里的人聽到聲音轉過頭來,是宋為郁。

「啊、你?」她望着靠窗的座位,宋為郁就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你在幹嘛?」她問。

「嗯。」他臉上掛着淺笑。「我一年級的時候坐在靠窗的位置,這裏,吹風很舒服。」

「什麼?」她又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不回家在這裏做什麼?」

他歪了一下頭。

「我晚點就會回家了。」

汪姿蕾翻白眼。腦筋笨的人就是這樣,聽不懂人家的問話,也不會回答。她走到自己位置上,拿起外套,正想要走出去時,又不禁看了宋為郁一眼。

他只是乖乖地端正坐在椅子上,望着教室而已。因為不曉得他在看什麼,所以她也四周掃視了一下,除了校慶的東西沒拆掉之外,什麼也沒有。

「太好了……」他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汪姿蕾聞聲,道:

「什麼東西太好了?」

宋為郁回過頭,臉微紅地看着她。

「啊,你還在啊。」

連她有沒有走都遲鈍地沒發現,真受不了。她跳過他的發言,直接道:

「你是說我們這次做得很好嗎?」評分老師說他們班的主題中規中矩,完成度也是中等程度,所以就給了一個很中間的成績。這種結果都在預料之中,並不意外,明明只是題目隨便訂,趕工做出來的東西,好在哪裏?

只聽宋為郁道:

「嗯……我是指,能和同學一起完成一件事,太好了。」

他微微地笑着,那種笑容讓人覺得他好像一直都這樣在笑的感覺。

她不覺想起之前的事。

現在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要說什麼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了。一直對於自己誤會他的事情有所介意,她不是那種知道自己錯還會死不肯承認的人。

必須跟他道個歉……

一想起來就覺得尷尬到不知怎麼開口。不行,還是等下星期在講吧,再多過個幾天,或許就不會感覺這麼難開口了。

「……再見。」最後,她只那麼說道。

「嗯。」他笑笑地應聲。

她會跟他道歉的,下星期一定要。

自己決定好之後,她轉身離開。

走出教室前,她看到的是宋為郁昂首望着整間教室的側臉。

因為校慶的緣故,星期一補假一天,星期二來學校的時候,汪姿蕾還覺得有點想睡覺。

一進到教室坐下,和幾個同學道聲早安,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她看了下前面宋為郁的位置,是空的。

還沒來嗎……

他以前,都是幾點上學的?

覺得他一點存在性和重要性都沒有的自己,當然不會知道。

一邊想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一邊在心裏做好今天要道歉的心理準備。他看着門口,可是,直到早自習打鐘了,宋為郁的位置上仍是沒有人。

遲到嗎?他有遲到過嗎?這個她也不知道……

才這麼心忖,導師進來了。

「各位同學,老師今天有一件事要報告。」導師站走上講台,看看底下的同學,說道:「我們班的宋為郁轉學了,他已經離開學校了。」

——什麼?

汪姿蕾錯愕地抬起臉,極其訝異地看着前面的導師。

「怎麼突然就轉走啊?」有人問,只是好奇而非關心。

導師回答道:

「不是突然,一個月以前他就提出申請了,他要和爸爸到國外去,以後不會回來了。」

汪姿蕾一雙美麗的眼睛,眨也不眨。

只聽導師續道:

「因為他不想麻煩大家,所以請老師幫忙隱瞞,那天的校慶是他最後參加的班級活動。你們都做得很好,他說很開心呢。」從手中的活頁夾里抽出一張紙,導師拿起來給大家看,道:「雖然他沒有告訴大家轉學的事,但是他很認真地寫了留言給班上每一位同學,我會把它貼在後面的公佈欄上,大家一定要看看喔。」

「哇!養樂多真的隱瞞得很徹底耶!」

同學們七嘴八舌討論起來,在講得差不多的時候被老師拍拍手提醒阻止了,跟着開始每天早自習的成語學習。

或許是他真的很不重要,也可能不見的人就是不見了,再怎麼樣也不會再出現,關於宋為郁的談論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漸漸不再講起了,到了放學,也已經沒人再去說到他瞞着大家轉學的事了。

因為被老師叫去做事,回來拿書包的時候教室里只剩下汪姿蕾一個人。

她將抽屜里的書本和鉛筆盒拿出來放進書包里,在取出最後一本作業的時候,有個東西跟着掉在地上,她低頭,看見是一包面紙。

她停住了。

那不是她的,因為她用的面紙不是這個牌子。

她不是沒有面紙,而是忘記在那個時候帶到那裏去而已。對了……所以那個時候宋為郁才會出現在那裏,因為他去找導師辦轉學手續的事情吧。

奇怪,這包面紙,她怎麼沒丟掉呢?

蹲下身撿起那包面紙,她走到教室後面,將它丟進垃圾桶。

一陣風從外面吹進,將公佈欄上的某張紙吹了起來。

她低着頭,不想看。

大概是沒貼好還是怎樣,那張紙掉在地上,滑到她鞋子的旁邊。

紙面上,有着非常整齊漂亮的字跡。

我一年級的時候坐在你前面,你可能不記得吧、上次一起去合作社買的新麵包真好吃、我的名字是念「危」的音,不是「位」呢、體育課的時候……

用手寫的,滿滿的,從班上的第一個座號開始,在每個人的名字旁寫着一些完全不重要,甚至可以說是無聊的事情。

但是,很誠懇的,她幾乎都可以想像宋為郁坐在桌前寫字的樣子。

最上面,寫着最後一次參與的校慶很開心。不知為何,汪姿蕾腦海中浮現出他瘦小的身影抱着兩大袋食物飲料的畫面。

明明很重,但他每次都還是買得很多,搖搖晃晃地拿回來。

原來,是因為最後一次,是因為他要轉學了,所以他一直在請大家吃東西。

他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昂首望着教室的景象,躍進了腦海里。

她是最後一個和他說再見的人。

汪姿蕾慢慢地,移動視線,看到自己的座號和名字。

旁邊寫着:

一直惹你生氣,對不起。謝謝你願意和我說話。

這樣一行字。

「哈……」她笑了出來,卻不是開心的。「什麼啊……這有什麼好謝的……」她喃念著。

以為可以說的話,想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想要說給他聽的那個人卻消失了。

她後悔了。

「早知道……校慶那天,就說了……」

明明是每天上學都可以見到的人,為什麼今天不行了?為什麼不能見面以後才又會覺得希望能見面?

有種名為遺憾的東西,雖然是非常小的體積,卻沉落在她的心底最深處。

佔據了一塊地方,即便渺小的看不到,卻又像是刺在皮膚里的木屑,讓她拔不出來,無法忽略。

再一次就好。重來一次,或給她再一次的機會。

她要罵他白痴,罵他蠢,再說她從來沒見過像他這麼愚笨的人。

所以,讓她能再見他一面。

汪姿蕾低垂著臉,再沒有抬起。

她知道,無論多麼拚命努力地在心裏祈願,現在也都不可能實現了。

「嗶嗶」。

電子錶響了。汪姿蕾從手肘里昂起臉來,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電子錶,睡眼惺忪地看着。午休時間已經結束了。

她伸懶腰打個呵欠,將表戴回手上。她只戴電子錶,常常被人家說和她不搭調,但是她喜歡阿拉伯數字的直接顯示,很討厭看指針。

「組長,我買便當送了一瓶養樂多,你要喝嗎?」隔壁新來的小妹問道。

「不要,謝謝。我不喝養樂多的。」汪姿蕾拿着自己的茶杯,推開椅子站起身,道:「我最討厭養樂多了。」

走向茶水間,她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再出來時,同事喚住她:

「姿蕾,你下午要去拜訪客戶嗎?」

「嗯,已經約好了。」她點頭。

「今天有新同事調來耶,好像是國外那邊的……如果時間允許的話,等對方來了,稍微介紹一下,你再出去吧。」同事道。

「OK。」汪姿蕾比個手勢,隨即捧著咖啡回到座位上。

一邊端起杯子啜飲,一邊迅速地將等會兒拜訪客戶要用的數據,迅速地做最後一次的整理和記憶。

大學畢業后的幾年,輾轉換了兩三次工作,最後在這家外商保險公司定下,她展現了她的能力,別人都認為她是這個業務部門最聰明有自信的美麗組長,她亦不會愧對他人的欣賞與讚美。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要調來的同事沒到她也沒辦法,將文件收拾好,她拎着包包,走出業務部門。

看見外面的兩座電梯似乎在維修的樣子,她推開安全門,選擇走樓梯。

高跟鞋喀喀的聲音在樓梯間回蕩著,沒多久,樓下也傳來其它鞋子的聲響。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拿出來接聽。

一個男人從底下走上來,她因為在講電話所以沒有注意,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由於分心不察而意外撞到對方。

「對不起。」她抬起臉,摀着手機話筒向對方道歉,隨即又立刻低頭和手機里的人交談。

「……沒關係。」那人遲鈍地慢了一拍才回答,跟着繼續往上走。

「是的……要改費率是嗎?」剛剛那個人,有點面熟,好像很久以前見過,是誰呢……「……還要將繳費方式改為年繳,好的。我知道……是、是……那麼,我們就約——」

忽然間,她硬生生停住腳步。

一種不可置信的神情出現在她臉上,沒有理會手機的通話尚未結束,她飛快地轉過身,修長美腿蹬著高跟鞋,抓緊扶手,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地追爬上樓。

那個人……那個人、那個人——

驀地,她對着前方的背影大喊出來:

「——養樂多!」

自己回蕩在頭梯間的吼聲,自己因奔跑而加快的心跳聲,重迭在一起。

她看見那男人停下腳步,緩慢地轉過身。

這個人,因為有着眯眯的眼睛,加上天生微翹的唇角,就算沒有笑,看起來卻像在笑,所以,會讓人覺得彷佛出生以來他都一直這麼笑着。

但是有時候,他並不是真的在笑,他只是笨拙地在表達友善,這是她直至他轉學之後才終於發現到的事。

「呃……是。」慈眉善目的男人相當迷惑,就像是被老師點到名似的答應道。

汪姿蕾喘著氣,一雙美眸直瞪着他。

一直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作者的拉哩拉雜】

大家好……久不見。(這句話是兩句的合體「大家好」和「好久不見」……囧rz)

真抱歉,我一直都在地球上,我並沒有被宇宙人抓走……對不起,我真冷。(切腹!)

我知道我消失很久了,真是對不起各位。(謝謝無怨無悔或有怨有悔等我的每一位讀者朋友。)

不知道有沒有人記得這個汪小姐是誰呢?

不記得也沒關係,反正她就是汪小姐。(我真的是很愛說廢話>」<)

雖然停在這裏,不過我沒有故意吊胃口啦!

在<許願>這個主題之下,汪姿蕾的願望已經實現,也已經結束了。

有時候有些事情,當下沒有把握住,想着之後再做就好了啊,可是之後,卻變得不能做了。(因為我是個不勤勞的人,我常常有那種「等一下再做就好啦」的事情發生,所以也就常常有「咦?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事情,那種錯過之後就完全不一樣的體驗,有時候覺得很好笑,但是有時候卻又會感到很後悔。)

雖然兩個人學生時代有點小遺憾,但是重逢之後,應該是會變得比較歡樂一點。(因為宋為郁……是個100%純天然的天然笨XD,汪姿蕾會有點辛苦。)

接下來開始,她就會「一邊不可能喜歡上笨蛋,一邊喜歡上笨蛋」這樣……XD(為什麼我這麼壞心呢……XDXDXD)

後面的事情,在我腦海里,應該是會寫,不知道什麼時候而已。

我很想要把宋為郁完整地描述出來,在我心裏,他是一個可愛的人呢。(我滿想把這個故事完整寫出來呢!)

希望大家看得高興!:)

謝謝點開這篇文章的每一位朋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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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好久不見的後記

大家好,我是鏡水。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先跟看到這裏的各位朋友問候。

大家好。好久下見。(鞠躬)

我曾對朋友說過,絕對不寫工程師的故事。

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的生活太無聊了。

早上八點上班,中午吃飯,晚上十點十一點下班是稀鬆平常的常態(上班內容就是被釘,忙:被釘,忙),下班時還能買到雞排當消夜就已是莫大的幸福;有問題的時候,拖到凌晨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回到家就趕快洗澡睡覺,因為隔天一張開眼睛就又要上班。

星期一到星期五重複,星期六日放假,最好的休閑就是休息、睡覺。

誇張嗎?我是在寫小說嗎?雖然這是一本小說,但不是的,這是我身旁某個青年的真實生活寫照。(青年叫大桃。對,就是那個不肯穿制服給我看的大桃)

雖然說了不寫,但是為什麼呢,我腦海里卻老是斷斷續續地存在着某個主角是工程師的故事。(原來我是口嫌體正直嗎?XD)

當飛田邀請我寫套書時,我知道,就算我講了一百次不寫工程師,我還是要寫了。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理由,它就是靜靜地在那裏等着我,然後向我招手,對我表示「你可以寫了」。所以,我把存在腦海里的故事拿出來,開始寫它。

這本書的內容,主要取材全部來自我身旁的青年,所以有很多東西都是直接拿來套用。(譬如CMP部門:ChemicalmechanicalPolishing,化學機械研磨。我真的不是在賣弄英文,實在是實際上真的都用英文代號,幾乎沒人會直接說中文全名——工程師們講話愛夾雜英文,這是真的,或許有的人確實愛炫耀,但其實大部分的人是在研究所求學過程中已經被訓練得習慣看英文paper,在工作場合大家也都說話參雜英文,所以他們在講話的時候根本忘了翻成中文是啥了XD)

由於青年有點寡言,而且似乎不懂得要怎麼給我資料(問他什麼,都是「說出來你又不知道。」、「上班做什麼?就做那些事。」我只好每問一次就吐一口鮮血繼續問XD)。我費了一點力氣才從他嘴裏撬到可以用的東西。次要的資料則來自剛好和我小聚的同學們(六個人里有四個做過工程師,四個人里還有兩個待過同一家公司)。舉凡男主角的生活、工作相關,都是青年貢獻的;至於其它什麼愛聊八卦情史,或者工程師大都跟線上小姐(技術員)在一起,不敢追櫃枱小姐及秘書,還有在公司網站看員工照片的事情,都是我愛喇賽的同學提供的真實材料。(上一本幫我寫序的小轉同學,謝謝你這次的提供XD)

我不敢說每家公司或部門都是一樣的(即使是在同一家公司,也有涼單位,不是當事人,永遠不會了解by大桃);不過這本書裏面的東西,是從我熟識的工程師們的真實生活中取材的。(其實我對這種緋聞是非滿天飛的環境,實在不大喜歡描寫,不過既然真的是這樣,那就還是完整呈現好了,既然要寫,還是想寫實際情況)

公司是真的非常大。青年說他們的FAB,從一邊到另一邊的距離大概就有兩個足球場那麼遠,而他每天都要在裏面由頭走到尾,再重複走回來。(園區本身就非常非常大,大到爆炸。我曾看過他上班的那棟建築,總而言之,青年平常上班經常要在建築物里平行移動,我直覺地說,還真是浪費時間啊,都在走路嘛是嗎?一點效率都沒有啊。XD)

上班的時候是真的難找人,以青年的工作來說,他大半時間都在FAB里,人幾乎不在位置上,我現在都不打電話給他的,因為他接不到;等看到有未接來電的時候,我也已經要睡覺了。XD

工作環境也真的非常封閉(所以才愛聊八卦,因為環境就是這樣,你不聊,別人也會聊,然後你就會聽到XD),每天就是宿舍辦公室廠區餐廳,日復一日,等發現的時候肝爆了,頭髮也白了。

主角上的設定,三十二歲的主任工程師,從來沒談過戀愛或交過女朋友,都真的有例子。不過我問過,業界裏單身沒女友的工程師並沒有想像中的多(看過一些報導之後會覺得絕大部分都是單身,但事實上並不是的),大概一半一半(一半裏面又是進公司前已經先有伴侶的為多,因為進公司之後會更難交到):聯誼有過老師,也有過護士(我也不知道幹嘛還有職業類別,聽說大都是這兩種職業):因為不能帶照相手機,有的人會把鏡頭貼起來。餐廳的東西很便宜,宿舍的無線網絡很爛(明明是科技業,網絡卻爛到爆炸啊!我心機地想着是避免大家沉溺網絡XD),還有人會偷拔網絡線(連不上去就拔掉重插XD,因為太常容易斷線;之前我送給青年的生日禮物還是一張比較可以順利連上的好無線綱卡XD)。即使離開廠區出去玩,還是會遇見穿着公司運動服的同事(青年帶我去觀光的時候就碰到了XD),因為園區離熱鬧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基本上不會有人下班還跑去玩,因為滿遠的,而且下班已經很晚了,也已經要累死了。

我說我要幫工程師平反,要在這裏澄清外界「科技新貴」的印象。我真的告訴大家,沒有什麼「科技新貴」(據我業界的同學說,或許以前的確有過在科技業工作就鑲鑽的過往,但現在早就沒有了),現在只有「高級勞工」和「苦命工程師」。

以一般的工程師而言,或許薪水加股票年薪百萬沒錯,但是早上八點到公司上班到晚上十一點,假日還要oncall(我就曾經和青年放假看電影,青年被急call回去);每個月要值一個星期的大夜或小夜(大夜從晚上十一點到早上八點下班,拖到中午十一點超平常;小夜下午兩點上班,晚上十一點下班,拖到凌晨三四點超平常,沒有加班費),會爆肝的工時,沉重的工作壓力,如果沒有股票,再對照工作內容,薪水換算成時薪低得可憐;或許加上股票報酬看起來不錯,但每天都要超時工作,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和娛樂。這是一個名稱光鮮亮麗,但只有真正接觸過的人才知道辛苦之處的工作。

當然,這樣的工作要不要做就看自己選擇(任何工作都有辛苦的地方),我只是很想說工程師們絕對不是如某些報導或傳說的印象般,輕輕鬆鬆就可以賺很多錢。(或許還是有吧,只是我接觸到的都很苦命。有啦,高階主管可以稍微輕鬆一點,錢比較多一點,但那也要能夠做這種工作三、五年……或許有人會說,錢很多耶,有錢就可以忍耐這種生活。但是殘酷的是,這就是一個即使錢很多,但還是忍耐不下去的工作,所以說能做到高階主管的都是強者。)

如果我說得太多,讓人感到不耐,真抱歉。不過,我是真的很想讓大家重新認識一下這個行業的真實情況(「科技新貴」這四個字,都不是真正的工程師在說的),不是美化過或誇張過的,也不是遠遠看起來很華麗的,而是血淋淋赤裸裸、沒有任何修飾、會看到滿地屍體的。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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