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鐵勒(綠痕)《百年江山三部曲》
[打印本頁]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1
標題:
鐵勒(綠痕)《百年江山三部曲》
一部曲之匣裏龍吟
第一部
以一招“挾天子令諸侯”登上皇位的冉霄,終于達成了稱帝的心願。
剛起步的皇朝風雨飄零、危機四伏。
受封為“齊王”的玄玉皇子,在太子冉靈恩的精心安排下前往洛陽,
背負著滅除舊族親王勢力、穩定民心的重責,
玄玉宛如匣中之龍不甘被困低吟,
該如何突破重重難關,完成這一項艱鉅的任務?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1
序
夜深露重,寒意隨風于窗邊輕叩。
坐在燈下靜看寫于年末之作,反覆思量,不知如何為序下筆。
寫書多年,這不是我的第一本小說,筆下內容,也非初次?試,但就限制上來說,這的確是頭一回可盡情放手去寫之作,就某方面來看,這是個走出題材限制的?試,同時也是個挑戰的機會。
此部“百年江山”,故事所有內容,皆為架空,之所以架空,一來,可免遭歷史牽著走,二來,較為自由。
在寫著這個故事時,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人,究竟是跟著命運走,抑或命運隨人走?
看著筆下的主角們,在曲曲折折的命途里不斷地趕路,在逆境中尋找一個不認輸的未來,或許沒有人告訴過他們,生存原本就是個嚴苛的考驗,且就算是努力,也未必會有成功之日,但我想,既能有這機會放手追求,即使到頭來可能將會是一場空,他們也還是會義無反顧地登上舞台盡力演出。
書中人物,或許是你我人生的縮影,也可能是我們已走過的曾經,無論是何者,都望讀者們能走進書中陪他們一塊演出。
祝新春愉快
作者︰鐵勒
亦即禾馬文化─綠痕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1
第一章
深宵魅靜,夜露沾衣,如鉤新月已將西沉,洛陽城內燈火漸熄。
萬籟俱寂中,驀地一陣秋風沿瓦橫掃,枝上秋葉颯颯聲泣,凋葉逐風零落如許,但葉未落地,自風中擊起的劍氣,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已將墜地秋葉騰掃上天。
亂葉舞空之中,一抹矯龍似的黑影,拔地躍起,手中銳劍當空橫劃,霎時暗夜中星芒乍放。
他使的是曹公百闢劍其中一柄,飛景。
此劍長四尺二寸,淬以清漳,礪以石監石者,飾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
人聲已靜的柱國公府內,西廂樓後院院中,夜深未寢的柱國公次子玄玉正在練劍,操弄於指掌中的寶劍所擊之勢,時而重若泰山,時而輕似點水,劍身直映西天鉤月,劍鋒所至之處,劍影月影燦燦奪目。過了半晌,原本招招催猛凌厲,勁、疾、重的劍勢突地一改,收起了銳勢,改行以綿柔曲折之姿,輔之以退為進之勢,劍招沉綿帶勁地徐徐劃過秋風。
吸吐之間,一顆汗珠自他的額際墜下。
舞至興起之處,正欲旋身舞出另一套劍法之時,靜夜忽地遭到驚擾,來往的足聲打破一夜的靜謐,原本被夜色籠罩的府內,頓時也光亮了起來。
迫不得已收勢的玄玉,一手撫去額上遍佈的細汗,揚首看向廊上那些夜半被擾醒的府內下人們,正忙裡忙出地在廊上高舉燭火點亮廊燈。
「總管。」玄玉慢條斯理地收起長劍,朝正急忙跑過廊上的府內總管勾勾指。
跑得正急的府內總管,聽見他招呼後,腳下步子狠狠一頓,踉蹌了一番好不容易才站穩,而後端著一張笑臉下了長廊朝他這邊跑來。
玄玉轉首看向燈火通亮的東廂樓,誰到府裡來了?」
「回二少爺,是內史尚大夫,閻大人。」
「閻大人?」他一愕,微微豎起了劍眉,「這麼晚了,閻大人來府裡何事?」
府內總管以指刮著面頰,「這……小的也不知。」那個夜半突然造訪的閻大人,事前也沒知會一聲,更沒遞拜帖,來得那麼匆忙,任誰事先也沒料到。
玄玉聽了,墨眉一勾。內史尚大夫,太后跟前的大紅人,會挑在這等時辰夜訪柱國公府?這裡頭有什麼文章?
「二少爺?」還等著趕去別處的府內總管,忍不住出聲提醒他。
他揚揚手,「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府內總管隨即朝他一頷首,轉身又朝廊上飛奔而去,而靜站在原地的玄玉,思索了一會後,轉身步向西廂院牆,翻身躍過高牆後,躍立至曲折廊上的瓦簷,踩著長廊屋簷一路繞過中庭大院來到了東廂樓,走至書齋外後跳下屋簷,屏住了氣息,躡足潛進東廂書齋內院,挑撿了個不會被人察覺的位置後,倚站窗邊,透過微敞的窗扇朝裡頭探看。
站在書齋內一塊密商國情的柱國公長子靈恩,錯愕地瞪大了眼。
「禪位?」
安坐在案內的柱國公冉霄,反應只是勾了勾唇角,而另一旁夜半來訪的內史大夫閻翟光,則是笑意滿面地向他頷首。
愈想愈覺得冒險的靈恩,頗為質疑地再次出聲。
「閻大人認為此計真可行?」要讓父親大人登上皇位,法子多得是,為何什麼法子不挑,偏偏卻撿了這一條?
正在品茗的閻翟光,不疾不徐地擱下了手中的茶碗,帶笑地朝他揚了揚眉。
「古往今來,本就是有能者登九五,想當年,堯舜不也以禪位這法子讓位於有能之人?」
說到這點,靈恩也不得不認同,「話是如此沒錯,但……」
閻翟光眼中迸出炯炯精光,「用禪位此計,不僅是因禪位這形式體面,更是因它名正言順。」
一直安坐在案內端看著皇帝詔書的冉霄,兩眼邊滑過手中那張由閻翟光所帶來的偽詔,邊懶洋洋地出聲。
「太后與聖上,那方面是否已安排好了?」
「太后不過一介不曉世事婦人,聖上只是三歲乳娃,母弱子幼,又怎會是咱們的對手?」閻翟光狡狡一笑,「國公放心,鳳藻宮那方面,咱們的人早已打點妥當了。」
「辦得好。」冉霄滿意地頷首,著手將手上的偽詔在桌案上攤開,燭火下,絹繡著九龍紋印的黃紙詔,顯得格外刺眼奪目。
生性多疑的靈恩,心中卻仍是忐忑不安,「朝中大臣呢?他們就這麼順順當當的讓父親接受禪位嗎?難道他們都不會諫阻此事?」
閻翟光的目光甚是篤定,「如今朝中大臣,一半盡在國公之手,再加上只要有了這紙詔書,咱們還怕另一半大臣不成?」
想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早不是一日兩日之事了,當今年僅三歲的聖上,不過只是個傀儡,這事全朝人人皆心知肚明,朝中大小官員王公貴戚,早就在暗地裡看準了日後之主另投柱國公麾下,且柱國公自先皇駕崩之後,以攝政王之名輔佐幼帝已有兩年餘,算算時辰,也該是脫去攝政王一職正名為皇的時機了。
「但朝中那些親王們……」
閻翟光低首啜飲了一口香氣馥馥的甘茗,「早在前月,國公就已用職權之便,將他們紛紛調離京畿,等他們知道此事想趕回京一挽大局,只怕也是為時已晚。」
這才知曉父親登皇之路,早已在暗中打點妥當的靈恩,不得不回過頭來,訝看著那個在暗中秘密進行此事已久,胸有成竹的冉霄。
閻翟光自案旁取來一隻黃巾布包,將它端放在桌案上,再緩慢拆開,赫然一見,竟是應當擺放在翠微宮御案上的傳國玉璽。
他輕輕將玉璽推上前,「現下,這紙禪位詔書,就只差蓋上傳國玉璽這一步。」
冉霄一掌取來玉璽,翻過璽面,瞠目直視著刻印在印底下的一行細字,那行,只屬於天子之字。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焰心燒得通亮的燭光下,紅光滿面的冉霄,掩飾不住眼底興奮地握緊了手中玉璽,他緩緩站起身,兩手握持著大印,由一旁的閻翟光為它沾上紅墨,再將它印蓋在詔書之上。
兩手攤開即將助他登上青雲天頂的禪位詔書,為此努力了大半生的冉霄,款款咧出一笑。
「這片江山,不該留給你們這軟弱無能的陳氏,它該給的,是真正的英雄。」
恭謹站在一旁的靈恩與閻翟光,在見著已蓋印的偽詔後,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退位禪讓詔書?原來,這就是尚史內大夫寅夜造訪的理由。
自窗縫中窺看幕裡乾坤的玄玉,一雙黑眸,緊盯著父親冉霄臉上的喜不自勝的笑意,再看向大哥靈恩同樣也是喜悅溢於言表的模樣。半晌,他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窗外,點地躍至廊瓦上,照著來時路一路悄聲返回西廂樓。
他一直都知道,父親渴望成為亂世之雄,並甚想在擔上英雄之名後,登上人間之巔手擁江山。
遠在先帝未駕崩之前,憑藉著親妹耀封東宮皇后,身為國舅的父親榮晉柱國公、大司馬,因先帝昏庸荒淫不問朝政,自恃位高權重的父親,便藉此出面干攬朝政,數年下來,父親在朝中威望漸升,臣心日漸積湧,眼看先帝仍是一派不問蒼生,國力日漸削弱,於是父親進而有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於是在先帝因病駕崩之後,在皇后與朝臣們的幫襯之下,父親榮爵更上一層樓,身居攝政王,代年僅三歲的幼帝攝政,隨後父親先以偽詔將京畿內將會阻礙他登基的親王們調離京畿,再伺機暗中削弱諸親王兵權,掌握了三軍軍權集權中央後,再進行最後一著登基之棋。
禪位。
面對父親這等作法,他不意外,也早在心底有了譜,只是在今晚親眼見著父親眼底那貪圖權柄的精光之前,他不知父親的慾望竟是如此盛大。
依父親所言,這片江山,的確是不該交給軟弱無能的陳氏皇家,畢竟這些年來,歷任陳帝在治績上並無作為,甚至還一任比一任荒唐,江山易主,只是遲早的事。這片江山國祚,是該交由有能之人來掌舵換代,但掌舵之人,就非得是個英雄不成嗎?
雖說世人都雲亂世造英雄,但英雄這二字,可有人真正想過它的真義?
所謂英雄,來也剎那,去也剎那。
蛟龍競騰,翻竄雲空,看似的確是很輝煌燦爛,但若是不能收攏民心,將這塊江山深深扎根佔據,即便就算是英雄能奪來國祚,一手廣攬江山、足踏九州方圓,日後,御極也恐將不過百年。
返回練劍院中的玄玉,默然抬首看向夜空中橫越天際的星河。
真正的王者,不在權中,更不在勢中,而是在民心之中,若是真要圖個百年江山大計,該著眼的,是百姓。
當院中再次揚起颯急的西風時,玄玉揚手將手中之劍朝身後一擲,霎時流光如星,一葉甫自枝梢上落下的秋葉,未及落地,已遭飛景刺過隨劍定插在簷下樑柱之上,橫震的劍音,在靜夜中,裊裊嗡鳴不散。
他可不願只作個英雄。
☆☆☆☆☆☆☆☆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在那夜內史尚大夫進府秘商之後,暗中籌畫進行奪位之事,便在朝中進行得很順暢,當太后在鳳藻宮假托聖意集合朝中文武百官,宣旨幼帝即將禪位於柱國公、大司馬冉霄時,沒有人想過,那紙聖詔,會是一紙偽詔。
一如冉霄所料,遠在京畿外鞭長莫及的諸位親王,在聽聞將行禪讓禮的消息後,果真來不及趕回京阻止,即使有些親王在事前已收到風聲,快馬加鞭地想帶兵回京以護幼帝之位,可卻紛紛在途中遇上了冉霄事先派出攔劫的兵馬,先遭圍困在京外不說,而後在被擊敗後更被冉霄冠上兵變之罪,並代幼帝削去他們的王爵與兵權貶為庶民。
直至禪讓禮前,京畿腹地全數落在手握兵權與心腹的冉霄手中。
此時此刻,冉霄期盼以久的天子禪讓禮,正在翠微宮內舉行。
跪列在殿中的文武百官們,靜看著遠處高位上,冉霄一人獨挑大樑演出的禪讓戲碼。
急欲登上帝位的冉霄,掩去了眼中的銳光,神情顯得無奈又推讓,即使太后都已代幼帝頒旨禪讓帝位於他,可他沒有急吼吼地前去接下聖旨,反倒是一味地辭讓,萬萬不肯接受。
眼前上演的推辭托讓的之戲,入人心中皆有數,此戲不為誰而演,而是為了冉霄自個兒而演,而在場的他們,除了是看戲的看倌之外,還得出場應應景,聲援一下那個看似百般推托,不願奪人帝位的冉霄。
不多久,殿內眾多冉霄在朝中的親信,果然在預期中出聲勸進。
「國公切勿推辭,天子之位,國公應當仁不讓……」
一人之鳴後,緊接著更多捧場的哄勸之聲紛紛跟進,當下殿中吵雜云云、一派熱絡,而看似百般為難的柱國公冉霄,也在推辭之餘,任由一旁的內史尚大夫為他黃袍加身。
「惺惺作態。」不屬冉霄麾下之臣某位老臣,看不過眼去低聲冷哼。
「噓……」叩跪在他身旁的大臣,忙不迭地以肘撞了撞他,示意他別多話。
站在殿上,將底下朝臣面色眼神都瞧個清楚明白,也將他們嘴邊的細語字字都聽進耳的玄玉,不置一詞地調回目光,將兩眼擺在殿上,冷眼看著幼帝由太監總管扶握著兩手,將手中玉璽傳讓給跪在殿上的冉霄,並看冉霄在兩手一接過玉璽後,噙著淚,語帶哽咽地對著幼帝說著自己不該受此殊位的等等原因。
但年僅三歲的幼帝,怎會知他是真有心辭讓,抑或是假意作戲?就在幼帝想依冉霄的話收回帝璽時,眼尖的內史尚大夫圓場得飛快,一把拉過幼帝,將幼帝交給後頭的太監總管之後,朝已交割帝璽的冉霄眨了眨眼,冉霄隨即抹去了眼角的淚,在內史大夫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踱向高高在上的九龍鑾座,轉身緩緩坐下。
在冉霄登上帝座後,頃俄間,殿中文武百官動作整齊一致地伏地叩拜新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羅列在眾臣中,以額叩地聲呼萬歲的玄玉,兩眼直視著白玉鋪成的殿中地板,覺得微微的涼意,透過他的額際緩緩抵達他的心扉,那份微冷的涼意,讓他覺得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清醒,以往他總覺得他心中那塊混沌不明的天際,此刻忽然澄明瞭起來,遙遠的未來光景,也一一在他的腦海中浮掠而過。
一逕思考著心中未來的前景,渾然不覺殿上禮程已進行至何處的玄玉,在太監總管拉高了嗓子臨殿一呼後,總算是回過神來。
「眾皇子女聽封!」
連忙與其它晉陞為皇子的兄弟們,一塊跪移至殿前的玄玉,垂面低首,豎耳準備聆聽加冕在他頂上的榮耀,以及他日後的重責大任。
「封皇長子靈恩為太子,皇長女為素節公主,皇二子玄玉為齊王,皇三子鳳翔為宣王,皇四子德齡為信王,皇五子爾岱為晉王!」
「謝主隆恩──」洪亮的謝恩之聲,徐徐繚繞在大殿中。
伏地叩謝聖恩的玄玉,在總管太監捧來聖諭之時,端肅揚掌承接,在接下晉陞王爵的聖諭後,他微微抬眼瞧了瞧高坐在九龍鑾座上的父親。
那神態、那眼神,是睥睨天下的雄情壯志,宛如棲枝多年的獵鷹,終於能夠展翅翱翔於穹蒼之間。他不動聲色地再轉首偷偷瞥向身旁那本是血脈之親的大哥,卻在一夜之間躍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靈恩。
一抹滿足的笑意,靜靜停佇在太子靈恩的臉上。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靈恩這般笑過,那笑意的背後,只有他明瞭,與父親一塊在逆境中求生存、暗自咬牙吞下多年榮辱的靈恩,是多麼渴望這一刻的到來,多麼期待能夠擁有往後將能放手一搏的機會。
半晌,他收回目光,端謹地垂首聆聽殿上其它諸王聽封,不斷在心中掂量著,今日所獲得一切的前因,以及日後將承擔的後果。擺放在手中的聖諭,此刻握來,沉甸甸的,像個份量十足的希望,無可限量的未來,正掌握在他的手中。
放手一搏……
玄玉驀地握緊了手中的聖諭,暗自下定了決心。
在這日,新帝受禪位於翠微宮,年號建羽,定都長安,國號為楊,是為建羽元年。
☆☆☆☆☆☆☆☆☆☆
「如何?」
坐在城中往來最是繁忙熱絡的大道旁,一處豎立著一塊命字布招小攤旁,任氏員外一手抹去額上如漿的大汗,頻頻閃躲著路上行人偶爾投來的疑惑目光之際,等得不耐煩地再向城中頗富盛名的測命攤主袁天印低聲催促。
「別淨是啞著不吭聲,你倒是說說話啊!」來這坐等了老半天,只聽完他所報上的姓名後,就一聲不吭的袁天印,在他等了那麼久後,袁天印還是一逕地在掐按著掌指不知在數算些什麼。
「嗯……」掐著五指細細推敲的袁天印,沉吟了好半天,遲遲就是不吐出個字來。
等得心慌的任員外,忍不住又向他催上一催。
「究竟怎麼樣?」不過就只報上個人名而已,這也好讓他算那麼久?
又再讓他等過了一段時間後,袁天印總算是停止了手邊的動作,抬首向他開了金口。
袁天印笑笑地揚眉,「老爺府上,近來是否災病不斷,或偶有失物,偶有血光意外?」
任員外聽得不住點頭,「對對對……」果真是名不虛傳,厲害,只是悶頭在那邊掐指算算而已,居然這樣就知道他遇上了什麼麻煩!
「那麼老爺這幾個月內,是否迎了個南方來的女子入門?」袁天印又慢條斯理地再度問起,邊轉身自身後取出了一壺盛了甘泉的水壺,仰首飲了幾口。
「你怎麼知道?」呆愣當場的任員外,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瞪看向他。
懶得多話的袁天印只是淡淡地問︰「是或不是?」
「是……」感覺自己所有底細都被他算出的任員外,在他那看來甚是篤定的目光下不得不吐實,「兩個月前,我是娶了個南國來的小妾。」
他兩眉一挑,「這位新進門的夫人,是否貌若天仙,且不要彩禮、不要一文錢就願下嫁大人?」
「你怎麼……」聽著聽著又被他給結結實實嚇著的任員外,抖聳著食指,啞口無言地指著他。
慢條斯理攤開手中一柄繪有墨龍的紙扇後,袁天印笑中有意地睨著他。
「你笑什麼?」渾身被看得不自在的任員外,在他一逕地盯著他笑時忍不住衝口就問。
「色字當頭一把刀,這道理,老爺難道不明白?」若無其事?著手中之扇的袁天印,好笑地看著這個沒事自個兒把禍害迎進家門的老色鬼。
任員外毛火地將大掌往攤上一拍,「別跟我拐彎抹角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聳聳肩,「老爺若還想保家宅平安,那麼今兒個夜裡,派家丁到府中東南處掘土三尺,將掘出之物以柳枝枝條焚燬,天明後,再將新夫人逐出家門,如此一來,貴府將可恢復安泰。」
「啊?」任員外登時一愣,愕然結巴地問︰「要、要把新夫人逐出府?」
「怎麼,捨不得新夫人?」袁天印饒有興味地繞高了眉,話一出口就正中要害。
他漲紅了老臉,「這……這與我的新夫人有何干係?」
「老爺府中有蠱,而這蠱物,即是新夫人帶進門來的。」袁天印低首將扇面一,當他再次抬起頭來時,眼中凌厲的目光,不嚇而威,「若老爺不信,今晚三更派人掘土後,即可知小人所言不假。」
「可她……她……」被他嚇著的任員外,卻仍是支支吾吾。
袁天印淡淡一哼,「有句話,小人還得提醒老爺,只是,就怕這話老爺會覺得不中聽。」
「哪句?」
袁天印傾身上前,以扇點了點他的鼻尖。
「你該戒戒色這一字了。」臨老入花叢就已夠不愛惜性命了,耽於美色還這般不聽諫,遲早這色字會要了他的老命。
兀自在腹裡氣翻,滿面緋色的任員外,當下老臉掛不住地猛然站起身,正待對他發作,可就在此時,原本日正當空的天上日卻突地失去了顏色,剎那間,天色潑墨四暗,猶如夜臨。
早就預料到的袁天印,緩緩抬首望向天際,一眼望去,暗月蔽日,在失了光采的天上日後頭,尚有五顆宛如璀璨明珠般的星子羅列跟隨在後,屈指數算了一會,他在唇邊帶上了期待已久的笑意。
在街上來往行人,都因此詭異的天象而驚慌逃竄之時,心中也是惶怕不安的任員外,忙不迭地問向神態安然自得的他。
「這是怎麼回事?」
「七曜同宮。」袁天印低下頭來,伸手揉了揉有些澀的頸間。
任員外不解地皺著眉,「七曜同宮?」
「所謂七曜,乃日、月、熒惑、太白、鎮星、辰星、歲星。當七曜同居一宮,即為七曜同宮。」
「好端端的……」滿心害怕的任員外,怯怯地一手指向天頂,「怎會突然有這天象?」
他徐聲說著,「古人有雲,七曜同宮,意指明主將現。」
任員外聽了,忙把頭轉看向他,「明主?」當今聖上不是已經登基了嗎?如果這天象指的真是明主將現,那這天象指的可是當今聖上?
「但,七曜同宮,同時也是天狗食日、五星連珠。」袁天印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懂,只是淡然地說完未竟的話。
「這又怎麼樣?」聽出滿腹好奇的任員外,捺不住想一窺究竟的心,又再次在攤前坐下。
「這代表……」袁天印臉上的笑意霎時隱去,「天下,必有大劫。」
天下必有大劫?
肚裡一籮筐解不開疑惑的任員外,才搔著頭想仔細推敲他的話意,不意往旁一瞥,卻發現袁天印已站起身來,手腳俐落地收拾起攤面的東西。
「喂,你在做什麼?」怎麼說著說著他就開始收拾起當家來了?
「小人今日收攤了。」兩手將布包一拉綁緊的袁天印,連攤子也不要了,將布包甩上肩後即兩腳往旁一跨,準備離開此地。
任員外忙想探出一手將他拉回來,「我還沒算完哪!」
在他的掌心接觸到袁天印的臂膀前,腦後似多長了一雙眼的袁天印,懶懶舉扇往後一擋,拍去了他湊過來的掌心後,又再朝大街上走去。
「等等……你要上哪去?」追在他身後卻追不上他那走得疾快腳步的任員外,氣喘吁吁地杵停在原地問。
「洛陽。」
他一頓,「你到那麼遠的地方做啥?」
被叫住的袁天印,緩慢回過身來,唇畔勾起一抹自信飛揚的笑意。
「投靠明主。」
☆☆☆☆☆☆☆☆☆☆
含涼殿內,坐在桌案內的太子靈恩,猛然擱下手中待批的摺子,忿忿地以一掌揮去置滿桌案的地方官員所上的摺子。
「異姓王不聽朝廷指揮,河南郡令與洛陽太守更是對中央政令視若無睹,現下的洛陽,儼然就是擺明了想與朝廷抗衡!」
被太子召入太極宮的玄玉,端謹地坐在太子所賜之位下,邊看著殿中伺侯的太監無言地蹲在地上撿拾掉了一地的摺子,邊思索太子會難得的出現如此失態之舉,裡頭含帶的真正怒意有多少,而特意演給他看的成份,又有多少。
「太子息怒。」不打算拆穿太子的他出聲輕應,暗裡,不動聲色。
狀似氣極的靈恩一骨碌地走上前來,「你說說,在他們眼裡頭可有父皇?」
他一手撫著下頷,「父皇的意思呢?」
靈恩先是揚手斥下殿中的太監與宮女,而後朝他勾揚著掌指,示意他靠過來。
「父皇的意思是……」在他一靠上前後,靈恩即壓低了音量,「與其派個前朝老臣去那邊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或是與他們連成一氣對抗朝廷,倒不如就派咱們自家人前去河南府洛陽坐鎮,看管著他們之餘,再設法將洛陽平定下來。」
「自家人?」玄玉頗為意外地挑高了劍眉,「親王們?」
「對。」
他轉眼想了想,「父皇屬意誰去?」
「你。」靈恩一掌按上他的肩頭,大掌在他肩一微微使上勁。
雖說早在進宮前他就已經在心底提防著了,但面對這措手不及的變故,玄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收到這等棘手聖差的他,忍不住想確定。
「明日早朝,父皇會在殿上頒旨任你為洛陽總管。」靈恩揚掌放開他,兀自在殿中信步踱了起來。
「洛陽總管?」聽了心中大感不妙的玄玉,忙想開口阻勸,「太子──」
然而在他還未把話說出口前,靈恩卻先行以一句話堵住他的反對,「放心,皇叔寶親王也會同你一道去。」
玄玉緊蹙著眉心,「等等……」寶親王冉西亭?那個文弱仁心、不曉朝事的皇二叔?派個這種皇叔跟他去有什麼用?
「會派寶親王同行,這麼做,是因父皇怕你一人會難以招架那些老臣們。」靈恩回過頭來,面上笑意吟吟,「因此名義上,寶親王只是你到任的伴臣,但實際上,寶親王算是你的助手,他將會從中輔助你。」
從中輔助他?那個皇叔別扯他後腿他就該偷笑了。
玄玉面無表情的陳詞,「我尚未滿廿,如此年輕就擔了個洛陽總管之職,別說朝臣嘴上會有微詞和肚裡會有滿腹不滿,只怕洛陽那方面……」
「你怕有人不服?」早就把他的拒詞想過的靈恩,好整以暇地接過他的話。
「是。」算算在東都洛陽那邊,盤根錯結的全是些早就年過不惑之年,在官場打滾已久的前朝舊臣,現下突然在那些老狐狸頂上多了個地位高過他們頭頂的年輕總管,而這總管還是個年歲、歷練都不及他們一半的毛頭小子,別說是不服,只怕他總管這位子連坐都坐不穩。
緩步踱回他面前的靈恩,親熱地攬過他的肩頭,邊與他一塊走向桌案邊對他說著。
「這句話,我只說給你一人聽。你要記著,你這一去,不只是要做給那些老臣看,你還要替父皇穩住江山。」
倏然踩停步子的玄玉,微側過臉,黑眸直視著身旁的靈恩。
靜擱在他肩上的那隻大掌,緩緩掐進他的肩頭裡,「無論洛陽那方面服與不服,你都得替父皇鎮下洛陽!」
默然無語的玄玉,靜看著他眼底那份不容拒絕的眸光,總算是聽明了,這一回,靈恩不是在勸進或命令,語含威脅的靈恩,是將以責任為名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著他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目前朝政尚未穩定。」
「那你也應當知道前朝遺臣們都巴不得將父皇扯下來,好將前帝拱上九龍椅恢復前朝風光?」靈恩將他拉來桌案前,取來一份又一份的摺子,攤開了摺子要他也看看裡頭寫的是什麼。
「知道。」他低首看了一會,再將目光調回軟硬兼施的靈恩身上。
走回案內坐下的靈恩,臉色驀地一換,揪愁地皺起了眉心。
「這事若交給外人去辦,別說父皇不放心,我也萬萬不會贊成,但若不能交給外人辦,就只能找咱們自家人了。」他邊說邊嘆氣,「你想想,若是全盤交給皇叔們去辦,父皇只怕他們恐會有二心,或是也想藉此攏權,到時若是也惹出個挾大權逼父皇退位怎生是好?因此父皇不能指派皇叔們去鎮住洛陽。既不能指派皇叔們,那就只能從我們這些兒子們中挑檢人選。」
玄玉淡淡提醒,「這項重任,對太子而言,應當是游刃有餘。」身為長子的他,對朝中之事瞭若指掌不說,入朝的時間也比他早了好些年,怎麼這種燙手山芋他自個兒不接,偏把難題扔給他?
靈恩說得理所當然,「目前朝中風波未定,我得同父皇共同穩定朝政,而你底下的皇弟們都還年幼,不足擔以大任。」
「因此我就是不二人選?」他了無笑意地勾了勾唇角,心底甚是明白,太子不願冒辦砸了差事這個險,也不願拿他太子之位當籌碼去賭。
「老二。」眼看他似乎是已經對大局有所瞭解了後,靈恩放軟了聲調,改行動之以情,「為了父皇,為了這片好不容易才奪來的江山,這事你推不得,也不能推。」
心頭算盤撥得飛快的玄玉,一邊聽著他的軟言軟語,一邊暗自盤算了一會後,配合地朝他頷首。
「我知道了。」
「洛陽那邊,就看你的了。」心中大喜的靈恩,一把捉來他的手,重重地握了握。
「是。」玄玉輕聲應著,兩眼,落在靈恩身後那座只有太子才能坐的太子御座上,而後,他炯亮的黑眸中,乍放出一絲光芒。
☆☆☆☆☆☆☆☆☆☆
「洛陽總管?」楚郡王顧長空,張大了嘴,瞠目直瞪著方對他說完這個措手不及噩耗的玄玉。
「對。」正坐在椅上看書的玄玉,頭也不抬地對那個自小就玩在一塊的同年表哥應著。
「等等,我想我可能是聽錯了……」一手撫著額的顧長空,不太能接受地再次向他確認,「你剛剛說的,是不是那個河南府的洛陽?」
「對。」玄玉還是只有單一音調的應答聲。
聽完他的回答,當下自椅中跳起的顧長空,不可思議地扯大了嗓門。
「太子是想推你入虎口嗎?」把他給調到洛陽去?太子不如把他推進獸圈裡讓他一口被吃了算了。
玄玉又刻意補述沒說完的部份,「這是我父皇的意思。」
「聖上什麼人不派……卻派你去?」瞠目圓瞪的顧長空,當下腹裡的怒火熊熊地燒了起來,「太子呢?太子他怎不去?」
終於抬首瞥他一眼的玄玉,在心底思索了一番後,避重就輕地一語帶過。
「太子需留在京畿,況已太子身份尊貴,不宜犯險。」
雖然性子大大剌剌,但某部份卻心細如髮的顧長空,還是聽出了他話裡的隱藏的深意。
他重重哼了口氣,「對,太子的身份尊貴,而你這皇子身份就不夠尊貴、命就不值錢?」太子自個兒沒把握,也不想成為炮灰,所以就派了他這個替死鬼去?
「別激動,有話慢慢說,你的脾氣又要上來了。」光聽他的音調,就知道他那毛躁脾氣又卯起來的玄玉,習以為常地在他發作前叮嚀他兩句。
下一刻,個性衝動的顧長空果然一骨碌地衝上前,一手撇開他手中的經書,一手揪扯著他的衣領。
「你知不知道到了洛陽後你將會遇上什麼?」以為他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的顧長空,表情張牙舞爪的。
「知道。」玄玉輕輕拉開他的手,彎身將落地地上的經書拾起。
不死心的顧長空再次吼向他,「那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兩腳一踏上河南府的地盤,那些等不及把你啃了的前朝老臣和異姓王們,絕對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在那裡等著他的,不是猛虎,不是妖魔,而是一批批等著把他整死的老臣,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處境?
玄玉睨他一眼,「這還用你說?」
「既然都知道那你還──」還想再嘮叨一頓的顧長空,才張大了嘴,玄玉立即以手中的經書敲上他的額際,成功地止住了他的嚷嚷。
他淡淡地說出不容他拒絕的現實,「太子必須坐鎮京畿,下頭的皇弟們又皆年幼,我若不為父皇分憂、不為太子分勞,還有誰去?」
兩手直捉著發的顧長空,不平地在他耳邊大叫。
「但你的年紀也不大呀,你也才十九而已!」他也才與太子差兩歲而已,而他下頭那些皇弟們,也才差他一兩歲而已,為什麼聖上就那麼不公平?
「我聽夠了。」已經默默忍受他許久的玄玉,兩手將經書一,擺明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玄玉……」就在這時,書齋廂門突遭人開啟,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這回聖上指派必須跟著玄玉一塊赴任洛陽的寶親王冉西亭。
趕緊把還沒鬧完的顧長空推到一邊去的玄玉,迎上前去向他請安。
「皇叔。」
冉西亭握住他的兩肩,扶他站了起來,「都是自家人,跟長空一樣叫我二叔就成了。」
「二叔,你也收到消息了?」顧長空擺著一張臭臉,又惱又忿地走上前去,看著他那張也顯得很頭疼不已的臉龐。
「嗯。」冉西亭重重嘆了口氣,側過頭無奈地問︰「玄玉,洛陽總管這件聖差,你打算怎麼辦?」
「接下。」玄玉邊拉著他入坐,邊笑意滿面地應道。
冉西亭聽了,面色不禁再黯然三分︰「玄玉,不是二叔要說喪氣話,只是洛陽這塊地……」
「荊棘遍野?」知道他要說些什麼的玄玉,帶笑地替他斟上一杯茶。
「對。」光看這個佷兒臉上那份心底有數的表情,冉西亭也不想再拐著彎子說話。
先且別說洛陽那邊的形勢如何,現下他頭一個擔心的,就是他本身。雖說這個佷兒自小就聰穎睿智,但他這個作人家二叔的,可不是那塊可以管大官的料啊,大半輩子都在書堆裡打滾的他,怎會是洛陽總管伴臣的人選?到時他要是沒能幫上玄玉的忙,還壞了玄玉的事怎麼辦?
玄玉看了他懸心不已的表情一會後,安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二叔擔心咱們這一去,會被洛陽的那些舊員給生吞活剝,或是拆得片骨無存?」
「唉……」腦殼作疼不已的冉西亭,一手頻揉著額際,「現下全朝的官員都等著看咱們去那出糗,運氣好的話,或許數年後咱們還能活著回長安來,但運氣要是差了點……」
「二叔多慮了。」玄玉拍拍他的手安慰。
冉西亭卻不斷向他搖首,「光是想到那票根本就不聽指揮的舊員,我就連去也不想去,聽說朝中的舊員已經派人送訊給洛陽了,叫那邊的舊員嚴陣以待,等咱們一過去就準備給咱們一個道道地地的下馬威,你叫我怎麼不多慮?」
「事在人為。」伸手取來茶盅的玄玉,低首飲了一口香茗,若有所思地盯著盅中波紋不定的茶湯,「只要有心,想做的,就一定能夠做成。」
「你就這麼樂觀?」站在一旁的顧長空,兩手環著胸,不容氣地瞪著這個看似深有信心的表弟。
「是啊。」兩眼看著盅內一旗一槍的茶枝浮葉,玄玉漫不經心地應著。
「這麼說……」冉西亭登時眼中迸放出得到救贖的光采,「洛陽總管一職,你是有把握@俊br />
「有沒有把握,這話我不敢說。」他淡淡輕笑,隨手將茶蓋覆上茶盅,「但我相信,路是人走出來的,只要我一步步慢慢走,終有一日,我會走到我要到達的地方。」
「噹」的一聲,是茶蓋覆上茶盅時所帶來的清脆的聲響,那聲韻,直抵在場另二人的心梢,宛若在他們心湖裡投下了一記定心大石後,所帶來的沉重迴響。
總覺得他話中有話的顧長空,沉吟了一會,復而仰首看著走至窗邊,遠望著滿園秋色的玄玉。
「你想走到什麼地方?」
玄玉輕輕上窗扇,「日後,你們會知道的。」
☆☆☆☆☆☆☆☆☆☆
接下聖詔的次日清晨,天猶未亮,大地仍是惺忪未醒之時,早已打點行裝妥當的玄玉,在派人去接來同行的寶親王冉西亭,與同是奉了聖意隨行的楚郡王顧長空後,齊王王府前,一小隊的親衛人馬,已整裝待發。
由下人提著燈籠走至府前的顧長空,看了看此次前去洛陽的人數後,不解地以指輕點站在身旁的冉西亭。
「就這麼點人跟咱們去?」屈指點算了一番,也才這麼一小隊親衛跟著他們上路而已,他們這一去,也不知是幾年,帶這點人手夠嗎?
幫忙打點的冉西亭款款答來,「玄玉說為了趕時間,所以就由咱們先到洛陽,待落腳了後,再讓齊王府裡的部份家臣與奴僕過去。」
「趕什麼時間?」耳尖的顧長空挑高了半邊眉,「玄玉急著到洛陽嗎?」據聖旨上所寫的,聖上並沒有要求玄玉得在哪個時限內盡快就任,既然聖上都不急了,他在急什麼?
「聽他說,他希望咱們此行能愈快愈好。」同樣也是認為此行太過倉促的冉西亭,總覺得這般就起程,不但在人數上不足,在安危上,似乎也不太妥當。
「為什麼?」
「他說……」不是很明白箇中原由的冉西亭,拈了拈下頷處的長鬚,「他不想節外生枝。」昨晚玄玉是這麼對他說的。
顧長空杵著眉心,「那小子在擔心些什麼……」那個總是想太多的表弟,不會是預料到了什麼沒告他們的事吧?
緩步踱出王府府門的玄玉,未著官服,只是身著一襲樸素的民裝,直接走過交頭接耳的兩人面前,揚聲詢問那些為掩人而目而都已換過裝的親衛們。
「都準備好了?」
親衛統領恭謹地抱拳以覆,「回王爺,就待王爺宣佈起程。」
看看他那一身簡單輕便的打扮,再低首看向自己同樣也被要求不能太過華麗招搖的自己,顧長頭百思不解地搖搖頭,一手扶著冉西亭步向造型同樣也是相當平民化的車輦。
「二叔,這邊請。」
在他兩人都已登上車輦後,殿後的玄玉,忽地旋過身看向掛了兩盞燦燦紅燈的府門,再仰首看向府旁遠處,在天際盡頭下那片仍藏在晨霧裡的巒巒青山。他深吸了口早晨清冽沁脾的空氣,感覺透入他肺腑裡的一切,正催促著他朝他的未來踏進一步。
前途未卜。
雲朵繚繞的遠處層山,在耀紅的曦日自山頂一角冉冉浮升之時,原本纏繞不開的雲霧山嵐,頓時遭刺目的紅光穿透遠逐,當晨曦抵達他的面龐那一刻,覺得渾身又再次蓄滿了力氣的玄玉,低首拿起配置在腰間,昨日方由聖上加封為尚方寶劍的飛景劍。
揚手抽出劍身,在燦亮映人眼的晨光中定眼細看,在劍身上,有著當年教授他武藝的師傅所為他刻上的兩行字。
致虛極,守敬篤。
萬物升作,吾以觀復。
由劍身反射出一束束璀目粼粼的光束,照亮了此刻玄玉的臉龐,他直視著劍身中反映出的那一雙炯亮黑眸,再次想起了那一夜,他曾對自己許下的心願。
他不想只作個英雄。
他要作的是……
「玄玉!」等了許久的顧長空,一手掀起車廉,探頭出車外朝磨蹭了許久的他催促。
猛然回過神來的玄玉,再次看了看手中之劍,而後收劍入鞘,轉身步向車輦時,揚手朝等待的眾親衛一揮。
「起程!」
同樣也是在這日清晨,當朝陽穿透樹間紛紛墜跌的枯葉,暫棲在客棧裡的袁天印走出客棧外,遠望了東方旭日一會後,一手拎起行囊拾級步下台階,朝著日光融融的東方之道開始前進。
就在他方走不久後,一名身形魁偉壯碩的黑衣男子,肩上架著一柄看似沉重的巨劍,兩手擱擺在劍身上,自客棧後頭走出,緩緩跟上袁天印的身影,並在路過道旁一株老樹下時,舉腳踢起一塊石子,將它踢向醉睡在樹下,渾身散發出濃濃酒氣的男子。
石子猶未抵面,衣衫不整,敞露出半片胸膛,臉上左頰邊還有著一道筆直刀痕的醉漢,連眼皮都未睜開,就反應迅捷地接下飛石。
接下石子的他先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以指抓了抓胸口,接著也拎起擱擺在一旁的酒壺,一手按著膝站起,邊搔著發邊舉步跟上。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2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2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3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4
一部曲之匣裏龍吟
第二部
洛陽太守康定宴挑釁不斷,陰謀一個接著一個。
齊王玄玉在王傅的提點之下反守為攻,
先贏得民心後再斷其後援。
此時,河南府十萬流寇入侵,情況危急。
康定宴拒絕出兵救援,打算再次刁難玄玉。
王傅巧筆一揮,名人簿上再次點將,
選中的卻是名不經傳的文庫房書記官——余丹波!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4
第一章
太守府大廳上。
「一群飯桶!」
氣急敗壞的曹應龍,對負責看管米糧的下人狠狠摑了一記耳光。
坐在廳上不發一語的康定宴,鐵青著一張臉,怒目瞪向一個個脆在廳上的失職下人,而素來仰賴康定宴這位金主的梁申甫與程兆翼,在聞訊趕來瞭解詳情後,臉色也同樣懊喪得很難看。
再次打打罵罵過一回後,廳外來了個一身汗濕的下人,康定宴見了,揚手招他進來,被康定宴派去追回米糧的下人,立叩小聲地在康定宴的耳邊呈報,康乏宴聽了不過一會,一掌朝桌面重重一拍,登時嚇得廳內所有的人迅速噤聲。
「曹管家。」康定宴將寒目掃向怯站在一旁的曹應龍,「交待你查的事呢?」
「回老爺,齊總總府裡的親衛,昨夜全都在府中無一人出府。」
他一愕,「什麼?」
「難道不是他幹的?〞梁申甫不解地撫著下頷。
程兆翼沒好氣地翻著白眼,「不是他還有誰?」在洛陽地頭上,除了齊王玄玉這名外來客外,還有誰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這……」梁申甫再怎麼想,都覺得玄玉的確是擺脫不了嫌疑,但昨晚玄玉又的確與他們在總管府內與宴,無論是人證與物證,皆顯示了這樁打劫並不是玄玉所幹。
清脆一響,杯盤破裂的聲音自廳內一角傳來,眾人回過頭去,就見康定宴握碎了手中的酒杯,兩目,閃爍著寒光。
****************************************************************
失糧後十日來,全洛陽城內陷入一片風聲鵒唳。
為找回米糧的康定宴,派人出城打探米糧的消息,頭一個目標,即是找上洛陽附近的流寇與山賊,即使據報洛陽附近各山頭的山寨近日來並無支作,皆安份得很,康定宴仍是派兵上山找過數回,可就算他們翻遍了所有山頭,卻也仍是找不到辛粒米糧。
山賊這方向找不到米糧後,康定宴矛頭頓時一轉,改將方向指向洛陽城內,不惜派出手下挨家挨戶地搜查米糧,而得知他為找回失糧而擾民的玄玉,並沒有不識時務地派人去阻止康定宴知此做,他只是睜隻眼閉只眼,就當作並不知有這事發生。
這日,接到城邊派人傳來的消息後,太守府管家曹應龍,顧不得正與程大人等人商議要事的康定宴,曾吩咐過不得打擾,站在緊閉的書齋門前,朝裡頭稟告。
「老爺,楚郡王在城外叩門。」
正在裡頭與兩位大人推敲這事的來龍去脈的康定宴,詫異地抬起一掌示意兩位大人先別說活。
「楚郡王?」他一手端著下頜沉思,「何事叩門?」平常百姓與官員出入城門,只用小門就行了,到底是汁麼事,能讓楚郡王顧長空得要求他們勞師動眾地為他開啟城外大門?
「他要運糧進城。」站在門外回話的曹應龍又應道。
「你說什麼?」當下拍著桌案站起來的康定宴,一雙利眼瞪得老大。
「人車都在城外候著呢。」拿不定主意的曹應龍焦急地問︰「老爺,這城門,咱們開是不開?」「那小子打哪來的糧?」一臉狐疑的梁申甫,怎麼也想不透,顧長空是怎麼有法子弄到糧。
滿面陰晴不定的康定宴,想了想,立即對門外吩咐,「就照他的意思開門,你去看看情況。」
「是。」
「我也去!」程兆翼悶聲一吼,大步大步地走向大門。
「程大人……」梁申甫正想攔下他要他別太莽撞,但康定宴只是擺著掌,示意就讓他去。
率大批車馬攜來了數千石米糧,正候在洛陽城西門闔闐門外的顧長空,懶洋洋地倚在糧車旁,邊望著緊閉的城門邊想,待會康定宴將會派準來探探他的底。
「郡王……」站在車旁的車伕,忍不住想提醒他,他們大伙已經在這站了許久,可城們就是遲遲不開。
「急什麼?〞顧長空冷瞥他一眼,在城門有了動靜時,一臉厭煩地拍了拍兩掌,「瞧,這不就來替咱們開門了嗎?」
一見開城門的竟是程兆翼後,等在城外的顧長空,變臉的速度讓一旁的下人看得有些眼花。
「哎呀,沒想到竟勞駕程大人替本郡王開門,真是失禮、失札……」馬上變得笑吟吟的顧長空,邊致歉地拍著自己的額際,邊走至城門一骨碌地朝程兆翼鞠躬作揖。
「哪裡……」有些不習慣他這前後換了大大一個樣的態度,原本滿腔怒火正欲發作的程兆翼,傻愣了一會,而後也忙在臉上擠出笑。
「來人,運進去!」客套話一說完,顧長空隨即轉過身去向運糧的人手大聲吆喝。
「是!」
「慢著!」眼看他就這樣要將米糧運進城裡,程兆翼想也不想地忙一掌攔下。
顧長空將兩眉一繞,「怎麼,程大人有事?」
實在是很想脫口直問,他們到底有沒有偷了太守米糧,但那些話在腹裡琢磨了老半天,就是一個字也吐不出口,強迫自己穩下陣來的程兆翼,訕訕地對他賠著笑。
他試著投石問路,「不知楚郡王的這些糧……是打哪來的?」
「哦,這是齊王與本郡王自掏腰包,再加上一些在長安的舊識湊錢替咱們買的。」反應甚快的顧長空,臉上頓時寫滿了擔憂百姓的感慨模樣,長吁短嘆了起來,「唉,雖說為數不多,但好歹也能應應急。」「你真到長安買糧去了?」愣張著嘴的程兆翼面色頓顯灰黃不定。
「是啊。」兩眼泛無辜與不解的顧長空,理直氣壯地反問回去,「先前我要出城去時不都知會過你們了嗎?」–程兆翼的表情耍僵硬了,「呃,是、是這樣沒錯……」
「那我可以把東西運進城了吧?」擠眉皺臉的顧長空,狀似疲憊地伸手捶了捶酸澀的肩頭,「累了那麼多天,我想先回總管府裡歇歇。」
「當然、當然……」一時想不到理由借口攔他的程兆翼,也只能朝一旁擺擺手,命人將城門敞開好讓他們進城。
「把東西部運到含嘉倉裡去!」見好就收的顧長空,在糧車的車輪都與城軌接上後,不忘在眾人面前嚷著,「還有,順道派人看著,要是掉了半顆米粒,當心你們的腦袋!」
「是。」一轉眼間,城門前又再次邊起車馬煙塵,大批的運糧車輦,——在馬匹的拉運下拖進城門。
「程大人,那麼我就先告辭了,多謝勞駕。」躍上其中一輛車輦的顧長空,在路經程兆翼身旁時,不忘對他投以一笑。
站在城門前,怔訥地看著他隨著糧車進城的程兆翼,過了許久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
「呼……」伸長了兩腿癱坐在椅坐的顧長空,邊拉著衣領揭涼邊捶著酸澀的大腿。
「這些天你都上哪去了?」聽下人說他回府後,趕著來看他的冉西亭,站在他面前不解地瞪看著他勞累的模樣,見他似乎渴得緊,又忙差人上茶給他解解渴。
又累又渴的顧長空,在下人捧來茶水後,接過茶碗即隨意吹了幾下,顧不得方沖的茶湯是否會燙口,仰首便淅瀝呼嚕地直灌下肚,不過一會兒又直吐著舌頭喊燙,讓看不過去的冉西亭,忍不住朝旁擺擺手,吩咐下人換壺涼茶過來。
冉西亭掏出巾帕,邊擦著他的嘴邊教訓,「瞧瞧你,好歹也是個郡王,坐沒坐相,怎麼連個喝相也沒有?」
沒空回話的顧長空,兩手捧著茶壺一徑地灌著。
「東西派人看著了嗎?」坐在書案裡埋首卷宗的玄玉,忙裡分心地問道。
一頭大汗的顧長空大咧咧地揮著手,「派了、派了……」
冉西亭手邊的動作止頓了一會,納悶地回過頭來
「你們在說什麼東西?」
「含嘉倉裡的米糧。」總算是喘完一口大氣的顧長空,蹺起二郎腿應著。
冉西亭皺著眉,「不是空了嗎?」
顧長空狡狡一笑,「誰說空了?我才剛從外頭運了七千石回裡頭擺著。」
「七干石?」對這個數目有些敏感的冉西亭,登時狐疑地揚高了音調。
「對,不多不少,就七千——」笑得一臉志得意滿的顧長空,才想邀功地繼續透露更多時,卻冷不防地遭遠處的玄玉冷眼一瞪,他這才趕緊收住了話尾。
已經起疑的冉西亭,看了看他們表兄弟倆各異的神情後,忽地發覺,似乎有件他不知道的事,被他們倆給蒙在鼓裡。
他忍不住想推敲,「日前,康大人手中才丟失了七千石私糧,而現下,含嘉倉堪又剛好進了七千石米糧……」
經他提起這活題,顧長空馬上裝成若無其事地喝起茶來,而理首在書案辦公的玄玉,同樣也是不發一語。「你們不會是……」看了他倆的反應後,冉西亭伸出一指,顫顫地指著他們倆。
顧長空頭一個跳出來撇清,「嘿!我可沒偷沒搶那老傢伙的私糧,我搬回來的可都是道道地地的公糧!」
「可……」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就更讓冉西亭費解,「你哪來的公糧?」說起玄玉這個洛陽總管之職,一年俸祿也沒多少,且玄玉又執意不肯向朝庭求援,他們哪有銀兩去買什麼公糧?而這七千石突地冒出來的公糧,顧長空又是上哪買的?
「拿來的。」自認自個兒說的都是實話的顧長空,理直氣壯地揚高了下頷。
「拿來的?」聽出語病的冉西亭,高挑起一眉,「用『拿』的?」
「二叔。」趕在冉西亭窮追猛打下去之前,玄玉適時地出聲,「關於這些瑣碎的枝枝節節,你就別問了。」
習聖人書、胸懷正道的冉西亭,還是滿腹的忐忑。
「但這些糧的來路……光明嗎?」他們該不會是在暗地裡運用了什麼五鬼搬運大法,用偷用搶的劫了康定宴的米糧吧?
「當然。」玄玉臉上的笑意讓人忍不住想信服,「你不都聽長空說了,他拿的都是道地的公糧。」
「可是……」很想相信他的冉西亭,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他們似乎瞞了他什麼。
為免冉西亭的猜疑,將會在人前漏了他們的餡,玄玉朝顧長空使了個眼色,而一點就通的顧長空,隨即癱坐在椅上,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無力地擺著手朝冉西亭拜託,「二叔,我擔心手底下的人做事沒個仔細,你若是有空,就清你代我跑一趟含嘉倉,替我去監管著他們點算米糧吧,我快累癱了……」
明知道他在耍花槍的冉西亭,轉身看了看玄玉,而玄玉仍是一派的從容悠閑,似什麼壞事也沒幹過一樁,無奈的冉西亭徐聲嘆了口氣,只好邊搖著頭邊往門外走。
堂門一合,顧長空隨即換過臉,笑咪咪地挨至書案前,期待萬分地問。
「怎麼樣?」他頻眨著閃閃發亮的兩眼,「這幾日,康定宴那老傢伙的臉色好看嗎?」那老傢伙在發現米糧遭盜後,八成是氣得七竅生煙,可又礙於顏面不好發作。
玄玉的眼底也隱隱含笑,「好看,就連程大人與梁大人的也都精采極了。」這些日子來,那些與他作對的洛陽官員們可都是吃不好、睡不著,但這卻是他自來到洛陽城後,睡得最安穩香甜的幾日。
「呵呵……〞總算是出了口氣的顧長空,撫著下頷笑得好不痛快。
「現下康大人正忙著全力緝拿洗劫他私糧的盜匪呢。」合上書卷的玄玉,再告訴他另一個他不知道的消息。
顧長空兩眼一轉,「他沒懷疑到你的頭上來?」
「當然有。」他慢條斯理地應著。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玄玉大方地將兩手一攤,「那夜我與他都在府中參宴,而我手底下的人也都未有一人走出府,他若要查,那就讓他去查。」那夜有著全洛陽官員在場替他作證呢,他怕什麼?
「那老傢伙若不查人,查糧呢?」同樣都是七千石米糧,要是那老傢伙死咬著這條追查可就不好玩了。
「你運來的米糧,上頭又沒刻著康定宴三字,他能奈我如何?」有恃無恐的玄玉,老早就把一切盤算好了,任憑康定宴怎麼使出渾身解數,他都自認有法子應對。
「說的也是……」他同感地點點頭,不一會兒又想起一事,「對了,關於交糧給我的那個人,他是誰?」
玄玉想了想,「你是說那個山寨頭子,符青峰?」
「你認識他?」滿臉訝異的顧長空,至今還是很不敢相信,「喂,你是什麼時候結交了那等江湖草寇?」當初到指定的地點等玄玉派來的人交糧給他時,他可是結結實實地被那個看上去就是一臉目中無人的山寨頭子給嚇了一大跳。
「他是師傅的人,不是我的。」他哪有閑空去結交那等會打劫的人才?那是袁天印替他找來的。
「說到袁天印……」顧長空左顧右望了一會,「他人呢?」他們這對師徒倆,平日不都是膩在一塊焦孟不離的嗎?怎麼今兒個少了一個?
「一早就出府了。」想起今早袁天印臨行前對他說的那些話,玄玉就滿心期待。
「上哪?」兩手撐按在案上的顧長空,見了他那神秘的表情後,好奇地張大了眼。
玄玉微笑地將沾了墨汁的筆尖,朝他鼻子輕輕一點,「他說,他要替我找幾個自願為我賣命的家臣來。」
*****************************************************************
他們根本就不是自願的好嗎?
此刻,位在洛陽城外的一處客棧中,客棧裡的跑堂小二和夥計們,紛紛把一道道甫自廚房端出的好菜,以及一罈罈美酒往二樓天字號房裡送,但令那些去天字號房的夥計們不解的是,為何房裡的酒菜都快冷掉了,可坐在房坐的那四名男女,就是無人願意賞面喝杯酒或是吃口菜。
房裡的沉寂,像潭死水般地久滯不散,坐在桌旁的四人,再次相互以眼神交視了一會後,動作一致地將所坐的木凳,再搬離桌面這一點以保持安全。
「宴無好宴。」符青峰冷冷地自鼻尖蹭出兩口氣。
「這裡頭會不會有毒呀?」面容粉嫩嬌艷的初晴,質疑地端起一隻酒杯,懷疑地看向杯坐氣味甘醇的美酒。
「難說。」就連嗜酒如命的燕子樓也是凝肅著一張臉,一反平日醉醺醺的模樣,反倒是神智清醒地坐在桌旁,一個頭兩個大地端著酒杯,遲遲不敢將杯裡的水酒灌下腹中餵酒蟲。
望著一桌山珍海味的堂旭,實在是很想舉箸祭祭空了很久的五臟廟,但只要一想起擺這桌酒宴的人是袁天印後,就又不敢貿然犯險地放下竹筷。
等得很不耐煩的符青峰,兩手環著胸問在場其他三人。
「那傢伙人呢?」搞什麼鬼?把他們大老遠的找來、結果他那位正主兒卻不知跑哪去了。
「這不就來了?」耳尖的燕子樓,在聽見門外廊上響起一串熟悉的步音時,將眉頭皺個死緊。
不出燕子樓所料,這一刻,客房裡的廂門,是姍姍來遲的袁天印給打開。
「喲,全都在等我?」認看著他們的袁天印,不好意思地搔著發,「咦,怎都不先進點酒菜?」
誰敢吃呀?萬一又著了他的道怎麼辦?桌旁的四人整齊地送他一記白眼。
「把我們都找來這做啥?」也不等他入席,沒啥耐性的符青峰開口問著,打算趕緊把事情辦完就走人。
在主位坐下後,袁天印邊自個兒斟了杯酒後,邊笑看著他們四人。
「討債。」
一聽這二字自他口中吐出,他們四人頓時不約而同地刷白了臉。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初晴頭一個發難,站起身來一手叉著柳腰,一手指向他的鼻尖,「我欠了你多少,我付清就是!」還債就還僨,早些還清了,她也好早點解脫自由。
袁天印只是冷淡地掃她一眼,「只可惜你欠的不只是錢,你還欠了人情,而人情這東西呢,可不是你說拿銀子還就能還的。」
被他眸光掃到的初晴,顫縮了一下,抖了抖身子忙不迭地坐回原位,而在坐的另三人,看了她一眼後,皆識相地閉上嘴。
「今日我把你們都找來,就是要你們把欠我的人情還清。」表情似是十分滿意的袁天印,再把將他們找來的原因重說一回。
「且慢!」符青峰抗議地叫停,「我上回不已經把欠你的人情還給你了嗎?」
袁天印朝他仰出兩指提醒,「別忘了你欠的是兩份人情,因此你只算還了一半。」
他不平地嚷嚷,「都替你幹了那麼一大票,還只算還了一半?」
「當然。」
「那我呢?」曾被他派去獻舞的初晴,不怎麼指望地瞥他一眼。
袁天印不以為然地問︰「你認為你所欠的,只那樣就夠還嗎?」
恨得牙癢癢的初晴,直在心底咒念著她幹啥沒事大老遠的從揚州跑來趟這趟混水。
「說吧,你還要我們怎麼還?」目不轉楮瞧著他的燕子樓,倒是很想知道他特意將他們全找來還債的債目是什麼。
袁天印說得很簡單,「我只要求你們答應我去做一件事。」
「何事?」光是看他那表情,在場其他四人就覺得準不會是什麼簡單的差遣。
他徐徐道來,「投效齊王玄玉旗下,奉他為主,任他差遣。」
「等等等……」大表不滿的符青峰舉起一手喊停、再扳著指頭數算,「又要投效他旗下,又要奉他為主,還要任他差遣?這已經是三件事了好不好?」他究竟把他們當成什麼啦?獅子大開口也不是這樣的!
「你有意見?」袁天印邊搖著墨扇,邊用銳利的黑眸瞠他一眼。
「我……」在他的目光下,喉間卡著的怨言,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繼著身子、僵著怒火的符青峰,與他以四目對峙了好半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忿忿地咬著唇坐下。
「慢著。」心裡也有百兒八十個不情願的燕子樓,在符青峰挫敗後忙著跟進,「我為何要為個素不相識的小鬼賣命?」
袁天印的語氣更是獨斷獨裁,「這點你無需過問,只要照我的話做就是。」
已經認命的初晴,一手托著香腮問,「就算是賣命,那也總該給我們個理由吧?」
「我只能說……」他說了一半,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眾人忙不迭地站起身來湊至他的身旁,皆屏息以待地拉長了雙耳。
總算是想好說詞的袁天印,笑著彈彈指,「他是你們命中最不該錯過的一位明主。」
「就這樣?」四個表情同樣呆滯的男女齊聲地問。
「沒錯。」他笑吟吟地再敬他們一杯酒。
「等一下!」壓根就不想要什麼主子的符青峰,在他說了就算數之前,還是想要為自己掙口氣。
「想反悔?」有招接招的袁天印,在唇邊掛上一抹令人冷至骨子裡的涼笑,「別忘了,我既能夠救你們於水火,自然也能再陷你們於水火,在拒絕我之前,們們還是考慮清楚點。」
其他三個同受威脅的同伴們,動作一致地趕緊一手掩住符青峰那張老會惹禍的大嘴,免得他真不小心惹毛了袁天印。
「今日起,齊王玄玉就是你們主子。」自席間站起的袁天印,目帶威脅地來回地掃過他們四個,「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最好是給我爭氣點,千萬別讓我知道你們讓他失望。」
他們四人聽了,又再看了彼此一會,當他們再次迎上袁天印凌厲的目光後,陣陣自他們口中逸出的嘆息,既深且長。
「知道了……」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4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5
第三章
[hide]
“你居然向他低頭?”
“那不叫低頭。”
“你居然去討好那狗官?“
“那叫懷柔。”
“什麼懷柔?那是賄賂!”氣翻的顧長空,重重地將兩掌拍打在桌案上。
玄玉的反應只是掏掏被吼的雙耳,“剛強易折,適時的放軟身段、懷以柔策是必要的。”
“你到底是哪根筋出了岔?”到現在他還是難以相信這是玄玉會做的事,“大咧咧地登門聚賭就算了,討好那些狗官全都讓他們加晉一品也罷了,可你在做人情之余,你不但送禮,你還贈人!”
玄玉不覺這有什麼不對,“怎麼,不成?”
“當然不成!”不知不覺間,顧長空又是一陣好吼,“什麼人不討好巴結,你偏選上程兆翼?你可知那家伙除了是個狗官外,骨子里還是個貪嗜美色、家妓小妾不計其數的淫賊?可你竟把那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贈給他,你這簡直就是送羊人虎口!”
“誰是虎、誰是羊,這還很難說呢。”玄玉好笑地哼了哼。
“啊?”顧長空猛然含住到口的罵詞,反是呆呆地張大了嘴。
“你可知,在揚州有一半的父母官,皆是因那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而傾家蕩產的?”玄玉狀似不經意地問著,“你又可知,咱們這位迷倒眾生的花魁姑娘,實際上,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道地狐狸精?”
“啊?”一臉茫然的顧長空,愈听嘴巴是愈合不上。
他又把底細抖出來,“事前,我將洛陽官員的名單交給她,要她自個兒挑個她想下手的對象,而程兆翼,就是她親自挑中的。”
“為何她要挑程兆翼?”搞了半天,那個火坑是她自個兒要跳的?
“一來,程兆翼的身家,在洛陽城僅次于康定宴。二來,是因她有把握可把那老家伙手到擒來。”康定宴那精明的家伙,根本不會著這種道,而梁申甫則是權勢太小,因此把美人計施展在急色鬼程兆翼身上,自是再好不過了。“這麼說……”顧長空的嘴巴雖是合上了,但眉卻也因此而打成死結,“她是自願的嘍?”
玄玉無辜地聳聳兩肩,“這事我從頭至尾可都沒有勉強過她。”
他想不通地搔著發,“你究競是為了什麼要把她贈給程兆翼?”“她是我安在太守身旁的一枚棋子,往後,咱們還得仰仗她的幫忙。”
內奸?
這才明白初晴的功用後,心中不解總算是拆解開來的顧長空,頓怔了半晌,再拖揚著聲調,“你……為何刻意挑上程兆翼?”
“只要掌握了程兆翼,就等于掌握了洛陽一半的官員。我要借此散了康定宴的人,奪他的勢。”暗地里在為日後鋪路的玄玉,一雙黑瞳,在燭焰下顯得格外明亮,“到時,我會要康定宴拱手交出這座洛陽城!”
每日皆跟在他身旁的顧長空,萬沒想到,奉袁天印為師的玄玉,真的照著袁天印曾說過的活,一步步地在做,一步步地,打算鯨吞蠶食掉康定宴腳下的洛陽這塊土地。
就著燭火的焰光看著他,與他相識相知多年的顧長空,頭一回覺得,眼前這個耍手段與使劍,皆采用剛柔並濟之道的玄玉,與那個遠赴洛陽前的那個玄玉,似乎,有些不同了。
***************************************************************
“雖說王爺已收服了部份臣心,但不少人還是不敢背叛康定宴。”每晚皆與玄玉對奕的袁天印,邊在棋盤里下一子,邊淡述他的觀察心得。
手執黑子思考的玄玉,一雙劍眉鎖得死緊。
“我知道。”那些效忠康定宴多年,大小把柄都在康定宴手上的官員,無論明里暗里,也不論是威脅或是利誘,始終就是對康定宴忠心耿耿。
袁天印忍不住要問︰“王爺很在意這事?”現下買種糧之事已解決,冉西亭也拿了銀兩奉命去為百姓買種糧了,按理,目前應當是沒有何事可讓他心煩,可瞧瞧他,就連下個棋也都心不在焉,眼眉間還是寫滿了心計。
“我在意的是康定宴這人。”在他面前,玄玉並不想隱瞞。
“王爺,那些朝中舊員和異姓王們,他們年歲多大了?”袁天印卻與他拋持者不同之見,“他們不過是秋日沙洲上的蘆葦,秋盡即凋,根本就不足為慮。”
“但康定宴始終都是我心頭的一根刺。”在局中下肅殺的一子後,玄玉動作緩慢地抬首看向他。
袁天印不語地瞧了他一會,無奈地嘆口氣。
“袁某曾要王爺學會忍這一字,這一回,王爺是該學會另一字了。”
“何字?”向來就將他字字句句都視為珠璣的玄玉.慎重地豎耳傾听。
“等。”袁天印不得不提點一下這個耐心漸失的高徒,“只要你有耐心,遲早,這座洛陽城會是你的。”
“我要等到何時?”他淡淡冷哼,“難道等康定宴進了棺材不成?”
“王爺該放眼的,是那些枝上新芽,而不是那些枝頭秋葉。為了日後著想,王爺現下該做的,是發展己勢。”袁天印在導正地方向之時,不忘捉醒他,“別光只是在康定宴的身上下功夫,在你等待的這段期間,你要做的事可不少,別忘了,你還得把寶親王的頂冠給贖回來昵。”
經他這麼一說,玄玉這才赫然發覺,自個兒實是不該全都把目標釘死在康定宴身上,一個勁地沖著康定宴下手,而忽略了身旁那些更重要的它事。
“欲成大業,須倚眾人之助。鳥之所以能遠飛,六翮之力也,然無眾毛之助,則飛不能遠矣。”洋啼灑灑一講的袁天印,邊笑邊搖著水墨扇,“這道理,王爺可明白?”
沉默了很久的玄玉,想通了後,頗為期待地望著他。
“除了師傅為我找來的那些人外,這座洛陽城里,可有能助我遠飛之翼?”
“有。”袁天印說著說著,自袖中抽出一張字條交拾他。
“余丹波?〞整張紙上就只寫了一個人名,以及這個姓余的簡短介紹。
袁夭印說得眉飛色舞的,“錯過這個百年也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你絕對會後悔的。”
“我只有一個問題。”看完全文後的玄玉,緩慢地收起字條。
“嗯?”
“為何師傅口中的這個軍事奇才……”緊攢著兩眉的玄玉,臉上布滿了迷思,“會是個看管文庫的小小書記官?”
*****************************************************************
月落里沉,總管府內燈火四暗一片夜寂,惟有書齋里,仍是燈火通明。
自那日袁天印給了玄玉一個人名後,這些日來玄玉在忙完公務後,不是有事出府,就是將自個兒關在書齋里,至于已買到的糧種以及春耕一事,玄玉全都將它交給顧長空去打理。
寂靜的書齋里,挑燈夜讀的玄玉,在沒關緊的窗扇透進來的冷風吹上他時,下意識地顫了顫。
站在他身旁隨侍並守護的堂旭,看了看他,以及案上焰心搖曳不定的燭火一會後,忙去把書齋內的窗子關上,並替玄玉拿丁件厚衣,小心地添蓋在他肩上以免他會著涼。
兩眼定在信里的玄玉,並沒有因堂旭的舉動而受到半點干擾,仍是靜靜地閱讀著手中又厚又長的書信。
前前後後將一封封的信件都看過好幾回後,玄玉仍是找不著袁天印非要他找來余丹波的原因,但他卻在這里頭找到許多關于余家過往的種種,以及,余丹波的心結。
話說在前朝之時,歷代先祖皆為國效命、對聖上忠心不二的余氏一族,人人從軍,且皆戰功彪炳,按理說,以各種戰功來看,余氏一族應當不是出將入相、封爵封侯,就是在軍中青雲直上,可這余氏一族,卻從無人能爬得上去,清一色皆是屈居于個小小的統兵,戰績與官餃大大不成正比,他們甚至連個較搬得上台面的將軍之職也撈不到。
仔細推敲後,他發現,余氏一族雖是對朝庭忠心耿耿,但在官場上,卻沒一個懂得做人之道。
武夫出身的他們,不明官場生態,不懂巴結討好,更不會諂媚逢迎,因此不僅得罪過不少軍中同僚、頂頭上司,世居洛陽的他們,更是在康定宴一上任洛陽太守後,便因看不慣康定宴的作風,頭一個就與康定宴結下梁子。
與長年在官場上打滾輾轉的康定宴相比之下,他們這些只有在馬背上時才是英雄的余氏一族,怎又會是康定宴的對手?
自此之後,余氏一族在沙場上戰勝了,功勞,永遠都是由上頭長袖擅舞的康定宴來領,但若一旦戰敗,康定宴就撇手不管不保他們。依前朝律法,戰敗之將,除了一死之外,就只有買罪一途,可無財無勢的余家,哪來的錢代為買罪?而余氏歷代以來,個個又都是鐵錚錚的漢子,為國、為家,本就視死如歸。
當余氏一族的子孫,不斷為國捐軀或是斬首,因而人丁凋零後,這個戰敗的噩運,終也落到了余父的頭上。
就在余父因無錢買罪,即將遭到賜死一途前,余父為免後代子孫也都因此而命葬黃泉,或是因此而斷送了余氏香火,故特意叮囑,余氏後代子孫,不許需操兵戈為國賣命。
余氏長子余丹波,在余父死後,果其依照父命,雖是仍在官門中任職,但卻棄武從文,寧可待在文庫里當個書記官,也不願再涉足沙場。
找出余丹波會棄武從文的原由後,覺得這事有些棘手的玄玉,深嘆了口氣。
“又是康定宴……”什麼人不找,偏找上也是與康定宴給梁子的?那個袁天印可還真會挑人。
書齋內室之門,此時遭人敲了兩下,前去應門的堂旭開了扇小隙縫看清是誰後,這才把冉西亭給迎進門來。
“玄玉。”
“辛苦你了二叔,事情辦得如何?”一見來者是他,玄天忙不迭擱下手中的書信站起身走上前。“都辦妥了。”忙到夜半才回府的冉西亭,邊說邊脫下身上猶穿著的官服外麾。
“余府知道這事了嗎?”玄玉接過他的外麾,轉手交給一旁的堂旭。
“應當都知情了。”
“很好。”玄玉滿意地咧出一笑,轉首對堂旭吩咐,“堂旭,送二叔回院。”
總覺得自己愈來愈不了解他的冉西亭,不解地站在原地皺眉。
很好?交待他去辦那些事後,也不說說原由,就只有很好這二字而己?
“很晚了,二叔先去歇息吧。”見他還站著不動,坐回書案內的玄玉,忙出聲提醒他。
“我始終不懂……”苦苦思索的冉西亭,邊問邊拈著白須,“為何你要替余氏歷代先祖買罪並贖回功名?”莫名其妙地突然派他趕回長安,還要他叫六部的官員賣他這個親王一個面子……眼下事情都辦完了,可以說個清楚了吧?
玄玉一怔,笑著把手中的書信擱下。
“那是我的一點心意。”
“心意?”對個素無交集,也未會相識的人給這種心意?
“斬將容易,請將難。要請來余丹波,我總得下點本錢。”想那劉備,為請諸葛孔明出山,都得三顧茅蘆了,想請來袁天印點名的這一人,他自然也得下工夫。
“倘若我沒記錯的活,余氏一族在余丹波之父遭斬之後,雖是仍有人在官門內就職,可卻都是文官,不再有人從武征戰沙場。”身為朝中之人,冉西亭對這樁以前鬧過的事也有幾分知情,“傳聞,余氏之人不願再為國賣命。”
“的確,他們是不願再為國賣命。”他輕點著頭,移來桌案上的燭台,兩抬按捻著焰心把玩。
冉西亭是愈听愈胡涂了,“那你請他來何用?”
“我要他為我賣命。”一徑看著燃燒的焰心,玄玉漫不經心地說著。
沉頓了好一會後,總算是在心底琢磨個清楚的冉西亭,難掩臉上的訝愕。
“為你,不是為國?”
幽然一聲微響,紅艷中帶著金黃的焰心,在指尖里遭捻熄,少了一盞燭火,書齋內的光線有些微暗,這讓冉西亭有些看不清玄玉那張處于暗處里的臉龐。
當一旁的堂旭又再點燃了另一盞燭火,將它擱上書案時,玄玉交握著十指,偏首笑看著他。
“對,為我。”
*****************************************************************
墨硯梢磨之聲、書頁翻閱之音,在偌大的文庫庫房內此起彼落。
庫房內規律且制式的種種聲調,忽地遭突被開啟的大門打斷,一陣冷風灌進文庫內,令埋首公務的眾人,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帶著堂旭前來文庫找人的玄玉,先是斥下了外頭領他前來,並熱絡招呼他的總書記官,微微掀起衣袍下擺舉腳踏進文庫偌高的門檻內,而文庫里眾位在案前忙著公務的書記官,在乍見齊王親臨文庫後,紛紛趕忙起身離開案前,來到文庫大門前朝齊王捐禮致意。
“卑職等拜見齊王。”
“免。”玄玉抬起一手揚了揚,兩眼並未落在他們的身上,而是停在遠處那名,似未發覺他的來到,猶伏案板書的年輕男子身上。
在場的某名書記宮,在查覺玄玉的目光落腳處後,連忙往後一看,赫見余丹波竟未來迎駕,他訕訕地對玄玉賠了個笑臉後,快步至遠處余丹波所處之位,低聲朝他咳了咳,提醒他有貴客到。
遭人打斷閱書的余丹波,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就著逆亮的光影,見著了站在文庫門口處,那名身著王服的來者後,他轉了轉眼眸,理好衣衫後隨著另一名書記官一塊來到大門處向玄玉請安。
“卑職余丹波拜見齊王。”
玄玉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就在他起身後,玄玉朝身旁的堂旭低聲吩咐了兩句,就見堂旭重重一頷首,立即將文庫內的其他書記官全都趕出文庫,並在他們一出去後,走至門外將文庫大門帶上,站在門外看守著。
大門一合,寂然無聲的文庫頓時變得漆黑,余丹波向玄玉躬身示意後,忙去點燃文庫內的火獨。
徑看著他忙碌的玄玉,兩手環著胸,雙眼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他,當余丹波將文庫內的燭光都打點妥當回到他跟前後,玄玉更是不客氣地就著燭光將他的面容仔細看過數回。
被人盯著瞧的余丹波,不明究理之余,也不斷在心底計盤著,這個前些天擔自派人去了長安,為他余氏一族已死去的先人們買罪並恢復功名的齊王,他那麼做的意喻究竟為何,而他會突有此舉,又有著何種目的。
面無表情的玄玉,自顧自看了他一陣後,舉步來到他方才所坐的書案前,伸手撈起一本他方才看過的書冊。
“這書,是你看的?”他信手翻開書頁,邊看邊問。“回王爺,是的。”余丹波定至他的跟前,恭謹地回復。
翻回書本的前頭看了看書名後,玄玉饒有興致地挑高了劍眉,再看向放置在書案上的書冊,也滑一色全都是兵書之後,他繞至書案前坐下,拿來他所看的兵書,開始低首拜讀。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直到外頭天色都暗了,一直站在書案前的余丹波並沒有任何動作,而埋首書冊坐的玄玉,從頭至尾,也沒有開口說上半句話,就只是一徑地看書。
在文庫內的燭光愈來愈暗時,余丹波看了看四下,隨後再去點上數根蠟燭,並順道也替玄玉案上快燒盡的臘燭換上一盞,默然的玄玉頭連抬也沒抬,只是繼續翻閱著書冊,直到終于看完,這才合上書直起身伸了個懶腰。
在玄玉走過書案前時,他朝自始至終都無言隨侍在側的余丹波丟下一句話。“叨擾了。”
不自覺緊蹙著眉心的余丹波,邊聆听著他離去的步伐,邊轉過身來跟上他恭送,但走未幾步,走在前頭的玄玉卻驀地停下了腳步。
“對了。”他回過頭來,一手指著方才的書案,“那玩意,你考慮考慮。”
帶著點納悶,余丹波照著他的意思踱回書案前,低首一看,發現案上,有塊由和闐白玉所雕的一只白虎佩印,他回眸看了玄玉一眼,在心中頻頻思索著饋贈此玉之意。.
听洛陽官員說,聖上所誕的五名皇子中,跟下最能為聖上分勞擔憂的兩名皇子,就是太子靈恩與齊王玄玉。據聞,太子在受策封之時,得一塊由聖上所賜的蒼龍翡玉,齊王玄玉,則是在赴任洛陽時,受了一塊白虎美玉。這二玉,除了代表這兩名皇子殊貴的身份外,同時也意喻著他們所肩負的重擔。
見他遲遲沒有收下,玄玉輕聲開口。
“若是願意,就收下,若不願,就扔了它吧。”
因為禮重,故而不敢輕易受禮的余丹波,听了他的話後,不但明白了他今日親臨文庫的原因,同時也明白了他的這番話,究竟是在暗示些什麼。
表情絲毫未變的余丹波,回過身來,兩目準確地對上他的。
“余氏一族不再為國涉足沙場。”
“我知道。”早有準備的玄玉,微微一哂,“我來這,不是要你為國,而是為我。”
因他的話,余丹波頓怔了半晌。
信步踱至他面前的玄玉,笑挑著眉問︰“告訴我,太守康定宴,還是你眼中的一粒沙嗎?”
氣息猛然一窒的余丹波,神色霎顯冷淡,並同時在他們之問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卑職不懂王爺在說什。”
玄玉卻瞬也不瞬地看進他的眸底,“你眼中的那粒沙,我可幫你取出來,因為你的那粒沙,同時也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沉默,靜靜懸岩在他倆人之間。
不可否認的,余丹波是有些意外,但在想起先父的遺訓,以及再次迎上玄玉那雙別有所圖的雙眼後,硬是捺住性子的他,選擇繼續保持緘默,不給他一個應允,也未給個拒絕。
“願不願把握這機會,就看你了。”知道他要考慮的玄玉,並不想逼他太緊,玄玉偏首看了案上的那塊玉後,笑轉過身,大跨步地朝文庫大門走去。
當文庫的大門再度開啟,夜風自敞開的大門緩緩流泄了進來,余丹波深吸了口氣,感覺那分冰涼深沁人肺腑。在門外遠處,玄玉離去的身影漸走漸遠,看著玄玉挺直了背脊的昂揚背影,他猶疑地轉過身,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案上的白玉。
****************************************************************
大業殿總管大堂上。
河南府郡令程兆翼,正在堂上向齊王玄玉呈報河南府開春後,頭一樁遇上的麻煩事。
“河南府近來出現流寇,流寇十萬人有余,四竄擾亂民安。”
坐在堂案上趵玄玉,在聆听程兆翼的稟報之余,手巾的筆一刻也沒停過,不斷批閱著春後就開始累積公摺。
忙里分心的他淡淡地問︰“這批流寇是打哪來的?”
“回王爺,這批流寇,原是在河南府外州郡一帶走動的散寇,近來散寇來了個寇王將眾散寇化零為整,並集結成軍後,開始成群在河南府內打劫行搶。”
“河南府派兵剿寇了嗎?”玄玉手中的筆停了一會,復而又再繼續揮毫。
憂心忡忡的程兆翼,愈是稟報,臉色愈是慘淡,“回王爺,河南府守軍在當今聖上登基後,已被兵部撤回至長安大半,加上流寇行動範圍不定,時而分批齊襲,時而分散出擊,以河南府守軍軍力,實是應接不暇。”
“既是兵力不足,何不就借調洛陽城守軍支援?”將一批已批畢的摺子交給站在一旁的堂旭後,玄玉說著說著又再挪來案上的另一批公摺,取來一本公摺後又繼續批閱。
“這……”面有窘色的程兆翼,為難地看了站在堂上另一側的康定宴一眼。
久等不到下文,埋首案內的玄玉緩緩抬起頭來,先是瞧了瞧已在暗地里和康定宴翻了臉,在洛陽城中分為兩勢,成為其中一勢的程兆翼,再心里有數地睨向涼涼看戲的康定宴。
他擱下手中之筆,好整以暇地將目光掃向不在乎有人背叛的康定宴。
“康大人,你可有撥派洛陽城守軍援助河南府?”
康定宴躬身一揖,“回王爺,洛陽城不撥兵援助其他郡縣。”
“哦?”他繞高了兩眉,“此話何解?”
“洛陽守軍之職,乃守衛轄地洛陽城內外,它地,則與洛陽無關。”將下頜揚得老高的康定宴,話里,擺明了就是不願插手幫忙。
早知會有此一答的玄玉,笑笑地問︰“如此說來,太守的意思是撇手不管嘍?”
“卑職不敢。”
“你當然不敢。”又在這種節骨眼上頭耍花樣,也好,這回就讓他在一旁看戲。
“王爺,那此事……”眼看玄玉竟就這樣由著康定宴去,大驚失色的程兆翼苦著一張臉。
“河南府與洛陽城,同屬本王治下,因此流寇擾民一事,本王自然得一力承擔。”再次拿起筆的玄玉,邊說邊又拿來一本摺子,“明日本王會派人將此事加急啟奏聖上,得聖上動兵銅魚後,本王將率親衛進駐河南府永嘉軒轅營,並命楚郡王自長安帶來他手下的兵力相助,至于河南府那方面,就請程大人派河南府守軍支援。”
“王爺,難道你要親自率兵剿寇?”兩跟倏然一亮的程兆翼有些愕然,同時,也有些懷疑年紀尚輕的他的領兵能力,是否能擔此剿寇之任。
“對。”
程兆翼的兩眉皺得更深,“但……”
“若無它事,今日就到此為止。”下了決定後,不想多言的玄玉,抬手朝堂上的眾官示意退下。
樂見如此的康定宴,立即躬身告退,同時也帶走了堂上一半的官員,而還想說些什麼的程兆翼,在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玄玉改變心意後,揪眉垂首地也帶著另一半的官員退出堂外。
在他們走後,處在內堂里的顧長空與符青峰,飛快地自內堂走出,在顧長空的眼底,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都听見了?”沒有抬首的玄玉,只是朝底下輕問。
“我這就去打點一下,待會就回長安。”急著建功的顧長空,大聲對他說完後,就踩著急忙的步子往堂外走去。
與顧長空相較之下,臉上帶點猶豫的符青峰,則是相當不解地望著堂案上的玄玉。
“符青峰。”終于將公務告一個段落的玄玉,思索了一會後,抬首問向他,“你手下有多少可用之人?”
“廿座山頭,二萬人。”
他馬上作出決定,“召齊他們,兩日內進駐永嘉守軍駐地軒轅營。”
符青峰不得不提醒他,“王爺,他們可都是山賊哪。”叫那批素來被官兵追著跑的山賊們,助官府一臂之力?他是忘了這兩方原是水火不容的人馬,還是他根本就沒有弄清楚狀況?
“但你不是山賊。”玄玉理所當然地瞥他一眼,“你既非山賊,那麼你手底下的人,就只是你的屬兵不是嗎?”
符青峰緊皺著眉心,“我……不是山賊?”
“你是我朝的將軍。”玄玉懶洋洋地把他的底細抖出來之余,還不忘叮嚀他,“記住,帶他們進軒轅營之前,別忘了把你的將軍頂戴給戴上。”
沒料到自己的身份他早已知情的符青峰,瞪張著眼,不太相信地瞧著一副沒事樣的玄玉。
他遲疑地拖長了音調,“我的身份……是袁天印告訴王爺的?”多年來,對于自個兒的身份保密到家,最多也只有透露給袁天印一人知情而已,這個玄玉……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師傅什麼都沒說過。”玄玉搖搖頭,有些好笑地瞧著他一臉驚訝的模樣,“是我自個兒挖出來的。”
符青峰攢緊了兩眉,“王爺是何時知道我的身份的?”
“自你為我效命的那一日起。”袁天印是送了人給他,但這不代表,他就無疑心,既然用人者是他,那他自然得將所用之人的來路,查個清楚明白。
滿臉意外的符青峰,這時才覺得,過去,他似乎是太瞧不起這個對他們這些自願為他效命的人,不聞一聲,也不吭一句的年輕王爺了。他根本沒想過,這個看上去總是臉上帶笑的玄玉,其實骨子里,跟那個愛動腦筋的袁天印竟是差不多。
“還有問題嗎?”見他一徑地站呆站在原地,玄玉忍不住出聲。
他趕忙回過神來,“沒有。”
“那還不快去辦事?”玄玉對他努了努下巴,兩眼同時瞥向堂外。
“是。”
在符青峰也出了堂上後,散去了臉上笑意的玄玉,只手拿來程兆翼所上呈的摺子,再次將摺子里詳述流寇作亂的事跡,仔細看過一回後,一雙銳眸,止定在那名統領流寇作亂的寇王之名上。
轉眼想了半晌之後,他再自案上厚厚一疊的摺子里取出一本擱置很久的摺子,攤開研究了不久,他開始覺得,他心頭的那根刺,拔出之期,指日可待。
[hide]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5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6
一部曲之匣裏龍吟
第三部
繼余丹波之後,玄玉再得有力的左右手,
建設洛陽成為全國的經濟重城。
同時,宣王鳳翔,自請為太原總管,
亦開始為自己的百年大計鋪路,
面對冷酷無情的宣王鳳翔,
太原的異姓王們,要如何自處?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6
第一章
為期月餘的剿寇,在寇王死於瓦店後終告結束,救出洛陽太守的余丹波,率軍返回永嘉後,隨即如言奉還行軍總管大印,又再次成了個洛陽城文庫的小書記官。回到洛陽後次日,玄玉即登門親訪太守府,歷劫來的康定宴,在見著他僅只帶了個隨從而來後,頗為訝異,在玄玉進了太守府大廳後,玄玉即命隨侍的堂旭退下,明白他意思的康定宴,也如法泡製揚手命左右退下,偌大的大廳上,頓時只剩平日素不往來,也視對方為中釘的兩人。
采按兵不動的康定宴,坐在椅內一徑保持沉默,就等刻意找上門來的玄玉開口。「相信大人也知,本王今日造訪,並不是來探望大人的。」低首啜飲了一口好茶,玄玉慢條斯理地將茶碗擱下。
「王爺是來討救命之恩?」有自知之明的康定宴,就等著他說這話。
聆聽著他語中帶刺的口氣,玄玉微微一哂。
「救你,當然不會沒有代價。」也好,既然態度都擺得如此開門見山,他也不需說些無謂的客套活。
「王爺想要什麼?」不認為玄玉能從他這撈到什麼好處,也根本就不打算還這份救命恩情的康定宴,很是期待他將如何獅子大開口。
玄玉卻伸出一指朝他搖了搖,「在回答這問題前,有件事,小王想請教大人。」
「何事?」
「大人打算與小王斗至何時?」選擇單刀直入的玄玉,滿臉笑意的問。
「王爺言重了。」康定宴四兩撥千斤地一笑帶過,取來茶碗,邊以碗蓋撥開浮沉在碗中的茶葉葉片,邊吹拂著猶燙口的茶湯。
也不管他是否要繼續做戲,起了頭的玄玉,繼續把話說完,「大人若想與小王鬥下去,小王自是可繼續奉陪,但大人可想過,歲月不饒人哪,大人還能與正值年少的小王周旋幾個春秋?」
康定宴手中的動作明顯地止頓了一會,而後緩緩地擱下茶碗,一雙利眸直盯上他的。
「縱使小王恐將因大人之故,不能如聖上所願,在短期內將洛陽整頓得穩當無慮,可小王保證,小王終有回到長安的一日,絕不會長久被困在這座洛陽城內。」兩手十指交握著的玄玉,在椅內蹺起一腳,得意自在地瞧著他已不再年輕的臉龐,「況且河南府剿寇一戰後,小王在朝中聲勢大漲,方嶄露頭角的小王,日後在朝中前程不可限量,而大人,卻只能永困守著這座洛陽城,守著大人畢生小小的心血。」
茶碗中,綠意映人眼的新茶,彷彿呼應著玄玉的話語般,餘波微蕩,一圈圈的漣漪,直拍向康定宴的心湖彼岸。在這日之前,只想著守成,只想著絕不輕易把苦心經營多年的洛陽交予他人之手的康定宴,從未曾像玄玉這般,將自個兒的仕途之道看得那麼迢遠,也未曾想過,在這片洛陽城城牆之外,還有一片更值得他去拚搏的天際。
「天下浩翰,江山廣闊。」玄玉睨他一眼,刻意調笑地問︰「只一座洛陽城,大人就滿足了?」
一味隱忍的康定宴,愈是多聽一句,也就益發難以自抑。自玄玉口中說出的字字旬句,聽進耳後,遠比箭針刺心戳肺來得作疼,就隱隱在他胸坎裡恣意翻攪,他忿吸了口氣,一掌直拍向桌面。
「有話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動了氣的康定宴漲紅了一張老臉,「王爺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就他這麼個後生小輩,也想教訓他?他食過的米鹽,遠比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走過的路多!
「我只想說……」瞧他臉色都變了,玄玉還是若無其事地把玩著自個兒的掌指,「朝中之人,不黑即白。清者,甚少,貪者,不計其數。」
不知他怎會把話鋒轉到這的康定宴,皺眉沉思了一會,不確定兩眸投向玄玉那張寫滿自信的臉龐後,他忽地有些明白玄玉話中之義。
「王爺是黑是白?」急於知道答案的康定宴,隨即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灰。」
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灰?」
「不錯,不黑亦不白,灰。」遠坐在對面的玄玉站起身來,信步走至他身旁坐下,「蒼天之下,無論是廉是貪、是黑是白,這都無所謂,因為惟有一者才能奪魁。」
朝中為官清廉者,窮困一生,到底不過是兩袖輕風,並博得了個清官的美名,貪者,雖是富祿雙全一生,可財富終究帶不進棺材裡,且在身後還得被寇上個貪官的污名,因此這二者,皆可謂正道亦可謂盲道,皆睿皆愚。
「何者?」不知不覺間,康定宴又再次陷入遭他勾引而去的謎題裡。
玄玉自信地揚眉,「能者。」
放眼官場,放眼天下,無論是黑是白,這二者皆不是上選,惟有采中庸之道,才能在官場上圖個龍騰躍馬、富貴盈門,在天下方面,才能搏得一個機會。始知他話中有話的康定宴,微將身軀往後退了一段距離,以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審視起他來。
從前,這個被聖上派來鎮壓洛陽老臣的皇子,不就只是個有些心機的王爺麼?可在與他接近,並仔細聽過、看過他的一言一行後,他所表現出來的,卻並不只是表面那樣?在他那溫文無害的笑臉下,竟隱隱散發出某種遠在官僚之上的氣息?
某種,欲上穹蒼,一攬天下的氣息。
「今日我來,是想與大人談筆買賣,就不知大人是否有興趣。」見他似乎有點開竅了,玄玉再款款道出今日的目的。
「願聞其詳。」兩目絲毫不敢離開他須臾的康定宴,邊瞧著地,邊在心底回想著自他來到洛陽之後所做的種種。
「如今天下雖為聖上所有,但你我皆知,朝中舊目並未如此作想。」玄玉張亮了一雙眼,不容拒絕地朝他伸出掌心,「我要你與我聯手,共為聖上定下河南府,我要你把注全都押在我身上!」
有些被他的氣勢嚇到的康定宴,沉默了許久後,又再次換回了先前從容不迫的模樣。
他微挑著白眉,「把注押在你身上?我有何好處?」
「雖都說富貴如浮雲,權勢如朝露……」識時務的玄玉,從沒忘記人性這現實的一面,「但這二者,卻是仕途大道上,人人奮力前進的動力。」
「王爺能給我那些?」絲毫不掩野心的康定復,很是好奇,沒有半點本錢的他,怎有法子開口說出那等利誘。
「大人辛苦了大半輩子,才有洛陽這點榮景……」玄玉不以為然地看了大廳四下一會,再側過頭來輕笑,「只要大人點頭,那麼不需花上那麼多年的光陰,我即能給你更多。」原以為口頭上挫挫他後,他便會識趣地打退堂鼓,沒想到,他非但不屈不撓,反倒開口答允將來會給得更多……
雖說很想否認,但康定宴不得不承認,他是很欣賞玄玉的精明與氣魄,玄玉雖年少,但卻日漸穩重老成,而玄玉這份遊走於洛陽眾官間的自信與閑態,是洛陽官員們誰也無法與之相比的,若非敵對,只怕他也想將玄玉納為己用,或是投靠於其下。但只因從一開始就將玄玉視為來到洛陽與他爭權,並準備大削他辛苦所掌的權勢,故而他打從未見面起,就將玄玉視為敵人。那句話,是誰說過的?
眼見是敵未必是敵,天下雖沒有長久的朋友,但也無長久的敵人。
「王爺……有把握?」康定宴忍不住想確定。
玄玉開懷地笑了,「若無半分把握,又怎會找上大人?」
「王爺能給我什麼?」
眼看他還需要有人來推他一把下決定,玄玉朝他揚手,傾身在他耳畔附耳說了一句,不一會,康定宴即難以置信地張亮了眼。
「日後,那個位置非你莫屬。」看出了他眼中的懷疑後,玄玉淡淡地保證。
康定復一手掩著胸口,幾乎掩抑不住胸坎內那一聲比一聲急的心跳聲,恍然間,他彷彿在玄玉的身上,見著了那窮其一生再也難覓一回的良機,眼下,青雲之梯,就靜架在他的面前。
趕在他開口答應成交前,玄玉把話說在前頭地對他伸出一指。
「但在你我合作之前,你得先去辦一件事。」想入伙,那就得先付點代價。
「何事?」決意加入他的康定宴,抹了抹臉,豎耳準備聆聽他開出的條件。
「余丹波。」那個心結,既是他種的,就得由他來解。
沒想到他竟拿這個難題來刁難地的康定宴,抗拒地緊皺著眉心。
玄玉又再添上一句,「至少,你得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誠意?
康定復莫可奈何地瞧著強人所難的他,而玄玉只是可有可無地聳聳肩,表明了做與不做都隨他之意,極其不願的康定宴,在心中交戰了許久,就在等得不耐的玄玉即將起身走人之時,他才不甘地點了個頭。
「三日為限。」眼見大事已定,玄玉愉快地向他訂出期限。
康定宴吐出長長一口氣,「下官,盡力就是。」
*****************************************************************
天色才瀠瀠亮,大片的密雲低垂在洛陽城上,為這春寒料峭時分的洛陽城添上雨意。冷風挾著細雨一吹,洛陽城中家家戶戶庭裡院中爭妍招展的牡丹,沾染上了些許淒清情調。
清早就起身打掃庭院的余府管家,命下人整頓完院內一地的落花與雜草後,拾著竹帚,來到府門前拿起門上的落栓與橫木,方推開府門,一抹跪立在門外的人影令他嚇了一跳。
由於天曦未明,來者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小心翼翼舉步踏出門外的管家,來到門階上,就著府門上未熄的燈籠往下一看,洛陽太守的官袍,與康定宴那張余氏一族無人能忘記的臉,立即結實地駭住了管家,他連忙將手邊的竹帚一扔,轉身拔腿奔進府內。
「少……少爺!」
正在府內所設的小祠堂內拜祭父母的余丹波,手拈一炷清香,在管家一路劃過府內的叫聲傳來時,先是將香住插妥,再轉過身來看向那個倚在門邊氣喘吁吁,似是遭到什麼驚嚇的管家。
「何事慌慌張張的?」天都還未亮呢,這麼早會出了什麼事?
一手指外頭的管家,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康大人、康大人他………」
「說清楚。」康字一進耳,敏感的余丹波馬上大跨步地走上前。
「康大人跪在咱們府前!」終於順過氣後,管家大聲報出府門前不可思議的異狀。
自聽過玄玉所給的保證後,回到洛陽就開始在心中數算著日子的余丹波,此刻,錯愕明明白白地懸在他的眼眉間,他沒料到,自玄玉口中所吐出的承諾,竟會應驗得這般快。
「少爺?」不知掌門外人怎麼辦的管家,輕聲提醒著怔然的他。
「不用管他。」回首看了先祖與父母的牌位後,余丹波神情相當冷漠地應著。
「但這般讓地跪在門前……」雖說是宿仇,但好歹康定宴也是朝庭命官,讓個父母官跪於大街之上,未免也太……
「既是他自找的,那就讓他跪!」絲毫不予同情,更不管康定宴此舉有多丟失顏面的余丹波,衣袖一振,不留情地轉身走出堂外。!
直至天色大亮,往來的行人已在街上行走,家家戶戶也開門出戶,康定宴仍是不言不語地跪在余府門前。除了外頭好奇的百姓外,余府上下對康定宴累積了多年怨忿的家丁奴僕,臉上皆帶了一份快意地站在府門內,一塊瞪視這個害慘他們余氏一族的罪人。
不過多久,被吸引而來的城民們,紛紛開始在余府四處圍觀,將余府周圍的街道給塞得水洩不通,人人或竊竊私語,或低聲猜測推究,但都不明究理,就連聞訊趕來關心的洛陽眾官,在屢勸不起康定宴後,也是無人知曉康定宴為何會突有此舉。
當余府管家再次出現在正著裝準備去文庫的余丹波面前時,一個字也不願聽的余丹波,在他開口前就先賞了他一記閉門羹。
「我說過,要跪就讓他跪。」
「少爺,街坊鄰居都在看不說,就連朝中的大人們也都來了。」待在余府已有四十年的老家僕余伯,在管家的請托下,也一塊地勸起這個性子頑固的少爺。
「關門。〞余丹波將官服一脫,索性連文庫也不去了。
「啊?」
「關門,無論誰遞拜帖,我一律不見。若誰不死心,硬要登門代康大人說項,就推說我病了,無暇見客!」一鼓作氣說完後,余丹波隨即轟然關上房門,謝絕再有任何一句勸言。
被關在房門外的管家與余伯交視一眼,紛嘆了口氣,也只好照他的意思派人前去關上府門。位在余府外頭看熱鬧的人潮,在日暮時分終於散去,不得其門而入、也勸了康定宴一日的洛陽官員們,終也筋疲力盡,紛紛托口返府休息,惟有心意甚豎的康定宴仍繼續跪立於余府門前。
「少爺,都一日了,康大人他……」
兩手端著晚膳的管家,因余丹波將門扉緊閉,只能將晚膳自窗口遞進去後,又再不死心地對那一步也未出房門,一日下來,也一聲未出的主子說著。
像是要比試耐心似的,依舊不為所動的余丹波,取來晚餐並替自己房內點上了燈後,又再坐回書案前,繼續看著兵書。
「還跪在門外嗎?」已經用過晚膳的余伯,在準備去休息時,又前來余丹波的房門前看看情況。
「是還在。」管家頭疼地一手撫著額,「余伯,你就再去同少爺說說吧,不能再這樣任康大人跪下去了。」以往沒刻意與康定宴作對,余家就被康定宴整得那麼不堪了,今日這麼對待康定宴後,萬一康定宴心生憎忿,日後又找他們麻煩怎麼辦?何況,得罪了康定宴一人,就等於是跟全洛陽官員作對啊。
「沒用的,少爺若是鐵了心,誰說都一樣。」太過瞭解余丹波性子的他深深搖首。
伴著下了一夜的春雨,沉默持續地在余府內外蔓延著。
次日清晨,當余府管家自府門門縫往外頭看去時,赫見仍跪在外頭的康定宴,經一夜雨淋後,面白如雪、氣色慘淡,可依然沒有移動雙膝半分。
在另下個漫長的白日過後,夜晚再度來臨。
直至夜深,總算是踏出房門的余丹波,在府內眾人的注視下,先是去了祠堂內請來父母牌位,再命下人也捧出因康定宴不保而死的叔伯們的牌位,在兩盞素白燈籠開道下,來到府門之前。
當深深緊閉兩日的余府府門再次開啟之時,絲絲縷縷瑩亮的白光映照在康定宴饑寒交加的臉龐上,渾身哆嗦的他茫然抬首,就見手捧牌位的余丹波跨出門檻,高站在府階上方。
在余丹波一雙厲目的往視下,發冷打顫個不停的康定宴,緩慢地彎下身子,朝階上已過逝的余氏先祖們的牌位叩地鞠首,在一行完深深的三叩首後,即虛弱得再無法挪動自個兒半分。
兩眼直視著地的余丹波,在眾人的期待下,終於開口。
「來人,將康大人攙進去。」
當余府家丁們忙步下階扶撐起康定宴往府裡送,並同時派人去找來大夫後,遠站在街角的玄玉,臉上露出了樂見其成的笑意。
就因玄玉擔心余丹波的心結恐會解不開,於是兩日來都陪著玄玉一塊來這看情況的堂旭,在雨勢愈下愈大時,再將所撐的竹傘挪近一些,以免雨水都打濕了玄玉。
「主子。」堂旭輕聲在他身後道︰「雨大,咱們回府吧。」人都進去了,這下他滿意了吧?
「嗯。」頷首同意的玄玉,也著實有點累了,在他如堂旭所願地轉身打道回府時,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地停住了腳步。
緊隨在他身後的堂旭,忙跟著他止步,並伸手撫去他肩上不小心滴落的雨水。
「這還是我頭一回聽你說話。」玄玉仰起頭來,意外地看向不多話的他,「再多說幾句吧。」
「我該說些什麼?」身為武人,本來就不擅言詞的堂旭,聽了,表情有點為難。「就說說你為何這麼沉默寡言。」玄玉笑了笑,注意到他的身子都濕了後,將這個總是安靜站在他身後的堂旭拉過,與他共撐一柄傘並肩走著。
「我只是懶得開口。」身材較常人高大的堂旭,不自在地微彎著身子以遷就他。
他同意地頷首,「我想也是。」
因他的話,堂旭就著街上的燈火,多看了玄玉一眼。
「身後那把刀,背有幾年了?」打從頭一回見面起,就想問他這個問題的玄玉,邊走邊問著。
「十來年了。」
「我看它都缺了、鈍了。」玄玉微倒過首徵求他的同意,「改日,我命人造把更合手的給你好不?」
雖然,在這細雨綿綿的夜裡,天冷沁人,但卻有股暖意,在堂旭的胸臆裡慢慢化開了來。
堂旭沉默了一會,對他點頭示意後,握著傘柄的那隻大掌,再次將傘朝他挪近了點遮住他。
********************************************************************
「余丹波?」站在櫃前的鳳翔,好奇地轉過身,回首看看追訪宣王府的皇叔賀玄武。
身為聖上的表弟,在朝中與鳳翔走得近的賀玄武,會特意登門來訪,為的就是替他帶來消息。
「就是那個在河南府剿寇一戰成名的余丹波。聽說,玄玉已呈摺上稟聖上,請聖上將余丹波榮晉為驃騎唔軍。」這下可好,太子在朝中勢力日漸龐大,就連原本朝中人人不看好被分派至洛陽的齊工玄玉,在河南府竟也剿寇有成,還為自個兒提拔了人手到身邊來。
「沒想到老二竟會得了個能手。」隨手將手中把玩的玉器擱擺回櫃上後,鳳翔踱至他的身旁坐下,「老四呢?」
「德齡仍是夜夜笙歌。」賀玄武又繼續道出消息,「據宰相閻翟光說,聖上打算將德齡任為揚州總管,就讓他去揚州歷練一番。」
「揚州?」鳳翔挑高了眉,不置可否地點頭?「很遙合他的地方。」對年紀輕輕,就愛貪愛遊玩享樂的德齡來說,揚州正適合他作樂。
「遠在西北的爾岱,在大將軍石寅的調教下,帶兵似乎帶得不錯。」相較於不長進的德齡,較他年幼的爾岱,可就讓聖上欣慰多了。
鳳翔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老五天生就是塊軍人的料,不意外。」
說完得來的消息後,賀玄武兩手環著胸,定看著這個有智有謀,可卻安穩待在京中八風吹不動的王爺。
「你呢?」心計一點也不少於太子的他,不會就這麼任他的兄弟們發展吧?
「我?」
「眼下王爺們都紛紛離京歷練、開拓前程,你還是要待在你的宜王府裡什麼也不做嗎?」起步若是晚了,將來他怎與其他的皇兄弟們一較高下?在他身後還有許多看好他的人,他可不能繼續這般安逸。
「說的也是。」他同意地撫著下頷,「我是該活動一下筋骨了。」長安已是太子的囊中物,洛陽那邊,早晚會被玄玉給收歸己有,至於揚州,相信德齡很快就能與那些臭味相同的揚州官員打成一片。
「你打算上哪?」相當看好他的賀玄武,兩眼中掩不住期待。
「太原。」早就已計劃好的鳳翔淡淡輕吐。
「太原?」沒想到他什麼地方不挑,居然挑上太原,賀玄武當下為他擔憂地皺起兩眉。
「表叔不贊成?」
「鳳翔,太原這地方……你最好是再考慮一番。」壓根就不贊成的賀玄武,朝他搖著頭,「我明白你想建功的心情,但洛陽與太原,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地方。」
「喔?」坐在椅內的鳳翔閑適地把玩著十指。
「洛陽那邊,雖說目前仍看不出什麼整治的成效,但礙於玄玉是聖上親派的總管欽差,因此洛陽眾官就算有不滿,也還不至於會明裡跟玄玉槓上,或是堂而皇之地與朝庭作對,只會暗地搞些花樣來整治玄玉,好讓玄玉這個總這的差使幹不下去,但太原——」拐著彎向他解釋的賀玄武,話未說完,就遭鳳翔搶過。
「但太原就不同了。」早把太原那邊情勢查得清楚透徹的鳳翔,慢條斯理地答來,「我聽師傅和朝裡的一些老臣說,太原那邊,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
賀玄武沒好氣地瞪著他,「既然你都知道,你還想挑太原?」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要挑上太原。」與他持相反意見的鳳翔,倒是認為,要想幹出一番大事來,除了洛陽外,就非太原不可。
腦筋不差的賀玄武,轉想了一會,立即推論出他會刻意選上太原的目的。
「你想讓聖上對你刮目相看?」以太原這般難以整頓的情形來看,的確,要想借此在朝中聲勢大漲,是該辦些棘手的事以搏權勢。
鳳翔只同意了一半,「一部份的理由是為此。」
「另一部份呢?」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目前全國官員一分為三,而太原就佔其一,日後我若在朝中想準座靠山,就得自太原那邊挖過來。」太子原本就與長安眾員交好,而玄玉也不知是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能拉攏洛陽太守康定宴,要想與他們抗衡,也只有在太原官員們的身上下工夫。
賀玄武怎麼想怎麼不妥,「但你有沒有想過,太原那邊所採的前朝異姓王,人數僅次於長安哪!」那些異姓王豈是好擺平的?只怕他人一到太原,就和玄玉初到洛陽時一般遭到百般刁難。
「我當然知道。」他的反應很冷淡。
「那………」
「太原的那些前朝異姓王,目前全都靠朝庭養著。短期內,朝庭是養得起他們,但如此下去,不消個七年、八年,朝庭遲早會供不起太原龐大的開銷,到時,朝庭勢必會找個名目,派人剿了那些擁兵自重的異姓王以斷後患。」在朝中觀察了許久,鳳翔早已看出日後的情勢,「以長遠來看,現下的太原還不算太棘手,若是等到以後才想收拾,那可就難辦了。」「你若要建功,等到太原為患時豈不是更好?」聽完他的分析後,賀玄武愈想愈是狐疑不解。
鳳翔消受不起地攤攤兩手,「別太高估我,若真等到那時局我才出手,只怕我也應付不來。」
「因此你打算現在就收了太原?」既是不能等,那只好趁早了。
「對。」鳳翔笑咪瞇地偏首看向他,「依表叔看,要得太原,該用什麼主意好?」
這根本就不需考慮,「投之所好?」
「我也這麼想。」鳳翔雖是同意這法子,可也有顧忌,「但,若是擺明了送錢去攏絡那些官員,非但傳出去不妥,事發也有損我的名聲,再加上那些貪得無厭的官員們?若是因此食髓知味,日後,我豈不自找麻煩?」
「不用這法子,還能怎麼對付他們?」
不似他那麼煩惱,心情挺好的鳳翔,在快熄的香爐裡加添了些香木後,淡淡地注視著以銅龍為型的香爐,自龍口葉出縷縷煙霧。
他伸指輕撫過爐上的銅龍,「依父皇的意思,那些異性王,早晚,都是要人頭落地的。與其等個七八年後再殺地們,不如這幾年內,咱們就先來個一勞永逸。」
賀玄武怔了怔,「你想殺了他們?」
「我說表叔,他們的人頭,可是我青雲路上的墊腳磚哪。」笑意滿面的鳳翔,朝他眨眨眼。
雖說鳳翔的態度看似漫不經心,但太過瞭解他的賀玄武知道,鳳翔絕不是在說笑……「你想怎麼做?」不知不覺間,額際溜下一滴冷汗的賀玄武,深吸了口氣後重新振作。
果不期然,鳳翔早就已盤算好,「只要我出任太原總官的消息傳出後,太原那邊必定會與洛陽一般,準備好了各式陣仗等我入甕好招呼我,因此我打算向父皇進諫,請父皇自國庫裡撥筆款子。」
「先攏絡他們,好讓他們不提防於你?」這的確是個必要的手段。
「我可不像二哥,有那心思去與洛陽官員們閑鬥。」
講求效率的鳳翔,決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他所想要的,「為成大事,我可屈膝,也可低頭,只要能盡快在太原站穩,腰桿對我來說,不重要。」
為他年紀輕輕,卻已有了城府與遠觀而感到震懾的賀玄武,這才知道,這些年來,在朝中看似無為,且光茫又不比上上頭兩名皇兄耀眼的鳳翔,藏有多深。
鳳翔銳目一轉,「現下,我就缺個能助我攏絡他們,而又不在乎名聲的人。」
「怎麼,你把主意打到表叔身上來了?」看著他的眼眸,賀玄武一點就通。
鳳翔優雅地向地鞠首,「不知表叔意下如何?」
不語的賀玄武,在今日之前,未曾覺得鳳翔的眼眸是如此炯炯明亮。
倘若,太子是盤遊京中之青龍,齊王是據洛陽為地的白虎,那麼,何不在龍虎相爭之時,再放出只準備臨空的鳳凰呢?雖說聖上正值壯年,可要圖江山,就得先圖個百年大計,現下就開始準備,一點也不會過早。
「就依你吧。」他決定也下海摻和一番,「明日,我同你去覲見聖上。」
****************************************************************
在剿寇之戰中一戰成名,也因洛陽太守跪叩府門前而在洛陽城聲名大噪的余丹波,在玄玉親自上摺聖上為他加封榮晉後,自文庫書記宮搖身一變,成了直隸齊王麾下,統領河南府軍的驃騎將軍。
只因余丹波一句「烏合之眾,不如不用」,玄玉在安排余丹波進駐永嘉練兵後,隨即送來三人交予他訓練,其中二人,即是在余丹波受封之後,軍中身份硬是矮了他一截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另一安排至軒轅營訓練的人,則是也在劉冠之戰中受封的燕子樓。
被送進永嘉這三個月來,身處於將軍府內的顧長空與符青峰,無一日不是在帶兵甚嚴的余丹波手中水深火熱地度過。「當初是誰說……他像個女人的?」站在將軍府庭內拉弓拉了一早的符青峰,兩臂酸麻不說,勾弦的兩指還不時抽搐,就連說話也無法控制話裡的抖音。
滿頭大汗的顧長空,給了身旁一同受苦受難的同伴一記白眼。
「少在這時才跟我撇得那麼清,你……你也有份好嗎?」早知道就不跟這山賊頭子去搶什麼行軍總管了,現下好了,梁子結得那麼大,往後八成是注定沒完沒了。
「這種東西……那傢伙……到底是怎麼拉開來的?」怎麼也無法全部拉開這柄余家軍所用軍弓的符青峰,拉弓拉了近兩個時辰,在兩臂己經到了一個極限時,臉上的表情似也顯得十分痛苦。
「天、天曉得………」跟他一樣再也擋不下去的顧長空,邊說邊放低了手中的弓。
在他們倆想趁那個害慘他倆的主使者不在,偷偷休息偷懶一會時,一道讓他倆見了就頭大的身影,靜靜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要命……」當下又趕快恢復拉弓姿勢的兩人,叫苦連天地直咬牙繼續硬撐。「進書齋去。」見他們連握弓的手都抖個不停了,讓他們吃夠苦頭後,卻還是不放過他們的余丹波,朝他們輕聲吩咐。
臉色慘白的他們異口同聲,「又要讀書?」
「進去。」不給他們討價還價餘地的余丹波,只是再又重複。
大字不識得幾個、且視讀書為畏途的符青峰,邊含恨地在嘴邊喃念,邊僵硬地轉過身跨出步伐。
「他在記恨,他一定還在記恨……」自從聽說過余丹波是如何對待登門謝罪的康定宴後,他敢肯定,余丹波會這麼刻意整他們,絕對是在報仇。
聽得兩耳都快長繭的顧長空,受不了地推他一把,「快點進去啦,要是再惹毛他,咱們又要念到天黑了。」
才進書齋,分別在兩張書案上堆積如小山的兵書,立即讓踏進門內的顧長空與符膏峰有苦說不出地皺緊了眉心。
符青峰一手掩著臉,「又這麼多……」饒了他吧。
「坐下。」曾對玄玉保證,絕對要將他二人訓練成熟通兵法、且能帶領軍伍上場征戰的良將,余丹波首先要加強的就是他們在戰事方面的知識。已經認份的顧長空,動作熟練地拉著符青峰坐下,但在余丹波也坐進案內翻開書頁,準備再為他們講解之時,余府客家卻在這時走進門來,低首對他說了幾句。遠處的二人聽了,兩眼霎時綻出獲得救贖的光采。
「沒你們的事。」豈料余丹波卻掃他們一眼,而後轉身向管家吩咐,「去請他進來。」希望被子澆熄滅的兩人,垂頭喪氣地翻開書頁。
「在讀書?」在廊上一路走來的袁天印,略帶笑意的聲音從書齋外傳來。「可不是?都不情不願地在裡頭坐著呢。」前去領他的管家也好笑地應著。「袁師傅。」等在書齋門處的余丹波,在他一走近後即上前迎接。
「袁某見過余將——」彎身行禮示意的袁天印,連話都還沒說完,就收到某兩人的求援訊號。
「咳咳!」
反應甚快的余丹波,動作飛快地將身後的門扇一合。
袁天印勉強捺著笑意,「有件事,袁某想單獨與余將軍談談。」
「這邊請。」他抬起一手示路,同時刻意大聲地對管家說著,分明就是要說給裡頭的兩人聽,「看著他們倆,誰若偷懶,就在誰的案上多加一本!」
「知道了。」聽到坐頭傳來的叫苦聲後,差點笑出聲來的管家,忙以一手掩住嘴。
偕余丹波同至府內庭院的袁天印,坐在八角亭內,接過下人所奉的香茗後,環首四看著這座聖上賜給他的將軍府。庭中,夏日蟬鳴不斷,綠意直沁人眼,這座簡僕的將軍府庭院,沒有一般官家美倫美奐的陣仗,無山水造景也無小橋流水,遠處的綠地上,倒是擺了幾具練箭用的箭靶。
「余將軍。」當余丹波命退下人,亭中只剩他二人時,袁天印笑看著這個表情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主人。
「袁師傅叫我丹波就行了。」只因玄玉敬他如師,因此待他也多了份敬意的余丹波,在他面前,就不似在他人前那般冷若冰霜。
袁天印會意地一笑,攤開了墨扇輕搖,「我說丹波呀,你在玄玉手底下做事有多久了?」「好一陣了。」
「瞭解玄玉這人了嗎?」經過那些事後,他心底該有些譜了吧?
想起那個小他數歲,自文庫裡拉出他來,提拔他為驃騎將軍,並讓康定宴登門謝罪的玄玉,余丹波的心情很複雜。
「不瞞袁師傅,每當我自認為我靠近了王爺一點,但在王爺身上,卻總有著讓我瞧不清他的距離。」抬首看著亭外的滿地綠意,他嘆了口氣,「有時,我會覺得,我完全摸不透王爺的心思。」
初時,他認為玄玉是個聰穎的投機者,懂得互取其利之道。在玄玉命他為行軍總管,並全權將指揮權交予他時,他認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玄玉,或許真是個值得效命的明主。可當玄玉在救回康定宴而馬上將他解職後,他還以為,他這姓余的,又遇上了個官場小人。
就在康定宴跪在余府前後,玄玉在他心中的模樣變鎝更模糊了,至今他還是不知,玄玉究竟是用了何種法子能讓康定宴低頭。
「知道玄玉為何會找上你嗎?」不認為玄玉有那麼難懂的袁天印,好笑地瞧著他那似乎已經困擾已久的模樣。
「為了康定宴?」在文庫頭一回見面時,玄玉的目的是如此。
「不只。」總是在玄玉身後進諫言的袁天印,大方地在他面前承認主使者是誰,「是我要他找你的,因為,日後你將會是他身後最重要的支柱。」「支柱?」余丹波兩眉一繞,不解地望向他。
「告訴我,皇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知他怎會突然提起這個的余丹波,開始懷疑起袁天印今日會來找他的目的。
「對皇家中人來說,生存,遠比命運還來得殘酷。」臉上笑意一斂,袁天印兩目炯炯地看著他,「現下的玄玉,雖無近慮,卻有遠憂,若是不在未來到來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只怕日後恐將不堪設想。」
余丹波沉吟了一會,「袁師傅在為王爺擔心些什麼?」他是知道,歷朝歷代皇家中奪嫡鬩牆之事屢見不鮮,但目前聖上所誕之皇子們,皆都年少,聖上也正值壯年,就算要防患未然,似乎也太早了些,更何況太子名份早就已定,其他四位王爺,未必會有奪嫡之心。
「與其說是為他擔心,不如這麼說吧。」袁天印將墨扇一收,以扇柄指向自個兒的眼,「我可說是玄玉的一雙眼,我正代他看那些他尚看不見的危險,在他遇上那些前,我會盡我所能讓他避開險阻。」
有些明白他話意的余丹波,在心頭琢磨了一會後,兩眼帶著迷思地瞧著這個為玄玉設想周到的人。
「我想問個問題,但不知是否得當。」打從見到他這名由一介布衣,後晉為王傅的人出現在玄玉身後時,他就一直很想問了。
袁天印很大方,「說。」
「為何你會選擇為王爺效命?」說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王傅,但實際上又不像那麼一回事,玄玉身邊的人又都是由他舉薦而來,說實活,他根本不像個泛泛之輩。
袁天印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以期待的眼神望向亭外的穹蒼。
「我只能說,這片天下,在等待一個能夠改變的能者。」
『「能者?」
「名份或許是天定,但命運,卻是掌握在咱們手中。」對於名份這回事深不以為然的袁天印,所放眼的是未來,「這就是我會效命於玄玉的原因。」有能者,得天下,這本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幾番言語,已聽出個中話意的余丹波,對於玄玉的志向,以及袁天印為何會輔佐玄玉的目的,微訝地張大了眼。
「還記得玄玉在找上你時說過些什麼嗎?」知道他一點就通的袁天印,笑咪咪地問。猶處於驚愕的他,一手撫著額,「王爺他要我為他,不是為國……」
「對。」袁天印沉穩地應道,「你可千萬別忘了這句話。」
總算明白自己給過什麼承諾的余丹波,在他說完話起身欲走至亭外時叫住他。
「袁師傅。」
頓住腳下步子的袁天印,回首瞧著他臉上掙扎的模樣。
「我該如何做,才能在日後成為王爺的支柱?」思考了許久後,決心孤注一擲的余丹波,直接請他指引明燈。
「很簡單,替他打造一個雄厚的本錢。」袁天印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他將你拉上驃騎將軍這個位置,你就好好善用它才是。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余丹波聽了後,再次垂下頭來思索這個交託給他的重責大任,他到底該如何著手才是。
「告辭。」已代玄玉完成任務的袁天印,留下苦思的他轉身走出亭外。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7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7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7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8
一部曲之匣裏龍吟
第四部
益州大捷,凱旋榮歸的晉王爾岱,光芒幾乎掩蓋過眾皇子,
此舉刺激了始終按兵不動的信王德齡,
波瀾已起的暗濤,正在廟堂之下翻涌。
就在此時,楊國一統天下的契機終于來臨,
無奈這卻代表著,長公主素節的死期將至。
被迫在手足之情與一統天下河山中,兩者擇其一的齊王玄玉,
究竟斷抑不斷、絕或不絕?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8
第一章
西南,益州。
揚鞭驅策著胯下坐騎的騎兵,不顧胯下的馬兒已著沫白的口涎,黑亮的馬鞭在日光下不斷揮甩著,奮力催促著坐騎縱蹄飛奔,一路奔向晉王爾岱所率大乍紮營處,方至營門,未等坐騎四蹄止停,已一骨碌翻身躍下馬背,自懷中掏出單件交予候在營門處的前將軍。
轉手接過方自敵軍處送出的軍件,拆開一看後,前將軍旋即揚袍轉身快步走向營中行轅,委人予以通報後,大步踏進行轅內。
行轅中,一直等待敵軍在最後攻城限期內做出決定的爾岱,揚手示意帳中正與他討論攻城之術的下屬噤聲。
「如何?」
「敵軍決意誓死守城!」前將年雙手呈上自前線送來的軍件。
行轅內,眾將軍在聽了回報後,不約而同地紛把目光調向營中主帥。
「好!」甚為激賞的爾岱震聲一喝。
眾將軍在得了爾岱的答覆後,紛轉首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我就成全他!」一雙黑眸顯得格外燦亮的爾岱,—把握緊了拳心。
楊圓大軍主帥爾岱,揮兵益州已三月有餘,三月來,楊國邊境開始遣軍進逼西南國境,兵經清化、通川、看渠,打下涪陵後再率軍往西北挺進,直至佔據新城後,書表向據守蜀城的西南敵軍要求限期出降。
但等到的結果,確如爾岱所期……寧死不降。
戰事一觸即發。
圍攻蜀城的楊國大軍,在次日傾巢而出,先以伏遠弩長射,待敵軍策馬出城應戰後,長射伍繼續長射,此時爾岱在陣前架出以撲頭槍所做之拒馬,待衝鋒的敵軍來到陣前,敵軍戰馬踩著事先鋪設的地澀之後,原本挖溝,上覆以土草,藉以埋伏在地底下的步兵立即竄出,以長柄雙刃陌力掃砍敵軍馬腳,此時,居於拒馬後的步兵再以鳳頭斧上前砍殺敵軍。
將應戰的敵軍因在陣前後,爾岱即率五千精兵繞陣攻城,在距城十丈外,先使用施石機與床子弩破壞城牆,再率精兵推進直逼城下,當敵軍燒熱油脂往下澆灌攻城精兵,並還以燒融的鐵汁燒灼爾岱所率人馬時,爾岱命人推來木牛車作為掩體,將兵士推至城下。
抵近城牆後,爾岱命中即將領一隊兵士在城下掘毀城基、破開城門,並同時掘地道通入城內,另一路,則使用躡頭飛梯攀上城牆進行玫城。
但,站在城牆上的敵軍可不願坐以待斃,紛使用木托以阻雲梯,使其不得貼附城牆,並向城下擊砸滾木存石,或拉弓短射阻以攀城。在爾岱的兵士掘通地道之後,西南王又命人通過城中豎井,向地道內簸扇煙焰,傳以燻灼從地道內攻入的楊軍,阻其前進。
就在中郎將奮力攻城的這一刻,遠站在前軍後頭的壯武將軍,見城門難以拿下,忍不住向指揮此役的爾岱進言。
「元帥,依末將看,如此強玫,恐將難取,元帥不如——」
爾岱冷瞪他一眼,「強攻難取?」
「未將……」依恃著多年戰歷,本想借此教訓他的壯武將軍,霎時止住了嘴。
冷聲一哼後,決心打給他看的爾岱,立即朝身後一喝,「忠武將軍接令,全員後撤五丈,將所有的拋石機都推來,集中投向城門,伏遠弩伍在城破之後,朝城門射出火禽、火獸!」
「是!」餃命而去的忠武將軍即刻領一隊人馬,由後方推來所有的拋石機,直運至攻城部隊的後頭。
「前將軍人呢?」當獲得後援的中郎將與忠武將年,以密集的石陣攻向城門時,爾岱朝旁淡問。
「回元帥,已至定點。」
「一命他投下巨石滾水破城,再動手燒了西城門。」爾岱邊翻身上馬邊下令,「告訴他,他若是比本帥慢一步進城,提頭來見!」
未過多久,在楊軍前後夾攻之下,蜀城煙硝四起,深厚的城門眼看即將遭破,此時,不願坐以待斃的西南王乍開城頭小門,自楊軍中殺出一片血路,並領著後頭出城拚死一搏的將兵奇擊楊軍中伍,力大無窮的西南王,連連斬殺了抵擋其前進的中伍步兵,直朝軍的爾岱殺來。
盼能與他親手交鋒多時的爾岱,如他所願地率麾下騎兵迎戰,兩造奔騰的馬蹄聲,愈馳愈急、愈奔愈快,在兩軍交鋒時,紛亂雜踏,巨大的殺嘁聲與兵戎交擊聲掩蓋了一切。
亂軍之中,西南王驍勇難敵,眼見如此,決意擒賊先擒王的爾岱,改命麾下騎兵手中箭矢集中射向西南王,趁西南王身負數箭之時,以手下騎真為肉盾掩護,朝西南王進逼,在西南王砍下圍攻騎兵的人頭之際,位在騎兵後頭的爾岱則將手中的長矛奮力一擲,刺穿來不及再次舉刀的西南王胸腹。
「還我夫君命來!」驚見西南王坐死在馬背上後,聯袂出城迎戰的西南王妃,悲忿交集地策馬衝向爾岱,舉弓連發數來箭。
拿起配在鞍旁的陌力格擋來箭的爾岱,乍見接續而來作戰的是西南王妃,他頓了頓,不過半晌,他迅速策馬上前,在西南王妃箭筒中箭矢用盡之時,騎至她身旁一刀砍下她的人頭,飛縱的鮮血,一下子濺至他的臉上。
溫熱似有生命的血液,順著他的臉龐緩緩滑下。
為此愕然不已的敵我兩軍,霎時忘了言語動作。
所有人都以為爾岱會因對手是個女流之輩,便對她懷有些許仁慈之心,看她是個女子就心軟,但眼中只有敵我、無分男女的爾岱卻不如此想,硬是當著敵軍的了不留情地將敵軍王妃斬殺於馬背之上。
四下一片靜默中,爾岱拉緊了手中的韁繩,自喉際發出震天價響的大吼,身先士卒地率著身後的軍伍剿滅出城的敵軍。
此役中,據守大軍行轅的石寅並未參戰,名義上監軍,從頭至尾,此役皆未曾出手干預,只是一徑地遠站在高處觀察戰況。
當蜀城遭夾擊而破,步兵開入城內後,石寅發現,三次出城的爾岱,策駒來到方才城外的戰場上,命左右撿拾起西南王夫妻的屍首並予以厚葬。在看完爾岱的處置之後,石寅那寫滿風霜的面龐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將軍?」跟隨在他身旁的副官,有些懷疑地瞧著他。
石寅拍了拍他的肩頭,「咱們就要回京了。」
等了多午,終於能說出這句話的石寅,抬首著向癥處一片蔚藍的穹蒼,開始在心底熱烈期待,長安掀起風雲那一日的來臨。
****************************************************************
洛陽。
結束與洛陽官員們的商議,夜色已深時分方返回總管府的玄玉,褪去官服梳洗完畢,在進入書齋不久後,運處門扉即傳來一陣他耳熟的叩門聲。
「王爺?」怕打擾到他歇息的袁天印,才探頭進屋內,就看見他又跟離府前一樣,再次坐踞在書案坐批合公摺。
正忙著的玄玉只是揚手朝他示意進來。
「王爺?晉王——」不待他說完,埋苜書案的玄玉即飛地開口。
「老五班師回朝了。」再次在案上取來另一本摺子的玄玉,直接了當地替他說完他想告知的消息,「目前仍在路上,約再過十日就可抵京。」
袁天印微微聳高一眉,不語地凝視著玄玉頭也不抬兀自忙碌的模樣,暗自在心中計較了一會後,他若無其事地來到案前坐下,但一開口,即讓玄玉手邊的動作止住。
「王爺不樂見晉王平疆?〞現下長安那邊,為了晉王爾岱平定了益州,正一片沸沸揚揚呢,連龍心大悅的聖上,都已下旨要擢升晉王。
玄玉只是略為揚首,睨他一眼,「你說呢?」
與他四目交接的袁天印怔了怔,而後半是欣喜、半是受不了地在唇邊漫著笑。
愈來愈狡猾……
「王爺,是時候了。」將身子往後大大一靠後,不想再試探他的袁天印,明確地說出他今夜來此的目的。
批閱摺子的硃砂筆筆尖,因停頓,而在摺子上留下了一小攤艷紅的墨跡,映襯在白淨的摺紙上,在燭下看來,格外似血。
是時候了?等了三年,楊國終於整合了全國兵力,軍權一統,且在民生國運上有了穩定的成果,因此眾所盼的進攻南國這一日,終於要來臨了?
或者應該說,素節的死期……將至了?
沉默地將他這句話收在心底後,玄玉將筆擱在案山上,昂首看著眼前這名三年多來,不斷為他的前程努力、處處為他打點準備著的男人,但面對著這名始終站在他身後推促著他成長的男人,回想起袁天印為他所做的一切,深刻地體悟到自己與袁天印之問糾扯不清的關係後,在感激的背後,對於袁天印這名不請自來的王傅,他不知該愛,抑或是該恨。
他交握著十指,雲淡風清地說著,「這陣子,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喔?」
「關於那夜師傅所說的絕情這二字。」這二字,還是袁天印頭一回逼他非狠下心學會的。
「有答案了嗎?」仍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作何想的袁天印,表面上雖是笑著,但心裡,卻為了他的答覆而忐忑不已,怕就怕,玄玉仍似三年前一般顧忌著私情。
臉上無絲毫波瀾的玄玉,看來格外陌生,「有。」
「狠得下心嗎?」把話挑明了說的袁天印,深深看進他的眼中,甚想自那雙黑黝的眸中看出他話裡的真偽。
「他們若能,我自然也能。」狀似平靜的玄玉淡淡說著,但未了卻頓了頓,「只是……」
袁天印一手撫著額,最怕的就是這個,「只是除了太子外?」
「堂旭跟你說的?」不需多想,玄玉也知事情是那顆袁天印特意安在他身旁保護他,同時也順道監視著他的棋子——堂旭透露出去的。
無意辯解的袁天印,只是含笑帶過。
趕在袁天印又想對他曉以大義,或是想要求他撤除這等念頭前,他不得不先把話說在前頭。
「我對皇姐有過承諾。」素節為何會對他這般要求,他懂,但他更懂的是,太子靈恩在人前人後的心酸。
袁天印聽了,臉上的笑意再也擋持不住,替換上的,是一副莫可奈何。
「即使太子可能會要王爺的命?」眾多皇子中,能成為他強敵的,非太子莫屬,可他何人不放水,偏就挑上了太子?他可知他的這個承諾,往後會為他帶來些什麼?
似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玄玉,笑聳著肩,起身至一旁的小桌上斟了兩杯酒,在將酒杯交至袁天印的掌心裡時輕問。
「在師傅眼中,可有半點牽掛?」
「無。」默然了半晌後,袁天印毫不考慮地開口。
他又再問︰「在師傅眼中,可有神魔?」
「遇神殺神,避魔除魔。」
「在師傅眼中,有的,是什麼?」毫不意外他會有此答覆的玄玉,走回書案內坐下後,邊品著冷酒邊問。
袁天印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王爺。」
得了他這個回答後,玄玉流轉著眼眸,不置一詞,不點頭也不搖首。
「在某些人眼中,有的,也只是王爺。」面色冷峻的袁天印,音調聽來格外低寒,「為了王爺,他們豁出去的,可不只是性命而已。」
因窗扇未緊閉,洩露了夜色的風兒自窗縫間鑽入室內,微冷的夜風如一雙夜魅的大掌,悄悄輕拂過他們的面頰,在跳躍不定的光影間,玄玉彷彿看見了一具具熟識的身影……
收下他的白虎佩印,不為家國,只為他出生入死,高站在城頭上揚掌下令開弓的余丹波。放棄了不受拘束、或是優渥的生活,在軒轅營坐苦習兵法、日日操軍演練的符青峰與顧長空。打心底信任他,願為他當了頂冠,也要為他借來銀兩的冉西亭。在春冷的雨夜裡,沉默地背著保護他的大刀,執意站在他身旁為他撐傘的堂旭,遭父皇下旨仳離,明明就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卻從不願正眼看著他的樂浪……
以及,眼前這個誓要助他達成所願,處處為他著想,但又不得不逼迫他成長的袁天印。
這些因他而聚集到他身邊來的眼前人,同時也皆是靠站在他背後的身後人,為了他們,他足下所踏之地,必須站得穩正,而他,更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自毀前程。
「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在室內靜至一個被點後,玄玉的保證,融入了夜風中。
收下他這句保證的袁天印,將他的話擱在心底反覆掂量,雖說,這只是短短幾字,但它卻重比千金,這讓始終都為他深擰著用心擔憂的袁天印,霎時放下了心中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臉上又恢復笑意的袁天印,慢條斯理地品著酒之餘,總算是有心思與他談談正事。
「待晉王抵京後,王爺可要返京為晉王慶賀凱旋?」
玄玉一手指著擱在案上的太乎令諭,「太子已下令各地皇子皆返京,明日我會攜康定宴一同返京。」
「回京後,還望王爺聽袁某一句。」轉眼間,袁天印又在他面前換回了一身王博叮嚀的模樣。
「何事?」
「在眾皇子面前,別多話。朝中眾臣對晉王要吹要捧,那也皆由著他們去,王爺只需點頭,不需多置一詞。」此番玄玉回京後,想必充斥在耳旁的,定是些對晉王錦上添花的話,再不就是些對皇子們比較、衡量功過的耳語。
他不贊成也不反對,「怎麼說?」
袁天印眼中綻出精光,「袁某想引一人出來攪局。」
「德齡?」玄玉哼聲輕笑,愈來愈覺得他們這對師徒的心思,在某方面實在是相似得離譜。
「王爺是怎麼猜到的?」沒想到他思緒變得如此敏捷的袁天印,頗為高興地瞧著已經開始懂得玩花樣的他。
玄玉擺擺手,「這些年來,太子睜隻眼閉只眼的火候已是爐火純青,就算爾岱出盡風頭,或在朝中光芒蓋過太子,太子也不會露出半分異樣。而鳳翔最拿手的就是置身事外煽風點火,因此他也不會做得太明顯。刪減了人數後,看來看去,就只剩較為沉不住氣的德齡了。」「不錯,袁某用意即在此。」若要讓玄玉一口氣對上四位皇子,那實在是太過吃力不討好,因此何不就以敵制敵,先任由其它皇子相互削弱彼此的實力?如此一來,玄玉也好先少了兩個對手。
深思的玄玉一手撫著下頷,不疾不徐地推敲,「老四與老五雖年紀相同,但不為同母所生,因此自小即在心態上有相較之心,誰也不願在誰之下,如今老五凱旋而歸,先下一城,老四自是不會不採任何行動。」
袁天印馬上接過他的話,「現階段,信王尚不會做太明顯,但袁某擔保,在大軍伐南之前,信王與晉王,絕對會對上。」「很值得期待不是嗎?」想了想回京後將會遇上景況,決意袖手旁觀的玄玉,愉快地朝他挑挑眉。
袁天印的反應,先是為他那期待的模樣頓愕了一番,隨後,深感欣慰地笑了。
「的確是。」
夜色靜靜在低聲交談的人語中流淌,偶爾,室中響起酒杯輕踫交撞之聲,也會偶爾傳來翻閱摺子的響,在蟲鳴已息,天色將明的時分,與玄玉徹夜長談了夜的袁天印,叮嚀玄玉快點歇息後,揉著酸疼的頸項走向房門。
「師傅。」在他一掌將推抵門扉時,玄玉驀地叫他。
袁天印不明所以地回過身來,看著一整晚始終都埋藏著心事而不告訴他的玄玉。
「我很慶幸,在眾多皇子中,你所收之徒是我而不是他人。」
他怔了怔,隨後笑開來,「王爺,你太低估你自個兒了。」
玄玉僅只是挑高一眉。
「是我該慶幸,我挑對了人。」袁天印慢吞吞掃視了在他眼中,宛如一頭深具危險性的白虎的玄玉一眼,而後,開心地更正,「我更慶幸的是,我不是你的敵人。」
****************************************************************
長安一片沸騰。
益州大捷的消息,早已傳遍長安城街頭巷尾的每一處,這日,執金吾奉旨大開三面城門,恭迎返京軍伍陣列入城,率師凱歸的晉王爾岱與大將軍石寅,胯下所策之戰馬方踏入長安外郭城,所到之處家家戶戶推門開窗、賀迎歡叫聲不斷,莫不歡慶晉王榮返,在他二人身後整齊陳列的大軍,光明鎧甲在日光下閃爍生輝,束束白光揮城中映亮,有若新雪。
自建羽皇帝登基御極後,長安城,已很久未曾這般熱鬧了。
在向聖上呈上益州叛賊所書之降書,稟奏完益州之役詳情,與此役軍員的功過後,出了宮的爾岱,先行返回已有好陣子未歸的晉王府。
拒絕了登府祝賀的朝中王公大臣,稍事梳洗後的爾岱,此刻站在廳中,環視著大廳裡堆積如山的賀禮。眾多賀禮中,有些,是眾朝目派私家奴僕、或親自送至府上,有些,是那些不太與他有交集的皇親們,在風聞了消息後趕送而來的。
信步繞過充塞了各式以紅紙包裹,或是以大喜之色漆染了的禮匣,來到了廳堂上的禮架前,爾岱的雙眼,—一劃過擺放在上頭的三項由其他皇子所贈的賀禮。
「這些禮,誰最先送到?」他彈彈指,冷漠地問向身後。
「回王爺,太子最先。」府裡的管家躬身敬稟,「齊王玄玉與宣王鳳翔之禮,則是在王爺抵京時同時送達。」
爾岱聽了後,只是冷眼瞧著架上三種式樣皆差不差的禮盒。
太子身為皇子之長、一國儲君,所贈之禮自是不寒酸;素來以儉約出名的鳳翔,雖說在賀禮上並未像在其他方面一樣寒傖,但看來也不過於隆重;至於玄玉所贈之禮,則是采中庸之道,規規矩矩,既給足了面子卻也不招搖。太子身在長安,佔盡風流,禮最先到,自是理所蘭然,而玄玉與鳳翔之禮,則是達得不早也不晚,在他兩腳再度踏上長安時即刻奉上,時辰撿得極為恰當。
這群太懂得做人,也太會作戲給朝中眾臣看的皇兄們可………
他再將目光緩緩流轉至禮架上,雙眼靜定在那空了一處的空格上,而後頗為反感地微擰起眉心。
「信王的禮呢?」
管家頻擦著一頭大汗,「回王爺,未到……」所有該到的禮皆到了,就屬信王德齡的禮遲遲未到,為此,他還特地差人在府外候著,就怕沒收到禮弄出什麼誤會來。
「信王自揚州返京了嗎?」暗自在心底記下一筆的爾岱,大抵也可以估算出德齡在得知他班師回朝後有何反應,現下,他就只等著看德齡返京後,臉上的表情是何等模樣。
「尚未返京。但信王已派人傳話,預計今晚可返抵長安。」
爾岱輕扯嘴角,「哼。」
眼見主子心情不佳,帶家忙不迭再問。
「王爺,今晚太子擺宴東宮,王爺去是不去?」今晚若是一去,少不了得與信王德齡踫頭,屆時……希望場面別弄得太僵才好。
然而爾岱卻揚眉而笑,「當然去。」就因德齡不得不予太子一個面子,因此他更是要去,若是錯過了此等挫挫德齡銳氣的機會,豈不可惜?
「是……」深知他們兄弟間不睦的管家,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好在心中祈禱,今晚他們這些兄弟都會看在太子的份上別鬧出事來。
天色不久即暗,一盞盞明亮宮燈,將太子東宮映照得亮如白晝。
席間所傳來的陣陣絲竹之音、歌伶的軟噥縴音,久吾沙場的爾岱,怎麼也聽不慣,而褪去了穿慣的戰袍換上了官服後,坐在席間的他也有些不自在。
舉杯再飲下一口太子特意命人尋來為他慶功的美酒,任甘馥濃冽的滋味在舌尖徘徊再三後,他抬起炯目,——掃視過席間眾皇兄們臉上的神情。
穩居席間首位的太子,儼然一副東道主的模樣,一擺出長兄的架子,對他招呼甚是周到,言語間,也順看著席間大臣們的話鋒,一併對他吹捧讚揚。坐在席間一隅,皇三兄鳳翔,雖是嘴邊帶笑,但眼神中卻一如以往藏著冷冽,臉笑心不笑,在席間不置一詞,只是時常舉杯與他對飲。
而治理河南府出盡鋒頭的皇二兄玄玉,則是面色和悅,神情間帶了點欣喜,側耳聆聽著席間眾臣討論著他兵伐益州的功績,並不時頻頻頷首,微笑表示贊同。
至於最晚入席的德齡則是……
面無表情。
深感特來與宴真是值回票價的爾岱,不露聲色地舉杯掩飾著嘴邊隱隱泛著的嘲笑。德齡是可以禮不到,但人卻不能在今晚席中不到,長久以來與德齡相互爭鋒卻始終誰也佔不著誰的好處,然而今日他總算是能站在高處俯首低看德齡,這等滋味,他可是等了好多個年頭。
聽石寅說,這些年來被父皇抬派至揚州任總管的德齡,除了討好地方大臣與那些前朝國戚外,總管住內所詁,不過就是發達地方商道,他最為人詬病的笙歌夜舞的陋習仍是未改,而他到了揚州所幹的最有志氣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臉面地去搶皇二兄玄玉所開鑿出來的運河河權。
兄弟一場,德齡在腹裡編排的,他或許無法全盤知曉,但他知道,甚會扮豬吃老虎、總是刻意讓人誤會的德齡,暗地裡,定是瞞著眾人在揚州干了某些事,只是時候未到,故而德齡不願將它彰顯出來,以免他將會成了眾皇兄將要對付的靶子。
只是,德齡究竟是背著眾人在揚州留了哪一手?他到底是在揚州做了些什麼,才讓他在席間能顯現出不卑不亢的神態?他自恃的是什麼?
不著痕跡端看著爾岱與德齡之間無形的戰火,置身事外的鳳翔,若有所悟地挑挑眉,更進一杯酒後,再暗暗把眼神轉至將一切都看在眼下的太子身上。
笑意滿面的太子靈恩,將四位皇弟的心思估量過一陣後,放任德齡與爾岱之間的你來我往,不動聲色地警戒著盯住他的鳳翔,但他卻惟獨摸不透,一整晚都靜坐在一旁的玄玉,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
在席間熱絡至一個程度時,太子揚掌朝身後拍了拍,不旋踵,四個身著紅紗的女子在廳前魚貫而出,手執寶劍,在樂師奏越鼓聲與吹起笛音時,旋即舞起劍來,在交錯的杯光劍影間,位在席間始終都沒有出聲的玄玉,放眼看向席座間,卻忽然覺得,在場的四位皇兄弟們的驗孔,變得很模糊。
受了燭火的照射,自舞伶手中反射的劍光,燦白燦白的,有些刺目,玄玉微瞇著眼瞧著,在一廳流瀉的音律間,他的耳邊所迴響著的,卻不是廳前所奏的絲竹之聲,而是袁天印那夜兩目直盯著他,冷冷自口中所問出之話。
「狠得下心嗎?」
對於這些皇兄弟們,狠得下心嗎?
他想,在今晚過後,面對這個問題,他不會再有猶豫。
重新將在座四位皇兄弟看過一眼後,玄玉斂去了笑意,大口飲盡杯中烈酒。
****************************************************************
東宮夜宴後,自東宮返回信王府的德齡,車輿方抵府門,就見一座官轎也靜停在府前,下輿一瞧,大半夜忙府造訪者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與他一同與宴的嵇千秋。被聖上指為信王顧臣的嵇千秋,在宴席間將諸皇子間的情況瞧過一回,也對德齡與爾岱之問的情勢有了知解後,即使知道這不是與德齡商談的時辰,但他仍是要前來探一探德齡。
摒退了服侍的下人,攜嵇千秋入了書齋的德齡,邊脫去官服的外衫圖個舒適,邊又再為自己斟了杯酒。
「嵇先生有話就說吧。」
「晉王爾岱益州大捷一事,王爺有何看法?」
德齡涼聲輕哼,「匹夫之勇。」
「縱使是匹夫之勇,但總也是個功勞。」誰理會爾岱骨子裡是何等人物?眼下朝中眾臣所看見的,是擺放在檯面上的功勞,而聖上對爾岱的著眼處,恐怕也是爾岱能夠為聖上平定久為隱憂的西南。
聽了覺得有些刺耳的德齡,好整以暇地挑他一眼,「嵇先生此話,是在暗諷本王在揚州待了三年,無半點功虧也無絲毫樹業?」
「下官並無此意。」嵇千秋慢條斯理地拱手朝他一揖,「下官只想知道,王爺還想潛藏多久?」
「潛藏?」對這一詞,德齡雖是覺得順耳極了,可也不正面去承認。
「王爺不會是想就這麼一直任晉王風光吧?」跟在他身旁三年,自認瞭解他的嵇千秋,深懷期待地看著他,「不知王爺有何對付晉王的良策?」
一手把玩著腰間所繫玉珮的德齡,信步踱至案旁的櫃前,仰首看著這些年來他在揚州所搜集而來的種種古玩與名器,他靜瞧著一面由黃金所製、周瓖寶石的金鑰。
「在我眼中,爾岱不過是一介勇夫,而勇者,在沙場上雖是無懼,可在官場上卻非無敵。」他兩眼直視著鏡中的自己,「此時他要風要雨,都由著他去,因為他能風光,也只有這麼一時了。」
嵇千秋不解地皺著眉,「此話怎說?」
不語的德齬只是抬起一掌打開櫃上的暗門,暗門一開,只見裡頭陳放了幾具巨大的木箱。
「這是……」
德齡笑了笑,走至放置在最外頭的木箱前,將沉重的箱蓋使勁一揭,映入眼簾的,儘是黃瞪亮眼的……金沙。
被一整箱金沙震懾得深深倒吸口涼氣的嵇千秋,忙不迭地看向其他幾口未開箱的箱子,再抬首望著這些年來,一直在揚州暗自積蓄財富的德齡。
他是知道,德齡避過聖上、太子及長安眾官的眼目在揚州利用異姓王的私家財富利中生利,放任異姓王開設私人銀鋪、高利借貸,或利用漕運走私私鹽圖利,從中抽取龐大佣金,但他不知,在地方治事上,在沙場征戰上皆無功勛的德齡,這些年來隱藏在暗處裡的財富,已今非昔比。
在嵇千秋呆目直望的這個片刻,德齡彎低了身子,伸出一手,任十指在一箱亮眼的金沙上頭輕撫撥弄,粒粒清脆有音。
「西北在前朝之時就已停止歲貢,這些年來,兩國互不交好。」他邊說邊拾起一粒較大的金沙扔向嵇千秋,「依父皇的性子來看,父皇不可能會對這支既不願歸、又不歲貢的化外小族坐視不理。」
攤掌看著掌中金沙的嵇千秋,在思索了他突然提及之事後,若有所悟地握緊了拳。
「但下官認為,聖上目前將重心全都擱在南國上,短期內並無征戰西北之意。」與南國相較之下,西北不過是個外族小國,要將它納入版圖一事,日後隨時皆可。
早就在暗地裡動了手腳的德齡笑得很得意,「西北宰相霍延已,早有歸順我楊國之心,但始終就是缺了那麼點時機與動力。」
「王爺想攬霍延已為己用?」若是如此,那德齡是想替聖上拿下西北,好讓自己能夠也像爾岱一般佔上一份功勞?
德齡想的可不是那麼簡單,「我只是要他放把火。」
「火?」
「燒燬兩國之間和平的戰火。」兩國若是繼續無侵無擾,怎麼惹起一番波瀾?既是知此,那麼就由他來攪亂這一池過於安靜的春水。
甚感不妥的嵇千秋抬起一掌,「但依目前情勢來看,聖上派兵南攻已是必然之勢,若在此時西北又掀戰端,我楊國豈不是得分派出軍力以消弭西北之禍?」
「不錯。」他聳聳肩。
「王爺難不成是……」愈想意是驚愕的嵇千秋,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想借西北一事,將晉王爾岱自南攻之戰中踢出局,拉他下馬轉戰西北?」
德齡眉開眼笑地朝他彈彈指,「你開竅了。」他說過,爾岱只不過是名勇夫,因此匹夫之勇這等事,就讓爾岱去就成了,他可不興去拿個搬不上檯面的小國。
嵇千秋撫著額,「但……」為除內敵而刻意引來外患?這也未免太過於……
冷眼瞧著他的反應後,德齡猛地一手重重蓋上箱蓋,轟然一聲,震破了一夜的寂靜,也讓站在他面前的嵇千秋嚇出一身冷汗來。
他冷聲低問︰「拿下益州之後,不只父皇,就連全朝大臣都對老五刮目相看,若是父皇派兵南攻之時,老五也在南攻之列,那本王何時才能出頭?」
「王爺此計雖是不錯,但若要攻南,如此分散我軍軍力,實屬冒險。」嵇千秋雖是深知他的用心,但免不了在私情之外,還是要為大局擔心。
將暗門關上後,德齡回過身來淡道︰「攻南大軍所缺之兵力,本王將會補上。」
掩不住眼眉間存疑的嵇千秋,有些不太確定地睨看向一身富家公子氣息,成日只沉浸在爛漫奢華的環境裡,從沒有過任何戰歷,也不曾涉及過朝政的他。
他莞爾一笑,「連你也不看好本王?」可以想見,朝干大臣們若是知道了這事後,反應定也是和他差不多。
「下官不敢……」霎時驚覺自個兒失態的嵇千秋,忙揖身致歉。
不以為意的德齡出聲哼了哼,走至案邊自書案上取了本摺子後,轉身扔給他。而不明所以的嵇千秋,接穩了摺子後,在他的默許下徐緩地打開摺頁,在見著上頭所書之人名後,一夜之間連番遭到刺激的嵇千秋,仍是忍不住屏住了氣息。
「溫伏枷與……趙奔?」為何……當年投靠於聖上麾下,替聖上擊退異姓王定下新江山的朝中舊員大將,會落到他的手中?
德齡饒有深意地朝他一笑,「有空,記得到揚州伏羲營走走。」
***************************************************************
軒轅營。
在收到王傅袁天印的指示,開始為攻南做準備的余丹波,將軍務全權交給樂浪打理後,便一徑地窩在自己的帳裡連著好幾日,數日過去,忍不住好奇心的樂浪,才兩腳踏進他的帳內想探視他鎮日都窩在帳裘做何事,便二話不說地被他給拉進帳內,一塊進行戰術研討。
站在帳中聽余丹波說了半夭,兩眼直視著案上沙盤推演的樂浪,很是佩服余丹波的機敏,同時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他忍不住低嘆,「真不知你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別太抬舉我。」余丹波只是聳著肩,「你可差不到哪去。」
當它是句恭維的樂浪,不予置評地挑挑眉,隨手拈來幾張地圖觀看,而站在他身旁的余丹波,則是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瞧著樂浪的側臉。
前陣子,來到軒轅營采過他一回的袁天印,曾隨口提及樂浪,希望他代為問問,樂浪是否已自素節南嫁一事中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以及樂浪是否能夠諒解玄玉。
面對這等委託,與樂浪同在一營三年,也建立起友情的余丹波問不出口,橫想豎想,再怎麼拐著彎開口問,也難免會踩著樂浪心上那片總是不肯任人探索的心事,可不問的話,聽袁天印說,楊國再過不久就將攻南,到時樂浪的心結若仍是未解,只怕對上頭的玄玉不利。
「樂浪。」躊躇了許久,他還是試著開口,「你知道……咱們在準備些什麼吧?」
「攻南。」
余丹波更是仔細小心地盯審著他的神情,「攻南的原因……也知道嗎?」
樂浪自圖中抬起頭來,嘲弄地問︰「所有人都在等著素節的死期不是嗎?」
被他這等語中帶刺的話一問,由玄玉一手提拔出仕、深為忠誠護主的余丹波,當下即動了心火。
他咬著牙,「王爺很想保住素節公主的……」這傢伙,三年前三年後一樣沒變,長了一雙眼,卻始終沒睜開看清他人不下於他的心傷。
「我知道。」樂浪不看可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即轉身欲走。
余丹波卻使勁地一把揪住他,「王爺不能代你、代素節公主以及他自個兒開口求情,這苦衷,你又可知?」
「別說了……」不想提及這件事的樂浪,將臂一收,轉過身子的同時,也再次將這塊心傷給拋在腦後不願去面對。
按捺了三年的余丹波,終於再也對他忍不住,厲聲在他身後大喝︰「你不能永遠逃避王爺,你更不能永遠責怪王爺!」
責怪?他怪的是玄玉嗎?樂浪腳下的步子怔了怔。
「樂浪……」替玄玉極為不平的余丹波,忙來到他的面前要他睜開他那雙一直都緊閉著的心眼,「你明知道王爺比誰都關心你!」
看著仰著面臉替玄玉說話的同僚,樂浪當然知道,玄玉自然是關心他的,他也知道,這個余丹波,又是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就是因為我知道,因此我才不願見他。」
「為何?」明明他就是很不忍見玄玉次次來到軒轅營,都失望而返,其實他也不想這麼對待玄玉的,既是這詳,他又為何不見玄玉、不正眼瞧玄玉一眼?
「我……不想看到他那雙比我更痛苦的眼。」三年來一直都不願提及此事的樂浪,終於鬆了口,「我不想,看見他那雙寫滿愧疚的雙眼。」
在他眼中的玄玉,合該是在素節南嫁之前的玄玉,那時的玄玉,意氣風發,在朝中前程無量,看在他與素節的眼中,有著說不出口的欣慰,他們夫妻倆總認為,這個聰穎又有大志的皇弟,不會似朝中之臣般玩弄權術,更不會反目無情,但……玄玉終究是變了,就在他去了洛陽之後。
他明白,親情的柵欄是關不住、也不能束縛住一隻猛虎的,玄玉若狠,就該摒棄舊往的一切,可滂沱大雨那夜,他在階下卻清楚地見著了,玄玉眼中後悔莫名的傷痛,那說不出口的不能為、無法救。
如今覆水已難收,素節改嫁一事也不會改變,因此他不想再見玄玉,更不願再次在玄玉眼中找到那關於歉意的字眼。
「我曾對王爺說過,素節公主南嫁一事,不是王爺的錯,但王爺卻只反問了我一句話。」力玄玉說活的余丹波又再冷述。
〞什麼話?」
余丹波指控地看向他,「王爺說,他袖手旁觀不是嗎?」
原來除了他外,就連玄玉也在私底下怪罪於自己?
不想置評,更不想一腳又再次踏入那牽扯不楮的混沼中的樂浪,趕在思緒又再次纏繞在玄玉身上前,舉步繞過眼前的余丹波。
「站住。」語中帶怒的余丹波冷聲叫住他,決心在今日把話都攤開來說明白,「你可曾想過,王爺為何非得袖手旁觀不可?你可知,王爺的一舉一動,所牽連的,並不只是王爺個人的仕途前程?王爺不是個你表面上眼見的投機皇子,他不過是個與命運弈棋之人。」
一而再被叫住的樂浪,沒好氣地瞪向帳門不肯回首。
「王爺若走錯一步,滿盤皆輸。他輸了他自個兒的未來不打緊,但他知道,他萬不能讓那些支撐在他背後的人,也都因地而得賠上所有。」余丹波咬牙切齒地將一字字敲進他耳裡,「縱使不願,依舊不得不拚命為運也為他人而低頭,不得不割捨心中的眷戀而袖手旁觀,這等心情,誰又來替王爺想過?你會疼,他也會痛啊!」
因他的話而沉默了許久的樂浪,莫可奈何地苦笑,「你這是在說我太過自私?」
「難道你不是嗎?」逕顧自己全然不考慮到他人,若玄玉有私心,那他的私心更甚玄玉!
他回過身來,老實地招認,「我是。」
余丹波反倒是因這話而頓愣了半晌,一時間,倒不知該接什麼話才好。
「我自私,是為素節,也為玄玉。」他清清楚楚地剖白,「他們倆是我心頭的兩塊肉,誰也不能割,誰也不能捨。」
余丹波遲疑地拖著聲調,「那……」
「我只是想讓玄玉知道,我不是他的虧欠、不是他以為的內疚。」樂浪一鼓作氣把心中話都掏出來給他聽,「今日我會留在軒轅營,正是因為我要助他,無論他所想要的是什麼,拼了命不要,我都會為他達成。之所以冷落他、不見他,是要他拋棄我這親人視我為下屬,如此,他才能夠不被我絆著,全心朝他的理想走。」
余丹波停頓在他臉龐上的目光,在他語畢後,久滯不動,半晌,他受不了地撫著額。
「怪不得咱們會不對盤……」又是悶葫蘆一個,他最討厭這種心口不一的人了,有話說不出口,事事往心頭擱……這樣玄玉會明白才有鬼。
樂浪回敬了他一記,「彼此彼此。」眼裡心裡、口口聲聲都是王爺,忠得跟條家犬沒兩樣,玄玉會受得了他才怪。
偷蹲在帳外竊聽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帳裡的兩位頂頭上司又開始重新討論起公事時,不約而同地相視了一眼。「他們兩個不知道……」顧長空一手指向帳內,「他們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嗎?」
符青峰朝天翻了個白眼,「八成不知道。」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9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9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09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一部曲完】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0
二部曲之戰雲密佈
第一部
楊國正式對南國宣戰,在行軍大元帥玄玉的令下,
兵分三路,浩浩蕩蕩的橫渡長江,
直逼南國首都丹陽,南國太子玉權,
如何帶領南國人民應付這險惡的局勢,如何在險處求生?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2
第一章
漸濃的秋意染紅了樹梢,各色彩楓一如往年,在西風吹起時,將南國京畿妝點成一片斑斕之城。
雖說太子玉權已下了太子諭,嚴格限制京畿往來,並在民生各方面諸多限制,但繁華的丹陽京畿大道上,不知憂愁的百姓仍是生活如常,沉浸在一片秋色之中。
接到長江前線各營緊急軍情,以百里加急之勢報訊入京的探子,急喘吁吁的人馬在城門邊遭顧守城門的執金吾攔下,執金吾在攤開加急帖瞧了一會後,驀然面色大變,命數十城兵立即合力推開城門,當城門一啟,攀上馬的執金吾,在前方敲著急鑼的城兵開道下,十萬火急地策馬入城,直奔向京畿內城處的皇城。
不顧城中所有百姓都不明所以地張大了眼,急于報訊于太子玉權的執金吾,在趕至皇城時遭太子東宮六騎攔下,他連忙翻身下馬,兩手舉高了加急帖往前一跪。
「楊國大軍寇邊!」
戰訊很快即傳至太子東宮,得知此事的南國太子玉權,隨即進宮晉見堯光皇帝,當太子玉權將此事稟明堯光皇帝時,睡臥溫柔鄉的堯光皇帝,登時嚇得差點沒自香榻上掉下來。
在殊貴妃的勸慰下,堯光皇帝決意安躲在宮中,續派特使至楊國解釋,盼能消弭兩國之間的誤會,大事化小,太子玉權則持反對意見,認為楊國既已宣戰,兩國即無談和余地,力勸堯光皇帝必須即刻派軍迎戰,不能讓先發制人的楊軍踏上南國寸土,無奈殊貴妃從中作梗,太子玉權苦諫不成,再加上堯光皇帝一昧主和,太子玉權只好自動請纓,親自率軍捍衛國土。
回到東宮的太子玉權,火速召集全朝文武百官,下令全國戒嚴,自命為三軍元帥的玉權,在考量過後,將南國軍力分為三處,只因千里長江楊軍多處可渡,如分兵把守則防不勝防,不僅難以阻止楊軍南下,反而讓本已處于劣勢的南軍兵力更加分散,與其各處防守,倒不如就楊軍可能的登岸處重點把守,集結重要兵力于楊軍可能搶渡之岸,打場有把握之戰。
此時前線三據點紛派探子回報,楊國大軍果真依玉權所料,集中兵力于上游巴陵、中游九江、下游丹陽等處對岸,預料不日即將渡江進攻南國,而南國位于楊軍對岸的三處據點,也已做好迎戰的準備。
身為南軍主帥,負責率兵鎮守國都丹陽的玉權,在這日即將出征之前,他來到太子妃素節的靈前。
靜謐的靈堂中,唯有白燭燭蕊燃燒時所發出的聲響,身披戰甲的玉權,在上了炷香後,他靜看著裊裊燃燒的香炷。
「你我夫妻一場……」他仰首問向素節的牌位,「?若仍活著,在這時,你會站在我這方嗎?」
他想,答案應是不會吧?但即使是如此,他依然不怪她,因為再怎麼說,她都是曾與他結發之妻。
「殿下。」在堂外等候已久的元麾將軍盛長淵,踏進堂內來,站在玉權身後,兩手端捧著戰袍與帥劍。
不發一言的玉權,在披上戰袍配好帥劍後,即轉身大步邁出堂外,在即將踏出太子府時,一陣急來的西風令他停下了腳步。
站在風里的玉權,仰首環看著四處,樓欄玉砌、金碧輝煌的殿宇,紅牆綠瓦外,是繁華落盡、煙雨蒙蒙的三朝古都。
他的家國,還能保多久?
他沒有把握。
☆☆☆
長江滔滔,戰鼓頻催。
楊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進攻。
在楊軍行軍大元帥玄玉的令下,長江上游女媧營、中游軒轅營、下游伏羲營三軍,紛按大元帥帥令渡江南征。位于下游的伏羲營,在行軍元帥德齡的令下,派出大將溫伏珈渡江,趙奔率艦出海,準備繞至南國國境,從余杭登岸。
夜色正濃。
坐鎮丹陽前線的太子玉權,自得知搶攻丹陽的敵將為何人後,早已將迎戰之計備妥,此刻正等在大軍行轅中,就待敵軍渡江前來。
「殿下,楊軍渡江了!」接獲前線探子急報的前將軍,快步走進行轅內。
玉權交握著十指,慢條斯理地問︰「來者可是溫伏珈?」
「回殿下,敵軍前鋒,正是溫伏珈。」
玉權淡淡冷哼,「正等著他呢。」楊軍伏羲營的行軍元帥未免也太瞧不起他南國了,竟派溫伏珈這廝作為先攻南先鋒?也好,他就讓德齡嘗嘗什麼是自負的後果。
「殿下,咱們不派戰船截擊?」看著他一臉萬事不急的模樣,與行轅中其他將軍臉上的表情,前將軍頗不解地問。
「不必,就讓楊軍搶灘。待楊軍一登岸後,即刻燒了他們的戰船,我要他們來得去不得。」玉權在派令完畢後,再朝心腹大將彈彈指,「盛將軍,楊軍登岸後,你與本帥依計行事。」
「末將遵旨。」
對楊軍來說,這一切似乎是太過順利。
自啟程至即將登岸搶灘,率楊軍前來的溫伏珈,並未對南軍不予以抵抗感到疑心,即使,軍中眾將官力勸他對手是南國太子,萬不可輕敵。
躲等在江岸邊的丹陽大軍箭伍,在楊軍船艦一抵岸搶灘登陸後,即遵太子玉權的令下,齊將火箭射向天際,同時,結成陣列的箭伍,也萬箭齊發的射向登岸的楊軍,楊軍遇襲來不及後撤,停泊在岸邊的楊艦同時也紛遭勢如雨下的火箭焚毀,繁不勝數的火光,登時將岸邊映照得有若白晝,率五千騎兵與一萬步兵埋伏在江口的盛長淵,即刻把握這時機率軍上前殺敵。
同樣也是在這片夜色下,領命而出的另一支楊軍,尚未遇到阻礙。
漆黑的夜色中,率楊軍出海繞道的趙奔,沉默地站在船首,在遠處余杭燈火點點可見時,他緩緩朝身後揚起一掌,候在他後頭的前將軍即刻領命,命人射出火箭號令所有船艦戒備準備搶灘登岸。
掩不住滿心興奮的趙奔,兩目直視著遠處的江水出海口處,自楊國啟程,中途得知固守余杭的南國將領是誰後,他的一腔熱血,立即沸騰了起來。
因為此刻率余杭大軍在江口等著他前來的,乃南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邢萊。
www☆☆☆☆
這夜天上的月亮,遭烏雲遮去藏起,長江中游江面上,一艘艘戰船整齊地滑過江面。
佯裝準備強渡長江攻佔九江的燕子樓,正率領著軒轅營的前軍,動作緩慢地橫越長江,高站在船艦前方的他,遠眺著遠處岸上瑩瑩閃亮的火光,因天色過于昏暗,並不能很清楚地估算出對岸上的敵軍總數究竟是有多少。
隨著船只不斷地向前推近,遠處的景況也由模糊變得稍微清晰,心中忐忑不已的燕子樓,在終于能看清敵軍軍況後,一滴冷汗,溜下他的額際。
岸上明亮的火炬照射下,遠處的敵軍有如萬蟻鑽動,手中的兵器,被火光映亮得有若天上數不清的繁星。
他咽了咽口水,「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還記得,在大軍出發前,余丹波是這麼對他說的。
「由我……當誘餌?」站在帳中听完了任務分派後的燕子樓,瞠目結舌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余丹波慢慢補述他沒說到的部份,「你還得負責登岸並正面與九江城兵交鋒。」
在余丹波話尾一落後,過度驚愕的燕子樓,只能張大了眼死死地瞪著策劃軒轅營攻略的余丹波,而帳中其他人,則是頗感同情地瞧著被點到名的他。
采聲東擊西法,打算由他佯攻,而其它兩路軍伍則暗渡的余丹波,仔細朝他吩咐。
「軒轅營中最大的船艦全數交由你統率,你必須讓敵軍認為,你就是軒轅營三軍中的中路主力。」
「我不是嗎?」愈听愈覺得不對勁的燕子樓,額上的大汗爭先恐後地沁出。
默契甚好的樂浪與余丹波,整齊地瞥他一眼。
「當然不是!」他們倆才是軒轅營的主力。
一旁沉著聲不敢開口的顧長空與符青峰,不禁對他投向更加同情的目光。
「那……我所領的是何軍?」有些不太能夠接受的燕子樓,一手撫按著頻頻急喘的胸口。
「左右翼兩軍。」
左右翼?忍不住扳著指頭數算的燕子樓,算著算著,便忍不住汗濕了一身,仔細算來,這由左右翼所組成的前軍,人數,也才只是他倆其中一人的一半……
余丹波的聲音,此刻在燕子樓的耳里听來,更顯殘忍,「在我與樂浪登岸之前,你得將所有敵軍大半軍力全都引去。」
臉色益發顯得慘白的燕子樓,兩目呆望著站在他眼前,這名軒轅營上上下下都奉若神明、被樂浪稱為腦袋比臉蛋管用、更是玄玉口中贊不絕口的軍師兼主力將軍……
什麼……萬全的計畫?這分明是要他去送死!
「他倆呢?」滿心忿慨的他伸手指向另兩個沒被指名的將軍。
「跟著我們自九江左右包圍進攻。」早就事先和樂浪分配好手下兵員的余丹波,又再不疾不徐地答來。
听到能跟著主將上陣,而不需獨自一人去打頭陣,慶幸地捏了一把冷汗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心中雖是很同情燕子樓的境遇,但終究也沒敢吭上一聲。
「換句話說……」燕子樓的兩眉直抽搐個不停,「軒轅營兵分四路,除大元帥所率之軍外,兩路主力自九江左右夾擊,而正面沖鋒的我,在你們登岸之前,必須把絕大多數敵軍引到前頭來,並得活著與你們形成三面夾擊?」
「沒錯。」帳中兩名官階最高的將軍,動作一致地朝他頷首。
他們倆……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吧?
此時此刻,偌大的江面上,寒氣彌漫,可江面雖廣,卻無一處可躲,在益發接近敵軍時,船上所有的士兵,皆已做好了只能正面接受敵軍箭隊來襲的準備。
就著遠處岸上火光搖曳的火炬光影,敵軍派放上天際的箭群,猶如大批來襲的蝗蟲,更像是自無月的夜空中殞落的無數星辰,遠在箭群落下之前,風中透露出的箭嘯聲,像是懾人心神的嘶吼狂喊。
「舉盾!」在燕子樓的一聲令下,帶領在前頭的大型戰船,每艘船艦上的士兵,紛在頂上舉起巨盾,嚴密地組起一面面盾牆。
下一刻,疾落在盾牌上的敵箭,箭勢比雨還密,箭矢強力釘射在盾上的聲音,就近距離地直戳在頭頂上,每個挨躲在盾下的士兵,壓下雙手的顫抖,不能閃避地力舉起巨盾,只求能在箭下逃生。
與所有下屬一塊躲在盾下力抗箭雨的燕子樓,恍惚中,余丹波的身影來到他的面前,就在今晚他即將率領前軍士兵登船之時,自中路正軍那邊策馬而來的余丹波,忽然叫住了他。
「我只要求你做到一事。」
「什麼事?」因風吹拂,焰火搖曳不定,火炬下余丹波的臉龐,令他有些看不清。
「活著。」余丹波一掌重重按在他的肩頭上,「在我與樂浪趕到之前,活著。」
再次直落而下的箭矢,穿過盾牌的縫隙,聲聲刺耳地豎釘在船板上,令分心在記憶中的燕子樓忙不迭地回過神來,與所有下屬一塊撐著酸麻的雙臂,再次力舉起盾牌以避箭雨,在這時,一柄破壞力強、由伏遠弩射出的兵箭從天而降,穿透了他頂上的護盾,刺碎了他肩上的護甲,他苦苦力撐,一陣慘烈的嚎叫卻自他的耳邊傳來,轉過頭去,緊挨在他身旁的副官中箭倒下,頸間開了個大窟窿,猶不斷噴射的鮮血飛濺至他的臉上。
就連去替副官掩住傷口止血的時間也沒有,一旁的下屬見狀,連忙騰出手去拖開副官,並命後頭的士兵前來補上空位,但未及蹲至空位間的士兵,才欲來到他的身旁,就遭數柄落下的兵箭給刺穿了頂上的腦袋。
「臭小子……」只能咬牙力撐的燕子樓,忍不住在嘴邊大聲咒罵,「活著可是很難的啊!」
為求減少更多兵員的損失,燕子樓命下屬將艙板底下所有的厚盾全數搬上甲板,以厚盾上的鐵皮將整個船面覆蓋起來,同時間,以蹲姿穿梭在甲板上、負責搜集箭矢的箭兵,立即自換盾的空檔,將每一面插滿了敵箭的盾牌換下替上新盾,藉以耗損敵軍更多的箭矢。
隱藏在雲朵里的月兒,步步往西挪移,命所有船艦放至最慢速度、甚至是停滯不動,刻意讓船艦淋著箭雨緩緩前行的燕子樓,身子緊繃得有如被拉開的弓弦,似乎隨時都可能會斷,他那一徑撐扶著巨盾的兩臂,早已失去了任何感覺,所有舉著巨盾與他同在甲板上的下屬,情況也都與他一樣,他在心中暗想,在這足以令人麻痹的時間內,或許敵軍的箭襲已經進行了幾個時辰,又或許,一壁受箭的他們,就連一個時辰也都還未捱過,不知為何,這晚,時間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但對率著中路正軍,兵分二路,自九江城上下游遠處渡江登岸的余丹波與樂浪來說,這短短的時間,卻是再寶貴不過,因此無論過了多久或是一刻也未過,他手上的這面久持多時、重若千斤的巨盾不能放,所處的船艦船速不能增,而由他所指揮的這一支前軍軍伍,更不能撐不住。
即使敵軍的主力幾乎全都在他的面前!
犧牲一部份軍伍,換取更多軍員的安全,並讓我軍主力順利登岸發動夾擊,再前來支援或營救前軍,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不願一開始就把軍力耗在硬踫硬登岸上頭的余丹波,他的選擇是明智的,也唯有如此,軒轅營在登岸一事上,傷亡人數才能大大降低,以讓中路正軍將實力發揮在敵岸的沙場上。因此被選入正面進攻軍伍的左右翼精兵,雖明白自己將可能會在搶灘登岸後的正面沖鋒中喪生,或是僥幸在搶灘中存活,卻更可能會在進攻九江城時賠上一命,為了軒轅營其他眾弟兄,他們仍是義無反顧。
當岸上敵軍攻勢暫緩,所有箭隊必須補充不足的箭矢時,知道時機已然來到的燕子樓,忙起身命向左右。
「燃訊!」
一支火箭登時飛上漆黑不見五指的夜空,躲在大型船艦後頭的小型戰船們全都加速來到面前,一聲令下,覆蓋在大小船艦上的巨盾整齊揭開,受箭已久以致箭源充足的各船艦,甲板上所有士兵皆將長弓與弓弩齊指向黑暗的夜空。
「射!」
總算發動攻擊後,在燕子樓的腦中,不但對時間的流逝已失去感覺,他甚至覺得眼前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為求登岸,他一徑地拉開弩弦、上箭、放箭,反反復覆地重復著這三種動作,黑暗中,船上沒有人出聲,每個人都只是在將箭矢放向天際後,再往身後的箭筒里取來下一根,當箭筒里的箭矢用盡後,另一筒填滿箭矢的箭筒再由身後的人補上,不知不覺間,江面上氣味漸漸地變了,夜風攜來了血腥的味道,更加刺激著他們沒命地朝岸上的敵軍放箭。
隨著船艦的持續前進,岸邊敵軍的火光愈來愈明亮,敵軍的身影也愈來愈清晰,站在船頭的斥侯大聲向他回報。
「燕將軍,我軍各船艦要登岸了!」
「命各船艦架出登岸板準備搶灘!」燕子樓高舉起一掌,扯開了喉嚨疾喝,「各船艦強盾伍與箭伍上前開道,重裝騎兵執長矛緊隨其後,步兵伍配大連陌刀待機沖鋒!」
命所有船艦皆漆成墨色,借著夜色的掩護,在燕子樓與九江城岸上守軍展開殊死戰時,樂浪與余丹波早已率兩批中路正軍自敵軍疏于巡守處登岸,軍容壯盛的兩批軍伍,沉默無聲地一壁在黑暗中疾走。
不約而同地,位在兩處的樂浪與余丹波,在遠處的天際遭染紅之時,齊抬首朝那火光之處一望,而後,他們各自抬高了掌心往前用力一揮,命大軍加速前進。
www☆☆☆☆
與楊軍位于下游、中游的軍伍不同,不采夜襲敵岸策略的女媧營,所撿選進攻敵岸的時刻,是在次日日正當空的正午。
岸上的整支大軍異常沉默。
負責籌劃女媧營進攻戰略的辛渡,已于數日前召來營中所有軍伍的將軍,分別將任務與進攻所需的裝備提出,按辛渡所提的時限,軍中負責此任務的兵部,已將登岸及登岸後所需裝備備妥並運至戰船上,現下所有戰船皆停棲在岸邊,就待大軍登船,可岸上卻依然無人有絲毫動作。
在大軍集合前,听說,領軍的驃騎將軍閔祿,似在營中逮了個對女媧營進攻巴陵懷有他見的百夫長,原本眾人不解,不過只是個小小百夫長,怎會讓閔祿大怒?再探听清楚些,原來是在辛渡公布戰略後,軍中眾將軍不敢不遵從辛渡之意,可受了命的前將軍箭伍里頭的一名百夫長,不顧上司前將軍萬業的勸止,對辛渡只求時效不顧敵軍百姓性命的作法大表反對,消息傳至辛渡耳里,為人陰沉的辛渡並無任何反應,可閔祿就不同了。
正午的日光將江水照耀得波光粼粼,點點水光都映照在羅列在岸邊的士兵臉上,在這緊窒的氣息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名遭捆的百夫長,在數名士兵的拉扯下,被推至大軍前,來到站在岸邊的閔祿身後。
面向江水的閔祿,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來,端詳了被押跪在地的百夫長一會,驀然抽出配在腰際的陌刀,刀光一閃,一灘熱血,靜灑在岸邊的沙灘上,落在沙泥上的鮮血,很快就遭帶有濕意的河沙所吸收,可自頸部遭閔祿一刀兩斷的百夫長,卻無人敢前去替他收尸。
眾目睽睽下揮刀斬將的閔祿,一手提著血淋淋的人頭。
他將人頭扔至他們的面前,「勇往直前,你們就有活路可走。誰若膽怯,這就是下場。」
睜眼瞪看著違令者遭遇的眾士兵,沒人開口答話,眾人的目光,紛集中在閔祿與辛渡的身上。
「登船!」在辛渡下令後,軍伍居于大軍前頭的前將軍,大聲喝令眾下屬登船。
不敢有絲毫遲疑的士兵,依令快速地登船,不久,船艦齊揚起風帆,鼓足了風的船帆推動船艦朝江面前進。
朝敵岸前進的所有大小船艦,整齊地在江面上一字排開,其它小型船艦都躲在前頭大型船艦的後頭,在即將與前來迎戰的敵船遭逢前,辛渡下令各船艦拿出盾牌,在日光下,反光刺目的盾牌導引光芒直射向敵船,令敵船上欲施放箭矢的敵兵幾乎睜不開眼,但在敵我兩軍愈靠愈近後,敵軍終于突破盾牌的閃光,開始朝橫列的楊軍軍船投射火箭,欲造成火燒連環船。
事前在辛渡的授意下,除船底外,其它皆覆以石棉的整座船身,受敵軍火攻的影響並不大,一徑前進對敵軍攻擊並不予以還擊的楊國軍船,在離敵軍軍船愈來愈近時,船上眾士兵紛紛將目光投向主導整個戰局的辛渡。
「將軍……」在敵方箭雨愈來愈密集,所有船艦上的士兵全都躲在巨盾下以避箭雨時,前將軍宋天養,頂著一頭冷汗,緊張地向始終都不下令還擊的辛渡請示。
「撐著,還不夠近。」直在心中估算著兩軍船距,以及敵艦方位的辛渡,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在敵船一進入投射範圍內後,辛渡即朝前軍下令。
「將投石機推至船前及船側!」
「置石!」總算撐到這一刻的前將軍宋天養,忙不迭地命前軍將船上的投石機推至辛渡指定的定點,並由數十名士兵聯合放上一顆顆的大石。
辛渡高揚在空中的掌心往下一揮,「放!」
顆顆拋向空中的大石,劃過江面的天空,墜落擊打在船距過近的敵船上。不打算浪費任何人力,只打算一舉擊沉敵船的辛渡,利用僅在攻城戰時才使用的投石機,擊碎前來迎戰的敵軍戰船船身,使得敵船船破進水下沉,並在敵軍落水後,命連環船艦上的箭兵朝江中齊射,在消滅敵船之余,同時也剿滅敵軍。
率軍默然等在對岸上的南國將軍岳望候,眼看著一艘艘派出的戰船,在江面上遭楊軍龐大的船艦一一擊沉,此刻楊國大軍船艦上飄揚的旗幟,在湛藍的晴空下,看來是如此刺眼。
離南國京畿丹陽甚遠的巴陵,兵源不足,地理位置偏僻,不似楊國馬壯兵強、兵多將廣。此戰之前,太子玉權已下令上游守軍,若不能擊退來犯楊國,巴陵守軍也得死守,千萬不能讓楊軍擊破前方陣線,否則南國西南一帶就將門戶洞開,而在巴陵以南兵力比巴陵更少的各城各營,也將在巴陵一潰後,跟著遭到進攻的命運。
但與楊國所派出進攻巴陵的軍員數相比,巴陵所擁兵數,尚不及楊軍一半,且巴陵之兵,與被太子玉權調派至九江與丹陽之南軍精英相較之下,巴陵將寡兵老、戰船老舊、所築之城不及九江或是丹陽那般牢不可破,如此差距,想擊退敵軍、想保全上游……任他再如何千思萬慮,都找不到個希望。
面對楊軍陣中有兩名威揚天下的勇將坐鎮,素來即是驍勇無敵的女媧營,巴陵,能怎麼守?
死守。
莫可奈何中,太子玉權,是這麼命令他的。
下游京畿丹陽、中游重城九江,絕不能淪陷,因此南國軍力幾乎全都被派至這二處,而瓜分不到重心軍力的巴陵,就只能靠著當地各郡各營守軍以及民兵力抗。所以當他人都無力伸出援手,也不能給他們一個戰勝的希望時,他們只能依太子之令,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不能守,死守;不能戰,死戰;以鮮血換期待、以頭顱換個不國破家亡的明日,因為他們,僅剩的也只有如此。
秋風瑟瑟,江水沁寒,站在岸邊的兵士們,在他們身上所著的鐵衣下,是一顆顆視死如歸的心,每個人的神情皆是堅毅不搖,一如他們所站立的雙腳。軍中人人都知,此回來到前線,就將是踏上不歸路,因此在離家出征來到這前,他們皆已與家中高堂妻小訣別,做全了萬死的準備。
默默命人將酒杯交給每一位列陣在岸邊的士兵,再命抱著酒壇的士兵將酒杯一一斟滿,背頂著江面上疾吹的西風,岳望候對著所有據守在江岸邊的巴陵守軍們舉杯。
所有士兵在他舉杯後,毫不猶豫地放聲齊喊。
「國在人在,國亡人亡!」
與所有下屬喝完生死酒,準備為國一拚生死的岳望候,將酒杯擲向身後,召來大軍中所有的箭兵,在岸邊排出迎敵的縱橫列陣,箭兵們紛紛上箭拉弦,將箭尖對準了江面上愈靠愈近的楊軍船艦。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3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3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3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4
二部曲之戰雲密佈
第二部
采石一役,南國元麾將軍盛長淵大獲全勝,並自樂浪手中救回南國太子玉權。
兩國戰事緊鑼密鼓的進行,無人可抗拒局勢劇烈的變化。
逐步失去九江、貴安、采石及宣城,南國滅國之運是否早已注定?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4
第一章
按楊軍所擬之戰策,三大營在分別攻下據點,並各自一分為二,流東進及南下進攻後,其中由樂浪所率軒轅營之軍,與辛渡所率女媧營之軍,已在絳陽與行軍大元帥會合準備流攻向丹陽,而由余丹波與閔祿所率南下之軍,亦已在臨川會合之後,聯袂挺向遂安。
絳陽楊軍行轅。
「拿不下丹陽?」身為主導戰勢的行軍大元帥,在聽了由德齡派來稟告戰況的伏羲營游騎將軍所稟之後,玄玉不滿地揚高了眉。
「是。」
「這麼說,信王至今仍據在採石?」楊國其它二軍都已按照戰策沿江及沿途攻下許多據點,然而地距丹陽最近的德齡,卻自開戰以來僅僅只拿下一個採石?是德齡太過無能,抑或是南國派守京畿附近的守勢過於森嚴?
「回大元帥,行軍元帥信王曾多次派兵突圍,但採石以東,南軍守勢固若金湯,突圍實屬困難。」深怕玄玉將會因此而降罪,游騎將軍忙不迭地再道出德齡之所以無法按計劃成事的主因。
玄玉一手撫著下頷,「敵軍顧守丹陽者為何人?」
「南國元麾將軍,盛長淵。」
在聽了游騎將軍所稟的人物之後,列坐在行轅中的冠軍大將軍霍天行與車騎將軍樂浪,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皆能理解為何德齡難以再往東進一步,而早就聽聞南國元麾將軍盛名的玄玉,也因此而微微鎖緊了眉心。
伏羲營距南國京畿最近,但因南國太子之故,先前伏羲營的溫伏伽無法渡江登岸,之後南國太子舉兵支援中游,改由盛長淵鎮守東部,伏羲營仍舊無法踏上南土,伏羲營在由德齡陣前換將親自接掌攻勢之後,就算攻下了採石,卻也仍舊無法撼動由盛長淵顧守的丹陽分毫。
不只是德齡,就連他事前也太低估盛長淵這號人物了。
沒料到在盛長淵出現後,東邊的戰場竟變得如此棘手,玄玉思索了半晌,憶起了楊國在東邊仍埋有一顆活棋。
「趙將軍是否仍在三湖?」
游騎將軍怔了怔,「回元帥,趙將軍仍在三湖。」
「傳我帥令,命趙將軍據守三湖,待余將軍與閔將軍聯抵宣城之時,與他二人封鎖丹陽以東及以南所有防線,務必徹底斷絕丹陽後援。」既然德齡一人不易攻下丹陽,要想在三軍聯攻時讓盛長淵變不出花樣來,那麼首先就得斷了丹陽的後路,並且阻絕南國所有能支援盛長淵的兵援。
「得令。」
「啟稟大元帥,行軍元帥宣王與辛將軍皆已登艦,待大元帥下令後,即可率軍出發。」錄屬辛渡麾下的女媧營前將軍宋天養,在游騎將軍退下後,緊接著上前稟報。
一想到那個令他不得不格外提防的鳳翔,玄玉緊攢著眉心。依事前的戰策,鳳翔的確是該在絳陽與他會合後,立刻與他一塊聯手江東下進攻丹陽,只是目前戰況有變,在絳陽的另一頭,有著南國太子前來礙路,迫使他不得不放棄與鳳翔一塊南下,必須得留在絳陽與南國太子一決生死,如今僅隻鳳翔率軍南下,就不知……鳳翔會不會就趁此良機,先行進攻丹陽?
雖說他事前既已派燕子樓先行南下,但縱使燕子樓能提前抵達採石,丹陽有著盛長淵的鎮守,只怕燕子樓與德齡聯手也無法如期攻陷丹陽。
「大元帥?」還等著他答覆的宋天養,不解地看著沉思的他。
他深吸了口氣,「命宣王即刻率軍靠江北東下。」
「得令。」
「慢。」在他轉身欲退出帳外前,玄玉又再加令,「命行軍元帥信王據於現處,在行軍元帥宣王抵達採石後,將南軍困於三湖以西採石以東,行軍元帥宣王抵達採石後,敵軍若無叫戰,決不可輕易進攻,待我軍三軍於採石會合後再齊攻丹陽。」盛長淵這號棘手的人物,不是德齡、也不是鳳翔能對付的,若是一心只想建功的鳳翔煽動德齡聯手,敗在盛長淵手下,那還算事小,怕就怕楊軍若因此而損兵折將,除了得不償失外,他楊國在日後還將因此而少了大舉進攻丹陽的軍員。
「遵命。」
坐在一旁始終沒有出聲的樂浪,冷眼旁觀著處事快速果決的玄玉,心中是半喜半憂的,喜的是,玄玉及時精確地解決大軍的難題,並同時為楊軍的未來鋪路,憂的是,這個曾是素節口中善體人意的皇弟,似乎自開戰後,再也不復見。
他微微轉首往旁一望,就見面上神情與他截然不同的大將軍霍天行,此刻,正面帶微笑地看著這個統領楊國三軍的行軍大元帥。看霍天行的模樣,似乎連他這個沙場老將,也很是欣賞初次統領戰事的玄玉。
「啟稟大元帥,南國太子率軍前進十里,並派出五萬兵員叫戰!」收到南軍戰帖的前將軍,在通報之後,快步踏進行轅中邊稟報邊向玄玉呈上戰帖。
明知玉權就在近處,卻刻意按兵不動的玄玉,在等了數日後,果然磨光了玉權的性子等到了玉權的先行叫戰,他低首看了戰帖一會,而後轉首看了行轅中各個翹首望向他的將軍一眼。
「稟大元帥,末將願上陣。」主動請纓的樂浪,離開了座位上前拱手請示。
玄玉根本就不考慮他,「所稟不準。」
不明白為何遭拒的樂浪,難以相信地怔瞧著正眼也不看他一眼的玄玉。
「大將軍,本帥命你速整軒轅營五萬兵員應敵。」不顧眾將軍訝然的目光,玄玉雙目落在霍天行的身上。
霍天行先是看了身旁的樂浪一眼,雖說他不明白為何玄玉不讓軒轅營兩位猛將其一的樂浪上陣,但因帥令已下,他也只好搶走樂浪亟欲對上的目標。
「末將遵命。」
在霍天行接下軍權後,猶有不甘的樂浪兀自站在原地,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的樂浪。
玄玉朝眾人擺擺手,「都退下吧。」
「末將等告退。」在霍天行的統領下,眾將軍在退出行轅後,立即緊鑼密鼓看籌備應戰之事。
「本帥之命,相信將軍已聽得很清楚了。」在接過身後的堂旭遞上來的茶碗後,玄玉邊喝著茶湯邊對還留在行轅中不走的樂浪叮嚀。
「將軍,咱們走吧……」隨同樂浪一塊留下的符青峰,站在他身後輕扯著他的衣袖。
面色森厲的樂浪緊握著拳,「我只想問,為何你不讓我領軍?」
慢條斯理擱下茶碗後,玄玉抬起頭來,不怒而威的冷意,自眼中迸射向樂浪,「絳陽這塊地,是國與國之間死生存亡的戰場,而非你個人私怨了結之地,本帥不能因你一時的衝動而壞了大事。」
樂浪為何會主動請纓,不需深想也知,急於此戰的樂浪不過是想報失妻之仇,而通常欲雪恥或復仇者,通常皆不顧前不顧後,全都是衝著一腔忿血而行,偏偏愈是這等人也就愈會因意氣用事而吞下敗仗,若他楊國再多幾個這等只顧私情而不顧大局的將軍,那這場仗他還要打嗎?
「你對我沒信心?」樂浪微瞇著眼,沒想到玄玉竟對他這麼沒把握。
玄玉也沒跟他客氣,「對玉權這一役,確是如此。」
聽了轉身欲走的樂浪,在踏向行轅門口前,卻遭玄玉留住。
「樂浪。」看著他那落寞的背影,玄玉說得語重心長,「你與我,皆沒資格向玉權復仇。」
他猛然回過頭來,「我沒資格?」
「深愛皇姐之人不只你我,在南國,也有一個兒為皇姐之死而心碎。」玉權太子的為人如何、待素節又是如何,被他派至南國的內間早就將細節告知於他,因此對於玉權這一役,他不僅要慎重,更不能把私情摻嚚埭霈捸@荒芫駝鉸壅健br />
「末將告退!」不願相信他所說是真,也一個字都聽不進耳的樂浪,大聲答道後,隨即轉身邁出行轅,跟在他身後的符青峰見了,也即刻追了出去。
在樂浪走後,站在玄玉身後的堂旭擔心地看向他。
「無妨。」玄玉嘆了口氣,「暫且就由他去吧。」
自走出行轅後,一壁疾走回自己營帳的樂浪,在身後緊跟著的腳步愈靠愈近時,他在帳前停下了腳步。
「你想勸我?」他極力壓下激越的氣息,不想把怒氣遷至旁人的身上。
「末將有一事想問將軍。」踱至他面前的符青峰,知道現下再怎麼勸他,他一字也不會聽進耳,於是刻意轉了個彎。
樂浪以手抹了抹臉,「有話就直說,這裡無外人,別客套。」
他帶著笑,「將軍可知道我為何從軍?」
只聽余丹波說過符青峰原本是個山賊頭子的樂浪,經他一問,頓時也不禁好奇起來。
「我符家世代皆是武人。」符青峰緩緩為他解答,「家父生前曾是已故大將軍趙邑手下之右將軍。」
「趙邑?」如雷貫耳的人名,登時讓樂浪雙眼一亮,「趙奔之父?」在前朝之時,他楊國曾多次率兵抵禦南國皇帝派兵北攻之人,即是朝中大將趙邑,雖說趙邑已逝世多年,但只要提起這號人物,楊軍之中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家父生前常說,趙氏父子,乃沙場上真英雄。家父之所以也讓我從軍,為的,就是希望我也能傚法趙氏父子也做個英雄。」抬首看著漫天落下的細雪,符青峰的眼中有著期待與失望,「只是我看不慣軍中權勢派系,更受不了官場上的陰謀角力,因此,我寧淪為山賊也不想當什麼英雄。」
他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你怎又會投效玄玉?」
神情似抹上一份回憶的符青峰,微笑地想起當年袁天印在將他給拐下山之前,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袁天印曾對我說過,我若真想見識什麼是真英雄,我就得跟著大元帥。」現在想來,他之所以會跟著袁天印,也許就是為了想實現一個夢想罷了。
樂浪一手撫著下頷沉思,「袁天印所說的英雄指的是玄玉?」
「不,是另有其人。」符青峰神秘地笑了,「但我相信,大元帥手下的確有英雄。」
看他的樣子似無意要說出那名英雄是誰,不強人所難的樂浪也不多加追問,隨著雪勢漸大,伸手拂去了戰炮上的雪花後,先進帳的樂浪才回頭想叫符青峰一塊進帳,卻見他褪去了溫和的神色,肅穆地盯著他。
「將軍。」不想他與玄玉心中梗著一個誤解的符青峰,字字誠懇地道,「大元帥之所以不任命你為前鋒,其因為何,我相信你也清楚。我與大元帥一樣,也不認為目前的你適合與南國太子交手。」
甚是在乎此事的樂浪,並沒有開口反駁他的說辭,只是那分不能與玉權交手的遺憾,卻纏繞在他的身上不肯放他而去。
走向他的符青峰,將鋪遍地上的細雪踩出一個又一個印子,「方纔在行轅裡,大元帥不許你出征的原因,他只對你實說了一半,另一半,大元帥並未向你說清楚。」
「說什麼?」
「他擔心你的安危,也不想讓你因此役誤了前途。」除了公事公辦外,其實玄玉的私心很明顯,他擔心現下衝動的樂浪,萬一遇上了比他還冷靜的玉權,只怕戰敗的後果不只是犧牲性命而已,若是樂浪僥倖生還,只怕容不下敗績的聖上也不會放過他。
將他一字一句都收至心底的樂浪,仰首看向漫天的雪花。
「我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感動卻又心酸的低語,交織在飛騰的雪花中,「我比誰都瞭解那孩子……」
符青峰微笑地拍著他的肩,「咱們進去吧。」
自與閔祿於臨川會合後,東進打下遂安,準備繼續前進攻打宣城的余丹波,在大軍停留在遂安補充糧草並休息的這段期間,總是暗中派探子嚴密地監視著女媧營的一舉一動。
箭傷未癒的顧長空,此刻,正在余丹波的帳內,一手提著劍來回踱步,每每走個幾步,他不是提心吊膽地看著帳門,就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聽四下有何風吹草動,在一無所獲之後,他便又會在這小小的帳內繼續一些余丹波搞不懂的舉動。
「你可不可以別在我面前走來走去?」被他弄得一刻也定不下心來分析戰情的余丹波,仍去了手中的筆,沒好氣地看向這個不安分留在帳中養傷,偏天天跑來他這煩他的傢伙。
知道自己已經很惹人厭的顧長空看了他一眼,一連串沉重的嘆息,又再次自他口中吐出。
「說吧,你究竟在煩惱什麼?」一天到晚不是嘆氣就是擺張憂國憂民的臉色給他看,他要是再不瞭解並解決一下這名身份高貴的下屬有何心事,那他什麼正事都別辦了。
「閔祿的這個。」奉命得好好保護軒轅營主將的顧長空,只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余丹波覺得他的擔心很多餘,「趁著大軍歇息的這段期間,你給我留在帳中好好養傷,這等小事不需你來操心。」
「小事?」他苦哈哈地笑著,「不用操心?」要是這傢伙頂上的那顆人頭,因為閔祿少了只眼而不見了,到時他可不只是有負袁天印所托而已,他還會成為玄玉眼中頭一個降罪的對象,以及軒轅營裡的頭號罪人。
「將軍。」中郎將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進來。」余丹波先是叫礙眼的顧長空到一旁坐著,再朝外輕喚。
顧長空坐在椅上,不語地瞧著那名奉余丹波之命派人潛進女媧營中,每日都會定時向余丹波報告的中郎將,心中甚是緊張女媧營那邊會有什麼消息傳出來。
余丹波淡淡輕問︰「女媧營可有人問起閔祿何以傷了眼?」
「回將軍,無人敢問。」說也奇怪,人人都見到閔祿少了一隻眼,但女媧營中就是無人會去問這個問題。
「很好。」得逞的笑意靜盛在余丹波的臉上。
「將軍。」一頭霧水的中郎將,實在是忍不住心底的疑問,「你認為……閔將軍知不知道那兩箭是你射的?」
「當然。」軒轅營裡的兵書,可沒有人的箭技好過他。
烏雲頓時罩頂的中郎將遲疑地啟口,「那……」
「放心。」有恃無恐的余丹波一派輕鬆,「這悶虧,閔祿一聲也不會吭。」閔祿那傢伙,是要臉面的,他可不認為閔祿願把那隻眼受傷的來龍去脈說給他人聽。
雙目含怨的顧長空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
「但他似乎更恨你了……」近來每回在行轅中議事之時,那個少了一隻眼的閔祿,老是用剩餘的一隻眼狠瞪著余丹波,要是無人在場的話,他相信,急於洩忿的閔祿,一定會找機會挑了余丹波。
余丹波大咧咧地漾著笑,「他若不恨我,我還提不起勁呢。」他還指望閔祿最好是有點本事,千萬別讓他贏得太過容易。
相當瞭解軒轅營主將的顧長空和郎中將,無奈地相視一眼後,兩人都不得不對余丹波這種容易結仇的性子宣告放棄。
「將軍。」另一名也奉余丹波之令去辦事的百夫長,同樣撿在這時進帳。
余丹波看了他一眼,「打點好了嗎?」
「回將軍,一切準備妥當。」
「你該準備上路了。」在顧長空還不解余丹波交代了他去辦何事之時,余丹波卻來到他的面前趕人。
他被趕得莫名其妙,「上哪?」
「本將軍命你回神農營療傷。」眼看他的傷勢因戰事之故一直無法安定,未免他會出什麼岔子,因此余丹波決定就把他送回長江對岸。
顧長空當下擰緊了眉,「我不回神農營。」在這種時候趕他走?就算他願走,他可不知回去了後會不會被人趕回來呢。
「為何?」余丹波隨即將冷眼掃向膽敢抗命的他。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強忍著疼的顧長空,還刻意在他面前伸展活動著四肢以證明他沒事。
「論身份,你是國戚,看在大元帥的份上,我不能讓你冒險。」余丹波冷冷陳述,「論軍職,你是我的下屬,我要你回神農營你就得去,除非你想抗命。」
決心跟他卯上的顧長空,跟了他這麼久,早就摸透了他這種不聽安排馬上就祭出軍令的德性。
「按軍律,不從將命者,罰五十軍棍。」他索性好心地提醒一下余丹波違令者該有的下場。
分析了好一會他為何甘受軍棍也不願去養傷的原因,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的余丹波,盯著他執著的目光,不一會,腦筋轉得很快的余丹波,緩緩想起一個在六軍南下前,曾經向他借過人的人來。
「長空。」他試探地問,「袁師傅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
沒想到這麼快就洩底的顧長空,倔著臉龐,硬是不肯透露詳情。
「我沒那麼簡單就被暗算的。」偏偏余丹波光是想就知道袁天印會對他交代些什麼。
「你若是不會被暗算,我就不會替你挨兩箭。」他冷哼一聲,故意抬出一個人來,「更何況,我是為了保全玄玉的戰力又不是為了你。」
忍著脾氣的余丹波再問一次,「真不回神農營?」
「不去。」顧長空堅定地抬高了下巴。
「來人!」余丹波馬上就讓他承當後果,「拖他下去重打五十軍棍!」
「將、將軍?」沒料到余丹波真的言出必行,慌了手腳的百夫長忍不住想替顧長空求情。
余丹波眼中的寒意差點讓他結冰。
「走吧。」反倒是講義氣的顧長空,大大方方地拉著百夫長領他出帳受罰。
其實,心底實在是很擔心負傷的顧長空能不能挺過五十軍棍,但礙於軍令如山,卻又不能收回成命的余丹波,在他們走後,不自在地朝留在帳中的中郎將勾勾手指。
「叫他們下手輕點。」在中郎將將依他所令站至面前時,他出口的話,幾乎是含在嘴裡般的模糊不清。
中郎將挑高了兩眉,努力按捺住笑意,等著看他還有沒有下文。
「還有,把軍醫順道帶去。」不出所料,余丹波果然又再補上了一句。
「是。」覺得他們這對上司下屬都彆扭得緊的中郎將,盡了全力,才沒有讓笑聲溜出嘴邊。
餘杭一戰,因南國大將邢萊戰死,故而餘杭東北門戶洞開,伏羲營大將趙奔趁勝追擊拿下三湖,使得南國丹陽東南方徹底淪陷。
三湖這座地美豐饒的南都,不但提供了趙奔所率之軍一個稍事休息的據點,亦提供了楊軍豐沛的糧草,讓據留在三湖的楊軍在充實糧草之餘,還有餘糧可用糧車將糧草運往南方,以支援自開戰後就深入南土,因此糧草所剩不多的余丹波等軍。
站在三湖城城頭上,看著一根根楊軍方旗在風雪中飛揚的趙奔,在身後踏雪的聲音傳來時,回首看向來者。
「南軍派員來叫戰了。」站在趙奔身後的黎諾,與趙奔一般,同是行軍元帥信王親點的領軍大將,與趙奔亦是相交多年的老戰友。
「叫戰者,可是盛長淵?」聽聞過盛長淵赫赫戰功的趙奔,並不怎麼希望與這等對手交手。
「不。」黎諾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是盛長淵底下的驃騎將軍,邢葛。」
「邢葛?」對南國大將人名倒背如流的趙奔,眼裡摻了些詫異,「邢萊之兄?」派個小將來,南軍是想玩螳螂擋車這把戲嗎?
黎諾刻意睨他一眼,「據聞……邢葛主動請纓要為弟報仇。」趙奔殺了餘杭護城大將邢萊,南國皆知,而邢萊至死都不放棄守城的事跡也早已傳遍了南國,這也難怪欲雪恥的邢葛會衝著趙奔下戰帖。
「盛長淵人呢?」預期中的對手沒前來收復三湖,反倒是派了手底下的人而來,這個盛長淵是太瞧不起他,還是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探子來報,奉南國太子命令鎮守丹陽的盛長淵,似乎是打算先行收復採石,好與西進的南國太子連成一氣。」自兩國開戰以來,一路挨打的南國,總算是派出了頭號大將準備收復失土了。
在心底琢磨了半晌後,趙奔很快就猜出盛長淵的心思,「未免我軍趁機突襲丹陽,所以他才派邢葛來攔阻?」
「應是如此。」他也是這麼認為,「難道將軍不想趁機奪下丹陽?」既然令他們有所顧忌的盛長淵已離開了丹陽,而邢葛又不是他們的對手,這可是個攻佔丹陽的大好良機。
不急於建功,且甚有自知之明的趙奔徐徐搖首。
「依大元帥令,在余將軍與閔將軍前來宣城與三湖聯成防線之前,咱們必須穩住丹陽東南方。況且以咱們現下的兵力,想拿下丹陽,恐無勝算。」他是沒把邢葛看在眼裡,只是如此貿然出兵丹陽,採石距丹陽甚近,若盛長淵突然折返兵援丹陽,那到時他們可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言之有理。」聽完了他的分析,深有同感的黎諾不禁頷首,不過一會,他又把問題鉤回正事上,「你打算怎麼對付叫戰的邢葛?」
「相應不理。」趙奔笑了笑,並不認為戰技差了胞弟邢萊一截的邢葛能有什麼作為。
相交多年,知道趙奔從不是個驕兵,亦不會輕敵的黎諾,在聽了他的話後,反應僅只是饒有興味地揚高了兩眉。
「在其他兩位將軍趕來前,咱們必須避免我軍無謂的損失。」深謀遠慮的趙奔決意全面撤換戰略,「命我軍全力守城。」
「我這就吩咐下去。」黎諾朝他拱了拱手,在欲走下城頭時,不解地看著他的側臉,「怎麼了?」
緊攢著兩眉的趙奔嘆了口氣,「我擔心信王。」
「信王?」
「若盛長淵親自領軍欲奪回採石,只怕,信王不是他的對手。」眼下行軍元帥宣王尚未抵達採石,單憑德齡單薄的兵力,採石這座落入楊軍手中之城,恐怕很快就得還給盛長淵了。
與他一般,也不認為德齡能夠守住採石的黎諾,在城頭上風勢增強之時,忍不住轉首遙望向採石的方向。
迎著風雪,率大軍浩浩蕩盪開向採石準備收復失土的盛長淵,此刻距採石僅有一里之遙,在寂靜的雪原中,坐在戰駒上的盛長淵甚至能夠聽到,此時採石城內此起彼落的敵襲警報鳴鼓聲。
瞇眼細看著採石的盛長淵,朝身後揚起手,命集結成陣的大軍做好準備,打算在楊軍一出採石城城門後即刻進攻。
冰冷的雪花飄至他的面頰上,頰上的冷意,令他又再次憶起太子玉權在率軍兵援九江之前,將捍衛京畿的重責全都交至他身上的那番話,從不打算令玉權失望的他,宣誓性地握緊了韁繩。
哼,信王德齡?
「我要你後悔曾經踏上南土。」
絳陽。
率軍叫戰的南國太子玉權,在即將淪為戰場的絳陽平原上,見著了楊國前來應戰的大軍後,不可否認,在他心底,確實是有些失望。
此番叫戰的玉權,除國仇之外,因個人私情,他非得親眼見見樂浪與玄玉不可,偏偏這二者卻皆不在此戰場上,他不知楊軍大元帥玄玉是太不瞧不起他,還是玄玉認為單只派冠軍大將軍就足以應付他南軍?
欺人太甚。
強盾伍再次舉起了與人等高的盾牌,力抗自楊軍振營方向由伏遠弩所射來的兵箭,釘打在眉面上的箭音,有如落在屋瓦上的叮咚雨聲,綿密不絕,邊防禦箭襲邊把結陣往後撤的強盾伍,依玉權之命刻意造成懼戰的假象,所有躲藏在強盾伍之後的騎兵與箭兵,與更後頭的步兵們,全都捺著性子不急於強攻,靜待楊軍將箭矢耗盡。
在這段難捱的等待期間,每當強盾伍中有人倒下,即刻有人隨之補上,捍衛家國意志堅定的南軍們,不時把目光偷偷瞥向太子玉權,在見著了玉權的臉龐之後,每個人也就益發壯盛了與太子共退敵軍的信念。
在南軍即將退出絳陽平原之前,認為南軍無心應戰的楊軍,在箭襲過後,果然依一貫伎倆派出大連陌刀的騎兵伍前來衝鋒,一匹匹戰馬傾巢而出,聲勢浩蕩地衝向南軍,而等了許久就等著這個機會的南軍,並不急於採取其它攻勢,大軍只是停止了後撤,透過盾牌的縫隙,南軍們睜大了眼,看著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向他們的楊軍,在即將抵達第一陣線強盾伍之前,突遭老早就挖了壕溝上覆草泥埋伏在溝中的南軍,整齊劃一地自溝中伸出拒馬槍刺中馬匹,伏等在溝中的南兵在楊兵戰馬一倒,迅即自溝中冒出,先以鳳頭斧砍向馬腳再砍殺落馬的楊軍。
溝中伏兵動手後,強盾伍立即開盾,早就架箭在弦的箭兵,一聲令下,將箭矢集中射向來襲的楊軍,而強盾伍後頭早就蓄勢待發的騎兵,則是在玉權的親率下衝出守線,兵分二路自兩側繞出撲向楊軍。
背負長弓與箭筒、單手執陌刀的玉權坐在戰駒上一徑疾馳,遠處楊軍的面孔顯得很模糊,但印在他心底的人面卻清晰異常。
他之所以會刻意想對上樂浪,是因為素節,他很想看看,嫁入他家門以來,待他溫婉客氣得近乎生疏,可是又不失為一個好妻子的素節,在她的心底始終都沒有忘懷的樂浪究竟是生得什麼模樣,又有那一點比他強。他更想見的另一人,即是令袁天印願棄他而去,甚至不顧師徒情分去輔佐的敵帥玄玉,他很想知道,玄玉是否真如袁天印所說的那般英明不可替代。
其實,此戰他並不想去證明些什麼,他只是想讓在素節與袁天印皆離他而去後的自己的自己,徹底死心,好讓他在死心之後,將全副心神都擺在眼前這一場攸關南國生死存亡的戰役上。
在蒙受損失的楊軍遭到南軍大批騎兵前來掃蕩之時,居於陣中指揮的冠軍大將軍霍天行終於出陣,打算親自對付親征的玉權,玉權不慌不忙地下令,左右夾攻的騎兵伍與前來支援的步兵伍組成十十方陣,準備一鼓作氣強攻,在下令之前,他回首向自開戰以來即緊跟在他身旁的左將軍袁衡吩咐。
「派令下去,速增援五萬兵馬!」眼看勝卷在握,此時追擊,這場戰役的勝果必定穩入南軍袋中,既然樂浪與玄玉皆不願在沙場上見他,那麼,他就打到他們出來為止!
「得令!」
當兩軍戰得如火如荼之時,候在楊軍大元帥行轅中的玄玉,不似一眼等待軍情等得心焦的將軍們,他只是神情自若地坐在案中,靜靜地觀察著樂浪臉上的表情。
「大元帥!」直屬霍天行麾下的右將軍,火速奔至行轅後氣喘吁吁地上稟戰情。
玄玉徐問︰「戰況如何?」
「我軍形勢相當不利,請大元帥即刻派兵增援!」
「說清楚。」在聽了右將軍所報軍情後,相較於行轅中眾人緊張的神色,玄玉仍是一副鎮定的模樣。
跪在地上的右將軍不斷拭著額上流下的汗水,「南國太子已將大將軍所屬騎兵殲滅,再如此下去,恐怕其他軍伍也將不保!」
玄玉玩味地挑高了眉,「南國太子率兵親征?」看樣子,沉不住氣的,可不只樂浪而已。
右將軍大聲再報,「南國太子不僅親征,他甚至還指名大元帥與樂將軍應戰!」
「是嗎?」玄玉緩緩揚高了唇角。
「大元帥?」行轅內所有人皆不解地看向鎮定過頭的他,無人明白,在這戰況吃進,甚至有戰敗之虞的情況下,為何他還笑得出來。
深知霍天行深陷險境,奉命特意回來搬救兵的右將軍,此時可沒有玄玉那等好心情,一刻也不能等的他,懇求地再次上稟。
「救人如救火,請大元帥速潑兵增援!」
玄玉先是揚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而轉看向眾將軍,兩眼不斷徘徊在他們身上,「諸位將軍認為本帥該派誰去增援大將軍?」
「這……」相互交看的眾人,也不知到底該派誰才能與英勇的玉權抗衡,不過一會,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在打下九江、同時也是玉權親自指名對戰的樂浪身上。
知道所有人都希望他出戰的樂浪,一反先前急欲出戰的前態,反倒是在此時對他們的目光來個視而不見,也不再逞勇好強地主動請纓,他只是靜坐在位中揣想著玉權可能安排的戰術,以及一旦前去增援霍天行之後,又該以何種法子打退玉權推動楊軍朝採石移動。
將眾人反應全都看在眼底的玄玉,一手拿著帥令令牌,又朝他們再問。
「不如就依南國太子之意,本帥親征如何?」
「萬萬不可!」當下所有人齊聲爆出反對聲浪,堅決不讓主帥也傚法玉權那等不顧自己安危的做法。
斂去了面上輕鬆的模樣後,玄玉站起身朝眾人下令,「除樂浪外,其餘退下。」
「大元帥……」猶不知究竟要派誰前去增援的眾將軍,忙不迭地開口出聲。
他大聲一喝,「退下!」
當堂旭站至玄玉面前,冷目警告所有將軍都得依帥令退出行轅外後,不得不捺住憂心之情的眾將軍,只好依令退出行轅之外。
離開案前來得樂浪面前的玄玉,在樂浪站起身而對他時,兩目盯緊了他的瞳心。
「告訴我,你的對手是誰?」
樂浪沉穩地應道,「南軍。」
「你舉兵的目的為何?」不放心的玄玉,又刻意再問。
「為贏得絳陽此戰。」
得了他的回答後,玄玉沉默了半晌,他旋過身子來到案前取來帥令,轉身朝樂浪高高舉起,樂浪隨之在他面前跪下。
「車騎將軍聽令,本帥命你為絳陽此戰統帥,速率七萬大軍迎戰!」
「末將遵命!」恭跪在地的樂浪高舉起兩掌接下帥令。
當攜著帥令準備點兵出戰的樂浪快步踏出行轅時,跟在樂浪身後的符青峰,看著迎風疾走的樂浪,那具一如他曾在戰場上所見過令人安心的背影,符青峰頓時精神一振,大步追了上去。
眾目睽睽之下,拎著酒壺的燕子樓,坐在江岸邊的大石上,一口又一口喝著酒。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4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5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5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5
二部曲之戰雲密佈
第三部
攻南之戰大勢抵定,楊國終于一統江山。
建羽皇帝賜婚滅南有功的玄玉,姻緣天注定?!擁有龍鐲的玄玉,是否終可遇上鳳鐲主人?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6
第一章
平定了動蕩的丹陽,亦派兵在南國各大城市嚴加鎮守,以穩定各地軍情與民心後,楊軍大元帥玄玉,依聖諭率三軍越江班師回神農營,將在處理好南國戰犯與楊軍中的傷兵之後,率軍班師回朝。
楊軍三軍中,戰功居于三營之首的軒轅營,營中士兵並未在戰後歡喜慶賀,自抵達神農營停師以來,營中的氣氛始終遠比開戰前還來得低迷。
深夜未寢的樂浪,獨坐在自己的帳中,動也不動地看著擱擺在案上的盾牌,那面……布滿了箭孔,卻曾在戰中救過他一命的盾牌。
那是符青峰在絳陽一戰中扔給他的盾,也是符青峰惟一留給他的東西,可他,卻什麼都沒給符青峰留下,反倒是讓符青峰為他留下一條命。
當滿面疲憊的余丹波踱入帳中時,他輕撫者盾面問。
“長空還好嗎?”
余丹波搖搖頭,“燕子樓把他灌醉了。”也好,總算是不鬧了。
自從得知符青峰的死訊以來,軒轅營里頭反應最為激烈的,救屬三年來在營中,無論是操訓、受罰、讀書都與符青峰形影不離的顧長空,在丹陽城里時,若不是有燕子樓拉著、勸著,只怕顧長空早就不顧玄玉之命,跑去女媧營當面找辛渡算帳。
樂浪自責地垂下頭,“是我害死了他。”那夜,他要是听符青峰的話,不沒帶人就急著親赴祠堂,要是他听符青峰的話,對女媧營處處多留心點,或許,符青峰就不會替他送掉一命。
才開導完了一個,又得面對另一個的余丹波,沒好氣地在他面前坐下。
“這不是任何人的責任,你又何必非讓你自個兒去承擔內疚?”辛渡想暗算他,誰拉得住?就算那晚他不去南國皇家祠堂,辛渡也定會在日後挑個時機下手,他能活著,就當慶幸了。
“是嗎?”雖然軒轅營中無人責怪他,但其實每個人心底都知,符青峰是為了保護誰而死。
他還記得,在戰場上,好幾次當他回過頭來,他定會看見總是隨著他的符青峰跟在他的後面,他帶符青峰上戰場,一來是要他多點戰歷,二來是想多磨練他以城軒轅營日後的大將,可他從未想過,符青峰會跟在他身後也是有著目的,符青峰的目的,就是想依袁天印的話保護他,如今符青峰的確是做到袁天印所托了,可這也將成為他心中永遠的負疚。
差不多已到極限的余丹波咬著牙,“這類的話你要是再多說幾個字,我會很樂意替辛渡掐死你。”
覺得他實在很不會安慰人的樂浪,默然地瞧著他一臉氣炸的模樣。
“你若不是天生寡情冷血,就是在想該怎麼向辛渡報復。”這陣子,也不見他有多大反應,再怎麼說,符青峰也在他手下待過三年,他不可能無動于衷才是。
余丹波冷冷地問︰“前者與後者,你認為我會選哪一種?”
“後者。”他自己都說過他是個有仇必報的小人很多次了。
“沒錯。”為人現實的余丹波用力朝他點頭,“所以說,千萬別讓符青峰白死,你定要活得好好的給辛渡看。”早知道在攻采石時,頂著行軍總管頭餃的他,就該冒著被降罪的風險趁機搞垮辛渡,或是開出更困難的條件好讓辛渡的人頭落地,要不然此時軒轅營也不會因一個辛渡而淒風慘雨一片。
樂浪揉了揉眉心,“玄玉對這事怎麼說?”從出事到現在,玄玉就借口公務繁忙,從未來看過他,也未曾在人前提過符青峰的事。
“無憑無據,王爺也動辛渡不得。”說到這點,他也明白玄玉的無奈,“不過王爺答應了我,他定會在返京之後,要求聖上為符青峰追封。”
樂浪淡淡苦笑,“追封?”活著的時候,若是戰敗,死罪;若戰勝,就可保住這條命;而為國戰死,則可獲得這等殊榮?這就是他們武人的命運?莫怪符青峰寧淪為山賊也不想當什麼英雄。
余丹波告饒地嘆口氣,“樂浪……”
在樂浪又開始盯著案上的盾牌發呆時,余丹波取過盾牌,將它對準燭光舉起,就著盾面上兵箭留下的孔洞看向燭火。
“燕子樓曾告訴我,符青峰不僅崇敬你,他更把你當成心目中的英雄來看。”他邊說邊把盾交還給樂浪,“他在死時,可說是無憾的。”
握著手中沉甸甸的,不只是盾牌,還有一片崇拜之心。
‘袁天印曾對我說過,我若真想見識什麼是真英雄,我就得跟著大元帥。’
在符青峰的眼中,他真是個英雄嗎?
雙手緊緊環抱住盾牌的樂浪,努力想壓下喉間的哽意。
余丹波走至他的身旁一手按住他的肩,“相通了就振作點,不然王爺可是會放心不下的。”
“嗯。”
“對了,長空說蒙汜要帶符青峰回狼煙山。”在走向帳門時,余丹波突然回過頭來。
蒙汜?符青峰手下的二當家?
听完他的話,樂浪再三看了手中的盾牌許久,起身走至余丹波的面前,將腰際上的佩刀交給他。
“代我將這交給蒙汜。”
余丹波不解地看著掌中物,“這不是聖上賜你的配刀嗎?”
樂浪搖首更正,“這是我的感激。”
緩緩合上掌指的余丹波,會意地握緊了手中的佩刀。
“我會交給他的。”
站在帥帳外等候了許久的袁天印,在深夜時分眾位將軍自大元帥帥帳中退出後,站在帳門邊朝里頭輕問。
“忙完了?”
“師傅。”眼見來者是他,玄玉忙不迭地起身,“是我疏忽了,回來後都一直沒去向你請安……”
“坐。”袁天印笑笑地揚掌示意他坐下,“王爺打算何時班師回朝?”听寶親王說,聖上又下旨來催了,楊軍三軍可不能一直待在神農營不回朝。
坐回椅里的玄玉深吁了口氣,伸手扳按著酸澀的肩頭。
“依父皇的旨意,我得在近日內啟程返京,但我並不打算命大軍全都返國。短期內,長江以南各地仍需派軍駐防,以免心猶未死的南國余軍仍想復國,特別是丹陽與九江,這二處必須得派重兵監視。”南國方滅,所俘南國遺臣與軍員等都還待處置,若是這時即撤走所有兵力回朝,只怕他們到時還得再花一次力氣重新攻南一回。
袁天印轉了轉眼眸,“王爺打算派何人留下?”
“霍天行。”玄玉心底早有盤算,“絳陽一役,霍天行身為大將軍卻戰敗,若是讓他隨我返京,他定會遭父皇砍了人頭,與其如此,倒不如就讓他留在丹陽將功折罪。”
“王爺認為……”袁天印玩味地撫著下頷,“大將軍是真不敵南國太子,或是刻意戰敗?”為人忠耿的霍天行能當上大將軍,絕不是靠人情世故與朝中手段,只是既然霍天行的本事不在話下,那麼絳陽那一戰會先敗後勝的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
知道瞞不過他的玄玉老實地承認,“他只是想把機會讓給樂浪。”
“因此王爺要代樂浪還這個人情?”想那霍天行冒著會掉腦袋的風險成全樂浪的一番心意,或許也只有玄玉知情吧。
“這是我欠他的。”雖然說,霍天行是太子靈恩手下的人,可自開戰以來,公事公辦且常在小處指導著他的霍天行,從沒因派系之別而在治軍方面在眾人面前對他有過微詞,如果可能的話,他是很想將霍天行自太子的手中搶過來納于麾下。
“那信王呢?”袁天印順道點名另一個也有敗績者,“據袁某所知,信王攻不下丹陽在先,又退失采石在後,相信聖上不可能不對信王降罪。”
“我會保他。”德齡身為皇子,戰敗並不致死,但在父皇降罪之時,他定會在朝上站出來為德齡說話。
袁天印有些詫異,“保?”他不趁這機會打擊德齡?他可知這是除掉其一皇子的大好良機?
“德齡攻不下丹陽,是因盛長淵,失了采石,亦是因盛長淵。”公私分明的玄玉並沒有去考慮自己的私心,“我軍三軍齊出方能敗盛長淵,如此看來,這不是德齡之過,他已盡了全力未讓伏羲營全滅。”
“王爺認為,信王在此戰中學到教訓了嗎?”
自在貴安見到率軍退至貴安的德齡以來,他可在德齡身上看出,戰敗的德齡皇子氣焰消減了不少,一心想替楊軍扳回一城的德齡,不但沒要求大元帥潑兵給他力戰盛長淵雪辱,反倒听起余丹波的分派,帥軍依令照辦,他想,德齡是真的有心放在這場戰事上。
低首啜了口茶的袁天印,將茶碗擱在案上後,偏著頭看向這個在他眼中變得有點陌生的玄玉。
“近半年未見,王爺似乎變了不少。”攻南這段時間以來,玄玉在各方面長進了很多,但是,也變得復雜了。
“是嗎?”望著袁天印的眼神,不知怎地,自認把某事瞞得很好的玄玉,並沒有在他的面前表現出異樣來。
袁天印對站在他身後的堂旭揚手。
“堂旭,你出去一會,我有話要單獨對王爺說。”
堂旭無言地看向玄玉,而玄玉只是點頭同意。
“袁某有一事想問王爺。”在堂旭退出帳外後,袁天印慢條斯理地啟口。
“何事?”
“王爺可見過玉權太子?”袁天印一開口,即不給玄玉閃避這話題的余地。
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玄玉,鎮定地答道,“見過。”
“對他這人,有何感想?”不急著把話問至深處的袁天印,一步一步地勾他入局。
想起那夜玉權懊悔的眼神,以及讓他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所攻打的南國,皆是由玉權一手所撐起,他不能否認,即使玉權身為敵主,他還是能明白玉權那顆想要救國的心。
他盡量撿著安全的字眼回答,“我為他感到惋惜。”
“惋惜?”這倒是出乎袁天印意料之外。
“倘若玉權早在數年前就已登基,今日南國不會被我楊國所滅。”他頓了頓,將目光別向他處,“我惋惜玉權空有大志卻無法實現,我惋惜他……後悔得太晚。”
當玉權的死訊傳遍了南國後,不僅是身在牢中的盛長淵幾度欲自盡殉主,南國遺臣也有多名臣子當庭自盡盡忠,就連丹陽城百姓,都人人身披孝服以祭玉權,玉權在南民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明。相較之下,遭擄的堯光皇帝,卻無人為其憂心,更無臣民探問堯光在楊軍中的情況。
起初在知道身為太子的玉權,不但自任為元帥還統領南國三軍迎戰,而畏戰的堯光,雖居于丹陽卻無實質軍權,他不明白,深得民心的玉權,為何不早個幾年逼堯光退位?玉權又為何偏要等到南國面臨亡國之禍時才想力挽狂瀾?但當那夜他在太子府里見著玉權那雙寫滿不甘的眼眸時,他才有些了解,處處顧慮、太為他人著想的玉權,因為站得太高、背負得太重,以致他就算有心,卻仍被身份壓得不能為自己反抗。
因此他謹記那夜玉權對他說過的一字一句,記住那些充滿悔意的話語,他不願,成為下一個玉權。
“王爺將他視為借鑒?”聆听著他對玉權的評語,靜靜壓下心中那份虧欠感的袁天印,臉上失了笑意。
“我將視他為一面警惕我的明鏡。”若不如此,那就太對不起玉權的一番心意了。
一直看著他的側臉,袁天印並沒有言語,過了好一會,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恭謹地站在案前。
“王爺,其實袁某今夜來此,是來向往王爺辭行。”
大驚失色的玄玉慌忙站起,“師傅要上哪?”
“回鄉。”不眷戀的袁天印的袁天印沒有絲毫的猶豫。
急急繞過書案的玄玉,在他欲轉身離帳前攔下他。
他不解地張大了眼眸,“師傅,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不,你做得很好,甚至好得超出袁某所預料。”袁天印先是抬起兩掌安撫他,再慢條斯理地答道。
“那師傅為何……”
“王爺不要袁某走?”在知道他曾是玉權的何人之後,他不信,玄玉的心中不會有任何芥蒂。
“師傅何以要走?”就為了他知道了玉權這個秘密?還是因為,袁天印認為,他為免日後袁天印即會如玉權所言擇他人而去,所以他會殺了袁天印以防後患?
“師徒一場,咱們就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想兩人繼續玩這隱瞞的游戲,袁天印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玉權可曾對王爺說過些什麼?”與玉權相處多年,他了解玉權寬厚的性子,他想玉權定是早就將他們師徒間的事告訴了玄玉。
玄玉的反駁,幾乎是在他的話落後即響起。
“沒有!”
“王爺……”袁天印深深長嘆,“你我都心知肚明。”
“玉權什麼都沒說,而我,什麼都沒听見。”執著要守住玉權這秘密的玄玉,倔強的眼眸,像是想也一塊說服他,又像是想捍衛什麼。
不打算再追問的袁天印,雖很想和他一般一起騙自己相信這個謊言,但一想到日後師徒之間的心結恐將永難解開,即使玄玉有意不讓他拆穿,他仍舊無法繼續在玄玉的身邊待下。
袁天印偏首而笑,“難道王爺不怕,有朝一日,袁某也會棄王爺而去?他日,袁某可能會找到另一位明主毀了王爺?”玉權的遺憾,有一半是來自于他這個師傅,玉權後來之所以想殺他,除了背叛之外,相信定還帶著恨。
玄玉甚是篤定,“我不會讓師傅失望。”
為了這句話,袁天印怔愣了一會,因為,玄玉並不是怕他將會背叛或是另尋明主,相反的,玄玉所相信的是自己,玄玉有自信不會如當年的玉權那般令他失望。
“師傅,我不會的。”似是怕他不信般,玄玉又再加強了保證。
不會?不會什麼?
不會讓他失望?還是不會在登上皇位後,頭一個殺了他?
看著玄玉那副急欲證明的模樣,袁天印並不想去理清日後玄玉不會的究竟是何者,其實在有過玉權的教訓後,在他找著玄玉之時,他也不再去思索這兩個問題。他很清楚,玄玉與玉權之間的差別,這兩塊他所找到的彩玉,他已失了其中一塊,因此他並不想再次半途而廢,讓玉權的悲劇在玄玉身上重演一回。
“師傅?”不知他究竟決定如何的玄玉,擔心地看著他。
袁天印撫額而嘆,“王爺真不怕?”
“怕,就不會拜你為師了。”玄玉坦然地笑了,“師傅,我不是玉權,我不會走上與他相同的路。”那席話,就算是玉權刻意說來報復袁天印的也罷,他和玉權不同,他相信他有把握不會讓袁天印棄他而去。
自攻南以來,心中就一直百感交集的袁天印,在得了他這句話後,深深地閉上眼,總算是放下肩上長久以來的心事與過往,並沒有告訴玄玉到底走與不走的他,只是在轉身走出帳外時,背對著他留下這句話。
“多謝王爺。”
看著袁天印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帳外後,獨自站在帳中的玄玉,喃喃對著他的背影低訴。
“是我該謝你,因你,找到了我……”
長安,東宮。
“冠軍大將軍不回京?”
做足了準備、亦捺著性子,在長安等待三軍返京已久的太子靈恩,乍聞這消息後,迅速回過身看向稟報的甘培露。
彎著身甘培露拱手再覆,“行軍大元帥下令,冠軍大將軍必須留守在丹陽以免南國余孽叛亂。另,趙奔也奉命留守九江城。”
“哼,他倒是很會替人設想。”弄清玄玉在玩什麼花樣的靈恩,可從沒想過要欠玄玉人情。
“關于戰敗降罪一事……”深為霍天行感到擔憂的甘培露,有些擔心地看向他,“冠軍大將軍是咱們的人,不知殿下可要保他?”
提到那個公私太過分明的霍天行,靈恩就沒好氣。
戰前他都已對霍天行暗示過了,這回滅南會派他留在主帥身邊,並不是要他護帥或是從旁協助玄玉,可一板一眼的霍天行卻似乎忘了他究竟是屬于何方,處處幫著玄玉不說,絳陽一戰,霍天行是真敗或是假敗,至今他也還沒听見霍天行親自派人來給他一個說法,若不是他相信霍天行為人忠耿不會有二心,否則他還真以為霍天行是想背叛他另投玄玉。
“殿下?”
靈恩煩躁地揮著手,“霍天行戰敗有罪,就算他是咱們的人,咱們也不能說保就保。”霍天行是他手底下的人,說不保,將會令其他人感到寒心,可要保,卻也非易事。
“那……”再怎麼說,霍天行都是太子人馬中的軍員大將,若是失了他,將會是一大損失。
“待父皇論功行賞與降罪之時,在朝上別急著替霍天行求情,也別撇清關系追著霍天行打,玄玉若有開口,就順著玄玉的勢保住霍天行的人頭。”不想自己出手的靈恩,之所以不急,是因早就已有了救霍天行的人選。
甘培露訝異地抬起頭,“齊王會保冠軍大將軍?”
“當然。”將霍天行留在丹陽,事實不是已經擺得很明顯了嗎?
“信王呢?”他又趕忙再問,“信王攻不下丹陽在先,後又退失采石。”趙奔乃信王德齡的手下,該不會齊王連信王也要保?
“你以為玄玉為何要將趙奔留在九江?”一提到德齡,靈恩的火氣當下就涌了上來,“玄玉這麼做就是為保德齡!”滅南一戰,他之所以會支持德齡也前去,為的就是希望就此打下一個將來恐將與他爭江山的皇弟,哼,原本他還以為玄玉已狠下心來了呢,沒想到,在這節骨眼上,玄玉反倒惦記起兄弟之情。
“殿下似乎很心煩?”
“我在想,戰後,到底該如何分配天下。”兀自在殿內踱步的靈恩,對這個問題還是沒想出個解決的法子。
“分配天下?”
“依成例,在戰後,眾王得分封各地以代聖上贊統。”他邊說邊走回案內坐下,“更何況,眾王爺年歲皆已不小。于戰後分封領地,更是理所當然。”
“依殿下看,聖上想將丹陽賜給何人?”提及分封領地,甘培露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曾為南國京畿的丹陽。
“若是可能,我想將丹陽納為己有,只可惜我身為太子必須留在長安。”求之不得的靈恩,臉上不僅有著遺憾,更有著憂慮,“我的這四個皇弟,四人皆有戰功,因此四人皆會是得丹陽的人選,至于父皇會選誰,我也說不得準。”
經他一說,甘培露頓時也煩惱了起來,“全國一統後,前南土丹陽、九江、與巴陵,因地據交通扼要,將在日後成為國中重城。加上現今國中已有三位總管,若再讓這三位總管得前南土三城,恐怕……”
靈恩撫著額,“所以我才說,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分配天下。”
滅南之戰中,功勞最高者非軒轅營與女媧營莫屬,南國的天下也幾乎都是這兩營打下來的,玄玉身為行軍大元帥,論功行賞自是最先,而鳳翔定是其次,偏偏這二人在楊國已身為總管分管楊國二地,無論是在治民與治官方面,皆已駕輕就熟不說,還為父皇減輕了開國以來的隱憂,因此這回分封領地,無論他倆其中何者搶下丹陽,都將會對他造成嚴重威脅。
在三位行軍元帥中想了許久後,擇出其一得丹陽的甘培露,試探地問。
“不知殿下……現下對齊王如何作想?”
靈恩挑高了眉,“想問什麼?”
“臣以為四王之中,殿下不妨將南國前都丹陽讓給齊王。”齊王會救霍天行,那代表齊王心中不是忌諱著太子,就是並不想與太子對上,與其冒險將丹陽這塊重地給宣王,還不如將丹陽給個能夠控制之人。
“讓給他?”靈恩不以為然地哼了哼,“為虎添翼嗎?”滅南之後,玄玉聲望已在朝中扶搖直上近逼太子,在有了洛陽這塊經濟富地之後,再給玄玉丹陽?這擺明是要他這名太子將位置讓賢不成?
“若不給齊王,宣王必定力爭,宣王若得了丹陽,後果將不堪設想。”比起只要仗著理字,就不擇手段以達目的的宣王,齊王算是較溫和的人選,若是將丹陽給了手段激烈的宣王,日後楊國國土以東,或許就將全是宣王所有,而到時,宣王在朝中的氣焰定會來得更高,更甚者,還會蓋過太子的光芒。
“我知道。”左右動輒得咎的靈恩,所頭疼的也是同一問題。
“臣在想,有關御使之事……殿下認為,齊王已知殿下意圖了嗎?”自御使不再送回消息之後,派人去問,齊王手底下的人說御使早已在破城之時死于南軍手中。太子現下防著齊王,或許齊王也已在暗中防著太子。
“即使玄玉知情,他亦會裝作不知。”功敗垂成的靈恩並不煩惱這點,“不,他不是對外宣稱御使是死于南軍手中嗎?”若是當時御使成功地殺了玄玉,今日,他根本就不會有丹陽將屬誰的這個難題。
甘培露並不想太早見到這等局面,“臣怕,殿下若再如此做,齊王恐將更提防殿下,或是與殿下扯破臉面。”
“在父皇分封領地之前,玄玉不會做得太明顯。”靈恩撇了撇嘴角,“短時間內,表面上他還是會與我站在同一陣線,而我,也很樂意繼續維持這個假象。”
“日後呢?”
“這就要看他怎麼做了。”交握著十指的靈恩,邊說邊緩緩使上了手勁,“他若不想得丹陽,那麼一切都還好說,他若要丹陽,本宮不會再對他客氣。”
楊軍行軍大元帥率軍班師回朝後,楊國皇帝次日在朝殿論功行賞,出人意料的,建羽並未先行對三名行軍大元帥加晉榮升,反而是先對三名行軍元帥底下之人論功加晉,論罪嚴懲。
冠軍大將軍霍天行與信王德齡因戰敗有罪,原本該降罪論處,但在齊王玄玉的大力護航之下,因而保住了官帽與人頭,樂浪、辛渡、閔祿、趙奔等,皆因領戰有功而高升加封邑地,而在這其中,戰功最高者,非打下九江、采石、丹陽的余丹波莫屬,因此除加封邑地之外,建羽特將余丹波擢升至元麾將軍。
至于三名行軍大元帥該如何分功,建羽雖尚未做出決議,但在朝上卻立即對統領三軍功不可沒的齊王下了道令眾人訝異的聖諭,即日起開始讓齊王作主選妃,一個月後成婚,並打算在齊王婚後,公告天下諸王將分封領地之事。
自聖上下旨齊王選妃之事傳出後,長安一片熱鬧,朝中王公大臣與皇室宗親等莫不捉緊了這個機會,想借此事靠攏齊王,但與沉浸在戰勝與大婚二事心情沸騰歡欣的楊國人民相比之下,在長安城中的某處,卻是冷清黯然。
戰敗遭楊軍擄回長安的盛長淵,此刻高站在圈禁他的府宅內,自被擄至長安以來,楊國建羽皇帝待他不若戰俘反似上賓,日日皆派人來此勸說他降楊,發揮長才為楊國效力,而知他性格剛烈的楊國太子靈恩,亦欲以金錢想拉攏他,反而是擄他來此的齊王玄玉,對他這名敵將不聞不問。
憑窗眺看著外頭楊國京城長安的街道,盛長淵仿佛看見了在全盛時期的丹陽,只是如今丹陽也不復存在,在城破的那日清晨,丹陽已自他的手中徹底消失。
殉主不成,被擄來長安後,不肯投效楊國的盛長淵,無一日不在想著復國之計,據外頭傳揚的消息看,若建羽皇帝真要分封諸位領地以治所得來的南土,一日諸位分封易動,原留在南土上的各王駐軍極可能將有易動,更或許會因諸位領地之故而調防改駐,在駐軍遷處之時,南土上眾城守備也將隨之轉調,而到時,就將是楊軍軍力最弱之時。
他不能不抓住這個機會。
但前提是,他得想法子先逃出這里,並召集一支龐大的南軍與留守在南土上的楊軍對抗,只是,他該如何召來南國百姓和南國余軍?
失了太子玉權之後,南國之人皆已放棄了復國的希望,南民情願接受楊國一統天下重新治地,亦不願再讓堯光皇帝復國主政,就連他手底下與他一塊被俘的眾將軍,也無人願救與他們同樣身在楊都的堯光皇帝,還說若是復國後仍由堯光為帝,他們寧可續當亡國之臣,或是跪在建羽腳前當個楊國之臣。
無人能取代玉權的,不但在他眼中的南國天子是玉權,在其他南人的眼中,已死的玉權亦是他們心中惟一的真主。
可玉權已死,若要復國,他就得找出一個能夠取代玉權之人來號召南民南軍,但在南國宗室里,又有誰及得上玉權的地位?而堯光也就只生了玉權這一名太子而已,玉權無子嗣,皇室血脈已斷,若不能在正統血脈里找出能夠代玉權身份的人,他還能找誰?
“將軍忘了考慮一人。”與他一同遭俘的袁樞,站在他的身後提醒他。
他回過頭來,“何人?”
“皇叔之子,玉瑤。聖上所有皇親皆被擄來長安,目前就只剩玉瑤仍在南土上未被擄來此地。”
盛長淵皺眉地反駁,“玉瑤只是個孩子。”若他沒記錯,玉瑤也才十二而已。
袁樞卻向他搖首,“但總是皇家血脈,總是個希望。”
話是如此沒錯,盛長淵也知,玉瑤雖幼,卻是名正言順的皇室之人,但在他的心里,他就是無法……
回想起身著太子服高站在朝殿上的玉權,以及身著戰袍揮兵出征的玉權,盛長淵無法抹去心中玉權的印象,他永遠都記得,在丹陽城破之前,玉權曾緊握住他的手……
心急的袁衡也加入勸說的行列,“將軍,楊國齊王再過一月就將大婚了,咱們所剩時間不多,再不快點擇出新南主,錯過了楊軍易地換將這機會,日後恐將復國無望。”
只能強迫自己結束新主的盛長淵閉上了眼。
“玉瑤人在哪?”
“目前被囚在巴陵。”負責掌握南土消息的袁樞立即報上。
“將軍,楊軍在丹陽派有霍天行鎮守,九江則有趙奔。”盛長淵馬上問向袁樞,“離開此地之事打點好了嗎?”
“末將已買通了囚官,再過數日即可安排出城。”為了大通將他們圈禁在此處的上上下下囚官,他自南國帶來的黃金,已散去大半。
再過數日,那麼還有時間。
站在窗邊遙望的盛長淵,極力想看向皇城的方向,不斷在心中盤算著,在離開長安返回南土之前,他還有機會去皇城親自為玉權報仇。
“九江,忘了建羽皇帝,忘了齊王玄玉吧。”知道他無時無刻都想報仇的袁樞忍不住要勸,“只要咱們能回到南土迎回玉瑤,一切就有希望。”
明明就近在咫尺,可卻不能親手血刃,盛長淵極力壓下那股想復仇的沖動,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因恨而誤了復國良機,但深深的遺憾,卻壓在他的身上令他喘不過氣來。
“將軍……”眾人望向強忍的他。
他不得不妥協,“去做準備。”
“是。”
將目光轉向遙遠南方的盛長淵,看著晴朗的天際,他知道在南方的天空下,已不再有南國,可在那個地方,卻有著他的承諾與虧欠。
丹陽城破之前,他曾答應玉權,盡他全力守住丹陽,但他卻沒有做到;在投效玉權麾下之時,他曾發誓,他將以性命守護住南國的希望,永遠追隨在玉權左右,可如今玉權已死,他卻仍苟活著。
在他腳下所踩的這片楊土,不是他該死去的地方,他是個武人,若要死,即要堂堂正正為國而死,因此無論如何他要再回到他的國土上,盡力再為國一戰,不然,他不知該以何面目去面對南國百姓。
他亦不知,日後,他該怎麼去見玉權。
“太子是否曾派人找過你?”走在齊王府內,樂浪邊向府內管家打招呼,邊問著身旁官升一等的同伴。
“為何這名問?”與他一塊來見玄玉的余丹波,若無其事地反問。
“那日在朝上,太子對你的眼神並不友善。”回想起在論功行賞大典上時,太子在暗地里不時將目光定在他身上,樂浪愈想就愈覺得這里頭有古怪。
余丹波忍不住輕笑,“我以為太子演得很好。”沒想到頭一個注意到這件事的,不是玄玉也不是袁天印,反而是這個他認為沒什麼心機的樂浪。
想起他愛結仇的性格,以及太子的氣量又是如何狹小,樂浪不禁有些頭痛地看著他此時的笑容。
“別忘了我曾是皇親,他們這些皇子,我認識得比他人都深。”完了,女媧營上上下下都已被這家伙得罪光了,他不會連太子也得罪上了吧?
“太子之事,別說出去。”余丹波懶洋洋地向他叮嚀,“反正我已回絕了太子,也徹底讓太子死了心,我不希望王爺因此事而多添煩擾。”滅南之前,太子派人找過他,滅南之後,太子見他立了大功,亦不死心地再派人來找一回,或許下回太子派來找他的人,就不會再是什麼說客了,下回太子所派的,應當是來要他命的刺客。
預感成真的樂浪,無奈地抬起一手掩著臉,實在不知到底該怎麼再勸這個同僚他才會把話給听進耳。
試問,當今軒轅營中何人鋒頭最健?余丹波。滅南之戰中何人功勞最大?也是余丹波。聖上論功行賞時何人官升最多?還是余丹波。只是縱使余丹波都已經榮晉為元麾將軍,成為當朝紅人了,為什麼他這種愛招蜂引碟……不,這種易得罪人的性子,卻始終都沒改過半分?他就非把跟他站在不同邊的人全得罪光了才甘心不成?
“怎麼了?”停下腳步的余丹波,納悶地瞧著他那心有千千結的模樣。
相當明白這個姓余的男人,恐怕永遠也學不會什麼叫收斂,樂浪放棄地向他搖首,舉步繞過花廳走上院中的曲折廊,但他們未走數步,就見府里的下人排成一列,人人手中各捧一疊書帖,遠自玄玉書齋院門處一路排至廊上。
樂浪好奇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你忘了?”余丹波邊說邊擠過人群,“聖上下旨讓王爺選妃。”哼,如今朝中想巴結玄玉的人可多了。
終于穿過人群來到書齋的樂浪,抬首朝里頭一望,原本玄玉用來處理公務的書齋,此刻已遭書帖與府中下人淹沒,但選妃正主兒根本沒在選妃,反而任一屋子人們走走去去,他自己卻埋首在案內自顧自忙他的事。
“全國王公貴族和全朝大臣的帖子都到了?”見過這等陣仗之後,樂浪開始有點明白,近來那些莫名其妙到他府上贈禮的大人們,究竟為了哪樁事才會突然想拉攏他。
“可不是?”早就打發過一打朝中官員的余丹波,表情更是不以為然。
“那……”樂浪以指點了點站在門內發呆的燕子樓,“玄玉挑了哪家的閨女?”
“王爺一個也沒挑。”站到兩腿發麻的燕子樓,一看到外頭還有那麼多書帖待送進來,他就很想拿壇酒灌醉自己。
沒挑?面面相覷的余丹波與樂浪,愣了一會後連忙追問。
“為什麼?”
“沒空,沒心情。”燕子樓聳聳肩,“王爺是這麼說的。”派他與顧長空來的寶親王冉西亭,不斷向他們交代,一定要讓玄玉從眾帖中挑出一張,但那位坐在里頭辦公的頂頭上司,分明就是故意不讓他們交差。
樂浪頓時緊張不已,“聖上都已下了旨,他可不能不挑!”聖上的一番美意,他要是視若無睹事情就嚴重了。
“這話由你們自個兒去告訴他吧。”杵在門內另一邊的顧長空,在受過數次挫敗後,只是抬手恭請他們這兩個難兄難弟上陣。
本也想進去勸玄玉一勸的樂浪,兩腳剛踏進屋內,屋內眾人隨即以求救的目光望向他,飽受請求的樂浪,連忙一手拉住轉身就想走的余丹波,清了清嗓子後,他在一片靜默中小心啟口。
“玄玉,你不想成親,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埋首在公務里的玄玉,頭抬也不抬地應著,“娶妻自是自然。”
“那……”樂浪先是瞧了瞧一屋子滿面愁容的眾人,再不解地拉長了音調。
玄玉隨意揚手往前一指,“我沒閑工夫去挑,你們若閑著,就幫我選一個吧。”
“什麼?”樂浪頓時將兩眉一擰,不悅地拉大了嗓門。
“注意你的態度和他的身份。”余丹波在將兩耳捂上前,不忘叮嚀一下身旁脾氣冒上來的樂浪。
樂浪的喝問聲宛若五雷齊轟,“娶妻乃人生大事,怎可隨便?”想當初素節在世時,是多麼希望見到這個皇弟成家立業,沒想到他竟將這等事視為無物!
很少被人這般罵,也很久沒人敢罵他的玄玉,緩緩自書案里抬起頭瞧了樂浪一眼,在樂浪帶怒地瞪向他時,他不予置評地嘆口氣,並且識相地把嘴閉起來。
“倘若你只想敷衍聖上,那你倒不如不娶!”把他當自家小弟看待的樂浪,果然在下一刻又開始教訓起他。
“不,王爺一定要娶。”
出人意料地,始終待在角落里沒去摻和的袁天印,笑眯眯地開了口,當下如獲特赦的玄玉松了口氣。
“一定?”滿腹疑惑的眾人,反復地在心中咀嚼著這個字眼。
“難不成師傅已經替我挑好王妃的人選?”不想為這種事心煩的玄玉,立即順著風頭投靠到他那邊去。
袁天印微笑地頷首,“正是。”這等小事,哪需要玄玉親自打點?他這個做師傅的早為他敲定人選了。
房內眾人動作迅速地轉過身,並目標一致的瞪看著袁天印。
袁天印淡淡地問︰“你們這種表情代表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眾人吶吶地。
自角落起身走至玄玉面前後,袁天印自懷中掏出一則書帖遞給玄玉,“這是袁某依王爺的生辰八字替王爺所選的王妃。”
“明日我就將帖子交給二叔。”沒有伸手去接的玄玉,只是點了個頭後,又再拿起筆來。
“王爺連看都不看?”余丹波皺眉地看著那張還拿在袁天印手中的書帖。
“用不著。”
樂浪的額上已滿布青筋,“這個王妃人選是什麼來歷、生得是圓是扁都不知呢,你就這樣選她?”
“師傅說行就行。”
“要娶妻的又不是你師傅!”在氣炸的樂浪快把房頂掀了前,余丹波明智地伸出一掌將他的嘴給掩上。
玄玉再應一句,“我對他有信心。”
當下所有人都轉過去用力瞪向袁天印。
袁天印無奈地將兩手扭在腰際,“你們就這麼不相信袁某的眼光?”好歹他之前也曾以相命之術營生,在看人這方面,他還自認有點本事。
所有人臉上都清楚明白地寫著懷疑。
眼看著不擺平這些人不行,袁天印只好再三保證,“放心吧,袁某定會為王爺擇門好親事的。”
“拿來。”不相信他對這種事也在行的余丹波,頭一個搶過帖子。
“先給我!”心焦的樂浪馬上將帖子易主。
“我要交差!”還等著去回報的顧長空忙不迭地往前擠。
“別搶、別——”想要突圍而出的燕子樓,在一抹人影由上罩下時,沒好氣地抬眼看著也過來佔位置的堂旭,“喂,你湊哪門子的熱鬧?”
任由眾人哄鬧成一團的玄玉,在手中的公務告一段落後,置身事外地走至窗畔,在看著窗外樹枝上初長的新葉嫩芽時,他想起了素節贈給他的那只龍鐲。
不知另一只鳳鐲的主人,在哪呢?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6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6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7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7
二部曲之戰雲密佈
第四部
盛長淵用計逃回南國,與樂浪在石守展開復國之戰!
經過一番斗爭,玄玉、鳳翔、德齡、爾岱,四王各自分封並且前往赴任。
各皇子面對飽受戰火摧殘的原南土居民,要如何重建封地,贏取民心?
戰雲密布最終章,楊國勢力重新分配,各皇子即將開始為自己的百年大計奠定基礎!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7
第一章
奉鳳翔之命率軍前往巴陵平亂的閔祿,在越江之前,即聽聞前南土巴陵四處,處處有民起義。
相較於其他兩位皇子的封地——九江與丹陽,巴陵的動亂較兩地為甚,原因是當初女媧營為求時效,攻下巴陵並在往東與往南推進之時,採取的手段過於激烈,以致百姓心中生忿恨與畏懼,在得知這處土地被賜封予當初派軍毀他們家園的鳳翔後,為求日後不活在水火之中,經盛長淵一號召,無論是南國殘軍或是百姓,皆紛紛響應於盛長淵的復國大計。
站在船首,早起的晨光映照在閔祿的臉龐上,在滅南之後,面上多了具眼罩的他,看來更是令人畏懼三分。
「盛長淵人呢?」一逕眺望著對岸的他,沒回首地問著身後的殷泉。
「回將軍,盛長淵,盛長淵已攜玉瑤前往九江。」
閔祿揚起嘴角,「算他有自知之明。」
「看樣子,盛長淵似乎打算一路東進。」同樣都是東進,不同的是,攻防交替,這回欲阻擋其軍前進的,換成了他們楊國的人。
「巴陵城中敵軍人數多寡?」閔祿壓根就不在意盛長淵能否復國,只在乎他必須在鳳翔抵達封地就任前所拿下的巴陵。
「約萬人。」
「留這麼點人?盛長淵是想輕巴陵或是瞧不起本將軍?」在鬆了口氣之餘,閔祿相當不以為然,「當初巴陵既是由我一手拿下,我自然能再破它一回。」
殷泉要他別高興得太早,「城中幾乎都是百姓。」這才是盛長淵留給他的難題。
當下閔祿緊皺起眉心,面色也變得相當不自然,「王爺交待,萬不可傷及百姓。」
以往要下巴陵之時,巴陵之人乃敵軍,但現下的巴陵已經是鳳翔之地,鳳翔在他出發前不斷向他叮嚀,巴陵那塊地上之人,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日後的子民,日後他能否在巴陵東山再起,可全要靠封地上的百姓。
殷泉怔了怔,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還以為他還是會像以往一般,不計代價地先攻下巴陵再說。
閔祿不滿地瞪他一眼,「你以為,本將軍有了婦人之仁?」
他趕緊低首,「卑職不敢。」有著先例在前,這教他怎能不這麼想?他還記得,當時閔祿是如何在長沙一帶將民兵屠於秋原之上。
要不是因為巴陵將是鳳翔日後的據地,他才懶得與這些餘孽慢慢周旋。
他不耐地揚掌,「上岸後,設法先將叛軍趕至城外。」
「但……」殷泉為難地看著他,「啟稟將軍,不少將軍藏匿於民家之中。」
「那就先殺個當榜樣。」不把這點小事看成阻礙的他,揚首一笑,「咱們得讓南民知道,如今天下是我楊國的,誰要感藏匿叛軍謀亂!」
另一方面,趕在閔祿率軍揮抵巴陵前既已東進的盛長淵,此刻正在前往石守的路途上。
知道九江絕不可能輕易拿下的他,雖明白九江或是丹陽都有重兵,他卻也不能退回巴陵,他不能將玉瑤留在巴陵,因為巴陵若遭閔祿一破,玉瑤恐將性命不保,在玉瑤已號召起南民的復國之心時,他不能再失去玉瑤這個小小的希望。
未到石守,即在數十里外停軍的他,站在營外,抬首遠望四處,在那遠方,處處楊國飄揚的旗幟。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他再如何逞勇沙場,手中兵寡,若要再次遇上軒轅營,他也不知他是否能有勝算。
但他已沒有回頭的餘地。
「殿下,原諒臣還不能隨你而去。」遠眺著東方丹陽方向的他,喃喃朝晴蒼低語,「待幼主復國後,臣,定會給殿下一個交待。」
長安。
春夜裡的花朵綻放著清香,明燈晃晃的齊王府內,不似長安城內其他人家皆已在夜深睡去,府中正忙著打包的下人們,在府內來回穿梭,人聲一片。
在聽聞余丹波已返回軒轅營後,等得心焦的玄玉即刻起程前往軒轅營,與余丹波一同前往九江,因九江局勢尚未平穩,故而玄玉不敢帶著王妃冬卿一塊前去領地,只好留下袁天印以及寶親王在長安伴著她。
風塵僕僕趕來長安的尹汗青,一踏入齊王府府門,所見到的即是四處熱鬧的景象,在向府內管家遞上拜帖,且說明是何人叫他來此後,早就等著他大駕的管家,即刻迎他入府將他帶去給袁天印。
「袁師傅。」經由下人領來的尹汗青,在書房房門開一時,站在門外恭謹地喚。
「你叫汗青是吧?」代替玄玉為他接風的袁天印忙迎他入內,「一路上辛苦了。」
「不敢。」
知道他是何等人的袁天印,並沒有對他拐彎抹角,也不想浪費口舌,故一開始就開門見山的對他直說。
「丹波何以請你來長安,我想你也明白。」
尹汗青拱手以覆,「下官之力雖然綿薄,但下官定會為王爺竭盡全力。」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袁天印笑笑地領他在屋裡坐下,「日後就是自家人,別這麼客套。」
趕來長安首先就是想先見玄玉一面的尹汗青,環首看向這座不屬於玄玉的書房。
「王爺不在府中?」
袁天印親自為他斟了碗茶,「玄玉他趕去九江了。」
他點點頭,在前來長安的路上,也已聽聞盛長淵在巴陵起兵,意圖復國之事。
「對於閻相,你可有把握?」坐在他身旁的袁天印,所關心的不是九江之事,而是長安那方面玄玉使不上力之人。
早有腹案的尹汗青自信地應道,「要得閻相並不難,只是得花點時間。」
「都已想好該如何下手了?」閻翟光這事之所以棘手,並非只是玄玉的那點小心結而已,而是要打聽閻翟光的這一部分。
「是的。」
袁天印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幸好余丹波有這名舊同窗,不然,他可真不知道該找誰去對閻翟光下工夫。
「袁師傅,下官想問,拉攏閻相這事,王爺可知情?」單單只是推想,也知道玄玉對閻翟光不會有好感的尹汗青,很是擔心一旦他去拉攏閻翟光,但玄玉這邊卻擺不平時該怎麼辦。
「他知道,也同意這麼做。」邊說邊回想玄玉那夜不情願的臉龐的袁天印,朝他擺擺手,「這方面不需操心,你只管放手大膽去辦就是。」
門扇輕叩的聲音,在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袁師傅。」探首而入的冬卿,在進門時瞧見房裡另有來客,意外地揚高了眉。
「汗青,這是王妃。」袁天印起身向他介紹。
「下官尹汗青見過王妃。」首次見著齊王府內的當家主母,尹汗青連忙起身拱手行禮。
「免禮。」
「說的是。」袁天印一把扶起他,「方纔我已說過了,往後都是自家人,不必太拘束。」
各卿好奇地瞧著來客,「他就是余丹波特意為王爺請來的人?」一介小小尉官也有三萬兩身價?他可真敢向余丹波開口要價。
「嗯。」袁天印納悶地瞧著大半夜不睡地她,「王妃找袁某有事?」
「我只是想來問問,袁師傅可都打點好了?」現下全府大致上都已準備好了,就只差他一人文風未動。
早就習以為常的袁天印聳聳肩,「袁某沒什麼身外之物,隨時都可上路。」
「袁師傅要出遠門?」聽出他們話中意的尹汗青,隨即回想起入府時所見到的景況。
袁天印輕嘆,「長安畢竟是個是非之地,自然不宜久留,袁某打算依王爺之令隨王妃與寶親王回到洛陽。」不需他叮嚀,近年來已養成草木皆兵性子的玄玉,深怕要是在長安多待上一段時日,將可能會攬上意外的麻煩,因此玄玉在離開長安前,已知會他得帶著冬卿遠離長安這塊地。
一手撫著下頷的尹汗青,思索不過半晌,馬上抬首再問。
「王爺既身在九江,那短期內河南府是否將由寶親王代治?」河南府的主人是玄玉,除滅南之戰乃身不由己外,總不能一直都讓河南府與洛陽全權交給王妃。
尹汗青當下皺起了眉心,「什麼?」
「尹大人認為不妥?」將他的反應都靜看在眼底的冬卿,慢條斯理地問。
驚覺自己有些失態的尹汗青,在袁天印一手掩著嘴直忍著笑時,忙揮手解釋,「不,下官只是……」
她再說出所有人都會有的疑問,「尹大人是想說,一個婦道人家,怎會懂得治民治地之道?」
「下官……」
「冬卿,你就別為難他了。」待她如玄玉的袁天印出面幫他解圍,「不如就聽聽他對你赴任洛陽後該有什麼作為,才能讓洛陽接受你這個新王妃如何?」
「願聞其詳。」冬卿柔順地順著他的話鋒走,算是留給尹汗青一個台階下。
跟個婦道人家商議大事?尹汗青將質疑的眼眸轉看向袁天印。
袁天印暗示性地再提醒他一回,「王爺不在,王妃可是河南府的主人。」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跟尹汗青一樣,都不相信他特意為玄玉選來的王妃呢?他的相人之術應該沒那麼差吧?
聽懂他話意的尹汗青,也只好不情不願地吐出。
「王爺治理河南府多年,無論是河南府內與洛陽皆聽令於王爺,相信王妃抵達洛陽之後,不會遭到王爺當年的待遇,相反的,洛陽城內之人應是會對王妃敬愛有加。」
「倘若我要治理洛陽呢?」那些理所當然的官話不是她想聽的。
要求愈來愈離譜,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份……
冬卿在他噤聲不語之時,輕聲道出她會有此念頭的主因。
「如今王爺封地在九江,洛陽也仍屬王爺代聖上總管之地,這兩地之距,說遠不遠,但就近也非近,更何況王爺無法身處二處,為王爺代勞,自是當然。」
「只怕……」不想太傷人的尹汗青說得很含蓄,「王妃得下點工夫。」官場之上哪有女人?就算有著康定宴的支持,只怕她將這話對洛陽那些官僚與異姓王說出口,不過是在日後給人說笑話罷了。
大抵也知道他藏著不說的是什麼的冬卿,拐了個彎再問。
「若由寶親王代理呢?」
尹汗青立即頷首,「有康大人穩勢,相信寶親王可將洛陽操持得安穩妥當。」一來冉西亭是個男人,又是親王,二來冉西亭隨玄玉居住在洛陽也有一段時日,若由他代治,洛陽中人應當不會有人說話。
冬卿隨之推翻他的話,「但王爺所需要的可不是什麼安穩妥當。」在歷經滅南之戰以及分封領地之後,洛陽這塊地,對玄玉的作用再也不只於安身立命。
一旁的袁天印聽了她的話後,深感興趣地挑高了眉。
「王爺所需何物?」也感到有些意外的尹汗青,問得很刻意。
冬卿微微一笑,「尹大人可知,日後洛陽與太原、揚州,終將收回朝廷?」
「此三地原屬於太子,收回乃天經地義。」若不是如此,余丹波又何需拉下臉面來找他?
她相當懂得什麼是未雨綢繆,「九江不若洛陽繁盛,且九江於戰後百廢待舉,王爺要想讓九江與洛陽平起平坐,恐也要個三年五載,因此王爺絕不可失去洛陽。」
尹汗青猶疑地拖長了音調,「這話……是袁師傅告訴王妃的?」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就只是個婦道人家罷了,怎麼連她也會知道這等見解?
袁天印笑揮著手,「袁某可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這事。」
冬卿淡淡地解釋,「好歹我也是王爺的妻子,在王爺仕途方面,我也總有些自己的想法。」怎麼這些個男人和其他男人一般,都認為女人除了操持家務、當個高高在上的當家主母之外,就都沒半點腦袋了?
不想讓她太難堪的尹汗青,敷衍性地隨口應著。
「王妃若想替王爺捉緊洛陽,就必須在太子收回洛陽之前替王爺做點事。」
「何事?」
「這就看王妃怎麼想了。」他也不給答案,反倒是想看看她有沒有能耐找出來。
「好。」收下戰帖的冬卿睞他一眼,「你等著對我刮目相看。」
「下官拭目以待。」尹汗青拱手朝她彎身一揖。
「袁師傅,我去命人準備在天明時出發。」走向門邊的冬卿,一手按上門板向袁天印點頭致意。
在她走後,袁天印深感慶幸地拍了拍他的肩。
「幸好方纔你沒同她下賭注。」
尹汗青揚高一眉,「袁師傅這麼看好王妃?」他可是靠謀略賺進錢財的,在這方面,他會輸給一個女人?
「當然。」袁天印只留給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答案,「她可不是一般人。」
即將出發前往巴陵前,據文翰林派在宮中之人來報,近來皇后正與太子妃鬧得不愉快,把握機會的鳳翔,趕在出發之前特意進宮晉見皇后。而在同一時刻,與鳳翔同時採取行動的賀玄武,則是攜著文翰林來到國舅府,好讓文翰林攀藉著關係進入府內一見皇后之兄——國舅顧史丘。
因有他客在府中,被安排稍後才見國舅的他倆,在被府中管家請至客室前時,文翰林再次開口要求陪同他來的賀玄武,最好是先行離開。
「你真要獨自見他?」賀玄武不放心地看了看甚有信心的他,「不需由我做陪?」若是顧史丘不願見他,或是話不投機想趕他出府,有個陪客留在這,好歹顧史丘也會賣個面子。
文翰林再次婉拒,「希望賀大人相信下官,下官一人就綽綽有餘了。」
「機會就只這麼一回,可千萬別弄砸了。」忐忑不安的賀玄武,臨行前再三地向他交代。
「是。」知情的文翰林面上仍是全無緊張的模樣,依舊對他笑笑。
絲毫不知他是哪來的自信及把握,但又幫不上忙也不知該如何說服國舅的賀玄武,一手輕撫著緊鎖的眉心,揚手示意下人帶他出府。
賀玄武前腳剛走,文翰林隨即收走了笑掛下了臉,由府中管家的帶領下來到客室等候,方步入客室,文翰林的兩目隨即遭一旁的棋桌所吸引。
他走上前,低首看著桌上所留之殘局。
「敢問管家,這句棋,何人所下?」趕在管家離開之前他出聲留步。
「國舅與眾來客。」因他派頭不大、在朝中官位也不顯眼,更在入府後沒懂得疏通這道理,管家懶懶停下了腳步,回答得有些不情願。
「何以留有殘局?」
他愛理不理,「因無客可解。」
「國舅所執之子是黑是白?」端詳了盤中局勢一會後,文翰林登時露出了有把握的笑。
這回管家連開口都不願了。
久候不到下文,文翰林回首瞧了瞧愛理不理的管家,會意過來的他僅是一笑,走至管家的身旁,自袖中取出一張銀票塞至他的掌心裡。
「黑子。」他要的答案立即自管家口中吐出。
「多謝。」
「國舅就到了。」收了好處的管家,在步出客室前不忘提醒。
兩目定在棋局內的文翰林頷首致謝,思索了一番後,在廊上腳步聲響起之時,把握時機地執起一白子在局中走了一步。
「你動了那句棋?」剛入客室即見文翰林的手仍在盤中,顧史丘微瞇著兩眼,雙目不善地看著來客。
「國舅見諒,都怪下官不知規矩自做主張……」忙表現出失態模樣的文翰林,急急退離棋桌邊,拱手朝顧史丘深深作揖。
來到棋桌邊的顧史丘抬起一手,制止他漫天的歉言,低首朝棋盤一看,赫見這盤自三年前陷入僵局,即無人可動的棋局,已遭他一枚白子所破。
「你是何人?」在棋桌旁坐下的顧史丘,再次抬首看向文翰林時,眼中多了分存疑。
「下官文翰林。」
顧史丘一手撫著下頷,「聽聞清流之首提及,你是近來朝中後起之秀。」原來這個突然在朝中急速竄升之人,不但拉攏了清流一派,這回還找上他來了。
「國舅過獎。」文翰林謙虛地再頷首。
在盤中僵局已破之後,等了三年終於等到下一步路的顧史丘,慎重地執起一枚黑子下了一步路之後,朝他攤手。
「坐,繼續。」
「謝國舅。」獲坐的文翰林,思路敏捷得幾乎像是沒有思考,轉眼間又在盤中下了一子。
「老夫還聽說,你近來與鳳翔走得很近。」不若他落子那般快速的顧史丘,拈著長鬚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走時,狀似不經心地說著。
文翰林抬眼看向他,「宣王在日後亦會與皇后走得近。」
顧史丘在嘴邊哼了哼,刻意說得話中有話,「老夫若沒記錯,鳳翔的領地分封在巴陵那塊遠地。」
「只要有心,縱使領地再遠,亦可幹出一番大業利。」在見他終於布開子之後,文翰林隨即再下一子。
眼看每下一子,黑子的情勢就變得更加險惡,顧史丘面色不禁變得嚴峻了起來。
「太子再無志,也總是太子。」除開身份不看,就憑宣王也想拉下太子?皇后與那些人是否也太看得起宣王了?
相較於他,文翰林的神色就顯得很輕鬆,「有能者勝出,自古以來即是不變的道理。」
顧史丘將一子重重下在險處,「老夫有何好處?」
文翰林隨即再斷他盤中生路,「最起碼,在太子登基後、國舅爺換人做之時,國舅不會遭貶,而皇后外戚這一勢,亦不會隨即遭太子妃之流所取代。」
寂然間,棋盤之中不再有動靜,對弈的二者亦封口不語,過了許久,下心亦下棋的顧史丘一反前勢,再次動起手來時,既準且快。
他邊提去白子邊道︰「太子未必會趕盡殺絕。」
「國舅可有把握?」不遑多讓的文翰林,亦將圍地內的黑子吞噬殆盡。
「太子乃皇后所生,皇后日後終會是太后。」始終低首沒正眼看過他一眼的顧史丘,總算是將兩眼對上他的,「只要皇后之勢不墜,老夫必然無虞。」太子總也是皇后親血脈,太子若動了皇后,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天子不孝這大罪?
文翰林偏首笑問︰「日後皇后遭太子逐出長安奉養呢?」要貶一族,法子多的是,同理,要讓一個太后失權失勢,借口同樣也多的是。
正欲自缽中抓起黑子的顧史丘,在聽了他的話後,一把用力捉緊了缽中的黑子。
「聖上能有今日,乃靠外戚之勢起家,因此聖上深知外戚顛政之理,下官不以為,聖上與太子皆不會記取教訓。」文翰林淡淡再續,「俗話說共苦易,共榮難。天下一統不易,拱手相讓更是難上加難,相信太子日後絕不會輕易將此座河山分與外戚,更不會坐視外戚一勢在朝中長久坐大。」
「文大人未免言重了。」力持鎮定的顧史丘再下一子。
看了失了準勢的這一子後,成竹在胸的文翰林,火上加油地再道。
「外戚一旦不除,太子一日如芒刺在背,聖上亦然。」
「若要擇鳳翔,倒不如選玄玉。」被逼得不得不正面答話的顧史丘,抬眼瞪向別有用心的他。
「但皇后屬意宣王。」文翰林咧出一笑,「更何況,在太子視齊王為眼中釘之時投靠齊王,難保太子不會對國舅開刀,提前排除外戚之勢。」
「你這是要老夫在鷸蚌相爭之時選擇漁翁?」
他技巧地迴避,「下官只是認為,國舅該有更明智的選擇。」
一如棋局般,陷入兩難的顧史丘,手中之黑子猶豫躊躇地停在棋盤之上,遲遲無法落下,而好整以暇的文翰林,則趁此時全覽棋局一回後,決定提前收。
舉棋不定的顧史丘好不容易才下一子,梗在他心裡的問話,同時也忍不住問出口。
「太原那方面……」眼下鳳翔只有巴陵這塊地是不夠的,若是鳳翔不能捉緊太原,那日後……
「一官一民,皆在宣王之手。」文翰林順勢除去他的疑慮。
再次抿嘴不語的顧史丘,腦中一片混亂,雙眼也迷途在錯綜複雜的棋陣裡,眼見他如此,文翰林索性推他一把作決定。
將他所有去路堵死,並開始圍地提子的文翰林,不再對他放水,絲毫不給生機地殺盡盤中泰半的黑子。
「按理,你是該讓讓老夫的。」眼見大勢已去,不得不服輸的顧史丘,在他結束棋局時嘖嘖有聲地向他搖首。
文翰林莞爾地問︰「無論是閻相或祿相,日後可會對國舅承讓?」
聽明白他話裡威脅的是什麼後,心頭上早就有此隱憂的顧史丘,激賞地瞧了他半晌,慢條斯理地交代。
「有空,多來這走走。」
達到目的後,文翰林拱手笑問︰「國舅可願再來一局?」
山道上連綿了數里的隊伍,在最前方石寅與爾岱的領頭下,正朝爾岱所分配的封地益州出發。
策馬騎在前方的爾岱,看著沿途上再熟悉不過的景致,忍不住在嘴上嘮叨幾句。
「我的領地雖是四王之中最廣,但卻也是國中最偏遠之地。」
示意下屬不需跟那麼緊後,石寅策馬來到他的身旁,「王爺不如換個方式想,西南與西北這二地,可是王爺的機會。」
「怎麼說?」
對於未來情勢,石寅很是看好他,「歷經滅南之戰,無論是軒轅營、女媧營或是伏羲營,兵力皆大不如前,相形之下,西南與西北在並入我楊國之後,此二地兵員大增,而這二地皆屬王爺所有,王爺可得把握這個機會。」
「機會?」爾岱譏誚地問著,聲音裡暗藏著憤懣,「這機會,還是太子親自給的。」
「王爺。」聽出端倪的石寅壓低了音量。
他早看穿了靈恩的目的,「天子想借我牽制其他諸王。」刻意將他的領地給在鳳翔旁邊,若不是為壓制鳳翔,他又何必得再回到西北與西南這兩個破地方?
「或許太子認為王爺不具威脅性。」
「我的確是,」爾岱睞他一眼,「不是嗎?」不只太子這麼認為,或許父皇、其他皇兄亦都如此認為。
總覺得他在說反話的石寅,不得不提醒他。
「王爺,你現下可別有什麼念頭。」想那鳳翔在爭領地上頭不過積極了些,就遭太子給封在巴陵,他若不想也讓太子對付他的話,他最好就是繼續保持低調的作風。
爾岱冷冷反問︰「我能有什麼念頭?」多年來被趕至西北與西南,滅南之中也沒算上他一份,除了只能閉上嘴默默為朝廷辦事之外,他可有表現出什麼念頭過?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盡快一統西北與西南二地,除此之外,中土之上所發生的任何事,王爺都該視而不見。」知道他對聖上、太子、德齡不滿已久的石寅,再次向他重申他目前最該做的事為何。
爾岱嘲諷地聳著肩,「放心,我本就是個睜眼瞎子。」那些個皇兄們,愛鬥,就去斗吧,且最好是在他返回中土前個個都鬥個筋疲力盡。
鬆了一口氣的石寅,還以為他那火爆的性子會害他壞事,沒想到這一回,他在汲取了上回的教訓後,硬是學會了忍氣吞聲這門學問。石寅抬首瞧了瞧快升上天頂的烈日,在馬兒走上山谷通道時,因無樹木遮陰的他忍不住抬手拭汗。
他轉首看向無動於衷的爾岱,「盛長淵起兵之事,王爺可知情?」
「當然。」朝中為了這事鬧得一片沸沸揚揚,聖上更是龍顏大怒,他就算再想置身事外也聽得到消息。
「益州近於巴陵,王爺是否願出兵助宣王一臂之力?」
「助他?」爾岱冷聲輕哼,「鳳翔不是有個號稱天下無敵的女媧營嗎?」滅南之戰中鳳翔率軍毀巴陵,現下可好,父皇哪個領地不給,偏給了鳳翔巴陵,他等著看鳳翔如何收拾那些恨他入骨的巴陵人。
「宣王若向聖上討兵請王爺出馬呢?」雖說這機率很小,但也非不可能。
「鳳翔還不至於會低聲下氣求人,他要臉面,咱們何不就成全他?」壓根就不想助鳳翔的他,主張能省一事是一事,「更何況盛長淵之兵不過是南軍餘孽,根本就用不著咱們出手。」鳳翔最拿手的本事不就是袖手旁觀嗎?這回,就換他也來個壁上觀。
石寅邊笑邊搖首,「看來王爺似也同信王一般,都把宣王當成敵人來看了。」
「廟堂之上無兄弟。」爾岱冷淡地問,「並非我無情,而是鳳翔比我更血冷,誰若站在他那方,誰曉得何時會在暗地裡遭他反捅一刀?」
石寅不語地瞧著他那看似冷漠的臉龐。
也用力扯過韁繩,「我不過是自保。」
自保……
何時起,爾岱面對自家兄弟,得用上自保這字眼?國中何處人家,在面對自家人時,得向他冉家一般提防著彼此?
遠遠落在爾岱後頭並未策馬趕上去的石寅,望著爾岱馬上的背影,愈看,心情益發複雜。他不知道,此次西行,再次返回中土將會是在何等景況之下,他亦不知,那柄配掛在爾岱腰際的佩刀,將會在日後的何時,揮向自家兄弟。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8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19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0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二部曲完】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0
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一部
諸王赴任各領地後,軒轅、伏羲、女媧三大營,
紛紛各自招兵買馬,展開招降收服前南國降將要務,
諸王亦在各自領地上重建新家園。
看似平靜的朝野下,變亂的種子,已悄悄在暗地里種下,
就在此時,江北與江南,適巧面臨開國以來最大天災,
在這場浩劫中,宣王鳳翔,即將振翅殺出重圍。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1
第一章
「還是不臣?」
百忙之中抽空自丹陽前往采石的德齡,在巡視完伏羲營上下之後,與負責搬遷與重建伏羲營的狄萬歲,一同來到營中軍牢外,面對里頭那群仍是不肯臣首楊國的南國戰俘,德齡不禁眉心深鎖。
自杭州回來後,始終在觀察著德齡一舉一動的狄萬歲,站在他身旁拱手以稟。
「回王爺,這班敗俘乃固守京畿丹陽者,曾隸屬前南國太子麾下。」
「因此都有武人寧死不屈的脾氣?」打過滅南之戰,也曾親眼見過丹陽城破之時的景況,德齡很能明白關在里頭的那些人在想些什麼。
「是。」以為他將怪罪的狄萬歲,兩眼牢牢盯審著他的表情。
豈料德齡僅是一笑,眼底,有著激賞。這反倒讓訝愕的狄萬歲出乎意料之外。
舉步離開軍牢外的德齡,揚手示意留在原地的狄萬歲同他一道走。
「募兵方面呢?」現下的伏羲營正朝三個方向走,一是以原有伏羲營兵員為班底,一是募兵以增兵員,另一,則是得設法打動軍牢里那些為數龐大的前南國軍員。
「還需要點時間。」因德齡的財務狀況是眾王爺中最佳的一個,加上戰後流離失所無業之民為數眾多,因此在募兵上並無困難,大致上都已安排妥當,目前就只差得將募來的兵員重新訓練。
听完他的回報後,德齡的反應僅是頷首不再過問,這讓狄萬歲反而窩不住心底的疑問。
「王爺放心將伏羲營交給卑職?」打從伏羲營遷營以來,德齡為何敢把一切事務全都交給他這麼個陌生人來辦?就算他是由趙奔所薦,在不知他有何能耐、也沒親眼見他干過什麼大事業的德齡,怎能輕易相信他並且將大任托付給他?
「當然。」
「何以信之?」始終得不到個入主伏羲營答案的狄萬歲,非得趁這機會把話問清楚。
「因你是狄萬歲。」德齡瞥他一眼,「如此而已。」
他垂下頭,「卑職並無顯赫功業。」充其量,他也不過只是個揚州守將而已,在這兒兵階高他一等者比比皆是。
德齡聳聳肩,「你不過是時運不濟。」經商講求時機與運勢,而文人從仕,武人從戰,則都得要有官運,沒那個運,就算是再有長才也只能淹沒在人海之中。
「王爺不怕卑職難以服眾?」重建伏羲營不難,真正難的是,在他上頭那些老拿著官位壓他的將軍們。
「有本王在,誰敢對你不服?」德齡輕易地就看出他的難處,「若真要個頭餃才能讓你方便打理伏羲營,本王可立即派人去長安替你討個官來,不然,把你往上拉個幾品當個將軍亦是小事一樁。」
不想讓德齡認為他在討賞,借機要個一官半職,狄萬歲連忙反駁。
「王爺,卑職並非──」
德齡卻已下決定,「平定丹陽圍剿南國殘軍有功,整頓伏羲營亦有功,回頭我就命人設法將你拉至車騎將軍,在那之前,你就再忍忍。」在朝中養了那麼多官是干什麼用的?若是連這也不成,那他買也要買來。
怔看著眼前的德齡,狄萬歲反復回想著這些年來在揚州之時,同僚們口中那個既愛財又好逞強的德齡,以及當他趕赴杭州之時,親口說出德齡有心的趙奔,在提及德齡時臉上信任的笑意。
片段片段交織的言語,在他腦中混攪成一團後沉澱了下來,靜看著德齡的側臉,他不禁開始相信起軍中流傳著的一句話。
戰爭能逼迫人成長。
「你听著。」準備離營的德齡,在離開前回首慎重向他叮嚀,「你要用何人,只消知會本王一聲即可,只要你能打點好伏羲營,本王不過問任何瑣事,亦不問你用的是何手段,本王只要求你一事。」
「何事?」他趕忙打起精神。
「日後若再遇戰事,必定得讓你手中的伏羲營軍員存活下去。」德齡一掌重按著他的肩頭,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千萬,別再出現另一個以死斷後的韋將軍,別讓那些信任你的人死在你手中。」
看淡官僚體制,從不指望上位者能對他說出這番話的狄萬歲,默然了好一會,隨後他起誓性地向德齡拱手。
「遵命。」
命人送德齡出營後,狄萬歲獨自在校場上站了許久,隨後他招來副官命副官率隊之後,大步走向軍牢。
「開門。」在牢官迎向突然造訪的他時,他不理會地直走至地底下的牢房里,站在牢門前吩咐。
「但……」牢官不確定地看看里頭所關,無一日不想沖出去的俘兵,再看向帶了大批人前來的他。
他厲瞪一眼,隨即讓深明他骨子里是德齡親點的伏羲營統帥的牢官速開牢門。
當牢門開啟的同時,站在狄萬歲身後的小隊人馬亦同時拔出陌刀對準牢門,而里頭手腳皆上銬的俘兵們,則是紛紛起身聚站在門前。
老早就不想再與這些軟硬不吃的南國殘軍再周旋下去,狄萬歲選擇在今日快刀斬亂麻。
他掃視著眼前眾人,「這是我最後一回告訴你們,你們可以選擇與盛長淵一般為國盡忠,亦可選擇為了你們身後一家老小,以及丹陽城的百姓們積極的活下去。」
還以為他這回有什麼新花招的眾人,不以為然地哼了哼。
狄萬歲往後站了一步,自門前讓出一條路來,「現下本將給你們兩條路,一是留在伏羲營為信王效力,二是踏出此門離開采石,為了你們前南國繼續追尋復國大業。」
當下立即有人不信邪地舉步上前準備踏出去。
狄萬歲冷聲提醒,「但本將要告訴你們,只要誰有心復國,誰就是我楊國之敵,就是我親刃的目標。不僅如此,身為軍人,就該有與同袍共患難的準備,誰若是棄同袍性命不顧敢踏出門一步,我定讓他的同袍與他同生共死。」
本欲踏出牢門的執金吾馬上止步,忿忿轉首瞪向以身後眾人性命相脅的他。
「南國早已不復存在,如今整座山河已是我楊國的天下。」狄萬歲絲毫不掩眼中的忿意,「今日我若讓你們再次為國添亂造反,那就是對不住好不容易才盼到戰火消熄的百姓,為了百姓,殺了你們,我不會有悔更不會心軟!」
听他話里全都拿百姓二字來壓他們,總覺得狄萬歲是存心要讓他們有愧的執金吾,並不想辯解什麼,只是冷聲淡道。
「忠臣不事二主。」
狄萬歲嘲弄地問︰「當堯光皇帝在長安醉生夢死之時,他可還會記得你們這班愚忠的臣子?」
「太子殿下他──」知道抬出堯光是自取其辱後,執金吾隨即再提出令他們念念不忘的另一人。
「玉權早已是一壞黃土。」狄萬歲迅速截斷他的話,末了還看不起地把話擲回他的臉上,「對個死人效忠?你們可真對得起只想好好過日子的百姓。」
氣漲著臉的執金吾,在想踏出牢門時,卻遭身後的同袍給拉回牢門里。
狄萬歲朝身後彈彈指後,對眼前一眾大喝。
「要繼續為死人當忠臣者,那就別只是光說不練,盡節吧!」
霎時數柄陌刀齊扔向牢里,在頂上牢窗外的朝陽照射下,將一室映照得亮晃晃,被他此舉怔住的眾人,難以相信地瞧著一地的陌刀。
他不耐地問︰「還不動手?」
執金吾快速彎身拾起一柄陌刀,在舉刀欲沖向狄萬歲之時,狄萬歲身後的副官立即率眾將更多的陌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動彈不得的執金吾,看著狄萬歲走上前來,一手拿去他手中的陌刀後,改將陌刀擱貼在他的面頰上。
「殺你,容易。」狄萬歲老實地告訴他,至今他們仍能保留一命的原因,「對于你們這班不降之臣,我大可不必理會你們的固執與痴愚,直接殺了你們免留後患,但信王卻堅持要招降你們並留你們一命。」
「信王?」
「當你們在此地死守著愚忠大夢之時,你們可知,你們家中老小,是何人所奉所養?是何人為你們安家?」狄萬歲一把扯過他,「是信王!是信王代你們養活你們的家人,是信王為他們修屋、替他們送米!」
愕張著眼的執金吾,錯楞了半晌後,喃聲在嘴邊說著。
「我不信……」
狄萬歲使勁將他甩回牢內,「不信我可以讓他們親口告訴你!」
被同袍扶起的執金吾,一手抹去頰上被劃出來的血痕,兩目直直地望向他。
「你無法取代盛將軍的……」
「取代?」狄萬歲冷淡地道,「我是要超越他。」
一室寂然中,執金吾看不清背對著朝陽的狄萬歲的臉龐。
「日久見人心。」他沉穩的聲音,徐徐在牢中回響,「我可以等,而你們,也給我張大了眼楮等著瞧!」
www☆☆☆☆
絳陽,軒轅營。
為整合九江兵力,已與樂浪和燕子樓分頭行事的余丹波,這日剛自九江城回營,在回自己的大帳辦公前,他順道走了一趟校場,去看看當初那些主動或被動分配到他麾下的新兵和前南國舊員。
校場上,奉命代為操訓的顧長空,雖說看著那票光是練拉弓,就練了十來日的新兵是滿腹的同情,但余丹波既已下令,他也只能無情地照辦。
當列隊中又有人將含恨的目光射向他來時,他嘆了口氣。
「別瞪了,我也同你們一樣都受過這種罪,想當年光是練拉弓,我可是一拉就拉了半年之久,更別說練箭也練了大半年,瞧瞧你們,才幾日就熬不住?」在要求箭技必須精準的余丹波手底下做事,本來就要有平日會有拉不完的弓的心理準備。
列中的袁衡不滿地問︰「我們究竟還要再練多久?」太瞧不起人了,居然叫他們練拉弓?那個姓余的簡直全把他們當成新兵看!
顧長空尚未回答,一道看戲的聲音立即代答。
「練到你們能夠百步穿楊為止。」
連拉了數日的戰弓,拉到不滿情緒已高漲至頂點的眾人,在余丹波一現身後,皆義憤填膺地握緊了手中的戰弓將它轉向,並努力克制住那只欲往身後箭袋拿箭的手。
將他們面上表情,及手邊的舉動都看在眼底的余丹波,饒有興致地揚起兩眉。
「怎麼,恨我?」完全知道自己是眾人憎恨對象的他,還刻意揚高了嘴角,冷聲笑問。
眼看惡性不改的余丹波又擺出那副欠揍的模樣,總是得在他身後收爛攤子的顧長空,當下哀怨地苦著一張臉。
「不要又來了……」他是想連自己手下的兵也都結下仇嗎?
「想行刺,你們有很多機會。」余丹波邪惡地朝他們一笑,還挺鼓勵他們泄忿的,「反正我腦袋後頭又沒生了雙眼。」
得了余丹波這句話後,逮到機會可以放手一清怨恨的眾人,在余丹波一背過身準備離開時,皆動作一致地自身後的箭袋中抽出箭,顧長空見了,趕忙跳至他們的面前拚命向他們揮手,阻止他們別受激做出傻事。
「他騙人,他腦袋後頭真的有長眼!你們可千萬別上他的當!」
「我就偏不信。」袁衡瞪向把他當成三歲小娃唬的顧長空,「他哪可能那麼神通廣大?」
「你若射他一箭,他絕對會還你十箭!」面色青白的顧長空揪緊了他的衣領,急急忙忙地向他警告,「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的至理名言是以眼還眼,而且他只要把話說出口,就一定做得到!」
「那又怎麼──」袁衡才想回嘴,就見身旁耐不住性子的同伴已一箭朝余丹波的身後射去。
千鈞一發之際閃過快箭的余丹波,眯細了兩眼,動作飛快地搶來旁人的戰弓和一只箭袋,隨即毫不留情地開弓射向那個膽敢以下犯上者。
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箭雨過後,眾人鵲乜醋拍歉鱸舛稍詰厴希 涫嗆練奚耍 砩舷亂攣錆途幾韃艘恢 幌諾盟擋懷齷襖吹摹合攘搖弧br />
顧長空涼涼地問︰「幾枝?」
「十枝……」袁衡數了數,用力咽了咽口水。
「現下信了沒?」照他的觀察來看,姓余的那家伙,除了無法射日外,就算是閉著眼也都射得中他想射的東西吧。
「……」
顧長空恭請地朝前伸出一掌,「不怕死的話就去當下一個吧。」
「那個……」看著前者的下場,袁衡鵲匾 祝 覆揮昧恕 br />
「可還有人想試?」意在教訓,刻意手下留情的余丹波,一手揚高戰弓懶洋洋地問。
在顧長空的明示與袁衡的暗示下,所有不敢再試一回的眾人,面色蒼白地紛往後頭退了一步。
「下回在行刺前,最好是再多拉點弓,勤加練練準頭先,因為我下回絕對會一箭射掉你們的腦袋!」眼中的寒意足以使人結冰的余丹波,在橫掃眾人一眼後朝顧長空交待,「長空,叫他們再拉三個月!」
「遵命……」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號聲中,顧長空認命地點頭。
望著撂完話就走人的余丹波,袁衡邊拭著額際的冷汗邊問。
「你在余將軍身邊待幾年了?」
顧長空痛苦地抱著頭,「久到我一看到那張美人臉就反胃……」他都跟玄玉說過不下數百回,他要調到樂浪手下去,可余丹波就是死捉著他不肯放人。
「辛苦你了。」見識過那個表里不一的余丹波後,袁衡這下子完全能夠明白他的苦處。
「不過王爺已經命我回九江辦事了,日後我不會常待在營內,到時要辛苦的就是你們了。」總算能夠暫時解脫的顧長空,放心不下地拍著他的肩頭叮囑,「記得,在余將軍面前,勤奮點做事,還有少說少錯,不說,絕對不會錯。」
「是……」袁衡僵硬地頷首,不一會,兩人被遠處的人聲給吸引了過去,「那邊什麼事那麼熱鬧?」
顧長空回首一望,在又見到那等陣仗後,有些頭痛地撫著額。
「看樣子,燕子樓要開始挑新兵了。」一群迷途羔羊,不投入余丹波麾下也不找上樂浪,偏挑燕子樓?
「用酒挑?」袁衡納悶地一手指著那一個個扛著酒壇,或合扛著酒缸進帳的兵士。
顧長空兀自在嘴邊喃喃,「希望這回不要又全都醉得不醒人事才好……」
擠滿新征募與前南國舊兵士的大帳里,個個坐在地上的兵士,紛紛瞪大了眼,看向一手抓著一壇酒,一腳大剌剌踩著桌案,高站在帳里的燕子樓。
他朝兩旁吆喝,「上酒!」
屬于燕子樓麾下,列位在旁的舊員們,在燕子樓一下令後,立即在眾位新兵的面前,各擺上每個人入營都必須經歷的考驗。
燕子樓一手著腰大聲命令。
「想入我麾下,就先把眼前那一壇給我喝干!」余丹波和樂浪帶兵各自有自己的一套,他當然也有他講究的規矩。
眾人面色慘白地看著面前,那一缸足以讓人溺死在里頭的老酒,而那些自滅南一戰起就已跟著燕子樓的舊員們,則是帶著同情的目光看著這些即將與他們作伴的同袍。
一片寂然中,前南軍軍階較高的袁圖,不安地自人群中抬起一掌。
「將軍,這是一『缸』……」他的一壇跟常人認知的落差太大了。
燕子樓不滿地掠高了兩眼,朝他用力一瞪。
「你敢不喝本將軍請的酒?」想上戰場就得要有膽量,而在練膽量之前,就得先練練酒膽,是男子漢的就得通通給他灌下去!
「不……卑職不敢……」
「那就快喝!」已經率先干完一壇的燕子樓,豪邁地再自身後抓來一壇,並大聲向舉棋不定的眾人勸酒。
「但……」但是不喝淒慘,喝了更慘啊,他想要聯絡眾弟兄的感情也不是用這種方法醉死他們。
跟在燕子樓身邊最久的百夫長,在眼前的新兵們不得不埋頭猛喝時,忍不住想提醒他一下。
「將軍,余將軍還在營內,難道將軍不怕……」要是軒轅營的頭頭知道這事,燕子樓定是少不了一頓痛揍。
燕子樓不怕死地揮著手,「那小子現下為了募兵一事正忙得很,沒空過來招呼我!」
「但……」總認為此舉太過招搖的百夫長,為免余丹波又怒氣沖沖地殺過來興師問罪,才想再勸他兩句,就見一臉酒氣的燕子樓將惡臉逼向他。
「你還不喝?」
百夫長錯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尖,「連我也要?」太一視同仁了吧?
「干!」燕子樓拉起他的手痛快地與他舉壇。
被百夫長派人去請來當救兵的樂浪,听到消息後,雖然是立刻放下了手邊的公務匆匆趕來,但他抵達大帳的時間,卻似乎還是晚了一些。
「燕子樓,你又──」用力揭開帳簾的他,嘴里的數落都還沒說完就嘎然而止。
眼前帳中,除了那個還清醒地在灌酒的燕子樓外,所有兵員幾乎都已全被擺平。
樂浪一手掩著臉,「又來不及了……」這下可好,這批醉兵沒個三天兩夜是絕對醒不過來了。
邊打著酒嗝邊跨過人群來到帳門前的百夫長,一臉通紅地向樂浪請罪。
樂浪責怪地看著酒氣沖天的他,「這回你怎沒阻止那家伙?」
百夫長無奈地捧高手中的酒壇。
「算了……」樂浪邊嘆息邊搖首,「千萬別讓余將軍知道就是。」
打了個酒嗝的百夫長,在點完頭後,不勝酒力地直直朝後倒下。
伸手放下帳簾,並吩咐帳外之人別把事張揚出去後,樂浪領著隨他一道前來的袁樞走向自己大帳的方向。
「軒轅營上下的住所都打點好了嗎?」他向身後的袁樞彈彈指,示意袁樞走至他的身旁。
「回將軍,一切妥當。」首次開了眼界,還楞在方才那個景況里的袁樞,甩了甩頭後趕忙跟上答道。
樂浪關心地再問︰「你的下屬,都還好嗎?」自從親自把盛長淵的靈柩運至丹陽下葬,回營後的近來,他都在處理被拖延的公務,還沒工夫像余丹波與燕子樓般開始進行整頓,他也還沒一一去看過那些願主動投效他的南軍舊員。
一直都跟在他的身旁,知道他有多忙碌的袁樞,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好,都好。」
樂浪淡淡嘆了口氣,「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很難,因此我並不要求你們可以在短時間內拋開成見和我一般為齊王效命。現下,我只要求你們能夠暫且在軒轅營里安身立命。」
「卑職明白。」和其他人一樣,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將心情調適過來的袁樞,相當感謝于他的體恤。
他突然頓住了步伐,恍然想起一事。
「家中可都安頓好了?」帶著這些人入營這麼久,他居然忘了這件他們最掛記的事。
袁樞朝他搖首,「尚未。」
他隨即下令,「去告訴你手底下的人,明日離營。」
「將軍要上哪?」不知他為何突有此舉的袁樞,楞張著眼看他臉上一副懊惱的模樣。
「你們都很久沒回家了吧?」樂浪頗帶歉疚地看著自發生戰事以來就一直與親人離別的他,「明日,我陪你們一道返家省親。」
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袁樞,在樂浪把這話說出口後,仿佛覺得自己看見了另一個善體人意的玉權。
「有困難?」見他一直不回話,樂浪不禁皺眉。
袁樞吸了吸鼻子,忙著掩飾,「不,不是……」
「那就快去交待一下。」得在明天之前把公務趕完才能離營的樂浪,丟下了吩咐後,邁開了步伐朝自己的大帳走去。
幾不可聞的哽咽低語,悄然落在他走遠的背影之後。
「是……」
www☆☆☆☆
巴陵。
入主巴陵以來,自盛長淵死後,地貧兵乏的巴陵並未如想象中的那麼動蕩不安,這讓有備而來的鳳翔松了口氣。他只需專心對付那些曾見識過女媧營在滅南時進攻巴陵一帶的手段因而深感驚恐的百姓們,至于散布在城中與巴陵四處,那些仍是對他有反心的前南國殘軍,則都交由辛渡與閔祿兩人去辦。
交予他二人,鳳翔依舊只問結果,不問過程與手段。
有自知之明的辛、閔二人,亦知此回平亂可不能再似從前一般,為了讓鳳翔在日後能夠在巴陵站穩並久居,他二人,可說是破天荒地手下留情。
百忙中接見辛渡的鳳翔,現下正為了該如何整修領地內,眾多因戰火而毀的城鎮而大傷腦筋。
他忙里分心地問︰「城中可還有亂?」閔祿才派人來報,領地上的動亂大都已平息,現下,就只剩對城民下工夫的辛渡。
「回王爺,都已平定。」雖然說,這等溫和的手法與他的風格不符,但因鳳翔之故,他還是得放下刀槍擺平那些頑固的城民。
「辦得好。」
「王爺,文大人也來了。」辛渡可沒忘了另一個也急著見他的人。
鳳翔頓時擱下筆,「快請。」
「參見王爺。」風塵僕僕自長安趕來的文翰林,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避開太子在朝中的眼線來至巴陵。
鳳翔一手撐著面頰看向他,「文大人何事造訪巴陵?」文翰林若有事要報,素來都是派個人傳話,怎麼這一回還特意親自跑一趟?
「王爺,太子派人駁回了巴陵的紓困之請。」始終都提防著眾王爺的太子,一听到國舅派人上奏鳳翔築城要錢,就想盡了辦法讓那些折子到不了聖上那兒。
他冷冷一笑,早料到靈恩會有此一舉。
「哼,本王不過是做做樣子,太子還真以為本王缺錢?」長年來,他在太原節約用度,暗地里攢的銀子,足讓巴陵在短期內財源不缺。
文翰林徐聲輕嘆,「太子會如此,是因太子已得知國舅助于王爺。」早知道就該先跟國舅說個清楚,行事別總是那麼明目張膽,這下可好,引來太子的戒心倒罷了,萬一日後太子處處針對鳳翔來怎麼辦?
「有母後在,太子動國舅不得的。」仗著身份,鳳翔反而不怎麼在意國舅是否會做得太過火,「你回京時,轉告國舅一聲,要做什麼,盡管放手去做,但,千萬不能讓太子捉到把柄。」
「是。」
「太子那方面近來還有何動靜?」無論是九江還是丹陽,想必都跟巴陵一般,在暗地里都有太子所派之人監視著,同樣的,他也派人監看著太子在京中的一舉一動。
「冠軍大將軍正在重整盤古營。」或許這事,就連聖上也不知情。
鳳翔繞高了兩眉,「怎麼,太子也想擁兵自保?」
「王爺不可小看霍天行。」對此事甚為看重的文翰林,沉聲向他提醒。
經他一提,鳳翔不禁斂眉深思。在國中,目前在武將的部份,雖有大將軍石寅、趙奔,及再次一等的元麾將軍余丹波等人互據一山頭較勁,但位于最上位者,卻非冠軍大將軍霍天行莫屬。
能夠同時獲得聖上與太子賞識,霍天行的能耐,並非如滅南一戰中的那般,因此即便霍天行戰敗,太子也仍是要保,他想,倘若玄玉有把握能打動霍天行的話,玄玉定會將霍天行攬為己用。
他認真地問︰「有法子離間太子與霍天行嗎?」不只是玄玉想要霍天行,就連他,也很想要這個冠軍大將軍。
文翰林不看好地搖首,「難。」
「何難之有?」
「霍天行祖上世代為楊國效忠,霍家最重視的,乃是『忠』這一字。」找不到霍天行罩門的文翰林,無奈地攤著兩掌,「霍天行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下官在想,無論太子待霍天行如何,霍天行絕不會叛于太子。」若能賄賂、能離間,那霍天行這事他早就辦成了,就是因他怕霍天行不吃這套反而將他一軍才不敢貿然行事。
「愚蠢。」鳳翔很不以為然,「能否設法除掉他?」既不為他所用,那就設法除掉這個太子倚以為重的左右手。
文翰林還是打回票,「更難。」霍天行為人忠直,不污也不貪,清白得跟張白紙沒兩樣,加上為人又謹慎小心,別說要逮他弱處,就算在他身上彈一彈,恐怕也不會掉下半點灰。
鳳翔有些沒好氣,「那該如何是好?」
「山不轉路轉,王爺何不朝太子下手?」既然霍天行穩如泰山,那麼,讓太子離開霍天行亦可。
「怎麼下手?」鳳翔總覺得這反而更加困難,「況且現下就急著拉太子下馬,不嫌太早了?」他在巴陵都未站穩呢,哪來的功夫去打太子?
文翰林有自信地笑笑,「有把握即可,時候,不是問題。」
「說來听听。」
他款款道出他在京中的收獲,「太子久居京中,表面上百官敬于太子,但實際上,京里京外遭太子在朝中暗斗後,失勢遭貶或黜之人多不勝數。」不需他在朝中明察暗訪,太子身後的流言流語,自然也會在朝臣間輾轉流傳,只不過大伙都不敢讓太子知情罷了。
鳳翔兩眼一亮,「他們手上可有太子罪證?」
「僅有少數人有。」太子做事小心,自然深明善後之道。
「太子怎沒殺他們滅口?」想起靈恩的性格,鳳翔也很懷疑那些人怎還能活得好好的,而太子,又是怎麼令他們閉上嘴的?
他再道出太子的手段,「因那少數人親于聖上,在聖上面前,太子頂多只能令他們革去功名下獄,或是弄個送老官將他們逐出長安。」
「想辦法把那些人找出來。」登時感覺勝券在握的鳳翔,一把握緊了拳心,「我要確切可行的罪證,才能羅織個正大光明的罪名嫁于太子。」
文翰林微微欠身,「下官盡力。」
「文大人一路奔波,先去歇著吧。」神情帶著滿意的鳳翔,體恤地揚掌。
「下官還有一事相問。」
「說。」
文翰林瞥了瞥站在一旁的辛渡,「不知女媧營目前如何?」
「戰後大不如昔。」鳳翔隨即掛下了臉,頗埋怨地也看向辛渡。
「王爺日後若欲拉下太子,可絕不能少了女媧營。」將兵力視為成功的環節之一的文翰林誠心地上諫,「依下官看,王爺應明里開始募兵,暗里開始大舉吸收兵源,美其名為用兵重建封地,實質上則是在為日後作準備。」
有些懼于霍天行的鳳翔,半開玩笑地問︰「文大人真認為女媧營能和盤古營硬拚?」
文翰林理直氣壯地反問︰「有辛將軍與閔將軍在,何以不能?」霍天行再高竿,不過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凡夫罷了。
「你倒是挺看得起他們的。」鳳翔再次看了從頭到尾都一直被文翰林保著的辛渡一眼。
文翰林再為辛渡推他一把,「王爺,一旦你出兵討伐太子,太子必然自保,兩營對壘,勢不可免。若不及早作準備,日後恐將居于下風。」
鳳翔撇了撇嘴角,問向辛渡。
「都听見了?」
「是。卑職這就依文大人所說的去辦。」
www☆☆☆☆
「康定宴?」
下朝後見完許多前來拜會之同僚,卻仍是一刻也不得閑的閻翟光,來到府中特闢的密室,聆听總是偷偷摸摸,從不正大光明來到相府的尹汗青所說的話一陣後,發覺此回尹汗青來這的原因不為哪樁,為的就是靠著漕運撈了不少錢的康定宴。
「一旦太子得回三地、揚州與洛陽漕運之權必在太子之手,漕運總督之職亦會由太子之人取代。」收到朝中不少的小道消息之後,深感山雨欲來的尹汗青,可從來沒忘記過康定宴那顆值錢的人頭。
「這是必然之勢。」太子若想大權一把抓,要做的頭件事,必是先將玄玉留在洛陽的根基給鏟除掉。
尹汗青不同意地搖首,「相爺可不能任它成為必然。」
知道每回他一來拜訪,就是為轉告齊王所托,閻翟光索性不與他拐彎抹角。
「齊王有何要求?」
他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道出玄玉力保康定宴之因。
「九江雖已穩定,但仍及不上洛陽富足,九江能有今日,全靠有洛陽之援,而洛陽之所以能生財,皆起于漕運。」
「但九江不是已確定能在日後成為長江三地中的漕運中心?」若沒記錯的話,現下全國南北通商轉運,因丹陽位置較東,故大多都走九江。
「但丹陽不願與巴陵通商,九江就少了一筆過路之費。」尹汗青攤攤兩掌,「況且丹陽已與揚州連成一氣,利用漕運東物西送至長安,因此河道漕運仍是民生重利。」
閻翟光仍是覺得不夠妥當,「即便老夫能保住康定宴,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單是只靠漕運生財,這一點玄玉就決計拚不過比他更會撥算盤的德齡,而九江,亦不能長久倚靠洛陽。
「這點齊王知道,亦已找出取代之計。」在重建九江且搬遷軒轅營後,為缺錢一事大感頭疼的玄玉,老早就盤算好另一條尚無人來搶的財源。
「何者?」閻翟光想不出短期內還有何種法子能令九江生財。
尹汗青揚起一指,「陸運。」
「九江通洛陽?」如此一來,富利了九江,也富利了洛陽,可日後的洛陽卻是太子的,這豈不是得把掙來的錢分一半擺進太子的口袋里?
「還有九江直通長安。」玄玉才不想便宜了太子與德齡,「屆時南物北送,或是北物南輸,皆不必再費時繞道,更不需刻意取水路而走。」
听完一堆前因後果和暗示之後,閻翟光總算是弄清這一回玄玉想托的,可不只是康定宴一人而已。
「齊王想沿途設驛站?」保人保勢不夠,玄玉還要他幫忙賺錢?
尹汗青期待地看著任重道遠的他,「正是。」
「齊王可都打點好了?」
「只欠東風。」人事物資一切都齊,現下就只剩路權仍是擺不平。
閻翟光點點頭,「老夫明日即進宮面聖。」此事有興于國,要聖上點頭並非難事。
尹汗青提醒地拉長了聲調,「關于太子那方面……」
「只怕再瞞,也瞞不了多久。」已有心理準備與太子在朝中分道揚鑣的閻翟光,認為只要把此事端上台面後,就絕對不能再隱瞞住他與玄玉的關系。
尹汗青向他拱手,「在齊王準備周全之前,還望相爺能在朝中繼續隱瞞。」鳳翔不隱不藏,正大光明的派人找上國舅,下場就是招來太子全副的警戒,故此玄玉才會力求做到表面上毫無瓜葛。
「太子收回三地後,恐怕到時誰也瞞不了。」一旦洛陽回到太子手中,要想保住康定宴與那票異姓王,就只能在朝上堂堂正正地與太子面對面。
尹汗青不疾不徐地補上,「那就更要趕在這之前設好沿途驛站,並且鞏固康定宴漕運總督的地位。」
他的兩眉是愈听皺得愈深,「齊王這是要老夫現下暗著替他布局,再替他搶走驛站與漕運總督?」
「望相爺能成全。」
閻翟光重重嘆了口氣,「他可真會替老夫出難題。」既不能明目張膽,又要在太子的眼皮底下瞞天過海,玄玉真以為他有三頭六臂不成?
也覺得他所受絕非常人之托的尹汗青,雖是同情他,但還是不能不照計畫做。
「齊王相信,以相爺之能,定能辦到。」若連他都辦不到,那朝中還有誰能說服聖上並瞞過太子?
閻翟光撫著微微作疼的兩際,「齊王還等著你的回話是不是?」
不情不願被踢來長安的尹汗青,努力維持住臉上的笑容不讓它變樣。
「是。」出門前玄玉是這麼告訴他的,辦不好這回事,那就別想回九江更不用回洛陽,他就這麼一直躲躲藏藏地待在長安直到辦妥這事為止,再加上康定宴已經揚言,他要是辦不成,到時絕對會要余丹波拿把弓對準他,叫他把那三萬兩吐出來。
前思後想了老半天,在朝中習慣了眾臣對他唯首是瞻,也習慣了在朝上說服太子,在暗地里擺平聖上的閻翟光,雖然認為這等偷偷摸摸的作法,實在是有違他的風格,但還是不得不挺起老骨頭,硬著頭皮接下這件強人所難的差事。
他擺擺手,「去告訴齊王,日後,康定宴的腦袋由我保管著,而那些驛站,老夫不會讓太子分到一杯羹。」
「謝相爺。」這下保住銀子也有家可歸了。
看著他明顯松了一口氣的閻翟光,一手撐著下頷,回想著這些年來總是充當傳話人與提供計策的尹汗青,是如何為玄玉賣命奔波,而在他門下,卻無這等之人,愈是看著重諾的尹汗青,他就愈有種想將尹汗青收編己用的沖動。
玄玉在九江的情勢險惡、又要暗地里力抗眾皇子,而他身居百官之首,處境之險絕不下于玄玉?玄玉缺人,他也是很缺。
他捧來茶碗,別有用心地說著,「听人說,你不貪酒歌聲色,獨獨就只是貪財了點。」
正想找借口打道回府的尹汗青,突听這席話後,眼珠子轉了個兩圈,大抵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尹汗青含混地笑笑,「看來下官的臭名都已傳至相爺耳里了。」
低首啜了口茶湯之後,不在這話題上似他迂回彎曲的閻翟光,擱下茶碗擺明了直說。
「你可有意為老夫一展長才?」
「相爺。」尹汗青當下面色一改,神情嚴肅地看向他。
他微笑地保證,「老夫所出之價,定不會低于齊王。」論財,他可不像玄玉那麼缺。
不願因己而成了玄玉最大的失策,令閻翟光中途抽手不再幫玄玉,亦不願在人格上多了個污點的尹汗青,嚴正地向他聲明。
「很抱歉,我這人有個規矩,買賣未成前,絕不接手第二樁買賣。」
閻翟光沒想到他就只是因為這樣的堅持,「就如此?」
「齊王還有另一樣相爺無法給,他人也買不起的東西。」尹汗青揚高了下頷,再說出一個使他不輕易食言之因。
「何物?」
回想起還在洛陽等著要他跑腿辦事的冬卿,有朝一日,可能會如袁天印所言,頭戴明珠鳳冠高站六宮之首,一想到此,縱使再苦再累,將不能說出口的心情深藏在心底的他,就有了繼續奮斗的動力。
他只是,想看看她戴上後冠時的模樣……
「汗青?」
「秘密。」他朝還等著他回話的閻翟光眨眨眼。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1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5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5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6
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二部
齊王王妃冬卿適時解救了九江燃眉之急,卻也因此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太子中箭落馬,為求自保,一場政變驟臨,宣王鳳翔揮兵北上,女媧營與盤古營對壘,戰事一觸即發,楊國掀起內戰戰火,眾皇子冷眼旁觀戰局,究竟誰輸誰贏。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6
第一章
巴陵。
「長安那邊可準備好了?」在巴陵捺著性子日日等待,鳳翔在自長安趕來此地的文翰林一抵達後,立即向他探問京卞那方面準備得如何。
「回王爺,已妥當。」朝中那邊早已是緊鑼密鼓,就待一聲令下。
鳳翔滿意地揚起嘴角,「告訴國舅開始行動。」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鳳翔,等了那麼久,總算可以看見醞釀已久的計畫開始進行。
為人小心的文翰林,特意向他提醒,「一旦開始行動,王爺可千萬不能讓太子在緊要關頭搬來救兵。」
「救兵?」鳳翔莞爾地笑,「就算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也得各自飛。出了這大的事,還有誰敢站在太子的身後挺他?」官場還不就定那麼一回事?有幅共享,有難,六親不認,只要太子將垮的消息一傳出,他下信那些在京中與太子交好之人,還敢四處張揚著曾與太子有所往來。
文翰林朝他搖搖指,「若是太子願拉下臉面,下官認為,太子尚有一人可求。」
能讓太子開口去求的人?斂眉深思了-會後,鳳翔揣測地問。
「玄玉?」
「是。」只要齊王願出手,這對他們將會是大大下利,或者會讓他們此回的行動敗北。
鳳翔的表情似是明顯地鬆了口氣,「玄玉未必會救太子。」
「但也未必不會。」防患末然的文翰林趕緊糾正他錯誤的觀點,「以下官看,太子可能會找上齊王救急,而齊王若念在太子舊日之恩,將很可能在朝中聲援太,或是出兵以助太子。」
「現下九江與丹陽的水患方才平定,一堆爛攤子還待玄玉親自去收拾,自顧不暇的玄玉哪還有閑工夫去與太子計較往日情誼?」
鳳翔不以為然地朝他擺擺手,「還有,就算他肯幫忙,這時他還有那份能耐嗎?」
「軒轅營有兵?」文翰林慢條斯理地提醒著國中第二大營在。
鳳翔笑了笑,「有兵無糧。」聽說軒轅營全部都出動救災濟民去了,不但糧草都撥了出去不說,就連絳陽也落到得收容災民。
「若是齊王找得到糧呢?」他並不排斥這項可能性。
「洛陽已是太子的了,他還能上哪找門路通財?現下洛陽不能再救九江,太子也救不了九江,而德齡,他自個兒下也忙得很嗎?經歷過這次天災的打擊之後,九江是肯定站不起來了。
特意自長安趕來,路經洛陽的文翰林,默然地自袖中抽出一張安排在河南府的眼線所書的密函,將它遞給鳳翔。
「這是河南府送來的消息,請王爺過目。」也該是讓他明白一下,站在齊王身後的人究竟有多少了。
眾精會神地讀著密函上所書之事,鳳翔的表情隨即自一派自得變得凝重,不過一會,他用力緊手中的密函。
「想不到……」他幹幹地笑,「我的這位二嫂,還挺會替玄玉廣積善緣嘛。」
據信中所書,同樣也位在江北的河南府,雖也鬧早,但整座河南府的百姓,以及鄰近河南府的郡縣,居然集資了一筆不小的款子打算救助九江,以回報齊王王妃當年在離開洛陽之時,燒燬欠條親自代他們還清長年欠款的大恩。
「或許,齊王王圮當年就巳在為齊王末雨綢繆。」從沒想過齊王王妃待在洛陽會做出什麼大事的文翰林,因她深謀遠慮的這招,徹底對她改觀。
鳳翔不?地低哼,「不過定個女人罷了,哪那麼神通廣大?」
文翰林現實地捉醒他。
「但眼下她可救齊王卻是不爭的事實。」只要這筆款子一抵九江,雖不至於能讓九江起死回生,但卻可平衡九江收支,或是可讓軒轅營補齊糧草,日後軒轅營若要出兵,不會是問題。
聽了一股悶火在心底燒的鳳翔,氣岔地以指尖在桌案上頻敲著,開始為這突然自暗地裡殺出來的程咬金感到棘手不已。
文翰林還在等他的回答,「如何?王爺可要攔下這筆款子?」
「九江非窮不可,更不能給玄玉任何翻身的機會!」鳳翔一掌重拍在桌案上,兩目炯炯。
拿這件事沒法子的文翰林,卻還沒找著一條可堵住九江這條救命錢的方法。
他邊說邊搖首,「此事不能明著來。」百姓私底下要送錢給玄王,別說是他們了,就連聖上也沒法兒說話,無論在公在私,他們都攔不下這筆錢。
「那就暗著辦吧。」心中計較了一會後,鳳翔說著說著便朝旁的辛渡彈彈指。
「王爺?」文翰林有些錯愕。
「叫底下的人辦得乾淨點。」在辛渡一上前後,鳳翔與他交頭接耳了一陣,就見辛渡點點頭表示明白,而不放心的鳳翔還不忘跟上一句。
「王爺,此計不妥,若是齊王知道是咱們幹的…」想起以往女媧營激進的手法,恍然明白他想怎麼攔的文翰林,忙想阻止他們用這種法子。
鳳翔挑高一層,「本王怕他不成?」
「下宮擔心日後齊王恐將會以此事對付王爺。」齊王若真能拉攏閻相,那麼齊王的城府必定不小,而用這種法子來探試齊王的忍耐限度,一個不巧,就可能為自己找來麻煩。
「放心,玄玉他這人向來就是不私仇公報的,自滅南之戰就可明白。」滅南之戰裡,女媧營先後讓軒轅營一死一傷,玄玉還不都
隱忍著不發作?作人圓滑的玄玉,怎麼可能破壞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
「今非昔此,且事況不同,兩者怎能相提並論?」那是戰時,現下可下是……
鳳翔有自信地-笑,「他若真要對付我,我等他?」
「王爺……」文翰林還想勸他幾句,但已下決定的鳳翔,揚手差走辛渡之後,也起身步出桌案走回內室。
首次建言沒被鳳翔聽進耳,文翰林有些不安,看著鳳翔充滿自信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其實鳳翔並沒有如他自己所想的那麼瞭解自己的手足。
在他眼中,齊王並非大仁大義者,更非以德報怨者,滅南之戰中,齊王所扮演的,純粹只是一個處處受制的上位者角色。符青峰之死,齊王沒追根究柢,是因為齊王沒有人證及物證,因此無法堂皇正大地興師問罪,更因為了三軍的和諧,齊王才能夠忍而不發。
每個人的耐性都有底限的,在長安時,他遍交百官,不斷探測著眾人口中所有關於齊王的人與事,想藉此瞭解齊王的底限究竟在哪、他們究竟可以將齊王逼到何種程度,可他費盡心機,卻總得不到個答案,也不知還能用何種方式旁敲側擊。
齊王將自己藏得太好了。
戰後遭追打不得志的信王、不能出兵江南大志不能伸的晉王、領地被賜在巴陵忿忿不平的宣王,他們三者,官場上失足跌跤的模樣,他人抵都已聽過、見過,如今九江逢難,總算是有機會一探齊王的底細了,但他卻不想用此事來得到齊王的答案。
他擔心,一但齊王自上位者變成了毫無忌憚的下位者,事情,恐怕就很難收拾了。
下朝後親召二相與國舅會商的建羽,坐在龍椅內舉高了手中之折。
「這是怎麼回事?」
「啟稟聖上,盤古營暗中調動兵馬,太子意圖不軌。」上折的國舅顧史丘,自動上前稟奏。
「真有此事?」已看過折中所奏,但不太相信太子會有此舉的建羽,低首看向其它二者。
「聖上,守護京畿乃太子之責,兵防調度乃常事。」身為太子丈人,祿德功立即為太子護航。
「常事?』顧史丘反唇相譏,「天下有戰嗎?」
祿德功振振有訶地回道︰「天下無戰但有災,太子調兵賑災有何不妥?」
「殺雞焉用牛刀?」顧史丘冷冷一笑,「各地郡縣之兵已分派王太子手中以供太子調度賑災,太子手中之兵足以賑災,然盤古營兼負護衛聖上與長安京畿重責,歷代以來皆鎮守於京畿不得擅動,太子擅動兵員,若非別有圖謀,作何它想?」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祿德功漲紅了一張臉,還想再為太子開脫幾句,氣勢凌人的顧史丘立即打斷他。
他刻意瞥向建羽,「再說,太子私自為盤古營徵兵一事,可上奏過聖上?」
壓根就不知太子撥兵的建羽,一手撐著下頷,思索了半晌後,將目光轉向始終都未發二日的閻翟光。
「愛卿以為呢?」
「回聖上,臣亦認為太子用兵過當。」不打算置身事外的閻翟光,不疾不徐地說出看似中肯,實是火上加油的看法。
隱怒在心底的建羽,將折子扔在御案上,掃視著這三個一直部隱匿實情未報的臣子。
「還有什麼是朕仍蒙在鼓裡的?」調動長安的兵馬,卻無人上奏,他們可真定給足了太子面子。
「巨不敢……」懂得適時扮推委的閻翟光,低首拱手往旁一退。
「閻相不妨直言。」相較於與皇子們有關的二者,建羽較在意的是這個不處於任何一邊的第三者之言。
「臣以為,太子若要證明並無不軌,就當將盤古營奉還於聖上手中不再私用。』閻翟光邊建議邊又裝作不意地抖出一些小道消息,「一直以來,太子行事乖戾,朝中早有怨言,若能梢減太子氣焰,恰可以正視聽,也好還太子一個清白。」
建羽兩眉一擰,「朝中有何怨言?」
「這……」他一臉為難,還回首瞧了正惡狠狠瞪著他的祿德功一眼。
非要捉住這個良機的顧史丘,馬上接續滔滔不斷,「回聖上,太子貴為干歲之軀,處處佔盡風流,亦挾威自重。太子無論是明裡或暗裡所為之事,皆今朝中大臣敢怒而不敢言。」
「國舅造謠不夠,現下又無中生有起來了?」與他宿怨早巳深積多年的祿德功,顧不得這是在聖上面前,當場與他槓上。
「愛卿?」不理會這兩個都懷有私心的人,建羽在他們舌戰之時直接問閻翟光的看法。
「國舅所言,的確時有耳聞。」閻翟光又是一個躬身頷首,再次扯了祿德功一把。
一直以來,都認為身為千歲之軀的靈恩,是個稱職也受百宮稱讚的太子,但在今夕聽聞這些不為他所知的一切後,建羽忍不住要懷疑,究竟他所知道的這個太子,與他人眼中實際上的太子,是否真同為一人。
「都聽到了些什麼?」非要在今日弄個清楚的建羽,既起了個頭,也就隨之繼續追問下去。
閻翟光一副有所忌憚的模樣,「若無實證,臣不敢妄言。」
「叫你說你說就是!」捺不住性子的建羽,一掌重拍在御案上。
「據聞…上閻翟光吞吞吐吐,看向建羽的兩眼裡盛滿了懼慎,「朝中傳言,京畿並非在天子腳下,而是在太子眼下……」
「放肆!」當下怒急攻心的建羽,霍然拍桌站起。
「
聖上息怒……」閻翟光慌張往前一跪,「是臣之過,流言蜚語,自是下足採信,臣不該道聽塗說在聖上面前妄言……-
「說!」建羽忿指著他,「說下去!」
「臣不敢……」閻翟光連忙伏首在地。
「你說!」建羽將指尖一轉,直指向巴不得能多說上幾句的顧史丘。
早就準備好-番說訶的顧史丘,慢條斯理地補上閻翟光未說的部份。
「聖上,長安城人人皆知,太子一手即可傾城,太子要風要雨,誰若敢忤逆,不是落得滿門皆滅,就是落得革職下獄,朝中無人敢上諫聖上,是恐太子將會對付他。」
「聖上-」眼看太子極力想隱瞞的實情遭國舅一一攤開來,不願太子真因顧史丘而惹禍上身的祿德功忙不迭地想解釋。
不許他插嘴的建羽,隨即瞪了他一眼令他噤聲。
「聖上-」說完了部份後,顧史丘開始邊說實情邊加油添料,「自太子收回洛陽,太原、揚州三地以來,三地皆有民怨。百姓怨於太子征高稅,地方官更是因懼於太子,只能放任太子手下獨斷獨行,權攬各地要務搜括民脂中飽私囊。」
「這些朕怎麼都不知情?」面無表情坐回椅內的建羽,冷冷地看著這三個能在他面前直言者。
顧史丘一臉的委屈,「回聖上,太子隻手遮天,任何不利於太子之音,皆被擋攔在金鑾殿外。誰若有心反太子,誰若膽敢向聖上諫言,誰就是自尋死路。」
難以置信耳邊所聽到的這些話的建羽,面無表情地坐在椅中,拾起一手不再讓顧史丘開口,亦不讓祿德功反駁,還跪在殿上的閻翟光,悄悄拾首瞧了建羽的臉色之後,裝作沒看見地再低下頭去。
盛怒之外,遭受打擊更重的建羽,一手緊握著椅緣。
位在太子之位上,進退得宜,更在朝政上總是為他分勞的靈恩,會是這樣的太子?在未登基之前,與他一同攜手定過朝中的明爭暗鬥,忍辱吞聲的靈恩,在得了權勢後,競變成了這等欺君搾民的太子?
這敦他怎麼相信?
暗中調動盤古營,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什麼?為了防那些皇弟們?遺是為了防他這個父皇?或是,靈恩想在事實被揭穿之前擁兵自保?他不明白,身為太子,這個皇位遲早都會是靈恩的,他也一直都認為靈恩是接掌帝位的不二人選,長久以來,他待靈恩除了『信』字外,別無它字,可當他發覺這個信字的後頭還藏有權與利之時,他也不禁開始動搖。
身為人父都會動搖了,更何況是與眾皇弟競爭的靈恩?
在這片無人敢打破的靜默之中,殿中的三人莫不屏息以待,跪在地上的閻翟光,不發一語的建羽以指朝他勾了勾,示意他上前時,忙起身來到建羽的身旁,彎低了身子聽建羽在耳邊問了兩句後,他默然頷首作為答覆。
心思百般複雜的建羽,搖手命他退下,過了一會,他再指向似還有話要說的顧史丘。
「想稟什麼?」
「聖上,如今江北大旱,江北各地官糧皆在太子於中,太子若要餓死一個長安城,輕而易舉。太子若想造反,盤古營就待太子一聲令下。」照著文翰林所給的說詞,有備而來的顧史丘一字不漏地上稟,「故臣以為盤古營之事,聖上千萬不能等閑視之,聖上應速擬應對之道。」
「聖上,此乃國舅片面之言,事實-」
建羽抬起一掌中止祿相之言。
「太子身在何處?」是真定偽,當面對質再快不過。
「回聖上,太子正在太原賑災。」就等他問這句的閻翟光,馬上拱手以覆。
「擬旨,速命太子返京。」
「遵旨。」
百忙之中被袁天印派人拖回府內的玄玉,坐在大堂內二日不發地盯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冬卿,而首次在玄玉身上踫了釘子的袁天印,則是坐在二芳無言地搖著紙扇。
「不行。」與妻子的視線僵持了許久後,玄玉再次向她搖首。
河南府百姓集資,湊了一大筆錢要救濟九江,這等投桃報李的美事、這筆可以解九江燃眉之急的銀子,他要往外推?壓根不能明白他幹啥要把救命錢往外推的冬卿,首次面對他這種誰都動搖不了的脾氣後,終於有點理解,袁天印為何要在勸說失利後把她給推來上場代打。
「為何不行?」發覺他比任何一個與她交過手的洛陽官員都還要難纏後,冬卿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再問。
「這錢我不能收。」沒法與她大聲說話,更不曾同她吵過架的玄玉,在發現她的火氣已經上來後,壓低了身段揚手想將她拉來身邊坐下。
冬卿不領情地揮開他的手,「王爺若不收,就是辜負他們的一番心意。」
決心要打回票,但卻不知該怎向自家妻子求和的玄玉,揉了揉微疼的額際,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袁天印。
袁天印卻聳了聳肩,刻意把臉轉到二芳裝作無視,擺明了站在冬卿那一邊。
玄玉疲憊地嘆了口氣,「現下全國各地皆有困難,河南府亦在鬧早,百姓若是在此時把老本拿出來,這叫他們吃什麼?過什麼?如此一來,豈不足讓他們陪著咱們一塊苦?」
「但他們明白九江的情勢更危急啊。」不肯讓步的冬卿往前站了一步,要他兩權相害取其輕。
「冬卿,咱們不能拿百姓的血汗錢。」
難得動怒的她,忍不住兩手著腰。
「那些血汗錢是你借給他們的!」她在洛陽待了那久,代他做了那麼多,還不就是怕會有這一天?
「?別動氣……」深伯她動了胎氣的玄玉,在她愈來愈激動時摟著她坐下,並趕緊為她端來茶水,「先杯喝水,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說……」
「要討好我也很簡單。」仗著自己懷胎三月,母憑子貴的冬卿用力把頭轉過去不看他,「把錢收下來。」
他苦皺著眉,「冬卿……」
「有康大人在,河南府百姓不會有事的。」她反而轉過身子,兩手捧著他的臉龐向他保證。
噤聲不語的玄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去雁,去準備一下,待會就出府。」看出他眼巾沒有商量的餘地之後,冬卿乾脆起身向一旁交待。
「?要上哪?」玄玉忙探長廠手將她給攔下來。
「既然你不收,那我就自己去收,反正這份禮是要給我的又不是要給你。」對河南府百姓下工夫的人定她,做人情的也是她,他
不要,她要。她可沒有辦法看他咬緊牙關,為了九江等地繼續日日在外頭不要命的拚下去。
「冬卿……」
她亮出袁天印所收到的那封信擺在他面前,「河南府百姓指名我得親自去收,他們要當面謝我。」
「不成。」他搖頭。
「這筆錢可救九江、鄱陽、豫章,我說什麼都得將它收下來。」已經放棄打通他的任督二脈後,冬卿也擺出了一副任誰也別想改變她的主意的模樣。
玄玉只好改採柔情攻勢,「?得想想?的身子……」
固執不下於他的冬卿,兩眼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這麼著吧,我去。』他深深吐了口氣。
「不行!」他去了就只會回了那筆錢而已。
「師傅。』左右都無法攻克她,玄玉忍不住回頭要那個袖手旁觀的袁天印出面聲援一下。
置身事外的袁天印索性以扇遮住臉。
「這是你們夫妻倆的事。」真難得能看他一路挨打。
「這事就這麼決定了,我待會就啟程,我會盡快回來。」不等他再次反駁的冬卿,推著大忙人的他往堂門走,「你回去忙你的吧,長空他們還等著你呢。」
「九江渡口已毀,?要在哪見他們?」被推著定的玄玉不放心地扯住腳步。
「石守近處。」
當下他立即回首,緊張地以兩掌捉住她的肩。
「我派兵護送?去。」
冬卿頓了頓,有些明白他的多心,「在領地內派兵,不但會引人非議,此舉也等於是潑了河南府百姓一盆冷水,擺明了王爺信不過外人。」
「但石守是鳳翔的治地。」一想起鳳翔的為人,他就怎麼都覺得不妥。
「我多帶點人去就是了。」她安撫地拾手輕撫著他的頰,「好嗎?」
「?要小心。」不得不讓步的他,憂心仲仲地再三向她叮嚀。
「嗯。」她向他頷首,快步走向堂內,「我去準備。」
眼睜睜看著懷了身孕的愛妻就這樣出門冒險,玄玉一臉不痛快地瞪向袁天印。
「你得逞了。」叛徒。
袁天印裝得很無辜,「沒法子,她的面子比我大。」師不如妻嘛,就知道找她出馬肯定管用。
「堂旭,你派隊人馬護送夫人去。」忐忑不安的玄玉,不放心地朝身後彈指。
堂旭點點頭。
「堂旭。」在他要步出大堂時,玄玉慎重地向他吩咐,「當心點,務必要照顧好夫人。」
「是。」堂旭一愣,很快地承諾。
「王爺在擔心什麼?」袁天印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瞧著他眉心千百結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渾身的不對勁,「我總覺得,長安鬧成那樣,鳳翔卻在巴陵無聲無息,事情似乎有點不對頭。」
「我倒忘了宣王這號人物……」經他一提醒,這才發現也沒想到這事的袁天印,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師傅?」
不安跟著襲上他的心頭,「叫堂旭多帶點人。」
她只是想救九江而已。
她從沒想過,她得為九江付出代價。
在石守近處渡口順利的收到了河南府百姓所贈之銀兩後,為免玄玉會懸心,不敢多留太久的冬卿,送河南府百姓登船返回北岸後,立即命堂旭啟程返回九江。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尖銳得足以刺痛耳膜的箭嘯,驀地自四面八方傳來。猶不及弄清發生何事的冬卿,突遭與她同坐在車內的去雁猛然推倒在椅上,天旋地轉間,飛箭釘插在車身上的響音覆蓋了一切音息,被去雁緊密地壓在身下的她,在一片漆黑裡,什麼都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箭音稍止,替換上了一陣陣的刀劍交擊與嘶聲s埃 行┬窩5乃A甦Q郟 醞悸袂逑窒率鞘裁醋純觶 恍形氯炔晃識系囊禾迦吹溫湓謁牧撐由希 徽 備芯醯階運謀巢懇泊 湊笳笫 狻br />
「去雁?」勉強推開趴在她背上緊抱著她不放的去雁,在車中昏暗的光線裡,她不確定地喚著。
意料中的沉寂,令她忍不住地伸出乎趕緊撫上去雁的口鼻。她緊咬著唇拔掉去雁身上那不知幾枝代受的箭,鼻酸地用力按緊她的傷口。
突如其來的光線自被打開的車門處映照進來,她驚嚇地隨手拿起一柄箭,但迎上的,卻是一臉心驚膽跳的堂旭。
「夫人您沒事吧?」
怔然問,冬卿雨眼越過堂旭的臉龐、肩頭,視線直落在外頭已成戰場的官道上,看著那一群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人們,正齊攻向前頭他們以為載有大筆銀子的隨車。
風聲是怎麼走漏的?又是誰敢在齊王的領地上堂而皇之的打劫?
強迫自己得冷靜思考的冬卿,默然地看著外頭那群身穿黑衣行動敏捷的人群,如此訓練有素,不可能是流盜或一般打劫的匪寇……
他們是軍人。
當這個認知進入冬卿腦中後,她立即一手緊捉著堂旭的衣袖。
「銀兩呢?」
「還在後頭的車裡。」
「先派人突圍把銀兩送回九江!」探首看了身後亦遭到攻擊的隨車之後,她馬上阻止堂旭將小隊調往她這兒保護她。
「夫人……」
「事關九江興衰,務必要將銀兩送至王爺的手裡!」不給他考慮的機會,冬卿用力將他推出車外,「快去!」
才被推出車外就驚險閃過一箭的堂旭,喚來幾個人護車後,馬上命車伕帶著王妃速離此地,而他自己則是率隊衝向後方載有銀兩的隨車,實時攔下打劫者與其困鬥,讓隨車趁機先行。
到底是哪一營派出來的兵?
奮戰中的堂旭,在留下來與打劫者們纏鬥之時,腦中不斷思索著這個問題,此時一柄飛箭直朝他而來,他偏首閃過,同時飛快地捉住那柄飛箭,正想將它住手中的打劫者身上插時,他突然止住了動作。
「女媧營?」認出箭矢的堂旭,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
「堂旭!」在車伕遭亂箭射死之後,待在車裡的冬卿朝他大喚。
「留活口,不準讓他們死!捆也要將他們捆回去!」一掌擊暈了手中之人後,堂旭將他扔給一旁的手下並鼓足了氣大@ 艚幼潘舊下砥鶯萁 種械溺稚懷叮 幼糯蟺恫唄紀滌擼 罹壬佬諞幌咧 淶畝 洹br />
眼看突圍有望,錢車也已經先走一步,命手下快撤的堂旭,不敢戀戰地一把將冬卿自車裡拖出,拉她上馬後全速疾奔,馳王中途,騎在他兩旁的手下紛紛中箭落馬,而他懷中的冬卿身子也 地大大一顫,隨即往後倒在他的懷裡,他低首一看,長柄的兵箭,一箭正中她的肩頭,一箭,靜插在她的腹側。
「夫人!」
入夜後,九江即下起了傾盆大雨,滴滴敲打在簷上的雨聲,在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坐在床畔的玄玉,一手握著那只沾染血跡的小手,即使他曾揮軍千里打過滅南之戰,即使他曾手刀無數敵軍,在這夜,他卻從不曾這麼深刻地感覺過,血的顏色,是如此的驚心觸目。
當載著銀兩的錢車先行返回九江,並通知王妃遇襲之事,顧不得雨大的他連忙衝出府外,此時策馬一路呼嘯馳進九江城內的堂旭,在他不願相信的目光下,慌急地抱著一身血濕的冬卿躍下馬將她交至他的手裡,自那時起,他的神智就一直很恍惚。也許,是因為近來救災之事讓他過於勞累,也可能是身後那一路滴進府內的血跡,讓他總是一刻不得閑的腦袋,霎那問再也不能容下任何事物。
袁天印召來府內的大夫,府中的女眷也頻頻在他的寢室出出入入……院中過於明亮的燈火和一身冰冷的雨水,讓失神的他清醒過來。
在他聽完大夫的說明踏進房內時,-種遠比當年聽聞素節死訊的疼,像是冰冷的雨水,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心扉。當他踏進房內,遠處燭火下的冬卿,呼吸淺淺的,看似睡得很沉,但她過於蒼白的秀顏,相地上那些未收定染上了血跡的衣裳,卻讓他禁不住要想,如果這是一場噩夢,他不要她清醒地陪他一塊面對。
手中縴細的掌指動了動,玄玉看著方自鬼門關前定回來的她,在這時正扇動著眼睫。
睜開眼許久,光影仍是有些模糊,尤其是坐在她身旁背著燭光的他,臉龐看得不足很清楚,渾身作疼的冬卿試著挪動身子,但他猛然收緊的掌心,在那一瞬問握得她好疼,也讓她想起了發生過何事。
在燭光下與他面對面,看著他努力想要隱瞞心事的眼眸,不需猜測,她馬上明白了他會坐在這的原因。
「銀兩到了,王爺總算可以安心了。」凝聚了所有力氣說出了頭一句話後,她很想再附上一抹能夠讓他揮去眼中傷痛的微笑。
沒開口的玄玉,兀自收緊了掌心。
「對不起,我該聽你的話的。」努力忍住哽咽的她,一手輕撫著他的面頰致歉。
按著她略嫌冰冷的手,玄玉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試了好幾回,卻怎麼也無法把話說出口,隱隱的顫抖自手中傳來,他分不清這是她的或是他的,而他更不知到底該怎麼告訴她,他們因此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孩子……」一如她的哽咽,他亦沙啞得難以成言。
「我知道。」藏不住的淚珠頓時掉出她的眼眶,她強迫自己轉過身去,「我知道…」
「以後會再有的。』他試著想勸撫,更想試著將她的自責全都轉嫁到自己的身上。
冬卿沒有說話,只是堅持地背對著他,玄玉伸長了手臂輕柔地將她轉過身,難忍地看著淚流滿面卻不肯哭出聲的她。
「冬卿。」他俯身將她攬至懷裡,低聲在她耳邊一句句地喚,「冬卿……」
雨水流過袁天印的臉龐,候在屋外的他,不似其它聞訊趕來的人般,都圍在堂旭的身旁想勸起同樣也有傷在身,卻跪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堂旭,他只是無言地看著跪在雨地裡的堂旭。
接近天明之時,玄玉終於打開門扉定出屋外,站在門邊低首看著始終都沒動過的堂旭。
「王爺,現下應以王妃的身子為重。」雖然明白他的性子,袁天印還是先為已經夠自責的堂旭說上一句。
就著微亮的天色,眾人不約而同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玄玉。
「王爺?」當沉默佔據過久時,袁天印在眾人懇求的目光下再度開口。
然而玄玉誰也不看,只是將兩眸定在堂旭的身上。
「是誰?」
「宣王。」堂旭立即仰起頭。
「你肯定?」兩叢忿火在他眼中隱密地燃燒。
堂旭二話不說地自懷中拿出,那兩枚自冬卿身上所拔出折斷的箭頭。
「玄玉,堂旭捆了些人回來。」伯玄玉不採信他的話,一旁的顧長空接著出聲。
玄玉轉身就走,「殺了那些人。」
「但他們是-」顧長空追在他身後。
「我不需要人證及物證。」他冷著聲將話打斷,頭也不回地走出院外。
看著那具雨中的背影漸行漸遠後,袁天印轉過身,首先點名顧長空。
「長空,你立即出發到丹陽一趟。」
「丹陽?」他皺著眉,「見信王作什麼?」
「討債。」摸清玄玉想法的袁天印,在重新振作後開始為玄玉接卜來想做之事鋪路,「告訴信王,有借,就得還。」
「我這就啟程。」
袁天印再偏過臉,「燕子樓,派人將此事通知丹波與樂浪,請他們速返九江。」
燕子樓無言地轉身離開。
在他們定後,袁天印命也候在屋外的大夫與女眷再次入內,在房門關上時,他走至堂旭的面前蹲下,感同身受地瞧著童旭的臉龐。
「今日之事,是我之過,我該料到的。可王爺卻不肯怪我,他只肯責備他自己。」
同樣也很明白玄玉性子的堂旭,更是難過得握緊了拳。
「別怪自己,王爺他也是人。」袁天印嘆息地將他自地上拉起,「事實上,就算他再怎麼能忍,他也忍不下去了。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7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7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7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8
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三部
楊國內戰戰火正熾,長安城外,盤古營激戰女媧營,益州大軍與軒轅營亦趕抵前線。拋開生死,忘卻傷痛之後,眾武將在人生最後一回合的舞台上盡力演出,抬首望去,楊國天際戰雲密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8
第一章
天際微曦。
這日清晨與以往的任何一一部相同,長安城外的京畿腹地各郡各城,籠罩在淡淡的薄霧里。末自夜里醒來的城市看來有些清冷,城內的街頭巷尾並無早起的人們定動,事實上,自太于兵變以來,居住在長安城外各地的百姓早巳離開家園,避至它處躲避戰火。
對盤古營的人來說,這則是個必須用生命去搏斗的清晨。
接下女媧營的戰帖後,霍天行率軍在京畿腹地正西方最外頭的業郡城準備迎戰?早巳擺下陣準備好迎戰的盤古營,此刻正等著女媧營前來與他們一決生死。
居于人軍中部,霍天行坐在戰駒上靜眺著西方,其它人也都同他一樣,自夜半起就一直守在原處,兩目不斷地朝向遠方處游移,好幾個時辰過去後,遠處終于有了動靜。
來了,一個、兩個人點,三個、四個……無數個人點突然出現在地平線的那一端,轉瞬間遠方的山坡處圍上了一層紅彩,這支人人身著赤紅色戰火的軍旅,像蟻群般密密麻麻地爬了過來,覆上鐵甲的戰車反射著旭一的光芒,在遠處形成閃爍刺眼的光點,仔細再看清楚一點,在戰車後頭的步兵手中所執的戢與矛,和在步兵之後的箭兵身後所背的箭束,也加緊星般閃爍著光芒。
坐在馬背上亡的霍大行動也不動,盤古營全營也部耐著性子不對正疾速前進的女媧營采取任何行動,直至女媧營愈開愈近,捉住時間點的霍天行朝旁一@br />
「放!」
一座座盛載著火禽火獸的投石機,一批接一批擲出熊熊燃燒的燃油與火,勁擲之後紛落在女媧營行進的軍伍問,意圖令馬匹驚慌、陣形潰散。女媧營經這突來的火襲,結陣的軍伍當下因火大亂,但不過多久,在避開了燃火的落點後,絲毫沒有緩下速度的女媧營,又開始在大軍往前繼續疾定之時,再次組成陣行準備進攻。
接下來的箭襲女媧營也沒看住眼匠,所有的步兵全都躲在車輛後,一面而御箭的大盾整齊劃一地在大軍前部舉起,當盤古營的箭兵拉長了箭距射得更遠時,有備而來的女媧營大軍中部與後部亦舉起了大盾,這時受過箭襲的前邡,則開始挽弓反擊。
盤古營前部的軍員在箭矢射來前,忙不迭地跳至先前所挖的溝中避箭,在敵我攻防互換的此時,女媧營突然一分為二,由閔祿率著其中的-部直接沖向城外的盤古營,而辛渡所率的另一部則是突然轉向西,打算繞過此城以進長安。
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底。
遭人看輕的霍天行,用力扯過馬韁迎上鑰他沖來的閔祿,手下的副官則率著一部份人馬掉首去追辛渡。此時閔祿再將手中之兵切割成眾多小支軍旅,一部份人馬前往攔阻霍天行的副官,另一部份則是從城的兩側包圍仕霍天行?
對付圍攻最好的法子,就是只針對一點強力進攻,因此霍天行選擇直接與一徑朝他沖來的閔祿一較高下,他與閔祿部心知肚明,這是場注定要硬踫硬的決戰。
因他與閔祿部是直來直往的武人,不屑也無從要心機在戰事小投機取巧,他們建功立業,所憑的部足真本事,他們身上的功勛都是用自個兒的鮮血換來的。在他們的心里,都有著一個再無人可替代的主上,為了主上,他們皆不惜把命豁出去,
一分為二的女媧營,在閔祿留在原地對付霍天行時,朝西繞過戰地的豐渡,不需花多大的力氣即甩掉了後頭的追兵準備收復長安,而在宮內收到急報後,太子靈恩即率東宮六騎離開皇城,準備在長安外槨城應戰。
長安外瑯城上的鑼聲敲得很急,高掛在天上的烈門,將身披戰甲的靈恩曬出一身細汗,高站在城樓亡的他,眼眺向即將抵達城下的女媧營大軍,在辛渡的身旁找到了鳳翔的身影時,他想起了在這段日子以來,鳳翔一直躲在暗地里操縱著這一切,他忿恨地握緊了腰問所配的長劍︰
「你休想。」
江北戰得如火如茶,相形之下,江南一帶,卻無一絲烽煙,但這並不代表江南一如表面上那般平靜。
坐鎮九江,玄玉一直嚴密監視著江北的一舉一動。在這日,玄玉攜著閻翟光親臨絳陽,一塊校閱軒轅營大軍,把閱軍一事交給袁樞與袁衡後,樂浪也不管閭翟光不滿的老眼直瞪著他,硬是當著眾人的畫拖走了正欲為玄玉接駕的余丹波,再次強押著余丹波回到行轅里,一塊商討渡了江後他們該采用哪些方法進擊,以求在最垣的時間內達成玄玉的願望。
只是才商議了一半,樂浪的聲音猛然在行轅中拉高。
「咱們還要等?」
「還不是出兵的時機。」已經個加跟他說過幾回的余丹波,很是受不了地再次重申,樂浪更定難掩心焦的口氣,「到底還要等多久?」
「你在急什麼?」余丹波微撇過臉,開始在心底推敲起會讓乍性不好戰的樂浪這麼反常的主因。
「我……」
「真難得你這麼急吼吼的想出兵?」余丹波輕嘆了口氣,沒頭沒腦地義問,「是誰?」
「什麼?」為了他的善感,樂浪下禁心頭一驚,
余丹波的兩眼似要看穿他一般,「是誰讓你為他這麼擔憂?」
「我沒有背叛玄玉的意思。」不想余丹波誤會他與女媧營或盤古營有所瓜葛,樂浪忙不迭地自清。
他當然知道這點,像樂浪這種性子死得跟霍天行是半斤八兩的人,在楊國中早巳不多見。
「是為了霍天行嗎??」不再同他拐彎抹角的余丹波,干脆抖出自己推敲出來的答案。
知道自己沒辦法瞞過余丹波,樂浪只好在他篤定的日光下承認。
「我欠他一個人情。」當年若不是霍天行刻意戰敗,他怎有機會親自與玉權一戰?
「王爺已經代你償恩了。」余丹波告饒地翻了個白眼,「真要算的話,你欠他的早巳扯平,沒什麼好掛意的。」
樂浪有點不解地看著他那不以為然的模樣,「你真這麼認為?」玄玉是玄玉,他是他,從頭至尾,他都還未向霍天行道過-聲謝?
余丹波攤攤兩掌,「霍天行甘冒造反這殺頭大罪也要助太子,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人逼他。」
「但他……」
「無論他有何理由所以不能不為,造反即是造反,我想,他也不會拿任何理由作借口。」余丹波盡量做到不去看個人身後的無奈,「既然他部已這麼不在平自己的生死了,你還為他擔心些什麼?」
听著這種不帶一絲溫度的言語,在樂浪眼中的余丹波,令樂浪有種錯覺,錯覺在戰場上是一匹戰狼的余丹波,在戰場之外,其實也是一匹眼中只看得見獵物,卻看不見其它的狼。
他搖搖首,「有時,我真懷疑你的血是冷的。」
「你本末倒置了。」余丹波不疾個徐地導止他錯誤的想法,「你該懷疑的是,在忠義與一己之私問,身為武人的我們究竟該如何抉擇?我只足尊重霍天行的選擇,」
霍天行選擇了身為冠軍大將軍的自尊,在他看來,義無反顧的霍天行,定不會希望任何人給子他半分同情。曾經個得志多年,余丹波相當明白,一旦站上了人人所羨的高處後,必須承擔及永不能放下的是什麼,就是因為他了解霍天行的別無選擇,所以他打心底不願在此事上再添上半分私情。
他記得當他首次為玄玉出戰時,玄玉曾告訴過他,公與私之間的分野,這些年來,他除了分清了公與私外,他更深刻地體悟到有些時候,必須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不得已。
樂浪茫然地看向帳外,「若你是霍天行,你會怎麼選?」
「咱們武人什麼部可以不顧不管,就是不能不忠。」他毫不猶豫,「因此就算今日造反之人是王爺,我定會同霍天行一樣,選擇成全我的自尊?」
自尊?
原來,這就是他們這些沙場上的武人背後的勇氣,這就是他們不惜拿生命好來換取的代價。
「好了。」余丹波伸手將他給拉回桌案前,「咱們可沒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他人的事,咱們該想的是,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最短的時問內撂倒女媧營。」
「我同意?」袁天印的聲音自帳門處傳來。
「袁師傅……」余丹波趕忙扔下樂浪前去迎他人帳。
「玄玉來了嗎?」一同上前後,樂浪探頭探腦地看向袁天印的身後。
「來了,還在外頭同袁樞他們說話?」袁天印伸手指了指後頭,再以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倆,「如何,你們行把握嗎?」
「有什麼把握?」他倆異一同聲。
「打倒宣王的把握。」
樂浪搔搔發,「這就得看霍天行與晉王能不能拖垮女媧營。」並非他怕了閔祿與卞渡,只是那兩個家伙一旦聯手就棘手得很,若不想軒轅營損失太重,就只能冀望于其它先行對上女媧營的兩營。
袁天印挑高一眉,「若不能呢?」
「咱們的勝算還是較大。」權衡過利弊之後,余丹波就顯得相當泰然。
袁天印不得不先把話說在前頭,「即省點兵力,可別全都派用在女媧營身上。」
「你的意思足……」樂浪拖長了聲調。
「這場內戰還有得打,短時間內恐怕沒那麼容易結束-」假若太子敗在女媧營手中,接著就是女媧營的天下,然而就算能夠擺子女媧營,不甘示弱的晉王與信王,恐伯也不會在一旁閑著什麼也不去爭。
「咱們得馬上重新再擬戰略。」余丹波毫不懷疑袁天印的話,說著就又強拉著樂浪回到桌案前。
袁天印笑了笑,半側過身子揭開帳簾,卻見沒進行轅里的玄玉正站在外頭空望著遠方。
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袁大印住想起了那夜堂旭所呈給玄玉的那張信件後,臉上隨即失了笑意,替換上了濃濃的憂心、
「王爺?」走至玄玉的身後,袁天印輕輕出聲。
玄玉勉強拉回目光。
袁天印的話里挾帶著深深的嘆息,「王爺,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什麼?」
「霍天行。」這種事,樂浪瞞不過心細的余丹波,玄玉又怎瞞得過他這個最了解他的人?
「我知道?」極力想要遺忘霍天行信中所寫之意的他,頗感無奈地撫著額。
「盡快把他忘了吧,別因此誤了大事。」袁天印安撫地按著他的肩,關懷地看向他若有所失的臉龐?
玄玉也知非得如此不可,為了不讓袁人印擔心,他勉強擠出笑意,走向前頭那個還等著他-塊去校閱軍隊的袁樞。
愈看玄玉的背影愈覺得不妥,放心下下的袁天印轉首朝行轅里輕喚。
「丹波。」
余丹波立即放下手邊之事來到帳門前,在袁天印的示意下彎下身子,聆听完袁天印的耳語後,他皺緊了眉心。
女媧營簡直就是地獄中惡鬼的化身。
無論是東宮六騎,或是曾任南國東宮六騎之人,從沒看過這種只求勝果卻不計較生命的大軍;為了達成辛渡的命令,女媧營的兵士縱使明知道攀上城頭,不定會遭上頭的箭兵射死,就定會被擂石砸死,甚至活生生地在攀城梯上摔死,他們依然前僕後繼,一直沒有停止過欲佔領城頭的舉動。
他們雖怕死,但他們更怕身後的辛渡。
領著東宮六騎的靈恩,在辛渡的連番猛攻下,已固守城牆有三日余。在這其中,女媧營的?石機不時將大行投擲向堅固的城門,令守在城門處的守軍吃盡苦頭,辛渡更祭出火攻攻向城頭,意圖將居于高處的敵軍給活活燒死再也不能固守原位。
在城頭已燃起熊熊大火再不能守時,二日來沒合眼休息過的靈恩把心一橫,決定放棄城頭開啟城門率軍出城應戰。
「殿下不可!」東宮六騎的統領急忙住他耳邊苦勸,更在叫不住靈恩時忙想拖住他,「殿下,您萬萬不可出城應戰……」
靈恩一把扯開衣袖,「放手,本宮絕不會讓鳳翔得逞!」
「殿下……」攔不住他,統領只好追在靈恩身後一塊出城應戰。
城外的血腥世界是靈恩從不曾見過的,在城外苦苦頑抗的眾兵,在眼見靈恩親臨戰場指揮時,頓時士氣大振,一改遭辛渡連番猛攻後的懼戰心態,個個上氣高昂地重整旗鼓,上下一心地重新再戰。在靈恩令下,下頭的步兵配合著城頭上的箭兵齊攻,將一波波涌向城門的女媧營十兵們再射退回遠處,但不甘示弱的女媧營,隨即也調來大批箭兵,在盾伍的掩護下,開始一一射下城頭上阻撓他們前進的箭兵。
自開戰以來,生平首次親自踏上戰場的鳳翔,就一直被身旁的辛渡保護得滴水不漏,即使在這兵亂馬嘶的混亂戰場上,鳳翔就連-根發絲也沒亂過。
他冷眼看著遠處那個親自捍衛著自己小小河山的靈恩,一陣最深的冷意自他的心底深處升起,他輕揚著嘴角,將手探向一旁。
「拿弓來。」就由他來結束靈恩在這個舞台上的最後演出吧。
在手下將戰弓與箭筒交子鳳翔時,二芳指揮著攻城的辛渡原本還不明所以,但在驚見鳳翔將箭尖瞄準了城門外的靈恩時,他忙不迭地出聲想阻止。
「王爺要做什麼?」
「代聖上嚴懲叛逆。」鳳翔慢條斯理地自箭筒里取來一柄箭。
「但聖上並無下旨-」大人反對他如此做的辛渡,急著想讓他知道此舉的後果。
鳳翔冷冷一笑,「沒錯,聖上並無下旨。」
正因父皇沒有確切地告知究竟該如何救駕,因此,太子若是出了什麼事,部不過只是戰爭中的意外罷了,況且在他楊國造反本就是殺頭大罪,殺了太子,也不過只是提早了太子的死期。
因此,他很樂意代疼愛太子的父皇下手,他更樂意的是,藉此讓太子將那千歲之位給讓出來。
「王爺……」辛渡來不及再說些什麼,挽了弓的鳳翔,手中之箭已射了出去,一箭射中了靈恩胸前的鎧甲。
身受劇痛,卻因鎧甲保護之故而未遭射死的靈恩,在亂陣之中找著了發箭者,並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親自挽弓對向他的鳳翔。
「你……」
眼看若受了一箭卻未死的靈恩仍是坐在馬上,鳳翔冷冷輕哼了一聲,在箭簡里改取出一柄穿透力強的兵箭,立即挽弓再補一箭,非置靈恩于死地不可。
這一回,準確地正中靈恩胸口的兵箭,伴隨著靈恩胸前戰甲破碎之聲,結結實實地穿透了靈恩的胸膛,靈恩圓目直瞪著遠處發箭的鳳翔,不久,他坐在馬背上的身子歪斜了一邊,搖搖晃晃地朝一旁倒下。
「殿下-」
護在靈恩身旁的東宮六騎統領,驚駭地跳下馬沖至靈恩的身旁︰他驚慌的高叫聲,當下令戰場上其它的人都回過頭一探發生了何事,在見太子中箭之後,稍一分心的東宮六騎們,就遭女媧營的士兵們逮著了機會,趁此格殺他們。
徹底解決靈恩,確定終于除去阻礙他登上權力至高點之人後,心滿意定的鳳翔,毫不猶豫地將大弓扔給旁人,並揚聲大吼?
「進城!」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兄弟?
辛渡愕然地看著遠處倒下的靈恩,不太置信地轉身看著已命前部沖向城門的鳳翔,半晌,辛渡轉首策馬追上鳳翔。
「殿下!」護在太子身旁的東宮六騎,莫不悲愴地大喊、
墮馬後,靈恩躺在石板所鋪的地上,在他眼中仍殘留著鳳翔拉弓對準他的模樣,他不知道鳳翔是在何種心情之下發箭的,正如他不知當年他若是痛下殺手除去這班皇弟將會是何種心情,今日他才明白,身在皇家,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當年他就是-個心軟,沒先行對那些皇弟們下手,所以今日他才會成了被殺的一方。
他該感到後悔嗎?
自四處涌向他的東宮六騎,一張張心痛的面孔圍繞在他的眼前,他們悲痛的表情仿佛都在告訴他,他已在這場爭奪中出局,被迫離開他極力想擁有的舞台。在這刻,他想起父皇那張放棄他的臉,玄玉那紙放棄伸予援手的信函……人人都放棄了他,就在他們都轉身棄他而去之後,就連這座戰場也放棄了他。
巍峨美麗的長安城近在眼前,靈恩乏力地煽著眼睫,試圖想看清這座原本該在閂後屬于他的長安城,猶在燃燒的城門與城外的戰車,升起縷縷黑煙遮蔽了長安城的天空,在這片黑暗的天空下,靈恩看不見他渴望的未來,也看不見君臨天下的輝煌願景。
他甚至看不見自己。
他多麼懷念從前的那個自己,他更懷念的是,當他與父皇肩並著肩,在上早朝時一塊走過大殿上那道長長的宮廊。
他顫抖地將染血的掌心探向天際。
「我的……天下。」
在另一邊的戰場上,霍天行正與閔祿交戰得難分難舍,誰若是稍讓一步,或定稍稍分了點神,誰就隨時可能成了刀下亡魂。
因此賭上所有的霍天行格外勇猛,與他對戰的閔祿也大感吃不消,除了他倆之問的小戰場外,其它在城外交戰的軍伍亦是如此,在霍天行手下操練精良的勇兵們,一度將女媧營打得節節敗退,但身為女媧營的每一名軍員都知戰敗的下場,就算是沒遭盤古營之乓殺死,也將會死在閔祿的手下,因此人人放手一搏的女媧營,在敗退之前一鼓作氣地反攻,再將大軍往城門處推進。
女媧營一批批視死如歸的騎兵兵員,快馬沖進盤古營的前部,在被敵軍射下馬或足攔腰斬殺之前,以身搗亂敵軍前部的陣形,並在戰死前以戰矛刺死了許許多多持盾的士兵,好讓敵軍失去防御,讓女媧營緊接著沖上來的騎兵與步兵接手繼續攻擊,為了求得勝利,閔祿不惜把前部的騎兵全部犧牲掉。
當東宮六騎的統領,自長安外瑯城突圍而出,趕至業郡城戰場向霍天行通知太子死訊時,將閔祿交給一整個小隊去應付的霍天行,顫著聲,不願相信地問。
「你說什麼?」
「殿下……殿下他……」淚流滿面的統領語音破碎得不成語調。
霍天行沒听完他的話,渾身恐懼的他不顧一切拉過馬韁,抽著馬鞭飛快地街進城里,快速地前往長安城最外頭的外瑯城,不顧身後突破重圍的閔祿仍窮追不舍,他使勁揮揚著馬鞭,再次加快了速度,非得以這雙眼去親眼證實這宛如謊言的噩夢,他必須由太子來告訴他,這個是真的。
「殿下-」痛心疾首的呼喊,在霍天行趕至之時破空而來。
被東宮六騎帶往已破的城門遠處,仍是躺在地上的靈恩,此刻已失去了氣息。當霍天行躍下馬奔向他時,霎時忘了周遭擾攘繁囂的一切,眼中僅剩下一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靈恩?
他難以阻止此刻那份將他鞭笞得遍體鱗傷的痛感,護主不力的霍天行雙膝重重跪在靈恩的面前,傷心得無以復加的他,在靈恩沒合上的眼瞳中看見自己懊喪後悔的臉。
此時靈恩的那雙眼,直望著遠處所貪戀的長安城不肯閉上,滿面熱淚的霍天行顫抖著手,握住靈恩失了溫度的手掌,那間,積藏在他心中的悔恨全數涌上他的腦海。
像是胸膛里的這顆心硬生生地遭人掏了出來,悲傷與忿怒佔據了霍天行,在這一刻,霍天行真恨不得死的是他?如果可以,他多麼想把自己一身的熱血全都灌注到靈恩的體內,若能折壽,他情願把自己僅有的壽命全都給予靈恩,可是,不只是靈恩听不見他衷心的盼望,就連上天也听不進他這份急欲贖罪的祈求,這是上天在報復他嗎?因他不該在起誓效忠于太子時,仍偷偷在暗地里藏著二心,他下該單膝任靈恩的面前跪下之際,心中卻偶爾還惦著那份對于玄玉的感慨,故此老天爺才會藉此懲罰他的不忠?為什麼在他已經斬斷一切,決定只為靈恩一人而戰之時,老天要這麼捉弄他?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他都已經親白截斷所有退路,不讓自己有半分可後悔的余地了。
在霍天行得知太子已戰死之後,長安城外的戰局立即改觀,原本猶佔上風的盤古營宛如失去了撐天支柱般,漸漸不敵于女媧營,一路急追而來的閔祿,更是把握這個機會,在城門處大肆剿殺護主的東宮六騎。東宮六騎在太子死後,不堪閔祿的強攻,潰逃的潰逃,降敵的降敵,就連退來此地的盤古營,也在前後都被女媧營包圍時,不得不向女媧營稱敗。
滿腔怒火的霍天行,護著靈恩的尸身,毫不猶豫地舉刀殺了身旁那些當著他的面背叛靈恩的叛將,在閔祿的令下,女媧營的士兵自四面八方撲向霍天行,被圍困的霍天行在人群中努力想為他和靈恩殺出一條血路,在無法近身的狀況下,閔祿下令團團圍繞著霍天行的士兵,將他們手中的長矛平舉,在縮小了包圍霍天行的圓圈之後,對準了霍天行,在同一時刻奮力往前突刺。
當身體各處都遭利矛貫穿的同時,再也不能動彈的霍天行,勉力回首看著躺在地上的靈恩,在他眼中,靈恩就像一輪血紅的落日,已自霞輝耀眼的山頭落下,靜靜迎著生命盡處的降臨。
不知不覺間,所有仇痛與悼悔,自霍天行眼中散去,僅剩下一個遙遠的盼望。
或許在來世,他不會再遇到玄玉,到時,他將會全心全意地效忠太子,在心中,只奉靈恩一人為皇。
「聖上節哀……」
得知靈恩的死訊後,原本為了太子兵變而感忿怒以及傷痛的建羽,曾一度接受下了這個事實而暈厥在御案上,在宮人將他救醒後,白震驚中清醒過來的建羽,再也掩飾不住喪子之痛,無論人再如何勸慰,他就定無法自靈恩已死的悲傷中走出。
辛渡果然不負鳳翔所期,擊敗守城的東宮六騎之後,即浩浩蕩蕩率兵進入長安城平亂,鳳翔更是堂而皇之地率著大批的士兵踏進皇城面聖。
被宮人門寢宮中扶至大殿上的建羽,在接見表面上是前來救聖的鳳翔時,一雙狠目直掃向進殿的鳳翔,並瞬也不瞬地看著鳳翔那雙親自殺了太子之手。
「兒臣參見父皇。」
「誰許你殺了太子?」又痛又氣的建羽,悲忿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朕許你動他嗎?」
鳳翔淡淡答來,「父皇並無授命兒臣該如何救父皇于虎口。」
聆听著鳳翔毫無悔意,甚至該說是理所當然的口氣,在極怒之中的建羽忽地有些明白,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鳳翔手中的一枚棋子,遭鳳翔利用之余,甚至還讓鳳翔以他的安危為借口,殺了他最珍視的愛子。
「為何你要殺太子?」建羽氣白了一張臉,充滿仇痛的兩眸直釘在鳳翔泰然自若的臉龐上。
「太子造反謀逆,人人得而誅之,本就當斬。」他不過是依國法辦事。
建羽忍不住震聲大喝,「他是你兄弟!」
「國法之前,兒臣眼中看不見兄弟。」鳳翔依舊掐緊了大道理,繼續為自己的罪行脫罪?
「在你眼中又可有朕?」多听一言就更怒一分,建羽霍然一掌重拍在案上。
「兒臣不敢。」鳳翔趕忙謙順地跪在地上。
不敢?他有什麼好不敢的?
就連親皇兄都可以殺了,若再這麼任他下去,他下一個殺的會是誰?生他的這個老父嗎?
被仇痛蒙蔽了雙眼,或者又該說是被仇痛狠狠刺醒終于看清了一切,此刻建羽已摸清了鳳翔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圖的究竟為何,而鳳翔命國舅牽扯出太子那些暗地里的罪行,不過就只是想逼他廢太子,好讓鳳翔取而代之。
他怎會盲目到連這點都看不清?為什麼要到覆水難收之時,他才發覺在這朝中他真正的敵人定誰?
「來人,將他押起來。」在冷靜過後,建羽陰沉地下令,早預料到聖上會有此反應的辛渡,一見情勢不妙,趕忙朝兩旁使了使眼色。
「還不快將他押起來?」殿上之人文風未動,建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鳳翔不慌不忙地自地上站起,著眼看向建羽。
「為了太子,父皇要拿兒臣問罪?」哼,現在才發覺,太晚了,虧他還曾經扳倒過前朝,沒想到他卻連自己的兒子部斗不過。
「將他押人天牢待審!」為了避免鳳翔為奪位再拿其它皇子們下手,痛下殺手的建羽非得親手結束這個挑起內戰的禍首。
在建羽發現使喚不動殿上所有攜武的衛兵之際,站在殿上的鳳翔只是抬手輕輕彈指,霎時潛伏在殿上的女媧營士兵一涌而上,逼迫所有護聖的衛兵們繳械。
「你想造反?」當主導權易主時,建羽不意外地問。
「太子能,兒臣不能?」鳳翔揚首輕笑,「父皇未免也太心偏于太子了。」
「孽畜……」只恨自己識人不清,更因听信小人讒言而害死了靈恩,後悔得太晚的建羽,恨不得親手殺了鳳翔好喚回那些再也挽不同的一切。
收到最新消息的辛渡,走至鳳翔的身旁向他低語。
「王爺,晉王率兵快到長安了。」他們得快點準備對付下一個想要救聖的敵人了。
鳳翔一臉有恃無恐,「告訴晉王,父皇在我手中,他最好是別輕舉妄動。」
「你想挾天子以令天下?」在上頭听見他倆的對話後,建羽一點也不訝異鳳翔競將他拿來當王棋使用。
「正是。」鳳翔笑得很愉快。
那刺眼更刺心的笑容,看在建羽的眼里,令他覺得心疼如絞,不能饒恕鳳翔的他,更是覺得太子死得太無辜。
靈恩兵變,不過是想保有身為太子的一切,再不就是逼他退位罷了,然而鳳翔兵變,卻絲毫不掩欲稱帝的野心,靈恩固然有罪,可扯出這些事的鳳翔卻拿太子當作登上皇位的墊腳石,被逼得個得不反抗的靈恩,不過是名自衛下的犧牲者。
怪不得那門靈恩會帶著傷痛的眼神問他,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放棄靈恩?靈恩縱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能一筆勾銷這些年來靈恩為楊國所做的,他為什麼不去把躲藏在靈恩背後,-手翻弄操縱著這一切的鳳翔揪出來?此刻的他多想回答靈恩那日的問話,他並不是有意要放棄靈恩的,他多想告訴靈恩,就讓他們父子倆重新來過……
可是靈恩卻沒法等到他的這句話,而他也再沒機會親口告訴靈恩。
「皇後駕到-」
建羽強忍著眼眶中又再次聚集的淚,不明所以地看著被鳳翔之人請出後宮的皇後,此刻在她臉上,恰恰與他相反,正有著意氣飛揚的笑容。
「拜見母後。」表面上侍母甚孝,也甚得皇後之心的鳳翔,在見了她後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人禮。
建羽忿而轉身瞪向當初進言讓鳳翔率兵救駕的皇後,而察覺到他的忿意,皇後倒是不敢迎上他指控的目光。
「母後,您可把詔書擬妥了?』扶著皇後至位上坐下後,鳳翔軟言軟語地在她耳邊問。
「什麼詔書?」建羽大感不妙地瞪看著他們母子倆,
已安排好下一步路的鳳翔,眼中閃爍著令建羽難以忍受的光彩。
「父皇的退位詔書,與新任太子繼任之書。」
他咬牙切齒,「你們……」
鳳翔瘧至他的面前,彎身淡淡告訴他。
「你該讓賢了,父皇。」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9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9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9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29
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四部
楊國東宮太子易主,內亂未定戰火又起,新任太子玄玉將面對更殘酷的考驗。
諸皇子將未來建築在百年江山上,武人們將命運寄托在血染的沙場上,當耀眼的星子一一殞落,
夢想是否還依然存在?最終決戰,即將來臨。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30
第一章
「不肯交出兵權?』玄玉淡淡地重複。
「回殿下,是。」在聖上那邊聽聞了晉王不肯被削兵權一事後,閻翟光就急於前來東宮見他。
「何因?」
「晉王……」閻翟光面有難色,「似有意謀反。」益州大軍在戰後並無退兵之意,還近駐在長安城外腹地,若要說晉王無半點謀反兵變之心,任誰也不信。
他臉上毫無意外之情,「爾岱認為,太子這位置是他的?」
閻翟光不語地垂下頭。
早就料到會有此日的玄玉,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其實在父皇下旨削爾岱與德齡兵權之時,他就想過,此舉只會刺激這兩名皇弟,逼他倆提早反目相向,因此他原是主張在國勢末恢復平穩之前,不宜做出會令他倆狗急跳牆的舉措,就等女媧營與盤古營戰後情勢回穩,再一步一步來處理這兩名隱憂。可父皇在靈恩死後,很明顯的受到了打擊,為免日後皇子們又將手足相殘,故而才會力保他這個新太子。
但父皇此舉,無異定向德齡與爾岱聲明,父皇只要新太子。
撇去德齡不看,這些年來,始終都遭外放的爾岱,一直部在京城之外隱忍,爾岱也總認為自己會有熬出頭的一日。直到靈恩死後父皇另立新太子,爾岱才赫然發覺,機會,是不會在等待中重來的,而天下,亦下是等久了就是誰的?在父皇下旨削兵權後,更是因此重重傷了爾岱。
只是,爾岱也沒有看清自己。
如今想力挽狂瀾的爾岱,不過是一味的想為不得志的自己找條出路,想藉此證明自己的存在,更渴望父皇能對他另眼相待改立太子於他?可爾岱不知,他不過是個善於南征北討的馬背英雄,一旦離開了沙場,他就什麼也不是了,他從未想過,光憑手上那柄殺敵之刀,怎麼治國治民?又如何治理天下?就算他能打下一座江山,這座江山遲早也會毀在他手中。
做人要知命,有幾分能耐,就做幾分事。
這道理,就算現在有任何人同爾岱說了,恐怕爾岱都聽不進耳。石寅不該死得那麼早的,石寅若在人世,或許他會在爾岱莽撞行事之前攔上一攔,如今石寅已死,爾岱亦失了最後一侗能攔住他個讓他走人歧路之人。眼下的爾岱就像是個溺水之人,急於攀附住最後一分契機,在握緊了機會的繩索後,任誰也不能今他鬆手放棄。
「此事父皇反應如何?」
「聖上正為此而龍顏大怒。」閻翟光嘆了口氣,「今早益州大軍派人面聖,除書表要求聖上追封大將軍石寅外,晉王還……」
「欲攜兵入京。」玄玉篤定地接完他的話,「是不?」
「是」
玄玉默然地靠回椅內。若是再讓任何兵馬入京,豈不就又將重演鳳翔兵變之事一回?他不認為,父皇能再容忍一回,更不認為,在靈恩死後,父皇還能對皇子閱牆一事睜隻眼閉只眼。
而他,他的忍耐同樣也是有限度的。
「益州大軍現在何處?」為免應變不及,還是早點採取行動來得妥當。
「仍據在堯郡城外十里處不動。」堯郡城距長安三十里,現下益州大軍,與長安僅四十里相隔。
他偏頭想了想,「女媧營的餘孽處理得如何?」
「元麾將軍已將其編入軒轅營。」
「傳旨,軒轅營速撥兵廿萬至堯郡城。」他可不能讓爾岱再往前-步。
閻翟光慌張地抬首,「毆下,無聖上旨意,如此貿然……」難道他忘了靈恩擅自動兵的先例了嗎?
「太子職責乃護衛京畿,調度兵馬,乃常態。」相信父皇也知爾岱有反心,他這太子若是聞風未動,完全不採取行動保京護聖,這才要招父皇疑心呢。
「遵旨。」
「依相爺看,爾岱是否真會兵入京畿?」
「想到戰事方息,烽火又將再起,閻翟光的臉上就寫滿了疲憊。
「若晉王欲得天下,此乃最後一搏之機,錯過這回,晉王恐將遺憾百年身。」聖上都已下旨削兵權了,在把兵權交出之時,同時也是晉王將太子之位拱手讓出之日。日後沒了兵權,誰還能與玄王為敵?他若是晉王,他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與他抱持著同樣想法的玄玉,雖明知這是事實,但在軒轅營方與女媧營交手過後,軒轅營不宜興兵,因此他並不希望在這節骨眼上又啟戰事。
「兩軍對壘前,相爺可有法子令爾岱打消此念?」
閻翟光遺憾地搖首,「無。」
若晉王有懼意或是願打退堂鼓的話,晉王根本就不需冒著人頭不保的風險拒削兵權,此回晉王若是舉兵,定是做了拚死一斗的準備,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聖上親自向晉王說情,相信晉王定也不願點頭退兵,因晉王早已是騎虎難下。
靜立在玄玉身後的堂旭,在收到宮人傳訊之後,走至玄玉身旁向他附耳低語,玄玉隨即朝他頷首。
「殿下!」急忙入宮的尹汗青,快步走向他倆。
「出了什麼事?。」
帶來最新動態的尹汗青連忙上稟,「殿下,信王自聞殿下遭聖上立為太子後,已自丹陽出兵。伏羲營如今兵分兩路,一往洛陽,一往絳陽!」
玄玉面色凝重地攏緊了眉心。這麼快?原本他還以為德齡會等到爾岱出手後才來坐享其成,沒想到,對於父皇,爾岱還梢存有一些顧忌,但德齡卻是完全不掩具志。
「信王兵變的理由?」楊國內亂,出了這麼大的事,德齡避之一旁不理不睬,等到所有人部因內亂而元氣人傷時,德齡才來撿現成?很像德齡的作法。
「信王對外放言,殿下不適任太子……」猶未喘過氣的尹汗青,邊說邊頻拭著額上大汗。
聽完這個理由後,雖很不是時候,但玄玉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殿下?」面面相靦的尹汗青與閻翟光,很是納悶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我這兩個水火不容的皇弟,倒是頭一回這麼有志一同,」原來這就是靈恩居於上位的感覺,隨時隨地都得提防被人拉下馬,太子這位置,不好坐哪。
尹汗青緊張地問,「不知殿下有何主張?」
「汗青。」玄玉不疾不徐地問向他,「丹陽水患真正的受災情況如何?」能夠同時兵分兩路,這只證明了他對德齡丹陽水患的說法,懷疑得合情合理。
「請殿下過目。」這才想起自己忘了這事的尹汗青,趕緊將特意帶來的折子上呈。
果然,他是該懷疑德齡的。
看完折內所書之後,玄玉斂去了笑意,將折子交給閻翟光。
「這……」驚見丹陽真正損失並非上奏朝廷之況後,閻翟光不禁為瞻敢欺君的德齡捏了把冷汗。
「自滅南之戰後,德齡等這一日,也等得夠久了?」玄玉的眼神逐漸泛冷,「也難怪他會急著出兵,他是得趕在謊言被戳破前自保的。」想來,德齡能東山再起,全靠他之手,或許當年他不該縱虎歸山的。
「殿下,欺君之罪,可是死罪!」捉到德齡的把柄後,閻翟光的眼中綻出希望的光芒
「我想德齡應當也很清楚這一點。」不然德齡急什麼?不趕在兵權被削之前行動,他就只能等著掉腦袋了。
閻翟光和尹汗青相視一眼。
玄玉白御案內起身,「爾岱現下是只受傷的獅子,若是無法安撫,定會遍傷無辜?而德齡,則是只急欲展翅的雄鷹,不趁此時登上晴空,日後他就再沒機會了。」
「殿下可認為,這兩頭猛禽,是安撫即可打發的嗎?」不認為如此做就能免去另一波內亂的尹汗青,懷疑地看著玄玉。
玄玉也有自知之明,「當然不可能。」真能與他二者談,就不需兵戎相見了。
閻翟光心急地向他拱手,「依臣之見,殿下應速速將此二事奏明聖上,請聖上撥兵應戰。」
玄玉不語地看著案上的印璽。
若是可能,他並不想再動兵一回,一來,是因國內歷經天災之後,已是元氣大傷,若再啟戰事,日後要讓全國民生回穩,讓百姓重回原本的生活狀態,不知將得耗上多少年的力氣,而先前在滅南之戰後的苦心經營,也部將化為烏有。
二來,是因一旦上了沙場,生死就得全部交由天意決定,在前一回內戰之後,楊國國內已損失不少將才,再掀內亂的話,誰知道楊國又將損失多少護國棟樑?而這一回,被迫得同時面對兩支大軍的軒轅營,會不會因此而死傷慘重?下-回戰死的人又將會是誰?能自滅南之戰中生還,又打完前次內戰,能夠活著已是萬幸,他不願,見到他身邊的人為了皇家的內戰而送了命。
可他同時也知道,這場內戰早晚也是要來,若不趁機處理德齡與爾岱這兩個棘手人物,在逐皇這條路上,他倆定不會死心,而這場內戰,則會拖上更久。
在收拾了鳳翔之後,他是該也叫那兩個皇弟死了這條心。
一室的沉靜中,閻翟光與尹汗青屏息看菩他。過了許久,玄玉似下定了決心抬首。
「汗青,擬折。」
天色--是漆黑的,寥寥星子敞掛在大際,但此時殿裡的燭,卻將建羽那張盛怒的臉龐照得再清晰不過。
晉王爾岱書表上奏,齊王不適任太子,若父皇不撤換太子,益州大軍將興兵入京以正天命,而已經舉兵的信王德齡,不但不理會他所派去的聖旨,更進一步殺了御史,擺明了亦要戰出個結果不可。
「全都反了嗎?」龍顏人怒的建羽,使勁將手中的折子扔至殿內遠處。
「父皇息怒。」一早就被召進宮裡的玄玉,在御案前垂下眼拱手。
「玄玉不適任太子……」建羽忿忿地看向一旁的閻翟光,「單憑這句話,他們就起兵造反?」他們究竟有沒有把他這父皇放在眼底?好不容易滅了南國才得來的天下,他們又置於何地?
「依臣看,兩位王爺皆有登上九五之心,太子一事,怕只是掀戰的借口。」閻翟光深鎖苦眉心。
建羽心寒地問︰「如此下去,國內的烽火要戰到何時才能平熄?」沒有一個想到百姓,沒有一個想過他們千辛苦苦-統天下,都還來不及緊榮太平,他們就急著自己打自己,而他這個父皇部還未駕崩,他們就等不及的想要奪位!
閻翟光深深一揖,「聖上不妨再派人前去勸退兩位王爺,吩能收起干戈別再擴大內亂戰火。」
建羽氣拍菩桌案,「連御使部殺了,那雨個孽子還聽得進耳嗎?」
「若真加此,恐怕……」別無選擇的閻翟光為難的低語,「就只剩一個下下策了。」
「什麼下下策?」
閻翟光直望進他的眼匠,「以戰止戰。」
到頭來,不也還是避不過戰事一途?建羽不語地攏緊兩眉。
閻翟光看出他的猶豫,「聖上,若兩位王爺一意孤行,決意不改造反之心,朝廷應當速派兵馬攔下兩位王爺,否則若等到兩位王爺率兵人京,那就太遲了。」
「太子的意思呢?」
「兒臣亦如此認為。」玄玉淡淡應著,臉上不見絲毫激動。
建羽微著眼,「太子手上拿的是什麼?」
「請父皇過日。」玄玉不疾不徐地呈上丹陽損失的真相。
映入眼中的奏章,一字一句,似在建羽的心中再放了把更盛的烈火,令建羽的面孔變得更加森竣。
「好啊……」建羽氣得連聲音部在顫抖,
「翅膀硬了是嗎?竟為私利而膽大到連欺君之事也做得出來?」為了江北江南的天災,靈恩生前忙到焦頭爛額,玄玉散盡家財救災救民,而欺上瞞下的德齡,坐擁丹陽財富非但沒出上半分力,還安然的躲在丹陽不聞不問、袖手旁觀?
「父皇。」玄玉為德齡先前的按兵下動下了批注,「信王造反,乃是預謀,並非信王所言太子該由何者出任這問題。」
這話就算不是由玄玉的口中說出,建羽也知道躲在丹陽保存實力的德齡貪圖的是什麼。德齡明哲保身的作法,不僅比滿腹不平的莽夫爾岱更陰險,也更令他意冷心灰。
不齊心齊力救國,只想著看準時機趁勢一擊,好撿個漁翁得利的機會達成目的,他看不出德齡此舉是在證明些什麼,他只看出德齡暗藏的那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心,
這座歷經了風風雨雨的楊國,怎抵得過成百上千個貪慾?玄玉又怎能壓制得住底下那些皇弟們的野心?今日就算能成功平定下新一波的內亂,往後呢?倘若德齡與爾岱的心不死,倘若國中有更多個抱持同樣想法的逆謀份子,也同樣覬覦玄玉頂上的太子冠,那日後會不會有更多來者接著前仆後繼?
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玄玉,建羽眼中所看見的是他最後的一個希望,而這個肩負楊國未來的太子,在他羽翼之下不但得不到個寧日,更甚者,玄玉還可能在日後無法安然登基繼位。
「太子聽旨。」建羽決定快刀斬亂麻,「命軒轅營出兵討伐叛逆!」
「兒臣領旨。」
「太子乃暢國儲君,不可輕易涉險,此事就交給元麾將軍,太子不必親征。」有過靈恩的前車之鑒後,這回建羽說什麼也不肯讓玄王再登戰場去冒險?
「是。」本想親自領軍的玄玉,在他的顧慮下,只好點頭答應。
建羽陰沉地再道,「另,晉王與信王的安危,元麾將軍不必顧忌。」
聽出弦外之音的玄玉,怔了怔,抬首直視著建羽那雙已狠下心的眼眸,但在建羽眼中,他沒有找著半分後悔或是猶豫,許久之後,他拱手以覆。
「兒臣明白。」
自收復京畿後,軒轅營即駐紮在長安城裡,一方面為休養生息,一方面則是為另一場將掀起的內亂作準備。自聽聞信王已出兵,而晉王也有反意後,好個容易能歇上-陣的軒轅營又再次動了起來。
奉聖諭平反內亂的玄玉,下令將軒轅營一分為二,分別由余丹波與樂浪各領其-,一則留在長安阻擋益州大軍入京,一則立即開往洛陽弭平造反的伏羲營。
匆匆入宮的余丹波,在見過玄玉後,手裡拿著玄玉賜與的兵符,準備離京去與候在城外的袁衡會合,整軍之後即片刻也不能耽擱,得奉旨速往洛陽。
可走在東宮廊上的腳步卻異常沉重。
回想著方才在殿上玄玉的叮囑,余丹波頭一回覺得,肩上所承載的責任壓得令他喘不過氣,就算是當年楊國三軍欲破盛長淵時,他也不曾覺得這麼棘手過。
一如袁天印所說,他的對手果真是狄萬歲。
在聽到他得率軍與狄萬歲交手時,他很難否認,他有股拒意,他打心底下想和那個狄萬歲有任何交集,即使是身為敵人也一樣,他討厭狄萬歲眼中那種暗藏著怨慰,非勝他不可的眸光。
無論是從文從武,為官,皆要有官運。這道理,自他余家列祖列宗的身上即再明白不過,若是無運,即便再怎麼在沙場上?頭顱灑熱血,終也得不到個名。幸運如他,在洛陽時收了玄王的白虎之玉,藉著玄玉與自己的力量,他終於走出余氏一族宛如魔咒般不買罪即斬首的噩運,帶著余氏子孫定出洛陽揚威天下,可出身與他類似的狄萬歲,卻沒有他那般好運。
與他相同,早年同樣也是不得志的狄萬歲,雖為趙奔之徒,但其光芒始終都掩蓋在赫赫有名的趟奔之下,揚州人若提及戰功彪炳的武將,定是指向趙奔,即使狄萬歲早巳獨當一面,甚至能力遠在趟奔之上,可這麼多年來,不遇戰事難以成名的狄萬歲,就是無法讓朝廷牢牢記住狄萬歲這名字。
滅南之戰後,他雖不認為楊國元麾將軍這位子,是因守孝而錯過滅南之戰的狄萬歲讓給他的,但他不能否認的是,對於那個打從接掌伏羲營起就令他有如芒剌在背的狄萬歲,他不但掛意,甚至是有些忌憚,他在狄萬歲的身上,找到了就連閔祿與辛渡也部個能給他的強敵感。
他也知道,若是樂浪代他與狄萬歲交手,軒轅營的勝算更是不大,就狄萬歲乃趙奔之徒,以及他所熟知的狄萬歲這兩點來看,雖樂浪未曾與狄萬歲交手過,但他擔心在戰技上,樂浪仍是略遜狄萬歲一籌。
為了軒轅營著想,他必須前往洛陽,再加上若以地緣來考量,長年待在洛陽的他,在洛陽迎戰狄萬歲即佔了地利的因素,同樣的,在進軒轅營前一直待在長安的樂浪,也較他熟悉長安的地勢。雖然他明知這做將會是最好的選擇,而同樣也別無其它人選可安排的玄玉,也認為在得分別迎戰兩軍時,如此調度是唯一的法子,可他……他就是不放心將樂浪獨自留在長安應戰。
石寅已死,益州大軍的主帥與大將皆是晉王,而樂浪曾貴為皇戚,就不知樂浪是否會因這層因素而放晉王一馬,還記得當年樂浪就曾因同情,而刻意對盛長淵手下留情,那這回呢?他真能忘記晉王的身份嗎?誰知道樂浪那個心軟的性子,會不會在見了晉王之後又發作?
「丹波?」
站在宮階上的余丹波微側過頭,就見那個令他煩惱到吃下下睡不好的正主兒,正朝他這方向走來。
「你怎還沒走?」樂浪納悶地走至他面前,「玄玉不是已下令了嗎?」在狄萬歲率兵抵達洛陽之前,他不是應該在洛陽外截住狄萬歲,以免狄萬歲西進至長安嗎?
受命得快點離開長安的余丹波,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怎麼了?」樂浪也看出他的異狀。
「樂浪……」他猶豫了很久,想說,又怕會閃此而打擊到樂浪的自信。
樂浪誤會了,「看樣子,你是真的很在乎狄萬歲這號人物。」
「他是一回事,你是一回事。」提起狄萬歲就沒好臉色的余丹波馬上甩過頭去。
他指著自己的鼻尖,「你擔心我?」這小子當他初出茅廬呀?又不是頭一回上陣打仗了。
「你……有把握嗎?」硬著頭皮開口的余丹波,自顧自地替他做了安排,「若是沒有,你就別與晉王硬踫硬,只管咬牙撐著等我回來,我在解決狄萬歲後定會盡快兵援長安。」
兵援長安?按玄玉的計畫,他不是應該在破伏羲營後,一鼓作氣再趕往九江,與燕子樓聯手除掉趙奔嗎?
樂浪一手撫著下頷,沉思了許久後,他笑著問這個難得一臉緊張的上司。
「你這麼瞧不起我?」雖然他沒被封為元麾將軍,也沒立過什麼令人崇敬的大功大業,但他可從不曾丟過軒轅營的臉。
「我不是一」就伯他會誤解的余丹波忙著想解釋。
「我倒是較擔心你?」樂浪打斷他的話,反過來叮嚀他,「狄萬歲可是趙奔的得意之徒,對他,你得當心點,千萬別對他掉以輕心。」若是他沒猜錯的話,那個伙萬歲不但不認為元麾將軍這位子該屬於余丹波,更打心底妒嫉在仕途上平順得令人眼紅的余丹波?
自個兒的事也都煩惱不完的余丹波,在又聽到那個礙眼的人名後?不悅地皺起眉心。
光看他的表情,樂浪就知道他又想太多了,「別板著張臉,這-點不像你的作風,你不是一向都很目中無人的嗎?」
余丹波馬上瞪他一眼。
「好吧,你只是很有自信而已。」就知道他這人誇得損不得。
「別同我提姓狄的那傢伙。」余丹波把重點轉至他身上,「你呢?你有把握嗎?」
「這個嘛……」晉王年紀雖輕,可戰歷卻與他不相上下,加上又有石寅的調敦,的確是個蠻令人頭疼的對手?
「若是晉王對你完全不顧往昔的情份,而你又刻意對他心軟……」見他略有遲疑,余丹波立即說出他所擔心之處?
樂浪篤定地向他搖首,「不會的。」
「是嗎?」他眼中還是有些不安。
「我不會拿玄玉與楊國的前途兒戲。」樂浪笑笑地向他保證,「至於我的安危,你也不需操心,因生死雖有命,但我會努力為了相信我的人們活下去。」
聆聽著他的保證,余丹波的臉上無絲毫笑意。
樂浪伸手推他一把,「去打垮那個想將你自元麾將軍位上拉下來的狄萬歲吧!去讓他知道,你可是憑真本事得到這份殊榮的。」
「你會在長安等我回來?」
他點點頭,「嗯。」若他能提前敗益州大軍的話,或許他還得南下去幫余丹波打趙奔呢。
「別食言。」在臨行之前,余丹波不忘回頭向他要個承諾。
「我盡量。」
站在宮階上的樂浪,看著余丹波不時回首的背影-會,在他走遠後才轉身帶著袁樞入宮。
「參見殿下。」奉旨入宮的樂浪,恭謹地在御案前跪下。
特將他自前線叫回來的玄玉,總覺得若是在開戰前不見他一面,心裡就是有份不踏實的感覺。
「軒轅營準備得如何?」命他起身後,玄玉關心地問。
「就待殿下下旨。」目前據在長安二十里處、堯郡城裡的軒轅營大軍,已做好驅逐益州大軍的準備。
在樂浪回了話後,玄玉忽地沉默,好一陣子過去,殿上無人言語,仍候著他的樂浪,忍下住抬首,他先是看了一旁的堂旭一眼,見堂旭的臉色也沉重得很,他再看向臉上似寫滿心事的玄玉。
「殿下?」怎麼他和余丹波都是同一副德性?
玄玉交握著十指,意有所指地開口。
「對爾岱這一役,能生擒即生擒,若不能,無人會怪你。」樂浪意外地揚眉,「聖上這麼說?」難道說……聖上不但不在乎晉王的生死,聖上更想藉大軍之手嚴懲造反的晉王?
玄玉再說得更明白一點,「父皇對此已有準備,」
樂浪總算x廡窳成夏氐納襠 膠衛矗 蠢叢謨辛槎韉慕萄島螅 鮮欽嫻奶誦鬧幌氡W︵褚蝗恕br />
「末將領命。」他拱手以覆。
「樂浪。」玄玉在他告退之前叫住他,「你能狠嗎?」
被玄玉突如其來的問怔住後,樂浪沉默了很久。
「我能。」他迎上那雙和余丹波一樣都寫滿憂心的眼眸。
一想到此去之後,樂浪將面臨一場苦戰,滿懷忐忑的玄玉就始終都放心不下。他自御案內起身,抬首正視著樂浪的臉龐,隱藏許久的心情與親情,隨著他的不安,終於在樂浪的面前釋放出。「姐夫,活著回來。』樂浪回首笑問,「我曾讓你失望過嗎?」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30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31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作者:
shek
時間:
2010-1-19 03:32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全書完】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作者:
yuko
時間:
2010-6-7 00:21
2#
shek
謝謝分享
作者:
barb05290430
時間:
2015-3-22 02:25
謝謝分享
作者:
water0033
時間:
2015-4-16 15:12
thanks a lot
作者:
TERRY6578
時間:
2016-10-3 19:29
Thx
歡迎光臨 HFL (http://hksune.com/)
Powered by Discuz! 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