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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綠痕《嫩草進場》[閱魂錄之一] [打印本頁]

作者: shek    時間: 2015-3-23 14:35     標題: 綠痕《嫩草進場》[閱魂錄之一]


出版日期:2013-2-6




可惡!這回真是踢到鐵板啦!
竟被個女人搶在前頭下黑手,連壞他兩樁生意
已經到了嘴邊的天鵝肉就這麽不翼而飛!
做白工就已夠嘔了,她還當眾誣賴他非禮
害他差點被一群見義勇為的人生吞活剝
而她那副深感遺憾的表情,讓他更是恨得牙癢癢──
搞了半天,原來她是那個死對頭派來搶生意的
很好!舊恨加上新仇,這筆帳可得好好算清楚
他做人的信念向來是在哪兒失了場子,就從哪兒找回來
想扔下他跑了?門都沒有……
為確保能有業績好交差,他打定主意巴也要巴著她
怎知他倆合夥的下場就是他犧牲色相扮成「大奶媽」?!
雖說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但她這一刀也 ​​太狠了!
先前他是瞎了眼,才會以為她會乖乖聽話任他擺 ​​弄
更讓他怨嘆的是,明知這女人精明狡猾得跟狐狸似的
偏生他不知著了什麽魔,一再吃虧還是學不乖
誤上她這艘賊船的結果,就是連人生大事也毀在她手上……

作者: shek    時間: 2015-3-23 14:36


楔子
  到了嘴邊的天鵝肉,究竟是怎麼飛了的?

  莫追滿心鬱悶地蹲坐在屋簷上,一手撫著下頷,皺眉地對著腳邊空了的鐵盒深思這個問題。

  今日是北蒙國小王爺厲王的二十壽辰,為了這位深受北蒙國皇帝與太后寵愛的小王爺,北蒙太后不遠百里,自北蒙國大都迢迢趕來這地處偏遠的厲郡親自為麼兒祝壽,攜來了大批壽禮與奉旨前來祝賀的百官外,亦帶來了大批鐵衛,將王爺府里里外外三層嚴守得滴水不漏。

  而他,則是按照事前的計劃,早在三日前便隨著皇家戲班進了王府,為了今晚的賀壽大戲緊鑼密鼓準備。在這三日內,他早已在私底下詳詳細細、徹徹底底摸遍了這座厲王府上下,也把深藏在厲王府內最重要的那個東西的所在地給探了出來,打算在天黑後王府裡壽宴一開始就準備下手。

  只是結果……卻不如事前他所料想的一般。

  就在一個時辰前,厲王府內張燈結彩,盈門賀客如流水般湧入,當賓客皆已入席,北蒙太后挽著厲王爺手臂擺駕進入大廳不久後,大廳內的明亮燭光便黯淡了下來,四周燃起火把並架起巨大的銅鏡,以銅鏡反射火把光芒,將亮光集中打在大廳裡的戲台上,此刻台上正準備上演的,正是時下大都中最新流行的戲曲--武狀元尋親。

  身為戲班一員的莫追在台後理了理身上的戲服,將一支珠釵插進髮髻里後,他深吸了口氣,再次睜開眼時,他面上漾著一抹嬌媚的笑意,模祥如同十七八歲的嬌俏少女,與其他同祥打扮成婢女的女孩快步步出後台,粉墨登場。

  鑼鼓聲中,一抹亮麗修長的身影,在如雷般的掌聲中登了場,幾個俐落的翻身奪去了每個人的目光,扮成龍套的莫追站立在台上一角,靜靜地看著戲班當家小生武烈一登台便又是風靡全場。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今晚的武烈,似乎,與昨日預先排演的動作略略有些不同,可他又說不出是哪兒不同。

  放眼看去,那位當家小生的眉目仍舊如昨日一般俊逸,身段也如以往一般耀眼出色,洪亮渾厚的嗓音仍舊是這皇家戲班的金字招牌,一舉手一投足間,全然挑不出半點錯處,可他……怎麼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呢?

  不待他思索出個所以然來,台上的武烈已將身上的武袍一揚,在眾人熱烈的目光中下了台,莫追收回了目光,與其他婢女龍套一塊兒移至戲台上的一邊,迎出了劇中的太君。

  一盞茶的時間後,劇中的武狀元再次登台,可這回上台時,武烈卻明顯與方才下台休息前有所不同,他腳下的步子踉蹌一下,雖是隱密地以步法掩去了那點小失誤,但那點異祥卻沒逃過莫追的眼。

  他愈想愈覺得不對,心頭瀰漫的不安感也愈來愈濃郁。他趁著下台換戲服的空檔,在後台的一片兵荒馬亂中,動作飛快地閃至一角落處,迅速 ​​扯下了身上的戲服,換了王府內侍女的衣裳,並拔去了滿頭的珠釵,手捧著早就在暗地中準備好的鉄盒,一個閃身,便來到了後台外,追上幾名與他同樣打扮的侍女。他小心翼翼地走在侍女們的身後,穿過大廳後頭來到王爺府的後院院口,繞過幾名站在院門處守衛的鐵衛,然後腳下輕輕一踏,翻身躍上牆頭再攀上屋頂,施以輕功在屋頂上拔腿飛奔。

  眼下此刻,厲王府的大總管陪著太后和小王爺一塊兒去聽曲看戲了,為防有所不測,王府中的兵力也大都集中在前院大廳處保護皇家成員,這是他今晚唯有的一次機會。

  莫追一手拎著鉄盒,身影化為一道看不清的流光在屋頂上一閃而過,絲毫沒有驚動到底下各廊各院駐守的鐵衛們。不久,他很快即來到了王府東北角的書閣處,站在尖翹的屋簷上,就著底下火把的光芒看向那一片看似沒什麼異狀的屋簷,他掐指算了算,計算出那片屋簷上所覆蓋的是什麼陣法後,他開始踩著步法迅速在簷上挪步移動。

  初秋微冷的風兒灌進他的衣袍裡,片刻過後,莫追停下了步伐,小心地立在屋瓦上,蹲下身子抬手取下其中一塊不起眼的瓦片,登時,一隻篆刻著北蒙國皇家飛鷹圖騰的鐵盒露了出來。

  他取出藏在腕間的鐵線,老練地解開鐵盒上的特製寒鎖,再拔下頭上的一支銀簪,以簪撬開了鐵盒,然後……他就蹲在這兒發楞了。

  空盒一隻?

  怎麼會這祥?

  根據消息,這盒中應當還有一張北蒙國厲王收藏的魂紙才對呀。

  滿心做白工的氣惱猶如烈焰,在莫追的胸臆間不停翻滾著,他不甘心地再三檢閱起空無一物的鐵盒,卻在下一刻赫然發現,在這隻鐵盒上頭,印有一排挺精晰的指印。

  壞了,被捷足先登?

  若是如此,究竟是哪個大膽的小賊敢搶在他莫大爺的前頭下了黑手?

  一陣似有若無的香氣隨著夜風滑曳過他的鼻梢,他嗅了嗅,目光瞬間移至鐵盒上,他以手中的銀簪在鐵盒的盒面上刮了刮,

  不一會兒,一點黑意便如黑霧般蔓延吞噬了整支銀簪。

  盒上居然有毒?

  那麼按盒上的指印來看,那位先他一步的先至者,這會兒工夫,應當是已經毒發了吧?若是現下緊接著去追,說不定他還趕得上打劫回來才是。

  就在莫追打定了主意,準備去黑吃黑回來時,一道低沉的男音,已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

  「閣下是何人?」

  莫追微微側過頭,瞄了瞄身後那名也是一副鐵衛打扮的中年男子後,他愛理不理的站起身,站在屋簷上,就著那抹在風中時隱時現的毒香,估算著小賊離開王府的最佳路線該是何處。

  「慢著,閣下既來了厲王府,就該將命留下。」鐵衛隊長在他準備離去時,聲音依舊不依不饒地跟在他的身後。

  莫追揚首輕笑,聲音清脆如珠,猶如一名少女。

  「你有那麼大的面子?」

  對於眼前這位一身府中侍女打扮的女人,鐵衛隊長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因她既躲過了府中嚴密的防衛網,還破了屋簷上的防護陣,他可不會將潛入府中的她當成時下一般小賊看待。

  鐵衛隊長不猶豫地脫去了掌上的手套,朝莫追揚起一掌,厚實巨大的掌心在轉瞬間泛紅發燙,帶來了陣陣令人難以抵擋的熱意,隨後他一個箭步上前,狠快地襲向莫追的胸腹間。豈料莫追也不忙著躲,僅是探出一掌,看似隨意地接下他的烈火掌,再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起一腳將他踹回原位去。

  眼看著鐵衛隊長在屋頂上狼狽地退了幾大步,莫追甩了甩手,任由夜風吹涼掌心上的熱意。

  嘖嘖嘖……看來北蒙國皇帝對自家太后還挺不賴的,不過是出門探個親而已,竟派上了士級高階的高手來保駕,更別說,遠處正急急趕來此處的幾道氣息,亦都是與這位鐵衛隊長同階的。

  雖然說,他是很有興趣與其他士級的高手們過過招,不過螞蟻雖小,數量多了,也還是有機會煩死大象的,況且,眼下他要是再不動作快點,那個下手搶了他戰利品的小賊就將溜得更遠了。

  打定主意後,莫追腳下重重一踏,登時整面屋簷轟然破碎塌陷,他則是躍至半空中兩掌一拍,被他扔至空中的鉄盒應聲而碎,四柄銀色的槍管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看也不看地在轉眼間組合好槍管,接著一個轉身,不疾不徐地一掌迎上鐵衛隊長擊來的一掌,直將他給轟飛至遠處,落至其他趕來的同僚懷裡。

  幾乎被廢了一臂的鐵衛隊長,口涎著鮮血,在對面的莫追毫不隱藏地釋放出武力威壓時,震驚地看著手執長槍的莫追。

  「相級初階……」一種深刻的寒意自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他不禁渾身抖顫起來,「你、你是何人?」怎會是遠在士級之上的相級?

  此話一出,其他趕來的鐵衛們,也知道今晚膽敢闖入府中的人並不是他們所能打發的了,他們心中一緊,慌忙擺出防禦的陣式,可就在他們反應過來的那一刻,對面的莫追已面無表情地飛躍至他們的面前,朝他們擊出勢如破竹的一槍。

  槍尖所經之處,化成一道刺目的銀光,鮮 ​​血如花在夜空中四處漫飛,七名鐵衛紛紛瞠大了眼,在他們身子往後倒下之時,整座書閣亦發出巨大的轟響,快速崩塌於一片煙塵之中。

  莫追收回槍柄,不停留片刻地轉身躍起,掠過了幾座院子後,他一把扯去身上的侍女裝,露出了裡頭的僕役服,攀上院外正離開王府的餿水車,撕去了面上易容用的假皮,並自袖中捉了點煤灰抹黑自己的臉。

  當馬車出了王府外圍,身後遠處的王府那邊已亂了起來,府外的鐵衛與府兵們匆忙地舉著火把往王府大門處跑去,叢叢火把照亮了整座厲王府有若天明,嘈雜紛亂的人聲引來了府外居民的探看,大街上霎時人聲鼎沸,好奇的民眾沒過多久便將王府前的街道給擠得水洩不通。

  空無一人的巷道中,馬車踽踽獨行,年老的餿水車車夫,似乎根本就沒受身後種種聲響的影響,照 ​​祥打著盹讓老馬識途地將馬車拉過早已走熟的小巷,一路往城郊的方向駛去。

  當馬車路經城外夜半無人的墳地時,莫追無聲地下了馬車,嗅著空氣中殘餘的毒香,他沿路走過數十座荒墳,來到了墳地入口處的一座義莊吋,那隱隱約約的毒香昧,卻突然斷在了此處。

  站在義莊外頭怎麼也找不到餘下的香昧後,莫追無聲地走至大門的陰暗處,側首打量起昏暗的義莊。

  夜半陰森恐怖的義莊內,一燈如豆,幾具黃昏時方自厲王府中運出來的年輕女屍,正屍首不全地躺在大廳前處的幾張竹板床上,而在大廳的後堂中,還有著十來具簡陋的棺木並排置在地上。

  身為義莊莊主的老人,在點過送來的人數後,輕輕揺首嘆了口氣,自門邊搬來一隻燒黑的火盆後,拿出一疊黃紙,不一會兒,跳躍的火光在他年老的面龐上閃爍,紙類焚燒的香氣與白煙,充斥在夜半甚顯孤冷清寂的大廳裡。

  像是嗅到了焚燒黃紙的氣息,一名老婦揭開了布縵自廳後走來,拖著緩慢的腳步行至新來到的屍首前。她不忍地皺著眉,就著油燈不明亮的火光,看向那些又從王府運出來傷痕累累的女屍。

  「又是這麼年輕的……」好好的姑娘家去了王府後,所得到的,竟不是富貴榮華而是這等下場,那些攀著富貴枝將女兒送至王府裡的父母,可曾知道過真相?

  這些年不知幫厲王府處理過多少屍首的老人,伸手揮去了火盆前揚起的輕煙,轉身看向那一個個年紀輕輕卻死不瞑目的女孩。

  「這個月都幾人了?」

  「都第十人了。」老婦顫抖著手為她們一個個覆上猶睜的雙目,忍不住低嘆,「造孽啊……」

  「噓,嫌命太長了?」老人忙去掩著她的嘴,「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老婦難忍地拉下他的手,「可那厲王府實在是……」

  「別說了,上頭的作為不是你我能議論的,難不成你也想禍及一家嗎?」

  聆聽著廳裡斷斷續續的低語,莫追的目光再三滑過那些女屍,確定並無一絲生息之後,他蹙著眉離開了義莊,轉身繼續追尋起外頭那幾乎就要飄散在西風中的毒香。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離開此處不久,義莊里的老夫婦也掩門入內歇息後,在大廳深處那一排棺木中,忽然傳來一陣輕響。其中一具棺木薄薄的棺蓋輕輕被推開,而後,從裡頭探出一隻白晳纖細的手。

作者: shek    時間: 2015-3-23 14:38


第一章
  兩個月後。

  靖遠侯世子燕磊,伸手揭開馬車廂上的小窗,再三叮嚀前頭的車夫務必將車駕得穩當點後,這才將身子縮回了溫暖舒適的車廂裡。

  在寬闊的車廂中,自家小弟燕晶正蜷縮著身子睡在特意佈置的軟榻上,長長的羊毛毯包裹著他纖瘦的身軀,燕磊擔心地坐在軟榻邊,以指輕撫著小弟蒼白且冰涼的面頰。

  他的這個小弟,因母親在懷胎時誤中府中姬妾的暗算,自胎中就帶著寒毒,出生後更是孱弱得三五天便一大病。自母親病故之後,身為長子的他,便作主將小弟送去外祖家養病兼避禍,而這一送,就是十五年……他沒到,這個自小就被他關愛地抱在懷中的嫡親幼弟,居然與他分開了這麼多年。

  生長在侯府世家中,家族內鬥與姬妾爭風陷害等的陰暗面,本就是種世家中人無法避免的常態。多年來,燕晶冷眼看著身為靖遠侯的父親放縱姬妾殘害子息,家族族老們倚仗著靖遠侯府的聲勢,恣意作惡魚肉鄉里,或是姻親們透過府中盤根錯結的僕從關係,盜賣府中私產霸占店鋪……

  自小即被立為世子的他,一直都在隱忍,無論是身為侯爺的親父,還是府中的那班姬妾,或是那些總是想自他身上刮些油水的族人,這些年來,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他皆不聞不問,好似從不在乎。

  直至靖遠侯於三年前病故,一守完孝期,身為繼承府業的侯府世子,燕磊立即將父親所留下的姬妾與庶弟庶妹們全都逐出府,心懷鬼胎的僕從們也都予以遣散,直到還給了府中一片清浄,他這才敢把自小就養在外祖父家的幼弟給接回府中再續天倫。

  燕磊將滑下燕晶眉頭的毛毯往上拉了拉替他蓋妥,卻不意驚醒了上車後就一直昏睡著的燕晶。

  「小弟,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燕晶輕撫著他消瘦的臉龐,聽說半年前他才又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好一陣子,直到入秋後才好了些,也不知這祥長途趕路,會不會對他的身體有所影響。

  「我沒事……」燕晶揉著眼,一臉似醒未醒的愛困祥。

  燕磊不捨地道:「乖,想睡就再睡會兒。」

  他卻沒再合上眼,反而伸出一手抓住燕磊的衣袖,眼中盛滿了不安。

  「大哥……我真能回府了?」

  「那是咱們的家,當然能。」

  「可二哥他們……」

  「別提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一絲狠厲自燕磊的眼中一閃而過,像是怕會嚇到了小弟,他連忙緩和了表情,細聲地勸慰著,「小弟,你只要記得,今後府裡,再也無人能夠傷害你。」

  「族長那邊……」燕晶懵懂地點著頭,又點出近來一直令燕磊忙得分身乏術的麻煩根源。

  他款款地安撫,「父親已故三年,興許過陣子皇上就會下旨要我進宮襲爵了,諒族長他們再如何勢大,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與皇上作對。」

  燕晶握緊他的手,「大哥,這些年,委屈你了……」

  「說什麼傻話。」燕磊含笑地坐在榻邊,扶著燕晶讓他枕睡在大腿上,「只要你健康安泰,大哥就別無所求了。」

  突如其來的舉措,令燕晶的身子僵了僵,似是感覺到了他的不適,迫不及待想拉近兄弟間距離的燕磊,輕輕拍著他的背,就像兒時哄他入睡般地哄著他。

  「乖,再瞇會兒,待你醒來咱們就到家了。」

  「……嗯。」

  趕在天色黑前,一路上拖拖拉拉的侯府馬車,在侯府眾人期待的目光下,總算是抵達了府邸。

  下了馬車的燕磊並沒急著走,他轉身朝車廂伸出一手,小心地將方睡醒的小弟給扶下馬車,撲面迎來的寒風令燕晶的身子抖了抖,眼尖的燕磊連忙脫下身上的大氅披至他的身上。

  在府中明亮的燭火與火把照映下,初次回府的燕氏七公子燕晶,面如冠玉,雖猶帶病容,但那細緻的眉眼與動人的氣質,在一身腥紅色大氅的映襯下,更顯得俊美翩翩,宛如不意踏入人間的謫仙,隨即奪去了眾人的目光與呼吸。

  「咳!」

  終於回過神的眾人,這才發現侯府的主子燕磊正目光不善地盯著他們,當下他們急急撇開眼,忙碌的繼續忙碌,偷看七公子的則繼續在暗地裡偷看。

  燕磊召來管家,「都準備好了?」

  「回大少爺,都備妥了。」管家恭謹地對燕晶抬起一掌,「小少爺,您這邊請。」

  燕晶朝自家大哥點了點頭,在小廝們的攙扶下,緩緩走向為他特地準備好的院落,而燕磊則是站在原地,不滿地將兩道劍眉皺成一直線。

  「大少爺?」

  他揚手指著四周一個個又再次目不轉睛瞧著小弟的家僕,深深為此感到憂慮不己。

  「瞧瞧那些下人,像什麼祥子?」小弟生得如此美好,要是日後府中有貪圖之心的下人們,將某些不堪的歪主意打到小弟身上怎麼辦?

  管家緊張地朝他深深一揖,「是老奴治下不嚴,今後老奴定會加強管束。」

  「記得挑些身家清白的放在小少爺的院裡,別像這些不三不四的。」燕磊不滿地哼了口氣,想了想後,又再向管家叮嚀,「還有,吩咐他們務必要小心伺候著小少爺,要是小少爺有半點不妥,我靖遠侯府的家法可不是擺在那兒好看的。」

  「是。」

  「小弟他今日也累了,別讓人去擾了他的歇息,明早記得請大夫過府替他瞧瞧,我瞧他的氣色不是很好。」

  「是……」早就一個頭兩個大的管家,硬著頭皮,在初入冬的寒風中,抖著身子,繼續站在原地接受自家大少爺沒完沒了的訓示。

  而另一頭,將燕晶送至客院的主 ​​房里後,兩名小廝忙碌地點亮了房中的燭火,也將房內的火盆燒妥,在送來晚膳並打了一大盆冒著白煙的熱水供他洗漱後,隨即安靜地退出房中。

  聆聽著小廝們走遠的腳步聲,終於等到四下再無他人,容止深籲了口氣,拆棹了頭上束髮的玉冠、撕去覆在面上的假皮,站在水盆前好好地洗了把臉後,這才重新露出她真正的面容。

  嘖,這個靖遠侯府的七公子還真是不好當……

  打從易容成燕晶之後,容止事前曾預想過,她可能將會面對的種種難題,也做好了見招拆招的打算,可到頭來她卻發現她獨獨漏了一祥,那就是燕磊對燕晶的兄弟之情。

  沒想到這個與小弟分離了十來年的兄長,竟是如此疼愛燕晶……

  身為專業內間的她,這些年來什麼人沒見過、什麼角色沒扮過?可燕磊他那讓人打從心底暖上來的兄弟親愛之情,她是真真沒有接觸過更沒體驗過,這讓不知所措的她,對燕磊既是頭疼又是不捨,時常在他面前演著演著,她便會在不知不覺間恍然以為,自己真是那個被她取而代之的燕晶。

  算了,多思無益,別再想了……好歹她總算是順利潛進這座靖遠侯府了,接下來,該辦的事,還是得盡快辦愛。

  她閉上雙眼,靜靜運起內力,一舉衝破刻意鎖住的穴脈,不一會兒,原本她不見血色的面頰,又再次變得紅潤如初。她試著握了握拳頭,感覺到體力已恢復得差不多,而兩個月前在厲王府裡所中的毒也已全解了。

  容止微微揚起唇角,走至窗邊將窗扇推開一道細縫,隔著偌大的庭院,眺望起隔鄰燈火輝煌的忠孝公府邸。

  艷二娘笑吟吟地取來水酒,站在彭員外的面前彎下了她細細的蜂腰,露出衫子裡胸前那片白瓷般的玉膚,她輕啟紅唇,嬌聲道:「官人,奴家敬您……」說時遲,那時快,彭員外一掌握住了艷二娘的皓腕……」

  咕嚕--

  陣陣口水的吞嚥聲,隨著莫追的停頓,登時響遍了整輛囚車。

  「然後呢?然後呢?」聽書聽到一半的犯人們,迫不及待地連聲向他催促。

  莫追抬起一掌喊停,「等會兒,上半部就這祥了,我找找下半部。」

  「快快快……」

  「找著了,在這。」莫追自行李中翻出自家師姊在他臨行前硬塞給他的另一本小黃書,清了清嗓子後,繼續揺頭晃腦地念著,「彭員外二話不說,撕了她的衫子、扯掉她胸口那件繡著大紅牡丹的肚兜,一把將她抄抱至榻上,扯開了褲檔準備提槍上陣──」

  聽到緊要關頭處,眾人濁重的喘息聲在車上此起彼落,就連坐在前頭紅著臉駕車的押囚官石關年,也忍不住拉長了耳朵微微側過首來。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莫追突然抬起了頭,四下嗅著自路邊傳來的陣陣香昧,然後將手邊的書本往旁一丟。

  「我餓了。」

  「什麼?!」冷不防地被潑了一盆冷水,眾人皆錯愕地瞪著煞風景的他。

  莫追也不管他們全是一副欲殺人放火祥,站起身瞧了瞧路邊的小攤,滿面笑意地回過頭來問道:「有誰想來碗香噴噴的羊肉湯啊?」

  「這節骨眼上誰想喝什麼羊肉湯啊?」正到精采處卻硬生生地停住,害得他們都被撩撥得不上不下的……囚車上因欲求不滿而漲得滿面通紅的大漢們,均不滿地向他大聲抗議。

  「真不想?」莫追漾著笑,刻意勾引著他們,「我聽人說,北蒙國裕延關的羊肉湯可是天下第一,這輩子若是不吃上一回那就太可惜了。」

  經他這麼一說,先前集中精神在聽書卻沒注意到四下的大夥兒,也都紛紛聞到自路邊傳來的香氣。熬煮得爛透的羊肉與中藥香味,在這因天候寒冷,草木都結了層白霜的野地裡,恰似一蓬溫暖襲人的野火,順著鼻腔一路暖進了他們的脾肺裡,讓人忍不住想唏哩呼嚕地喝上幾大碗。

  「石大哥,咱們停車歇會兒吧。」眼看他們的口水都快淌出來了,莫追拍了拍坐在前頭駕車的石關年。

  「又要歇?」不是一個時辰前,才停過車買了幾大袋糖炒栗子給他們啃嗎?

  「歇會吧,我去去就來。」不待車停,莫追身手俐落地跳下車,朝車上那一大票漢子揮揮手,「老大哥們都先忍著吧!」

  豈只是忍著?是全部憋著!

  想听小黃書又想滿足在腹之欲的眾人,在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情況下,也只能扁著嘴,眼巴巴地看著他步伐輕快地跑向那個可救餓災的小攤。

  「老闆,來十五碗羊肉湯!」

  「十五碗?」這麼多?他一人吃得完嗎?

  「嗯……」莫追想了想,憶起車上那伙人全都是貨真價實的大胃王,「乾脆整鍋都賣我好了,勞煩你們幫我抬上那輛車。」

  「這就來!」喜出望外的小販,連忙將爐子熄了火,招來人手準備將鍋子抬上那輛格外顯目的囚車。

  趁著小販正忙碌著,莫追不著聲色地打量起前頭遠處大排長龍的人群,以及那座象徵著前進北蒙國大都的檢查哨站。

  他仰首數了數戍守在城牆上頭的兵員,很明顯的,等級似乎與他上回來時有了很大的不同,駐紮在此的兵員大約増加了三倍,出入關也都得徹底檢查行李與搜身……

  嗯,照這祥看來,消息可能是正確的。

  以一大鍋羊肉湯打發了餓得慌的囚犯們後,莫追親手端了兩碗熱湯,一骨碌坐至車前負責押囚的石關年身邊。

  「石大哥,來,這碗是你的。」

  石關年略皺著眉,「小爺,您怎又破費了……」這一路上也不知他這般為他們買過幾回好吃的了,就算是家中有錢,他也不必慷慨到這種地步啊。

  「我看這天色就快下雪了,想說在入關前讓大哥們暖暖身子。」莫追將熱呼呼的湯碗塞進他的手裡,「來,你試試這羊肉。」

  泛著濃濃藥香的肉湯,喝上一口,肚子整個都因此而暖和了起來,石關年夾起碗中為數不多的羊肉,極其珍惜地送進嘴裡。他滿足地閉上眼,「好吃……」

  「好吃那就要多吃點,瞧你,個頭雖高大卻沒長什麼肉,快些補補吧。」莫追臉上帶著滿滿的笑意,將自己碗裡所有的羊肉都撈出來送至他的碗裡。

  石關年有些不好意思,「小爺,這……」

  「後頭的,那鍋夠不夠?」他才夾完了羊肉,又扭頭問向坐在後面忽然都沒了聲音的眾人。

  「不夠!」轉眼間就鯨吞蠶食完一鍋肉湯的囚犯們,意猶未盡之餘,很是不客氣地衝著他喊。

  「我這就再去買一鍋回來!」莫追也不羅唆,往車下一跳後,又跑向那個才賺了一筆小財的攤子。

  石關年手捧著暖了手心與腸胃的湯碗,不語地瞧著莫追的背影,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孩子怎會這麼親人和體貼他們這些陌生人,而更讓他想不通的是,他家的兄長,怎會放心讓他這孩子與他們湊在一塊兒?

  伃細想想,這位莫小爺的出現,似乎從一開始就透露著古怪,因為,當初莫追找上他們時,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想搭順風車。

  就算想搭順風車去北蒙國大都,大部分人的選擇,也應是搭驛車或是商旅之車才對呀,普通人……

  會想要搭囚車嗎?

  聽上頭的大人說,這位莫小爺的兄長,擔心他一人出門遠行路上不安全,因此才將他託給了他們照料。

  的確,這位看來年紀約莫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一人孤身遠去北方,著實是令人擔憂他路上的安危。可要說到照料他這點,沿途上,他們非但沒照料到他什麼,反倒是被他這少年伺候得再舒服適意不過。

  每日每日,這位莫小爺都在車上念著極其肉慾、煽情香艷,臉紅死人不償命的小黃書,大大撫慰了車上這批即將被遣送至大都服監的囚犯外,也讓以往沉悶的路程多了點意想不到的綺麗色彩。

  有時,小黃書念累了,莫追便會摸出兩三副麻將,吆喝著由他坐莊,老大哥們隨意打,散財似地廣發賭資給他們,再故意輸給他們,要他們把那些碎銀收好,以後入監時才能有些小本錢給獄卒們行個方便。

  以往在押囚的過程中,夜了,他們大多是在野外餐風宿露,但在有了這個少年的加入後,在這車上的每個人,不管是押囚的、當囚的,夜夜全都睡在客桟裡柔軟的床榻上,從沒捱過半點冷。

  押囚這麼多年,他石關年,還真沒見過戴著手銬腳鐐的囚犯與押囚官們,日日在囚車上稱兄道地大打麻將的奇景,更別說是大夥兒全都擠在一塊兒拉長了耳朵聽豔色小書了。以往上了囚車的囚犯,哪個不是死氣沉沉、一副即將入土的表情的?可這一整車的囚犯偏不,全都被那小伙子給養得紅光滿面、身強體壯,還沿路兩耳淫艷樂趣無窮的……

  這算 ​​哪門子的押囚?

  這簡直就是享受啊。

  莫怪乎這一整車的人,全都不顧年紀與背景,皆與那個慷慨又貼心的莫小爺稱兄道地交起朋友來。依他看,這日子若是再長些,在莫小爺抵達目的地下車之前,那小子上頭,很可能會多了十來個結拜的干哥哥也說不定,而他們這些押囚官更可能會不要臉地同他說上一句……

  謝謝搭乘,歡迎下次再來!

  再次買回了一鍋羊肉湯回到車上後,沒什麼食慾的莫追,伸手點了點坐在後頭的押囚官胡山河的肩頭,要他看看前方等著排隊通關的人車隊伍。

  「胡大哥,北蒙國的大都邊關向來都這麼難通關嗎?」

  天生沒什麼心眼的胡山河,立即有問必答,「那倒不是,只是上個月大都裡出了點事,宮裡下了令要嚴加徹查大都通關。」

  莫追更是一臉好奇地問:「大都裡出了什麼事?」

  「聽人說……好像是與閱魂錄有關。」胡山河搔搔發,也不知聽來的消息準不准確。

  「這祥啊……」莫追輕撫著下頷,半響,他又坐了回去,仔細地瞧著前頭的人們是如何通關的。

  「閱魂錄?那是什麼玩意兒?」車上沒聽過這三字的人們,有些聽不懂地湊上前來。

  「這事我也是聽人說的。」胡山河嘆了口氣,「簡單的講,閱魂錄它是一本書,同時它也是造成十年前天下大亂的主因。」

  「一本書能讓天下大亂?」

  「據說閱魂錄是一本空白的書,而裡頭的紙張,就叫魂紙,誰要是在魂紙上寫下心願,它就會實現你的心願。」

  一旁留了大鬍子的大漢馬上接口跟著說:「我則是聽人說,寫下名字的人就叫魂主,而從魂紙裡召喚出來的東西就叫魂役。」

  「東西?」

  「大概是妖魔鬼怪那類的吧。」胡山河對這事也是半信半疑,「十年前,也不知怎地,魂紙突然出現在世上供人許願,釋出了大量的魂役,那些想稱王為帝之人,仗著閱魂錄能夠實現心願,便命魂役四處燒殺擄掠。而原國的皇室,更是因此手足相殘到僅剩一線皇室香煙,差點就被滅了國……」

  「後來呢?」

  「後來,閱魂錄也不知為何就憑空消失了,聽說各國皇室派出各大探子四處在找,武林人士這些年來也一直不肯放棄尋找魂紙的下落。」

  「這世上真有魂役存在?」

  「甭提什麼魂役了。」對這話題不感興趣的其中一名大漢,催促似地看向莫追,「小兄弟,你快把下文早點說給我們聽才是正事。」

  馬上就有一夥人響應,「就是就是,快快快,別吊得咱們這些老哥們不上不下的……」

  莫追懶洋洋地掏出懷中的小黃書,遞給坐在後頭的胡山河,「喏,胡大哥,你念給他們聽吧。」

  「我?」要他這個押囚官來做這種事?

  「我累了,想歇歇。」莫追說著說著就窩回前頭去。

  駕著車的石關年,在莫追坐至身邊時拉來了放在一旁的大氅,細心為他披上遮擋住迎面而來的冷風。莫追看著他那像關心自家小弟般的舉動,索性再坐得更靠近些。

  「石大哥相信這世上真有閱魂錄嗎?」

  「我信。」石關年沈默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道。

  莫追揚起一眉,「喔?」

  「因我曾親眼見過魂役。」

  曾親眼見過……而他居然還活著沒被滅了口?

  莫追訝然地睜大了眼,正想深入追問之時,不意卻看見石關年握著韁繩的十指,使勁用力得都泛白了,而眼中也有著明顯的懼意,他當下心意一改,決定不急著打破沙鍋問到底。

  「不說這個了。」感覺氣候愈來愈冷,莫追好心地把大氅分一半蓋在石關年的膝上,「石大哥,你長年在外,家裡的人都還好嗎?」

  「家中託人來說,半年前才又生了個女掛。」石關年靦覥地笑笑,可眉眼間卻有著抹不去的憂色。

  「這不是喜事嗎?怎皺著眉頭?」

  不是很想說這事的石關年,有些困窘地開口,「北方生活本就清苦,而家中孩子多,多了一口吃飯的,其他的,就得少了一口……」

  聽他這麼說後,莫追隨即明白了這個分明就是身材高大,卻長不出什麼肉的押囚官,怎會一臉面色肌黃的主因。若不是身後拖了一大家子人,誰會想幹押囚這等勞祿奔波、長年回不了家的苦差事?久久才回家一趟的他,定是省吃儉用,好攬著錢留給家里人,所以才會將自個兒給餓成這副饑民的德行……

  「就當是我搭順風車的車資吧。」莫追自懷裡掏出一隻沉甸甸的繡袋,不容拒絕地放至石關年的手裡。

  石關年忙著推拒,「這怎麼成?若是上頭知道了--」

  「不會知道的。」莫追硬是把那隻繡袋改塞進他的懷裡,「因這事從沒發生過呀。」

  「莫小爺……」石關年沈下了臉,不是很能接受這種類似於同情的贈禮。

  「石大哥就別推辭了。」他拍拍石關年的胸坎,眼中盛滿了關懷,「回家後,買些好的給掛兒們和大嫂補補身子,你長年在外奔波,想必他們定是想你想得緊,你就抽空多陪陪他們吧。」

  看著那雙誠摯的眼眸,石關年哽著嗓,久久不發一語。而像是怕他會推拒似的,莫追也不急著把手抽回來,一掌壓住了放在他胸坎裡的繡袋動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石關年默然地朝他點了個頭,莫追這才笑咪咪地抽回了手。

  「日後你若有事,來找我。」石關年拍著他的腦袋,允諾似地對他開口。

  他隨即換上了天真的笑臉,「找石大哥喝酒吃肉嗎?到時我定帶著一鍋香噴噴的羊肉,到石大哥家去逗逗你家的女掛。」

  石關年伸手揉揉他的發,一如憐愛自家的小弟般,「一言為定。」

  入關不久後,一如莫追所言,灰濛蒙的天際就開始飄下了雪花,走在鋪著石板的官道上,囚車坐起來也相對變得較為平穩。坐在後頭的囚犯們也因吃飽喝足了,一個個都點著頭打起盹來,石關年本是叫莫追到後頭坐著,別坐在前頭冒冷挨風雪,但他卻無所謂地笑笑,將身子靠在一旁似乎也有意小睡一下。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在他快睡著前,石關年伸手為他撫去發上堆積的雪花,「小爺,您到北方是為了何事?」

  「只是去處理一下家務事。」天生非常怕冷的莫追,抖了抖身子,隨即彎身在行李中再翻出一條毛毯,將自己給裹了個密密實實。

  「家務事?」他不是南方人嗎?

  「嗯,兄長交代下來的,不辦不成。」

  「是很難辦的事嗎?」日日都見他帶著笑,忽見他愁容滿面,石關年不禁有些擔心。

  「這就很難說了。」他嘆了口大氣,「我也不知究竟找不找得著。」若是有,他是有把握能帶回家啦,但,誰曉得那玩意兒到底有沒有在那個大都裡?

  石關年好奇地問:「找什麼?」

  「紙錢,上墳用的。」

  「什麼紙錢非得千里迢迢特意來北蒙國買?這紙錢這麼罕有?」他大老遠的奔波居然是為了那種東西?他要燒的紙錢,是鑲金還是繡了銀?

  莫追撇撇嘴,一肚子不滿地向他抱怨,「石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家那個今年就要過九十冥誕的臭老頭生前曾說過,日後若要祭他,就得祭得有誠意些,不是他指定的紙錢就甭燒給他……嘖,那老頭也不想想,那種紙錢有多難找啊真是!」

  石關年含笑地掩著嘴,「倘若不燒那種指定的紙錢呢?我想,令尊在下頭應當是不會分辨出來的。」

  「不成。」他意志堅定地揺首,「倘若我不燒就是不孝,不孝就不能分家產,我可不想繼續一天到晚被上頭的哥哥姊姊們追著跑。」

  「被追著跑不好嗎?」

  他愈說愈悶,「當然不好,你忘了我叫什麼名字嗎?」

  「莫追。」石關年頓了頓,有些明白地看向他,「……不要追?」

  「就是說嘛……」

 

作者: shek    時間: 2015-3-23 14:38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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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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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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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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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k    時間: 2015-3-23 14:41



  番外:那一年,不能說的秘密

  莫追總認為,他的個性其實一點也不像只鱉的。

  這些年來,他之所以會大江南北地死追死咬著魂紙不放,著實是有著天大的苦衷。

  而這苦衷,與貪不貪財有關。

  人嘛,總都有點小缺點的,這當然無傷大雅,只是他這缺點也不是他自願求來的,全都是給人逼出來的,而他之所以會那麼貪財,這又與師門的師教息息相關。

  說得簡單點,他今日之所以會要錢不要命,一個勁地全為了魂紙豁出去,這全都是他家師父害的。

  說起他家師父,姓黃,單名金,因此自創的門派自然也叫黃金門,更因師父他老人家家底龐大,生性揮金如土又特愛四處散財,所以江湖上個個羨慕嫉妒恨的人們,更是在暗地裡奉送了他個外號--

  武林暴發戶。

  身為暴發戶的徒兒之一,打莫追自小起,他就知道自家師尊他老人家非常非常的有錢,或者該說是有錢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偏偏他老人家還總是動不動就把師門裡有三座金山這事給掛在嘴邊,三不五時就刺激一下他們這些徒兒脆弱的心弦,老是對他們說,那些家產在他身故了後,早晚都會是他們這些徒兒的。

  雖然說,從沒人知道那三座金山究竟藏在師門裡的哪個地方,但師父他老人家每年就是變出一箱又一箱的黃金來閃瞎他們的眼,佐證吹虛不假之餘,還順道利誘他們這些心不甘情不願拜入門下的徒弟,為了那些龐大的家產刻苦習武天天努力向上!

  有這一號脫線脫得從不自知的師父在,他們……能不努力嗎?

  尤其是師父他,最常以言教不如身教這回事來教導他們。

  例如,一堆子江湖中人在聽到傳言,特意殺上他們師門來欲奪黃金時,家大業大金子多得能砸死人的師父大人,面對上門打劫的江湖匪徒,他一不挺身而出站在山門處捍衛家產保護幼徒,二不高金聘請保鏢來看門顧院兼打手,他只是笑咪咪地大掌一伸,將自家年幼的徒兒一個個跟下餃子似地,統統都扔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搶匪堆裡去練身手。

  雖然每回在他們被搶匪們砍得半死之餘,師父他總是對他們說,當他們真正遭逢危險時,他定會伸出援手。可到頭來,他老人家那一雙戴滿了金戒總是反射著金光的富貴手,卻一次……也從沒對他們伸出來過。

  那些年來,若不是最早進師門的大師兄和哀嘆連連的二師兄救得快,只怕他們這一班年幼的師弟師妹,早就全都成了那些匪徒的「搶」下亡魂了,哪裡還有機會能安然活到長大成人?

  偏偏他家師父老頭壓根就不懂得什麼叫樹大招風,更加不會明白什麼叫做人低調,三不五時就對江湖中人放放話,說他們黃金門是多麼的有錢有黃金,門中不但人人錦衣玉食,還住的都是金屋銀樓,搞得一天到晚都有搶匪上門搶劫!

  就算日後能有錢,那也得要有命花呀。

  為了小命著想,他們……他們能不焚膏繼晷、打落牙齒和血吞地在武藝上發憤圖強嗎?

  都因那個天生似掉了良心,還年年都陷害他們樂此不疲的師尊大人,整座師門上下,習武之風不用人督促也興盛 ​​得跟大廟前的香火爐似的,尋常人需練上一、二十年才能突破武士階級,從來就不在他們的眼下,他們只知道,待在這座師門裡,他們不會像那些亂世流離的百姓一般,活活被餓死或凍死,但卻很有可能會在某個明天被人登門給砍死。

  或許就是源自於對那三座金山的怨恨,這一年年累積下來,他們從恨死了那三座金山,漸漸演變成了打死都不讓人給搶走的執著,尤其是在那一年,他們家師父大人公佈了要想在日後繼承師門遺產,就得先通過個人資格考驗後,這怨念,更是直接達到了頂點。

  手中握著白日自師父那邊抽來的玉牌,莫追作賊似的,當天大半夜裡,就趁著夜色摸進了四師姊月穹的房裡準備與她共商大計。

  「師姊,我……」

  月穹頭回也不回,一手指著一旁,「來借解毒丹是吧?喏,在櫃上。」

  他一怔,「師姊,到目前為止……有幾個人來向你借過解毒丹了?」這才頭一天而已哪。

  「除了大師兄外,每個。」相煎何太急呀真是。

  「每個?」大家都這麼急著陰人?

  「誰都不想著了道呀。」她擱下手中的毛筆,一手撐著下頷問:「你找我有別的事?」

  莫追只遲疑了一會兒,很快就決定豁出去。

  「嗯,我想與你聯手。」

  「聯手?」月穹頗訝異地揚高了兩眉,「這算不算是作弊?」

  「師父他老人家可沒說不許。」天生就愛投機取巧的莫追微笑地提醒她,「你忘啦,本門門規是啥?」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兩手一拍,「這不是擺明了叫咱們盡情使壞嗎?」

  「嗯,說的也是… …」月穹不禁要深究起師父大人這麼做的本意,「小八,你說老頭他這回……」

  「肯定是在玩咱們。」

  「那他……」

  「肯定又是為了激怒大師兄。」

  「大師兄他……」

  「肯定又不把師父的小手段給放在眼裡。」說來說去,師父他老人家會突然想出什麼競爭繼承遺產資格這把戲,就是為了他家那個一心嚮往佛門的大師兄,所以又再次拖累了他們這些命苦的師弟師妹。

  月穹揉了揉泛疼的額際,「若是師父這回鬧得太大,大師兄他絕對會出手的……」別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要是真太過分,佛也有火,而惹怒大師兄的下場即是,到時八成又會死的死、傷的傷。

  莫追欲哭無淚,「師父他已經鬧大了……」沒見今早才剛宣布完,每個人看向他人的目光,都像防賊似的防備著每個人嗎?」

  「有這麼沮喪嗎?」她好笑地問:「還是說,你捨得放棄師父的遺產?」

  哼哼,放棄遺產?

  開什麼玩笑,這些年來,他們既流血更流汗還常常流淚的咬牙關起門來內鬥……全是為了啥呀?不就為了那三座閃閃發亮,更是他們護了十來年的金山嗎?要他拱手讓給別人?沒門!

  他信誓旦旦,「我說什麼都不會放棄!」他年少青 ​​春的時光,全都葬送在守護那三座金山上頭了,這時才要他退出?把他的青春還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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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ee8500318    時間: 2015-3-23 19:40

謝謝分享
作者: TERRY6578    時間: 2015-3-23 21:58

Thx
作者: 雲舞冰焰    時間: 2015-3-29 17:54

3q
作者: lolisy    時間: 2015-4-4 07:41

thanks
作者: kakjq5698    時間: 2015-4-4 08:32


作者: ssl    時間: 2015-4-11 08:56

謝謝
作者: lolisy    時間: 2015-4-12 16:46

thanks
作者: 123ZY    時間: 2016-10-1 05:42

THX
作者: water0033    時間: 2018-8-14 06:38

Thanks for sharing
作者: water0033    時間: 2018-8-15 14:39

Thanks for sharing
作者: fannyking    時間: 2019-5-1 16:30

thank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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