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湛露《帝妖師》[鳳國妖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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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k
時間:
2016-1-26 00:18
標題:
湛露《帝妖師》[鳳國妖舞之一]
出版日期:2011-12-02
兩百年前,天神轉世的四皇子欲來解救鳳朝的天大劫難,
兩百年後,四皇子與蛇妖的後人同樣身負天命重任……
身為尹氏獵妖師的新門主,她從沒遇過收不了的妖精,
鳳朝南城妖氣沖天,肯定跟住在這里的王爺脫不了關系!
她推斷他是只大妖,處心積慮地追蹤竊听他的一舉一動,
但他除了對她冷言冷語,不曾傷她,反倒是處處護著她的,
當她被仇家偷襲,命危之際,他大方讓她吞下解百毒的靈丹,
明明自己受傷未愈,卻又為魂飛魄散的她下地府向閻王討人!
王爺待她有情有義,她豈能不動心、不涌泉以報?
況且一切都是她錯認了,他並不是妖,而是天神後代。
本以為兩人能攜手拯救鳳朝百年一次的大劫,
豈料她的寶器和體內的靈丹卻先引來殺機……
作者:
shek
時間:
2016-1-26 00:19
楔子
尹清露跟蹤那兩條小蛇好久了。
前日在河邊汲水的時候,她無意間發現從眼前中游過的兩條小蛇,到了對岸竟幻化成人形,她當下便興奮地知道,這兩條蛇是妖!
鑒于它們一直沒有作惡,她準備先采取跟蹤之術,探明它們的老巢在哪里。
這三天里,她小心翼翼跟在兩條蛇背後,而它們顯然剛剛修煉成人形,還不會騰雲駕霧那些高深的道術,只是一會兒以蛇身在樹上爬一陣,一會兒又變成人形在地上走一段,不時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很是悠然自得的樣子。
她有得是耐心,就等著看它們到底何時才露出蛇妖的本性。
終于,她等到了!
這天夜間,兩條小蛇爬到路邊一座幽深的古廟門口,嘀嘀咕咕一陣之後,化為人形扭著身子走了進去。
尹清露看著寺廟門口一匹正在閑閑吃草的瘦馬,心中明白了,也跟著走進去。
寺廟不大,只有一個住持和一個小沙彌,她借口留宿于此,要了間廂房住下,而她隔壁住著一個年輕的香各,再隔壁,便是那兩條幻化人形的蛇妖了。
晚間時分,她滅了燈火,听著門外走廊上傳來窸窸窣窣衣帶曳地的聲音,不同于一般人走路的聲響。緊接著,隔壁的門被敲了敲,嬌柔得像蜜糖般的嗓音響起,「小哥哥,奴家有事相求,能開個門嗎?」
棒壁房門像是開了,一個小伙子聲音羞澀地問︰「兩位姊姊,有什麼事嗎?」
「奴家是遼東城人,因為家遭水患故上京求靠親友,路過此地,不料又遭奸人相害丟了銀子,行走不得……小哥哥,奴家白天看你像個善心人,能不能借奴家一點銀子,日後奴家必當雙情奉還。」
「這個……」那小伙子的口語似是猶豫不決。
小妖的聲音又媚了幾分,「小哥若是不信奴家,奴家不介意以身相許。」
外面霎時響起小伙子意亂神迷的低呼,「這、這萬萬使不得……」
尹清露知道時機到了,將房門一推出了門,手扶劍柄冷笑道︰「好個小蛇妖!我還以為你們能改了祖宗那個臭毛病,本想放你們一馬,偏你們自己要作孽,就別怪我饒不了你們。」
她將闢邪劍抽出劍鞘,兩條青色小蛇妖嚇得臉色大變,其中一條蛇妖咬牙切齒說︰「從哪里冒出來多管閑事的人?壞了我們的大事,還不知道誰饒不了誰呢!」
另一條蛇妖一把按住它,急切道︰「干萬別亂動手,你看她那柄劍。」說著用手一指。
「闢邪劍?」原本那條蛇妖也變了臉。「你、你是尹氏一門的……」
冷笑一聲,「既然知道尹氏的名號,那你們是要自己束手就擒,還是……」她話未說完,那兩條小蛇妖已同時噴出一口黑煙,她的面前頓時一片黑霧彌漫,什麼都看不清。
「呀?這是怎麼回事……」那名小伙子還如墜入夢中般,一臉茫然。
尹清露回頭瞪他一眼,「算你撿了條命!」說罷,她團身抱劍,沖過黑霧直追了上去。
那兩條蛇妖本想用障眼法逃過她的追殺,結果一回頭就見她已經飛身追至,不由得又驚又怒地大喊,「干什麼呀?這麼不依不饒的……我們也沒作惡啊!」
「沒作惡是因為有我在,否則你們的惡事早就做下了。」尹清露劍尖一指,喝了聲,「去!」劍光倏地化作一條金色的彩帶,瞬間纏繞在一條小蛇妖頸上,將它緊緊纏裹住。
「姊姊救我!」被抓的小蛇妖驚駭地連連大叫。
另一條跑掉的小蛇妖也嚇得從人面變回蛇頭,昂首吐出蛇信,瞪大了金色的妖瞳叫道︰「你這個不講理的丫頭!我們又沒得罪你,快放了我妹妹,否則我要你好看!」
尹清露微微一笑,「哦?怎麼要我好看?我倒想試試看。」她將劍身一抖,被抓的小蛇妖便被扯落到她腳下,她挽起左袖,露出一串金鈴手鐲。
兩條小蛇妖嚇得齊聲說︰「奪魂鈴?」
「算你們見過世面。」她左手一抖,金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那兩條小蛇妖已經痛苦地捂著耳朵跌倒在地。
未被抓住的小蛇妖還好一點,勉強掙扎又往前逃了十幾步,而尹清露腳下的蛇妖已經從人形變回蛇身,蜷縮顫抖地不住苦苦哀求。
倏然間,不知從哪傳出一縷幽幽簫音,這聲音似是天籟,在昏暗的夜幕下灑落一片月色般的光亮,天地之間,驟然寂靜得只能听到這如歌如訴的簫聲,連奪魂鈴都像是被鎮住搞,發不出一點聲響。
尹清露一驚,撤回手重新將金鈴藏在袖內。
那名逃跑的小蛇妖卻歡呼一聲,連滾帶爬地奔向前方,連聲叫道︰「大人救命啊!」
暮色之下,一道人影緩緩出現,黑衣如墨,泛著月華的光澤。
他款款走近,手中正握著一支翠綠的洞簫。
逃跑的小蛇妖奔到那人身前,一下子撲倒在他腳下,連哭帶比劃地說道︰「大人,有個惡婆娘抓走了我妹妹,您一定要為我們作主啊!」
尹清露定定地看著那人,因為他與黑夜融為一體,她無法看清他的臉,只是他那暗魅的氣息、強大的迫力……即使是相距如此遠,她依然感覺得到前所未有的森冷。
這人是誰?也是妖嗎?蛇妖喊他「大人」,是什麼意思?
那人微微彎下腰,在半現出原形的蛇妖頭上點了點,蛇妖才又變回了完整的人面。「誰敢欺負蛇族的人呢?」他似是笑著,語調幽緩,沉嗓美妙如歌,「怕是你們先欺負別人了吧?」
「我們只是逗個小伙子玩了幾句,這丫頭就橫插出來,說要收了我們!」蛇妖像是找到撐腰的依靠,一邊往那人身後躲,一邊用手指著尹清露,「就是她,自稱是尹氏的人!」
「尹氏?尹氏一門遠離鳳氏王朝許多年了,怎麼會有人到這里來?」
見那人抬起頭望向這邊,尹清露心里忽然像被一把寒劍刺了一下,她倒抽一口冷氣。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尹氏的人?」他幽幽問道︰「剛才那金鈴的聲音實在太過霸道,尹氏雖以誅妖為己任,但趕盡殺絕不是你們的門訓家規吧?」
「閣下是哪位?」她盯著他,不答反問。
他似笑非笑地說︰「一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閑人。」
尹清露不禁笑了,「跳出三界外?天、地、人三界都沒有你,那你不是仙就是妖了。」
「隨你去猜。」他笑道,伸出右手遍遍一招,原本她腳下那條幾乎去了半條命的小蛇妖便忽然飛身而起,翻了個筋斗以人形落在那人身前。
小蛇妖朝他拜倒笑道︰「多謝大人救命。」
尹清露大驚。這小蛇妖原本被她的闢邪劍鎮壓著,不該有任何逃脫的機會,怎麼竟在瞬間就被救了?這人到底是誰?
「走吧。」他淡淡吐出兩個字,便見兩妖化為蛇形,扭身滑入一旁的草叢中。
她氣得跺腳,提劍要去追,可黑衣人袖子再一揮,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它們修煉幾百年才得一個人身,姑娘何必趕盡殺絕?」
他一揮,一股強大的力量就將尹清露猛力向後推,她招架不住地摔倒在地上,喉頭涌上一股甜腥,差點吐出血來。
「你……護妖、救妖,只怕也是個妖!」她冷斥一聲,左袖甩開,金鈴再露。這一回,金鈴之聲穿雲裂石,四周風聲大作,唯獨面前的黑衣人卻不動不搖,氣若山岳。
「這奪魂鈴雖是個好東西,可若用得不好,非但不能傷人,反而自傷,姑娘可不要過分自信了。」幽幽笑聲響起,他持簫轉身,款步離去,簫音不若之前的低深婉轉,卻更加霸氣蒼涼,一時音律如霧,彌漫四野,居然將金鈴掀起的狂風擊了個粉碎!
她揮劍而起,劍尖的金光再度飛出,直襲他的後背。
而他雖然並未回身,卻仿佛能將身後的一切看個清楚明白,只是很隨意地反手一拂,金光倏地乍散,天地間驟然亮如白晝。
尹清露被這陡然而至的亮光刺得睜不開眼,好不容易光華散盡,她眨了眨眼後再舉目看去——
茫茫四野,何曾再有第二個人的影子?
她震驚地瞪著遠方,手心泌出冰涼的汗水。
那人到底是誰?是妖?還是仙?
作者:
shek
時間:
2016-1-26 00:19
第一章
鳳朝的京城近日一直被一件事攪擾得熱熱鬧鬧——
「都听說了吧?陛下要封一個外邦女子做什麼國師?」
「不是國師,是獵妖師。」
「都差不多啦。咱們鳳朝有些年頭沒听說妖鬼出沒了吧?最近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弄出個獵妖師來?」
「若是『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獵妖師?我听說啊……宮中最近不太平靜。」
「哦?怎麼個不太平靜?」
「據說宮里有幾位娘娘無端出事,一個發了瘋、一個死了,陛下下令徹查,卻說死因有蹊蹺,不像是人力所為。這個獵妖師不知從哪來的,自動請纓要捉妖,結果還真捉到一只蝙蝠精。陛下大喜,這才要封賞,說是為了護住鳳朝的基業不被妖魔作祟打倒。」
「真有此事?怕是人裝出來的吧?」
「宮中到處都在傳,我表姊就是乘風殿皇後寢宮那里負責燒水的,她親耳听到的事豈會有假?」
「那陛下是要小心了。妖怪啊,哪里有好的?而陛下如此謹慎的人突然大張旗鼓地封這個女子做獵妖師,只怕是預知到還有別的亂子要鬧吧?」
尹清露活到十九歲,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從一個「世外人」變成了「朝內人」,因此當鳳朝皇帝說要封她「鳳朝第一獵妖師」的頭餃,並要為她起府修觀的時候,她連連拒絕。
「尹氏一門早有祖訓,永不為朝廷做事。今朝我為獵妖而來,已算觸犯門規,怎麼還敢再犯?」
鳳皇鳳鵬舉,今值而立之年,風華正茂,英俊有為,他一臉憂心忡忡道︰「尹姑娘,你既然身為獵妖師,當以除妖降魔、匡扶正義為己任。如今鳳朝有難,妖物作亂,就算不是為了鳳朝皇族,光是為了鳳朝百姓,你也不能袖手旁觀。」
尹清露被他說得心頭一動,臉色一僵。
他趁機又道︰「姑娘不妨化名在朝中,這樣便不會有同門之人知道。待除妖完畢,姑娘自可離去,朕絕不阻攔。」
于是,她同意了這個提議,以「陸西蟬」做為化名,讓皇帝在鳳朝皇宮西側另闢一塊地方為她建立府院。
一名並非後妃的女子,能在皇宮中單獨立府沒院,這可是鳳朝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殊榮,事情一傳開,她自然受到朝內外的矚目。
鳳鵬舉也提醒,「宮內那些女人喜歡嚼舌根聊閑話,尹姑娘是個女孩子,只怕難免會被她們問東問西。姑娘若是不喜歡,不用搭理她們,不必怕得罪。」
尹清露微微一笑,「陛下太多慮了。既然宮中鬧妖,又有娘娘罹難,我正好要要多和娘娘們攀談寒暄一番,不怕她們問我,我倒有更多事要請教她們呢。」
他含笑點頭,「姑娘無論要人要兵,盡管和朕說,朕必當全力協助。」
「有陛下的承諾,清露自當盡力而為,只是……」她問道︰「我入京以來,覺得京內妖氣最重的地方似乎並非在皇宮,而是在南城附近,可我幾次去探尋,卻又無功而返,很是奇怪。請問陛下,是否知道南城有什麼特殊的人或地,需要我小心留意?」
「南城?」鳳鵬舉一怔,歪頭想了想,「南城最重要的地方只有兩處,一處為上清觀,是本朝最大道場;另一處便是涵王鳳疏桐的府邸。但這兩個地方都不該有妖氣啊,上清觀的觀主寂明道人是百年來最有建樹的道長,據說道行修為頗高深,在你來之前,朕曾想請他出山幫朕捉妖,他卻拒絕了,說是山人不理塵事。」
尹清露听了卻冷笑,「這才奇怪呢。把道觀開在京城中,享受著紅塵香火,又說不理塵事?好虛偽!」
他也笑了,「說得對,所以朕也懶得理他了。只是京中善男信女眾多,上清觀又有百年盛名,朕不願掃了百姓的興,就任他們去參拜。」
「那涵王呢?」
鳳鵬舉猶豫了一下,「涵王那個人,你就更不必查了。誰那里都可以說有妖,涵王……朕絕對不信有妖人膽敢躲在他那里。」
「哦?為何?」尹清露不解。「難道他也是獵妖高手?」
「他從不獵妖,但出身玄妙,皇室之內除了朕,眾人最敬服的就是他。至于如何玄妙,待你見到他時自會明白,朕先在這里賣個關子。」
尹清露來到上清觀門前,發現這里果然香火鼎盛,人流如織。
一般的寺院道觀,頂多也就初一十五才會有大批的香各涌入,而且過了午時就都散去,可眼見已至下午,這里香各依然絡繹不絕,虔誠膜拜,鳳朝百姓對此地的敬仰崇拜由此可見。
她邁步走進觀里,一個小道士打量了她幾眼,笑咪咪地上前問候,「這位女施主好像眼生得很,請問是否第一次來本觀?」
她斜睨小道士一眼,「怎麼?若是第一次來,便要接受盤問了?」
「不敢。只是我家觀主說,凡第一次來本觀的有緣人都要奉清茶一杯,聊表敬意。施主若是不忙,請到廂房用茶。」
她笑道︰「你們觀主真有趣,白送茶喝倒是不錯,只是喝完後,不知是不是要找我布施了?」
小道士也笑答,「施主大概不是本朝人,或者是第一次到京城,不知道我們上清觀有個規矩,就是從不接受施主們的布施。」
她有些訝異,「哦?不接受布施?那你們以何為生?」
「本觀後院有菜地,菜食都是觀人自己親手種植,多余的蔬菜再拿到市集上去賣。每月上山砍柴一次,道服不過一人兩身,從生到死,不再多領。如此吃穿用度便都有了。」
尹清露一邊听小道士娓娓道來,一邊跟著他往後院廂房走,心中有所了悟。
這麼大的道觀香火如此旺盛,她本以為這里光靠普通香各的布施,就能大發橫財,日進斗金,瞧不起道觀的觀主,但听小道士一番介紹後,就明白為什麼連鳳鵬舉身為鳳皇,都不好找上清觀的麻煩了。
試問,一個為百姓消災祈福的神聖之所,卻不從百姓手上要得一分一毫,有哪個百姓會不感恩戴德的擁護?
「施主請坐,清茶即刻奉上。」小道士推開一間廂房的木門,躬身行禮後,轉身走了。
尹清露走近那張小小的茶桌,剛要坐下,左手袖中的奪魂鈴突然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她的心情一下子亢奮起來……這里有妖?
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道黃符,順風一展,黃符立刻燃燒起來。她手指一松,黃符化成灰燼飄向了窗外。
握緊劍柄,朝著灰燼飄落的方向縱身躍出——
在整個上清觀最深處有一片密密的竹林,不同于前方的熱鬧及香煙裊裊,這里清幽得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尹清露跟著符灰追到這里,頓時收住了腳步,竹林之中依稀有兩道人影相對而坐,不知是在下棋還是喝茶。
由于符灰飄到竹林前忽然一下子散開,讓她失了線索,正不知進退時,忽地听得竹林中有人的笑語。
「王爺不品茶、不談道,只愛我這片竹林,為何不在自家府院也種上一片?難道偌大的王府還闢不出院子種竹子嗎?」
這聲音听上去有些年紀,不曉得說話的人是誰,但他稱呼對方為王爺,讓尹清露不由得更添了幾分好奇。
王爺?會是涵王嗎?
接著,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幽幽笑著,「豈不聞古有詩雲︰『吾與二三子,平生結交深。俱懷鴻鵠志,昔有心。逸氣假毫翰,清風在竹林。達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我到你這里來臨風賞竹,要的就是這份清靜雅趣,若是回到王府還要大費周章地翻土拆牆種竹子,未免過于鋪張穿鑿。」
「王爺是不喜歡鋪張穿鑿,還是怕大興土木惹來非議?其實,以陛下對王爺的器重,種幾根竹子又算得了什麼?王爺看似灑脫,只可惜還是太在乎別人的言行。天地間,清風也好,塵土也罷,存世便為上天之恩,恩澤降世,可不是為了束縛于人。如王爺這樣的大人物,更不該為無干之人的閑言碎語所困才是。」
「觀主說得容易,是因為觀主無掛礙。我是凡人俗各,自有紅塵規矩該守。」
這聲音清淡如風卻又憂傷如冬雪,听得尹清露不禁一怔。她總覺得這語氣、這嗓音似有幾分耳熟,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里曾听過。
忽然,又有個嬌媚的聲音叫道︰「王爺,還不走嗎?奴家等得腰都酸了。」
這聲音一出現,尹清露左手腕的金鈴陡然震得嚇嚇當當響了幾聲。
她豁然回頭,只見一個身著粉色長裙的嫵媚女子,正滿臉瞋怪地穿過一道月形門,裊裊婷婷地走進來。
越是靠近,不只金鈴,連闢邪劍也倏然發出鐺——一聲的低吟。
尹清露蹙著眉心,盯著那女子,冷笑心想︰果然有妖!
女子走向竹林的同時,竹林中也款款走出一個白衣男子,他白色長袍上繡著銀色的盤龍,因為日光的投射,他每走動一步銀龍就如在水中游晃,恍如活了一般。
一個男子,若有如畫般的俊容已是罕見,還擁有如此離塵絕世的氣質,更是世間難得。
尹清露恍惚了,覺得這人好似從竹林中御風而出的一片竹葉,即使距離遍遠,她都能感覺到對方散發出的清香氣息。而他臉上的笑容又淡得如白雲般高潔幽遠,似是和他說話都會褻瀆了他。
「雪梅總是這樣沒耐性。」白衣男子靠著一根竹子微笑道,默默迎視著那抹粉色身影,直到嬌軀撲入懷中。
「佳人久待,王爺的確是不該冷落。」另一人也從竹林中走出,是一位年紀大約四、五十歲的道長,手中拄著一根青竹拐杖,走起路來還有幾分跛態。同樣的仙風道骨,頗為與眾不同。
兩人相對一笑,白衣男子只好說︰「既然如此,就不叨擾了,改日觀主可到我府上坐坐。我雖不是品茶聖手,但府中也有不少好茶,白放著實在糟蹋,觀主若是肯給我畫一幅歲寒三友圖,我便可以傾囊相送。」
道長捻著長髯笑道︰「王爺的算盤打得真是好,一幅畫換您的上等茶葉,這個買賣不算吃虧。那好,我們就約在下月初七,我必當過府討茶。」
兩人拱手拜別後,白衣男子伴著粉衣美人並肩而行,竟然好像都沒看到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尹清露,沒有一人與她打招呼。
她一言不發地伸出一臂,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白衣男子這才將幽深的眸光投在她身上,「姑娘有事?」
他的目光太深邃,仿佛能在須臾間把人的心神吸走,她不禁深吸口氣,改盯著旁邊那名美人問道︰「請問閣下可是涵王?」
白衣男子笑答,「是。」
尹清露點點頭,「那麼……請恕我冒犯了。」一語既罷,她猛然伸手抓住粉衣女子的手臂,左手揚起金鈴,金鈴之聲驟然大響。
那粉衣女子嚇得連連掙扎,慌叫道︰「這瘋丫頭要干什麼?我又不認得你,真是放肆!王爺救我!」
鳳疏桐抱臂苦笑,「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家?」
「我哪里會招惹這麼一個女人?若是要招惹,也必然是王爺在外拈花惹草啊!真是冤枉!」雪梅氣得頓足,卻怎麼都掙不開她的手。
但尹清露這邊卻訝異了。自她獵妖以來,大小妖精只要听到奪魂鈴的聲音無不嚇得魂不附體、抖若篩糠,怎麼今天這妖精竟全無反應?難道它的道行竟如此高深嗎?
「哼!就算你道行高深,我也不怕你不現出原形。」說罷,她將金鈴一收,抽出闢邪劍,自半空中直劈而落,寒光爍爍,眼看就要劈斷那女子的手臂——
忽然間,一截雪袖似輕雲般裹住了她鋒利的劍刃,一扯便將她的劍鋒扯開到一旁。
鳳疏桐面露不悅地站到她對面,一手護住粉衣女子說︰「姑娘,平白無故就要取人性命,是不是太霸道了?」
尹清露怔怔地盯著他,困惑和驚詫讓她一時忘了回答。她的闢邪劍自出鞘以來難逢敵手,今日居然輕易就被人用袖子化解了招式?
要知道,她這把劍可不是普通的利刃,而是飽飲三百余名妖精之血後化煉而成,尋常妖精只要看到它,無不嚇得落荒而逃。何況劍身上還有當年法術高深術士暗藏的符咒,一般人是絕對無法擋住它一擊的……這個涵王究竟是誰?竟能眨眼就將此劍攻勢化解?
鳳疏桐沉著臉不作聲,拉著雪梅就要走。
尹清露遲疑了下,閃身讓開道路。
今日初次交手,她已知道這男人的厲害,所以準備暫避鋒芒再圖後計。
待涵王離開後,寂明道人在她身後道︰「姑娘,你不是鳳朝人吧?敢在涵王面前隨便動武,難道你當涵王的寵妾是妖嗎?」
她圓睜秀目,不信地問︰「涵王到底是誰?」
寂明道人呵呵笑,「這個答案你不如去市井街頭,問問那些喜歡說書算命的閑嘴,恕我上清觀規矩多,不願議論別人的是非長短。」
就這樣,尹清露討了個沒趣,被上清觀的觀主各各氣氣地「請」出了道觀。
未出觀前,她心中滿是挫敗,但真的走出觀門後,她卻又笑了。
自十二歲學得獵妖之術以後,她直到現在都一路順遂,唯一的一次失手,是上個月在京城郊外收那兩個小蛇妖時,被一個神秘人攪了好事。且自那之後,神秘人和小蛇妖即不知所蹤,讓她連查明對方底細都不能。
這一回,又遇到一個奇怪的涵王鳳疏桐,讓她再次折戟沉沙,可這卻像是上天給她的機會,讓她將那些斷了的線索重新串起來。
雖然鳳疏桐和那神秘人似乎不該有任何關系,但她對這兩人都有濃厚的興趣。神秘人是誰她不知道,但鳳疏桐是誰,總能問出個大概吧?那道長倒是為她指了條明路,若想清楚一個人的底細,用不著去問他身邊的人,街頭市井的流言蜚語就足夠她听的了。
她走進一間酒樓,門口有名說書先生正說得口沫橫飛地講著鳳朝歷代的傳奇和典故。今天正巧講到兩百多年前皇室中五位皇子爭權奪位的精彩故事。
其中,四皇子鳳玄澈那「承命于天、身系鳳國」的神奇身世,令在座的各人一半如痴如醉,一半嗤之以鼻。
「怎麼可能一個人是天神轉世,還能與妖王作戰?」下面有人听不下去了,摔杯而起,用手指著說書人罵道︰「你編故事前也不先打草稿,或者編到其他國家去,都講到咱們鳳朝來了還說得天花亂墜?我怎麼從沒听人說過咱們鳳朝有哪位皇子是天神後裔?」
說書人倒是涵養極好,不慍不火地笑著,低頭撿起碎了的茶杯,慢條斯理說︰「這位各官,您年紀還小,當年的事過了上百年,難怪百姓們都不記得了。據說鳳朝和妖王九靈那一戰,可是驚天動地,不僅當時的二皇子鳳玄鈞親自領兵與妖王作戰,連天宮的天兵和地府的鬼卒都參與其中。那一天,鳳朝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傾盆大雨足足下了七天七夜才止住……」
罵他的各人听了更是大笑,「真是胡說八道!你可知道我是誰?我在翰林院負責記錄鳳朝史,從未見哪本史記正傳提到過這件事,你又是從何而知?」
說書人鄙夷地哼了一聲,「官家正史向來只用來標榜帝王言行政績,這些非正傳所能道的秘史自然就只能在市井流傳,傳得久了,也就沒人信了。可惜啊可惜,你不僅是肉眼凡胎,還沒有慧根……罷了,我也說得口干舌燥,今日不說了。」說罷,他丟開說書本,轉身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袱。
尹清露連忙上前,低聲問︰「我對這件事有興趣,先生可否單給我說說?」
他頭也不抬地道︰「我說書可是要錢的,姑娘出得起銀子我就說。」
她笑咪咪地翻手,亮出一錠銀,「這點茶資夠不夠?」
說書人隨意抬頭一看,只見那銀子明晃晃、閃亮亮,足有十兩重,立刻樂得嘴角都扯到耳根後面。
他一把抓過銀錠子收進懷中,笑問︰「姑娘想知道什麼?」
「那個四皇子鳳玄澈,真的是天神轉世?」
「是啊。我爺爺的爺爺曾是一名宮中近侍,後來追隨二皇子出征大氏國,對皇家事知道不少,他說的話自然不會有假。」
她一笑,「那這位天神有後人嗎?」
「有啊。」說書人笑得有些神秘,「說到他的後人,那才有趣呢。听說鳳朝那一代三位皇子所娶的妻子多少都有些詭怪,或說是仙、或說是妖,尤其是四皇子娶的那位,婚前沒幾人見過,婚後兩人也很少在宮中待著,總是雲游四海,每逢宮內有重大慶典時才回來轉一轉。
最後一次回宮,是鳳皇四十歲大壽,據說四皇子的妻子喝醉了酒,睡倒在皇宮中,可那一晚偏偏有小宮女吵著說自己看到一條青蛇盤在她的床上,卻不見她的人影……此後,四皇子和他妻子就再也沒有回過京城了。」
「青蛇?」她驚訝地問︰「是說她被蛇吃了?抑或她就是蛇妖?」
「四皇子是天神轉世,怎麼也不該娶個蛇妖為妻吧?不過五十年前,四皇子的後人突然出現了,亮出象征他身份的傳世玉玦,先帝立刻認下這支手足血脈,立為忠王、封了府第。忠王去年去世,膝下只有一子,就是涵王。」
尹清露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地咬著手指,「若他們是仙人後裔,難道不該長生不老嗎?還會死?」
「可不是嗎?就算不是仙而是妖,也不該就只有這幾十年壽命吧?而且忠王這人容貌普通,看上去沒什麼特殊,雖然封了王卻行事低調,很少參與朝中事,只喜歡蒔弄花草,甚至下地耕作,百姓都叫他平民王爺,就是個尋常的普通人。
而涵王就不一樣了,只要見過他的人,無不慨嘆他必有先祖的仙人血脈,哪怕光和他說句話、見個面,都覺有如清風拂面,神清氣爽、心曠神怡。當今鳳皇很想讓他入朝做事,可惜涵王和他父親一樣不喜拋頭露面,只是領個吏宮的閑差,十天半個月才去吏宮走走,平常時候就是在府中和侍妾彈琴作詩,或者到上清觀和觀主閑聊。」
尹清露听了說書人的一番描述,回想著鳳疏桐的樣子,確實不枉說書人的一番贊譽。
只是,從說書人這里听到的訊息,又令她添了許多疑惑——
鳳疏桐如果真是鳳玄澈的後人,那麼他也就不是凡人了?不是凡人……
猛然間,她想起當初那個神秘人的一句話——一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閑人。
這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什麼。
深夜里的涵王府總是很安靜,偌大的王府中,護衛不過十余名,也只是半夜里在王府的外院象征性巡視一圈,便回去抱頭大睡了。
這里從來沒發生過任何的事,刺各、小偷、偷香竊玉的飛賊全不用擔心會出現,因為沒有任何人會想來煩擾王爺。再說涵王向來與世無爭,王府中更沒有傾國的財富,實在不值得任何人覬覦。
所以,除了樹梢上偶爾會嗎叫的幾只禽鳥外,王府平靜得就像無聲之畫,最起碼,常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一縷紅煙出現在王府內院的正房門口,一個嬌小玲瓏的影子破煙而出,戰戰兢兢地輕敲了下正房的房門,「倚翠求見大人。」
房門一響,白天在上清觀現過身的雪梅打開門,嬌笑著說︰「倚翠這丫頭又來了,王爺,您還要不要見?」
「我的規矩她既然知道了,這次敢來,必不至于空手而至吧。」
房內響起的懶洋洋嗓音有著說不出的優雅,卻讓倚翠肩膀一抖,垂下頭說道︰「倚翠知道。倚翠帶來了一面銅鏡,不知大人是否看得上眼?」
「拿進來吧。」又是慢悠悠的一句話聲。
雪梅退至一旁,讓倚翠捧著那面銅鏡戒慎恐懼地走進房內。
房里,鳳疏桐倚著百禽櫻木拔步床的床架,手中正拿著一把小刻刀,有一下沒一下地刻著什麼圖形。
「大人。」倚翠跪在他的腳邊,雙手將銅鏡奉上,「小的族內不比那些富庶大家,沒有更多的寶物了,這銅鏡也算是祖傳,能照過去和未來……」
「這還真是個希罕的東西。」雪梅接過銅鏡,笑著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忽然驚叫,「呀!這銅鏡上怎麼破了一道縫?原來是個殘器?」
倚翠苦笑道︰「雖然有殘,但法力還是有的,不信您照照看。」
雪梅好奇地對著鏡子中照了照,赫然看到一株紅梅樹被當空落下的一道閃電劈成兩半,嚇得她一下子把銅鏡丟開,惱罵道︰「大膽小妖!竟然用法術嚇我」
「倒也未必。」鳳疏桐伸手一抄,將銅鏡拿在手中,卻並沒有照,只是倒扣在床上。「好吧,這禮我收下了,你的事情我也記下了,你可以走了。」
倚翠囁嚅著,似還有話想說,卻又不敢張口,只好道了謝悄悄退下。
雪梅靠過來坐在他身邊,用手指一點他手中的木雕,哼了聲,「這銅鏡真的很邪門」,竟然諭示我將遭天打五雷轟……王爺,若真有那麼一天,您可要救我。」
「我幾時不救你了?」他淺淺笑著,隨手一丟,手中那塊小小的木頭突然化作一只五彩斑斕的翠鳥,嘰嘰啥喳地在屋內飛了起來。
「白天那個丫頭實在嚇人,不知是什麼來頭,競能一眼就看出我是妖。若不是王爺罩著我,只怕我要被她的金鈴搖碎三魂七魄了。」她貼著他的臂磅,縴手緩緩探進他衣襟,一邊擦撥著為他輕解衣衫,一邊柔媚地說︰「王爺,要不然我去嚇唬嚇唬她,把她趕出去吧?留著她在京城,真是個禍患。」
「你?嚇唬她?」鳳疏桐好笑地替她一眼,「你真以為你那點道行能嚇得住她嗎?奪魂鈴、碎邪劍,尹氏家的人可不是好惹的,連我都得避著點。」
雪梅一征,「可她明明不是王爺的對手啊。」
「她祖上與我家祖上有點淵源,很是難纏,所以你沒看我都不和她計較嗎?不過,她應該就是皇兄找來的獵妖師,蝙蝠精不規矩,死在她手里是活該,現在她留下來,也的確會礙點事兒。」鳳疏桐斂下眼,看著她的手掌已經摸上了他胸膛,不動聲色地說︰「雪梅,忘了我怎麼和你說的嗎?你跟著我,也要守規矩。」
雪梅嘟起兩片粉盈盈的櫻唇,「王爺是怕奴家伺候得不好嗎?听說當年蓮花精還能嫁給鳳皇呢。我不過就是伺候王爺這點風月之事,又算什麼?」
「蓮花精是脫了妖皮才能嫁給鳳皇,那種不但要遭受五雷轟頂,還要歷經地獄十八層苦劫才能達到的極致痛苦,你受得住?」
雪梅愣了下,又笑道︰「可王爺不同于當年的鳳皇啊,王爺法力高強,妖界誰不敬服……說著,她靠過身子吻上他的雙唇。
那雙唇,冰涼得如同她當年還是梅花時,冬日里最常親近的雪花,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卻有著讓人難以抵御的清新氣息。她雖然惱恨雪花的清寒,卻又忍不住一年一年盼著它的到來,滋潤得自己更加嬌艷。
作者:
shek
時間:
2016-1-26 00:19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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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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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6 00:19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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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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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6 00:20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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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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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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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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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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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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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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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6 00:21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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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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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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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123ZY
時間:
2016-1-30 07:49
thx
作者:
vampire50618
時間:
2016-1-30 18:08
thank you
作者:
linghan1985
時間:
2016-2-10 21:59
谢谢分享
作者:
sunnyis2me
時間:
2016-2-23 15:25
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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