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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痕《瑞獸》【陰陽卷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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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da
時間:
2009-10-14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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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痕《瑞獸》【陰陽卷 2】
龍生九子,不成龍。
它是一只獸。
它是一只靜靜伏峙在屋檐了望,被香火煙熏了千年的瑞獸,
人們為了私心,懇請蒼天剝奪了它的自由,
要它為人們鎮守除厄,將它困囿在高翹的檐上,
一日復一日的為蒼生看顧遠眺,杜絕百害侵入人間,
可是人們和蒼天皆不曾問過它的意願,擅自就決定了它的命運。
在這奇異的天火之夜,因為一顆舍利,它的人生,即將開始了……
作者:
d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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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14 11:11
本帖最後由 dada 於 2009-10-14 11:12 編輯
第一章
流火如雨,金羽竄飛。
這日黃昏,日月東西同輝,由南至北,天幕裂開一道劃越天際的長縫,於縫中降下
大量天火,國上焦焚,海潮不起。
入了夜後,壯盛斑斕的天火仍舊不止息地落下,天際邊,一道又一道閃閃火亮的星
子拉長了尾,呼嘯長鳴地從天而降,裊裊餘音盤旋在空氣中久久不散,墜地之前,隕落
的星子益發地明亮炫眼,像是死前的燦爛。
劃開天際的天火,同時也打破了陰陽之界,蟄伏於黑暗中的眾生,趁此良機,跨越
陰陽兩界的足音,在幽色覆蓋了大地時悄悄響起。
那是很細微的聲響,深怕遭人察覺似的,先是試探性地往前跨一步,接著停下了步
子,原地猶豫斟酌,好不好再進一步呢?隨後再試著探出步伐,一步一足都走得那麼小
心,趕在天火落幕之前,他們偷偷地來了,沒有人知道他們擅闖越境,也無人看見……
它發現了。
目光炯炯,似夜裏的另兩顆殞落的星子,簷上的獸,不作聲地瞧著這一切。
下合時宜的燥風吹來,帶了些草木被焦焚的氣味,高踞在簷上的它,將眼下人間正
不著痕跡發生的一切,仔細地看在它的眼裏、聽在它的耳裹,它並沒有出聲阻攔,也沒
有驚擾了他們,它只是以目遠送,在它心中,有說不出的嚮往心羨。
龍生九子,不成龍。
它是一隻獸。
它是一隻靜靜伏峙在屋簷了望、被香火煙熏了千年的瑞獸,人們為了私心,懇請蒼
天剝奪了它的自由,要它為人們鎮守除厄,將它困圍於高翹的簷上,一口復一日的為蒼
生看顧遠眺,杜絕百害侵入人間,可是人們和蒼天皆不曾問過它的意願,擅自就決定了
它的命運。
它蹲在這很久了,無數春秋寒暑過去,站在簷上的它,看遍朝代煙火,看盡了人世
消竭,冷眼瞧著江山折斷英雄腰,歲月催盡紅顏老。無論是三皇五帝英雄豪傑,或是卑
微百姓平凡眾生,皆在死死生生中一代復一代,可不管生死再怎麼改變,每一代的人們
仍舊不改其心,還是一如初始股的汲汲於追求著某些東西。那些站在廟堂上的,貪戀權
勢利慾,站在廟堂底下的,戀棧於尋求青雲之梯,更底下一點的,不是貪求個溫飽、把
希望寄托於無數不盡的明天、作著尋常人家和樂的夢,或爾投身於迷人的愛傾之中。
它常想像自己是只能夠張口吞下人間的巨獸,只要一張開口,進去的,將會是萬水
千山,出來的,便是古往今來。對它而言,花花大千的人間,是一顆芬芳的掛花糖,含
在口中芬芳沁心,它多麼渴望能和人間的孩童一樣,先是嘗上它一口,再小心翼翼的把
它含在嘴裏,靜待所有它所不知的喜樂酸甜。
每每在入了夜後,城中家家戶戶點了燈時,它的想像總會因此更上層樓,因為明媚
的人間燈火,像一條條婉轉的人間星河,婉蜒地在人間這塊塵土上淌流,取代了澄燦的
星輝,將人世渲染得五光十色,七彩朦朧,托著風兒,銀鈴般清脆的歡笑聲流洩在空氣
裡,紛紛攘攘的人心彷彿就近在它的眼前浮動,令它,也隨之心動個已。
在一片熱鬧中,它很寂寞。
離不開簷、站不直身,蹲踞在簷上的它,就只能這般地靜靜待在它披安排的位置,
盡些連它自己也不知道的職責,它無友朋、無親無故,它所擁有的,就是放眼看出去的
景致。
有時候,它會很想翻轉過僵直的身子,讓暖暖的春陽曬一曬它的肚子;它會想好好
的坐在簷上,將蹲踞過久的腿伸直舒適一下;或是站直了身子,仰首看一看頂上那一片
它從沒機會瞧過的藍天。
每日聆聽著簷下人們對座上神佛的喃喃祈求,聆聽著那些屬於夢想的東西,它由不
明白中變得好奇,自好奇中變得渴望,漸漸地,它甚想拋開扮演著此等冷眼旁觀的身份
也加入其中,破簷而出離開這單調孤寂的守望生涯,躍下廟簷去體會真正的人間,看看
它是不是如它所想像的那般美好?它很想知道,什麼是人生。
但它,沒有機會,身陷囹團的它,甚至離不開這片棲息的廟簷。
於是在這奇異的天火之夜,它不動如山,一如以往地凝視著人間,眼睜睜地看著那
些蒼天贈給隱藏在陰陽兩界眾生的機會,就這麼一點一滴的,在它眼前流逝而過。
四下匆然有些動靜,它格外留神地瞧著眼前的景物,不意中,一隻攤開的掌心遞至
它的面前。
由於身形所制,它無法回首探知來者何人,只能靜靜看著眼前掌心中之物,那顆,
無論它再繼續在這待上百年、千年也無法得到的萬法之寶,那顆,可以讓它脫離獸身化
為人形離開簷上的夢想。
「吃吧。」橫躺在簷上的男子,將盜來的佛心捨利款款地湊近它的口邊。
晶瑩的捨利,在近處燈火和遠處天火的掩映下,格外像種透明的誘惑。
它嚥了嚥口水,喉際強烈地哽澀乾渴,近在咫尺的夢想,就這麼突然而至,措手不
及的它除了愣望著它外,胸腔裏,蠢蠢欲動的那顆心鼓噪得那麼厲害,怎麼也壓抑不住
。
「別裝模作樣了。」等了半天,以為它在跟他客氣,男子再度揚高了手中的捨利。
怦怦,怦怦……被誘動的心跳轟轟作響,好似全天下的眾生都聽見了它的心音,它
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的機會。
終於,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它既緊張又興奮,毛骨悚然的快樂貫穿了整副軀體,
在那瞬間,它很猶豫,但,又無法遏止這份心動……很猶豫,但又無法遏止這份心動…
…很猶豫,很心動……還是吃了再說吧。
因為一顆捨利,它的「人生」,即將開始了。
‧‧‧‧‧‧‧‧‧‧‧‧‧‧‧‧‧‧‧‧嘲風一腳踩著簷上展翅欲翔的飛鳳,
高踞在簷上凝視著這片昔日時每日都會見到的相同夜景。
距離天火之夜已有數日,再度站回原來的廟簷,嘲風的心底很困惑,不知自己為何
又會回到百般想離開的原處。
前些日子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廟簷後,他曾興匆匆地來到他守護的皇城內,想去探知
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人間新奇人事物,可不知是時機不對還是怎地,整座皇城籠罩在天火
劇變的陰影裏,城中懼於此異象的百姓們,紛紛鎖緊門戶無—人敢外出,一下子,整座
城市淨靜無人煙,昔時那些來來往往的人潮和燈火都不見了,他孤單單地站在大街上,
放眼見到的皆是緊閉的門扉,什麼想像中的熱鬧、歡愉,全都在他的記憶中被抽空,那
時他才發現,一切並不全如他所想像。
之後,百般孤寂的他,曾試著朔日追月,追逐著它們跑遍了整座山河大地,一路上
,他看過深山險嶺、雲深不知處,也曾在汪洋大海海畔感歎自己的渺小,可每到達了一
個目的地之後,他總覺得茫然,不知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麼,他總是走著、跑著,來到
一個個不知名的陌生地域,可每一個地方,都讓他覺得無立錐之地。
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
他像個一下子得到太多,卻反而無所適從的孩子。
夢想的背面,是希望。蹲踞在簷上時,他有滿懷的希望,總覺得每一個天明後,都
將是可以實現希望的一天,因此日子過得很快,也充滿了光亮。但當原本所渴求的忽然
化為現實來到眼前,沒心理準備的他,反倒慌了手腳,不知該怎麼收納這份驚喜才好,
而在驚喜過後,是按撩不住的滿懷傷感,因為,希望已被實現,接著在實現後是殘忍的
現實,他的現實即是,他不知該怎麼開始他的「人生」。
最終,他還是回到了原本的簷上,這個地方他蹲踞了千年,雖然單調的景致也伴了
他千年,可是,更少那是熟悉,那是他所擁有的間億,在這裡,他不會覺得自己像個初
到人間的外人。
這夜的晚風很涼,遠方近處的燈火依舊閃爍,就像是他的夢想仍然在他的眼前,沒
有絲毫的改變過,風兒的氣味裡也少了一份火焚的味道,彷彿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天火降
世的事件,世間一切如常。這令他安心,也令他減輕了不少他初來到人間的不安。
但也有不如常的。
「嘲風獸!」如雷貫耳的凜凜震吼,自他頂上的天際一路傳嚷下來。
嘲風征了怔,先是低首看了看簷底下正坐在廟外打盹的廟祝,發現他並沒有因此聲
音而被驚擾,就連四周在枝頭上已歸巢的鳥兒也無絲毫反應,這讓他頓時在心底有了數
。
他微微偏過臉,好整以暇地看著那三名前來捉拿他的巡守天將,他們的身影正幽幽
的出現在同一座廟簷上。
「為何你擅離職守?」整齊劃一的怒吼聲,在他們一降落後就馬十上朝嘲風而來。
「你們是來抓我的?」捂著兩耳避雷公吼的嘲風,在他們吼完後,慢條斯理地放下
手問。
「快回去你鎮守的本位!」都因他的私逃,這下密佈在人間巡守的天將,全都奉命
得在期限內捉回他。
他將臉一撇,「不要。」
「一介神獸,膽敢罔視神界的諭令?」覺得他像個任性的孩子,天將刻意壓低了威
脅的聲韻,企圖以此嚇阻他。
「我不想再蹲下去。」整整一千年,他蹲了一千年,就只是為了守護那些他根本就
不認識也不瞭解的人類?好不容易他才站直了身子,現下又要他繼續屈著身,蹲得兩腿
發麻、無法動彈,他何苦來哉?
「你想脫離咱們神界?」天將瞇細了眼,不排除在無法將他帶回去或是讓他蹲回本
位時,採取某些必要的行為。
想到這一點,嘲風就更悶了,而這口悶了千年的怨氣,他可是不吐不快。
「我是獸,不是神。」逮著機會訴怨的嘲風,不快到極點的嘶吼獸音,遠比他們的
還來得具有嚇阻力量。
「對,他不是神。」一道贊同的男音,輕輕在一旁的樹梢上響起。
天將連忙灌輸他正確的稱謂,「你是神界的瑞獸!」
「錯,他只是神界的一隻看門狗。」扯後腿的男音也一唱一合了起來,不客氣地潑
了他們一盆涼水。
「你是誰?」對於這干擾的第三者,天將們不耐煩地集體送了他一記冷眼。
「我?」燕吹笛大刺刺地漾著笑,無辜得像是什麼也沒做過的路人甲乙。
嘲風好心的替他代答,「夜半睡不著出來散步的路人。」上回就是這個自稱路人的
傢伙,一路跟蹤隻鬼囚跟到他這來聊天。
「對。」燕吹笛感激地朝他拍拍手心示意。
一名天將皺著眉,「你們倆認識?」
「我們……」嘲風張大了嘴,不知該怎麼回答。
「當然認識。」燕吹笛飛快地接口,並不客氣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哪,看門狗,
過來一下。」
嘲風環顧了四下一會,發覺在場除了他以外,並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用看門狗這稱呼
,他便理所當然的,乖乖地躍至燕吹笛所在的那棵樹上。
三名天將的臉色頓時慘淡得青青白白的,上頭皆寫滿了「家醜正在外揚」這六字。
較矮的天將掩著臉,「咱們要原諒他……」在廟簷上遭香火煙熏了千年,卻沒受過
什麼神諭或是教導,初到人間的這只嘲風獸,單純乾淨得有如初生的嬰兒,是該諒解一
下他的不懂規矩。
較高的天將頻頻頷首,「一定要帶回去管教一下。」隨便一叫他就過去?他也幫幫
忙,有點神格好不好?
燕吹笛沒空理會三個天將在那邊嘀嘀咕咕,只在嘲風一靠過來時,探出一臂勾來他
的頸子,小聲地在他耳邊問。
「你想得到自由吧?」
「想。」嘲風誠實地向他點頭。
「那就聽好了。」燕吹笛清了清嗓於,「自由是要自己爭取的,所以待會你別聽他
們洋洋灑灑的一堆狗屁道理,反正規矩是他們定的,他們愛怎麼說是一回事,你只管順
著你的心意去做就成了。」
真能順著他的心意去做嗎?
嘲風斂緊了一雙好看的長眉。以往蹲在這裏時,都沒有人能夠讓他順著他的心意,
當然也不會有人來聽聽他的心聲,而現在天將都已經出現在這要逮他回去了,他卻可以
照著他的意願去做?
「可是……」他有點猶豫地指著身後的三天將,「他們會交不了差。」
「那也是他們家的家務事,你管他那麼多幹啥?」燕吹笛一掌打在他還不太靈光的
頭頂上,「想做什麼就去做,反正你現在是自由之身了,沒人管得著你。」
「我明白了。」受教的嘲風理解地對他點點頭。
「別帶壞他!」大驚失色的三位天將連忙大喊,不敢讓燕吹笛搶在他們之先對單純
如白紙的嘲風灌輸更多不良的思想。
「話別說得那麼難聽。」燕吹笛笑得很虛偽,「這只看門狗初來乍到嘛,身為人間
之人,我不過是展現我應有的待客之道,再順道提點提點他而已。」什麼都不讓它知道
、什麼都不讓它去做,這些神,是想讓它當只呆獸嗎?
「嘲風,快隨我等返回神界,你有你的使命,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不想再讓
任何人影響嘲風的天將,對嘲風伸出一掌,「只要你隨我等回去,我等可保你無罪。」
嘲風緩緩朝他搖首,「我本來就沒有罪。」人們不都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屈
」了那麼久,總可以「伸」一下了吧?他也不過是想噹噹大丈夫試試而已。
天將忙著連串念出他的罪行,「你偷食了佛物佛心捨利,還擅離職守罔顧天命——
」
「狗屁。」一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快速地截斷他的話尾。
三位天將臉上寫滿了駭色,「什麼?」身為神輩,竟然出言不遜?
「他教的。」對他們的反應—瞼茫然的嘲風,伸手指了指身旁正捧著肚子悶笑的燕
吹笛。
當下三位英明睿智的天將,一致決定先把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噪音給消滅再說。
「喂喂喂!客氣點,別忘了現下你們可是撈過界站在我們人間的地頭上……」燕吹
笛在揮舞著拳頭對付他三個時,不忘回頭對他叮嚀,「看門狗,以後要是有人像他們一
樣談判不成後就動手動腳,記住,你一定要堅持你的原則,還有,要是遇上了這種狀況
,不要懷疑,就一拳把他揍回去!」
「知道了。」乖巧的嘲風將他的字字句句都收進心——。
「閉嘴!」三位天將紛紛探長了手,動作齊一地想把那張污染的大嘴給堵上。
「別那麼粗魯。」燕吹笛的嘴邊掛著一抹快活的笑意,邊叫邊飛閃一個個對準他的
拳頭。「那只獸正在學習呢,你們這可是最差勁的身教,不怕又被他給學了去?
「不許再說任何一個宇!」氣吼吼的天將們不約而同地自身後取出神器,準備對付
這個不像凡人的不速之客。
「你就這樣看戲?」眼看對方都把吃飯的傢伙亮出來了,無心戀戰的燕吹笛不滿地
白了嘲風一眼。
嘲風一頭霧水,「不然呢?」他正在觀摩不是嗎?
「過來幫幫忙呀。」在天將手中的方天戟朝他刺來時,燕吹笛在忙碌中朝他招招手
。
嘲風猶豫了半晌,很快的又再度頷首,「我明白了。」
本來還滿心好奇這只神獸會有什麼能耐的燕吹笛,左等右等,就是沒等到他過來一
展身手,只見嘲風抹抹肚子站在原地思考,不一會兒,他又一腳躍回廟簷擺出一副蹲踞
的姿勢。
他在做什麼?
燕吹笛不解地看著嘲風的舉動,接著,一陣響亮直達雲霄的腹鳴聲塞滿了他的雙耳
,其聲之大,害他兩耳嗡嗡作響之餘差點沒站穩掉下樹梢。
三位正打得興超的天將,也被這陣奇響給怔住了舉動,一塊回過頭來看看發生了什
麼事。但不回頭還好,一回頭,就見嘲風正張開了嘴。
「嘲風獸?」眼看著那張嘴無止境地張大,三位心慌慌的天將害怕地朝他搖首,「
慢、慢著……」
如果說,燕吹笛這輩子沒看過什麼叫血盆大口,或是沒聽過什麼叫氣吞天下,那麼
今晚,就是讓他見證百聞不如一見的最佳良機。
燕吹笛怕怕地張大了合不上的嘴,目不轉睛地看著目露凶光的嘲風,十指都伸出了
鋒利的利爪,出手快如閃電地一手一個捉住了來不及跑的天將,剩下的那一個,則是直
接一口氣吞掉,在打了一個響嗝後,他再度張大了一張宛如猛虎食人、又似神龍吞象的
大嘴,像吃花生米一樣,輕輕鬆鬆地將手中那兩名天將給吞食下腹。
一陣冷風緩緩吹過,冷汗如暴雨般,爭先恐後地自燕吹笛的兩際落下。
「呃……」糟糕,這下事情會很大條了……‧‧‧‧‧‧‧‧‧‧‧‧‧‧‧‧‧
‧‧‧「這是什麼意思?」
夜半遭人挖起來的山神藏冬,一手杵著下巴,一手輕敲著桌面,滿臉起床氣地瞪著
這兩個出現在他床前把他拖至廳裏罰坐的男人。
「他離家出走。」燕吹笛避重就輕地指著身旁的小罪犯。
「他多管閒事。」完全不知要懺悔的嘲風,很誠懇的據實以告。
藏冬吊高了一雙墨眉,「然後?」
「巡守的天將找上他。」回想起那三名天將被隔壁這位大食客吃掉的經過,燕吹笛
到現在兩腳都還會發抖。
「他把我帶走。」剛剛開了吃戒的嘲風,邊說邊抹抹嘴巴,總覺得意猶未盡還想續
攤再吃一攤。
「接著?」沒看出異樣的藏冬不耐煩地再問。
燕吹笛忙著把燙手山芋丟出去,「他要來投靠你。」
「他說你很歡迎客人光臨。」一時之間不知該去哪的嘲風,開開心心地朝他露出一
笑。
很、好。
「都……給我……」額上青筋狂跳的藏冬,兩手緊按著桌面,咬牙地自口中進出破
破碎碎的字句。
「嗯?」沒聽到下文的兩人湊近了他的身旁豎耳聆聽。
「滾出去!」石破天驚的長吼霎時直上九重天,同時也把兩位不請自來客給轟得老
遠。
「老鬼。」燕吹笛很快便自河東獅吼中重新振作,來到他的面前,站直了身子以眼
神示意他。
「別逗了,收留他?」讀出他眼中所要表達的後,藏冬毫不考慮地回絕這種非人之
托。「萬一捉拿他的天兵天將找到我這來怎麼辦?」這小子是想讓上頭的天兵天將都來
他家串門子嗎?
燕吹笛笑得壞壞的,「你正好可以跟你的同類聯絡感情啊。」
他把衣袖用力一拂,再一次重申。
「不要隨隨便便就把東西扔到我家,本神下收神界的東西!」是人是鬼是妖都還好
商量,但一隻神界的看門狗?不,不不不,要是被上頭知道他曾收留過這只逃犯,他就
慘了。
「咕嚕——」壯盛的腹鳴聲,突然在此時嘹亮的響起,讓正在討價還價的一人一神
收住了話尾,—起扭頭看向他。
燕吹笛實在是很難相信,「你的肚子……又餓了?」才吃了三個天將,他又餓了?
這太可怕了吧?
「好餓……」嘲風一手撫著饑叫個不停的肚皮,不斷環首四顧這座宅子,兩眼滴溜
溜的在宅子裏找著可果腹的食物。
「慢!」藏冬匆地舉高一手大叫,「這是什麼味道?」
燕吹笛心虛地往後退了兩步,想不著痕跡的退出事外。
「什麼味道?」不好了,事情露出馬腳了。
藏冬沒理會他,一逕在屋內四處嗅著這股讓他覺得不對勁的氣味,憑著他靈敏過頭
的嗅覺,一路自屋子的這一頭嗅到另一頭,而後再一路嗅到嘲風的身上。
「你身上……」藏冬緊攢著兩眉,兩手揪住他的衣領不放,「怎麼會有天將的官味
?」照理說,這只獸的職等不屬於天宮之類,但他怎麼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身的官味?
嘲風偏頭想了一會,而後對他露齒而笑,「我剛剛吃過消夜。」
他惶恐地求證,「消夜?」
「嗯。」那三名天將,不但味美,還對他的神力十分滋補,吃三個遠遠勝過他去修
行三百年。
「消夜的主要材料……不會是那些天將吧?」面色青慘得可以跟陰間吊死鬼比拚的
藏冬,忐忑不安地放開了他的衣領,兩腳開始悄悄往後退。
嘲風歪著頭,狀似不解,「不能吃嗎?」
藏冬兩眼直咚咚地瞪著他那無辜又無知的表情,好半天都沒有任何反應,等到藏冬
回過神來後,下一刻他就忙著在宅子裏抱頭急急亂竄。
天哪,什麼不好吃卻去吃天將?這下可好了,犯下這等天條,就算嘲風擅離本位的
脫逃不引來大批追兵,光是吃神的重罪就足以被逮回受審判刑,而他這個無辜到不能再
無辜的小小山神,將會是第一個遭受牽連的共犯!
「他沒說那個不能吃。」嘲風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一下,於是適時地指向
縱容他的元兇。
藏冬頓時止住逃竄的腳步,兩眼間儘是殺氣,在瞄到窩在一旁的燕吹笛臉上那副把
責任推卸得乾乾淨淨的模樣後,他腹內的一股怒火,當下很旺很旺地燒了起來。
「你你你……」氣得幾乎口吃的藏冬,一骨碌地將火氣飆至燕吹笛的面前。「當時
你怎麼沒有阻止他?你怎沒先教教他什麼是能吃、什麼又是不能吃的?」隔壁那位喊肚
子餓的仁兄,一看就知道是個沒知識也沒常識的人間新兵,怎麼他這個識途老馬都不提
點耶只獸一下?
「去。」燕吹笛不屑地撇撇嘴角,「我又不是他的爹娘。」他又不包伙照料那傢伙
的三餐,他都說他只是散步路過的了。
氣結的藏冬吹鬍子瞪眼地瞪著他,「你……」
「我餓了。」禁不起餓的嘲風,適時地在一旁提醒他們一下他的需要。
燕吹笛納悶地看著一改前態的藏冬,腳下步子十萬火急地來到一整牆的書櫃前,開
始努力翻箱倒櫃。
「你在做什麼?」他蹲在藏冬的身旁湊熱鬧。
分身無暇的藏冬沒工夫跟他解釋,兩手在一地的書卷中挖出一大堆相關的書本後,
將它們全都塞進也有樣學樣地蹲在一旁,跟著在看熱鬧的嘲風懷裏。
「去讀書!」急於想亡羊補牢的藏冬,使勁地把能裝的書都裝進他的懷中。「把這
些書讀完了,你就知道你該守的規矩有哪些!」
「裏頭有列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嗎?」嘲風問得很天真也很嚴肅,並且還低下頭
仔細地看著懷中各本書冊的書名。
藏冬簡直想抱頭狂吼,「別再跟我討論你的菜單!」
「我餓了。」在下一波腹鳴又再度抵達眾人的耳際前,嘲風將手中的書冊往兩旁一
扔,很執著於先解決他一刻也不能等的生理需求。
「本神沒東西可給你吃,還有,我也不收留你……」藏冬忙不迭地再把一些書塞進
他的懷裏,然後急急將他推向門口,「去去去,找別的地方窩去。」
趕在被驅逐出境之前,嘲風用力地止住腳步,偏首改看向燕吹笛,在他那一雙清亮
明澈的大眼裏,寫滿了無聲的懇求。
燕吹笛識趣地指著自己的鼻尖,「你想跟我住?」
他並沒有回答,只是不疾不徐地露出讓燕吹笛頭皮發麻的微笑,同時還興致勃勃地
以一種在看砧上魚肉的目光,認真地打量起燕吹笛的身材。
燕吹笛早就想過了收留他後將會有什麼下場,有自知之明地邊問邊往後退。
「收留你,好讓你肚子餓了隨時可以吃掉我?」開玩笑,誰收留了他就準備洗好脖
子等著當他的消夜!
吃了一記閉門羹的嘲風並不氣餒,不改其志地一步步朝他前進,當退無可退的燕吹
笛不小心撞上了躲在角落的藏冬時,嘲風頓時風向一改,改而上上下下地瞧起藏冬,還
迫不及待地嚥了嚥口水。
「我是神。」被他看的得渾身上下發毛的藏冬,在他改把目標擺至自己身上前,不
安地先向他聲明清楚。
「有規定不能吃嗎?」他淡淡地問。
「……」這是個好問題。
「想做什麼就去做,這是你教的。」打定主意後的嘲風,大跨步地朝他們倆進逼而
來。
藏冬限限地瞪著身旁的同伴,「你可真會教啊……」
燕吹笛已經很後悔了,「先一塊把這個麻煩解決掉再說吧。」這傢伙看起來斯斯文
文的,他哪會知道這傢伙骨子裏卻是個無所不吃的大食客?
「啊。」藏冬在他逼近時,急中生智地指著他的身後,「有食物。」
沒想那麼多的嘲風連忙往身後看去,把握時機的燕吹笛,則是飛快地施法將他來個
五花大綁,並趕在他發揮神力將術法做成的束縛掙開前,與藏冬同心協力地將他給抬出
家門。
「你們要把我帶去哪裏?」掙扎不開,又吃不到的嘲風,天生的火脾氣漸漸湧了上
來,火上心頭燒地對身下的兩人低低嘶吼。
邊抬邊跑的兩人當下頓住了疾奔的腳步,緊接著,是一段窒人的沉默。
該把他扔去哪裏?這又是一個好問題。
藏冬與燕吹笛站在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許久,當他們抬首無言地凝視對方的雙眼時
,有志一同的答案,霎時在他們兩人的心底同時浮現,接下來他們再度發揮團隊精神,
再一次地抬起他們都收留不起的神獸,一路直奔至一處懸崖邊才把他給放下。
「喂,喂喂……」嘲風不安地看了看身下那片深不見底的懸崖。
不給他半點為自己求救的機會,他們倆齊心齊力的一同抬起腳,兩腳合力把他踹下
山,在他一路往下墜時,他們還不忘順道給他附上一句臨別贈言。
「下去好好體驗人間吧!」
‧‧‧‧‧‧‧‧‧‧‧‧‧‧‧‧‧‧‧‧暮春之季,陽光特別美好,溪畔山野
間的青草滋長四蔓,放眼望去,一派綠漾漾的春景夏姿。
走在青蔥翠鬱林間的嘲風,豎起了雙耳,留神地聆聽林間的動靜,但,在這片太過
安靜的林間,除了風吹草動外,他聽不見其他動物的聲響,就連枝頭上的黃鶯也不再嘹
亮啼唱,或許是它們都知道他來了,為求自保,故噤聲,空自枉費了這片好春景。
肚子好餓。
撫著餓扁的肚皮,嘲風漫無目的地在樹叢裏繼續走著。距離被那一人一神踹下山已
有十日,而這十日來,每當他餓了就什麼都吃,只要是看起來似乎能夠填飽他肚皮的,
哪怕是飛禽走獸,妖魔鬼怪,不忌口的他皆照單全收,可無論他吃得再怎麼多、再怎麼
不挑食,腹內的感覺依舊空空如也,他就是覺得餓。
他已經餓了千年。
這千年來,蹲踞在廟上的他,除了吸嗅廟中香客們所燃起的裊裊煙火外,他不曾食
過半點人間之物,也不曾開過吃戒。但自那一日吃了三位天將後,他首次知道了「食」
的滋味,在那之前,他從不知曉「食」是多麼美好的一件樂事,食物由喉際咽落至腹內
的那種感覺,給了他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感,也是自那個時候開始,他變得飢餓,變得
無時無刻不都在想著下一餐在哪裏,或滿腦子想著他又將品嚐到什麼新鮮的滋味,他真
限不得能把這一千年來沒吃過的份,在短時間內全都補齊吃盡。
在這片林子裏徘徊了老半天,仍是找不到半點食物後,嘲風在氣餒之餘,自懷中掏
出一本書,撕下僅剩最後一頁的紙張,先把書皮往旁一扔,再把手上的紙張揉成一團後
塞進嘴裏咀嚼了起來,泛著油墨味的紙張,吃起來半點可口也無,感覺上像是嚼食野草
,初入口時硬邦邦不順口,吃到後頭黏牙又沒有滋味,最後還得勉強自己才能強吞下腹
,且在吃完了後,他還會有種無以名狀的空虛感。
不行了,不能再繼續吃這種不中看也不中吃的東西,照這樣下去,他只會愈吃愈餓
,他得快點想個辦法解決飢腸轆轆這個棘手的問題。
不知不覺已經走下山的嘲風,在繞過最後一片樹叢後,一雙晦暗無神的眼眸,匆地
燦亮了起來,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眼前的城鎮。
這裏,就是人間吧?
不遠處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各色男女,像極了他夢想中的人間該有的模樣,嗅著
東風帶來的陣陣難以分辨的食物香氣,他整個人都精神過來,一掃之前因肚餓的委靡喪
氣,他興致勃勃地摩拳擦掌,就連腳尖也躍躍欲試想加入這個人間。
終於有食物了。
夕陽的餘暉自城隍廟的矮牆照射過來,喜樂頭昏眼花地癱坐在城隍廟旁的一座民宅
門前的石板路上,在腹中又傳來陣陣飢餓的鳴唱時,她忍下住一手輕撫著作響連天的肚
皮。
肚子好餓。
這已經是她今日第三十一次這麼想了,她開始懷疑,她若是再遲遲不開張要來一頓
晚飯的話,她今晚又要和廟爺爺抱著一塊餓肚子了。
最近她會常挨餓乞不到一頓飯吃,說起來,都是因前陣子嚇人又可怕的天火,為了
那個天火,無論是內城外城的百姓人家,皆家家戶戶緊閉門戶,就連飯館或是食堂也統
統閉門不做生意,為的就是想消災避禍,可這樣就苦了他們這群在城中以乞食為生的乞
丐,一連餓了好些天,也不見哪家善宅富戶願意開啟家門賞他們頓飯吃。
連著那麼多日沒乞到一頓飯,她個人挨餓事小,但再這樣下去,上了年紀的廟爺爺
恐舊就撐不住了,因此無論如何,她一定得開張做生意,就算是賴在人家門前不走也要
乞到一頓能讓廟爺爺補充體力的晚飯。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常施捨剩飯的民家開了門,喜樂頓時拋開思緒,漾開了一張笑臉
,拾起地上用來乞食的飯碗大步上前,而在那時,在城裏走馬看花了一下午的嘲風,正
好自街角的那一端轉過來。
歡歡喜喜捧著這陣子乞來的第一頓飯菜的喜樂,才鞠躬歡謝完民家女主人,並掛著
笑臉看女主人將門扉關上,笑容都還來不及收拾,突不期然地,她渾身泛過一陣哆嗦,
正當她猶在納悶這陣惡寒是打哪來的,她微微側過身子,恰巧瞧見了那道讓她起雞皮疙
瘩的不友善視線。
她抬首望去,就見一名男子正兩眼直不隆咚地瞧著她,順著他那道過於熱情的視線
,由遠至近的一路瞧到自己的身上來時,她赫然明白了那道視線的目標。
幹嘛?想搶飯吃啊?喜樂連忙掛下了臉,悍衛似地將手中的碗公挪到身側,不讓他
繼續瞧下去,同時也不客氣地惦量起這道充滿企圖心視線的主人。
瞧瞧他,一臉饞相,口水只差沒流出來而已,可瞧他一身乾淨整齊又昂貴的衣著,
看來得體得像是會散放出萬丈金光,能這麼體面,八成是住在內城裏的大富大貴人家,
像他這種上流階層出身的,幹啥眼巴巴的瞪著她這小臭要飯的碗?怎麼,看不順眼呀?
還有,他那個笑容,實在是……實在是……有點可怕。
雖然他這個人整體看來,並不是特別的俊帥好看,就跟她每日所見的路人一般,沒
什麼格外招人注目的長相,可在他那平凡的臉龐上,卻配上一張令人看了也忍不住想陪
著他一塊傻笑的笑臉,而問題,也出在這張笑臉上。以她閱人無數的經歷來看,這張笑
容基本上看來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裏頭卻好像摻雜了某種不知名的執念,不但讓他的
笑容甜美程度大大地打了個折扣,而且看久了,還會很懷疑他到底是想搶你身上的什麼
東西。
愈看他深具吸引力的笑容愈覺頭皮發麻的喜樂,重重地再抖了抖身子,不知怎地,
她就是覺得他的白牙很眼熟,似曾在哪兒見過。
不願意繼續深想下去的喜樂甩甩頭,杜絕視線地一手將碗公蓋好,轉身急急離開原
地,想在碗裏的黃米飯還熱口時回到廟裏拿給廟爺爺止饑。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大街的轉角前,嘲風像是遊魂般地也被牽動了腳步,緩緩地尾隨
在她身後,保持著一個距離跟上她。這時的他,腦海裏並沒有多做思考,一切但憑直覺
而行,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哪裏有飯吃,就往哪裏去。
這下他總算在對來來的一片混沌的遠景中,清楚地找到他所想要的東西了,他也不
需再煩惱他該何去何從,就如燕吹笛所說,想做什麼就去做,順從自己的渴望……最,
重、要。
渾然不覺自己被跟蹤的喜樂,踩著愉快的腳步,飛快地離開大街拐至彎彎曲曲的小
巷裏,到了小巷的盡頭時,再從捷徑地彎身穿過一片矮牆下的狗洞,回到沐浴在滿天彩
霞中的土地廟。
「我回來了——」
兩腳才跨進廟門的她,忙不迭地跑至睡在神案下的廟爺爺身旁,搖醒了正在小睡的
廟爺爺後,兩手將裝滿了飯菜的大碗推至他的面前。
「爺爺,你快趁熱吃。」
「忙了一天,很累了吧?」滿頭花髮的老人笑意滿面地接過,再拿來自己的碗與她
分食一半。「吃過飯就好好歇息,明兒個換我去。」
「累是不累,只是……」喜樂搖著頭,猶豫地含住了話尾,偏首拚命地思索著那張
留給她深刻印象的笑臉。
「嗯?」正用竹筷插起碗裏美食雞屁股的廟爺爺,不解地看著神情怪異的她。
愈想愈不對的喜樂,二話不說地衝出廟外,再轉身仰首朝上,瞪著那只蹲踞在廟簷
上的瑞獸發呆。
簷上的瑞獸,口中的白牙在滿天彩霞的餘暉下,反射出一串粼粼白光。
「爺爺……」喜樂飛快地跑回屋內,在他張大了嘴正準備一口咬下筷上的雞屁股時
,一手按下他的筷子,「那只是什麼獸?」
「哪只?」嘴巴張得大大的廟爺爺,邊問邊再舉起筷於,迫不及待地想先祭祭空了
很久的五臟廟。
竹筷很快地再遭人按下,「就是蹲在廟簷上了望的那隻。」
「哦,那只啊。」他繞起了雪花似的白眉,不得已地先回答她的問題。
「是什麼?」喜樂直對他點著頭,而後期待地看著他。
「是嘲風獸。」回答完了後,認為自己可以好好吃頓飯的廟爺爺,再次舉筷並張大
了嘴。
她不滿意地掩上他的嘴,「等會再吃,你先跟我說清楚點。」
「嘲風獸習性好張望或好險,它會成為殿角的走獸,是聽說它能夠鎮壓火災。」一
而再,再而三地遭人打斷進食,廟爺爺放棄了品嚐的念頭,拉下她的小手全心全意地為
她解惑了起來。「它又善於瞭望,所以多安在殿角上,據說它還可以威攝妖魔、消災滅
厄。」要是不先解決完她的小問題,看來這個雞屁股他是吃不到了。
但這回喜樂並沒有把他的話聽進耳裏,反而一直轉首看著門外,久久都沒動靜。
他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你有沒有在聽?」
「那只獸能不能滅攝妖魔我是不知道啦,但我可以肯定,他絕不能消災滅厄。」喜
樂冷靜且肯定地說,從頭至尾,她看向門外的目光不曾須臾瞬離。
「為什麼?」她對這個神話故事有意見?
「因為我有預感,他就快就成為我們的災難了。」她一手伸向他,偏轉過他的頭,
讓他看看門外來了什麼人。
尾隨而來的嘲風,此刻靜佇在廟門外,先是目帶精光地看著廟爺爺手中的雞屁股,
再看看他們一老一小,而後,他嚥了嚥口水。
開飯了。
作者:
d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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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14 11:13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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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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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ada 於 2009-10-14 11:15 編輯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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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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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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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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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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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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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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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hide]一腳跨進廟園園內的藏冬差點跌倒。
「你淪為乞丐?」盯視著嘲風一身標準乞丐打扮,以及掃視破廟內的環境一會後,
特意前來探視這只獸來人間有何成果的藏冬,錯愕又詫異地瞪大眼。
「你有什麼不滿?」正在打零工,幫各家大娘洗衣裳的嘲風,小心揉搓著桶裏的衣
物,在發現木桶裏的水不夠時,又自一旁的水井打了桶水上來。
兩際登時隱隱作疼的藏冬,一手掩著臉,實在是很不能接受眼前的這幕畫面。
他對不起神界的列祖列宗,居然讓他們家的看門狗變成了流浪犬到處乞食,還委下
身段幫人間的婦女洗滌衣物……就在這時,另兩道忿忿又凶猛的目光,無聲地自水並的
另一旁朝他射來,他稍稍挪開覆面的掌心,往旁一看,赫然發現此地的土地公與灶君,
也坐在水井邊辛勤的洗衣中。
「你!」馬上找到興師對象的藏冬,隨即跳至他們的面前,用力地指著土地公的鼻
尖。
額間青筋直跳的土地公,充滿憤恨地抬首瞪他一眼。
藏冬連珠炮地數落著他的不是,「虧你還是這地頭的主人,你也知道這只獸初到人
間,什麼規矩都不懂,你要教他呀,怎麼可以就這麼放縱他在人間墮落?」
「我教他?他的書讀得那麼多,我能教他什麼?」滿腸滿肚都是怒焰的土地公,用
力摔下手中的衣物站起來,「你還有臉怪我?是誰沒事把那些書塞給他看的?」
「呃……」藏冬的氣勢頓時短少了一大截。
「我已經寫好玉摺了,待我年終回到上面報告時,我定要狠狠參你一筆,讓你連降
十八級!」一下又一下搓揉著桶中成堆如山衣物的灶君,陰冷地睨著害他淪為洗衣婦的
元兇。
說時遲那時快,一根搗衣用的木桿咻咻地朝他們飛過來,先是命中臉紅脖子粗的土
地公,再掉下來砸中抱怨連連的灶君,唯有身手較好的藏冬來得及蹲下閃避。
「快洗。」嘲風揚起一隻沾著水珠的硬拳,「還有,別大聲嚷嚷,喜樂正在裏頭睡
著呢。」
深受委屈的兩名天上神,再次咬著唇蹲坐回各自的大木桶前,挽起兩袖繼續再與成
堆待洗的衣物奮戰。
眼看再這樣下去神界的形象就將蕩然無存,而這兩名陪著嘲風一塊體驗人間的同僚
似乎也真的滿可憐,親手造成這一切的藏冬,壯士斷腕地咬咬牙。
「跟我回靈山吧,我養你就是了。」聽燕吹笛說,六陰差盯上他了,再不把他給拎
回去,只怕他會在這出什麼意外。
「我哪都下去,我要待在這裏。」動作勤快的嘲風根本就不考慮他的建議,一把擰
乾手中的衣物後,往身後一隻裝盛洗好衣物的木桶一扔。
他頗同情地瞧了瞧滿面心酸的上地公,「你想讓老土繼續窩藏著你嗎?」
「他很樂意收留我。」嘲風微微揚起頭,眸光如箭地往旁一瞪,「對不對?」
飽受強大壓力的土地公只能點著頭,「對……」
「別閒著。」嘲風一手拉下呆站著的藏冬,大方地把桶內的衣物分他一半。「你來
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問你關於六陰差的事。」入境隨俗的藏冬挽起衣袖,邊洗邊把來意點出。
「你打算拿他們怎麼辦?」
「他們來一個,我就吃一個,來兩個我便吃一雙。下回我不會再那麼客氣了。」上
回要不是有那兩個天將礙事,或許他早就可以開開吃陰差的先例。
藏冬的兩手停頓了一下,「這麼說,你遇過他們了?」他居然沒事?還好先前他吃
了三名天將增加了三百年的道行。
「我還見過了天乾和地坤。」與惹他厭的八神將相比,他倒寧可多會幾次六陰差。
「那就怪了。」他杵愣著眉,怎麼也想不通,「他們怎麼沒把你拎回去?」神界為
了要尋他回位,先前的風聲不是緊得很嗎?怎麼在找到他後卻還任他繼續留在人間?
嘲風一點也不戀棧,「因為我已經徹底和神界脫離關係。」
藏冬意外地揚高了朗眉,不一會,會心地咧開了笑容。
原來他懂得思考了啊,以往在見著這只獸時,在他眼中所看見的,只是他屈服於命
運的不解目光,但現在,他的眼眉間有了人間的風霜,他開始知曉自己要的是什麼,可
以拒絕的又是什麼,不再壓抑著心志,也不再盲目地聽隨上頭所指示的一切。
「做得好。」能為自己設想,這或許是他來到人間後的最大收穫。
「別囉唆了,快洗。」嘲風不在乎他是在讚美什麼,回過頭又對那兩個旁聽的人叮
嚀,「你們也是,別想乘機偷懶。」
「看來你在人間適應得不錯。」藏冬分心地揉搓著水裏的衣裳,邊看向他一手打點
的住處,正想教他正確洗衣方式的嘲風,兩手方觸及他,隨即警戒地捉住他的手。
他揪緊眉心,「你身上,有一種怪味。」怎麼先前他都沒有察覺到,這個山神似乎
跟其他的山神有所不同?
藏冬敷衍地笑笑,「是嗎?」
「你跟巫道的人在一塊?」神界不是嚴禁旗下眾神與眾生往來嗎?他非但破戒,還
跟具有危險性的人走得很近,以致身上都沾上了那人的氣味。
「被你聞出來了。」他一怔,都忘了這只獸的嗅覺有多靈敏。
「是燕吹笛?」想來想去,他也只想到一個令他起疑的凡人。
藏冬的兩眉飛了飛,「就是他。」
疑惑在他的心版上堆積起來,「他是皇甫遲的人,怎會習巫?」
「你忘啦?他早被逐出師門了。」藏冬懶洋洋地提醒,拉開他的手再為自己撈來一
件衣裳搓洗。
愈想發覺疑問愈多的嘲風,在近距離下仔細地將他看清,同時也挖出更多謎題。
蹲在簷上的這些年來,他見過無數神仙,可就沒見過哪一個神仙無論是在形於外或
是隱於內的資質比藏冬還好的,但令人費解的是,藏冬的職等卻遠與他的資質不符,只
屈居於一個不是正神的小小山神,放棄了人間的煙火供奉隱居於深山裏,甚至還藐視神
規地與凡人往來。
他全副的好奇心都被挑起,「你這個山神為何會跟他那巫道之人在一塊?」
「誰教我欠了他一屁股債?」藏冬四兩撥千金地帶過,轉移注意力地伸指點了點廟
內,「裡頭躺的那個是誰?」
轉眼間,嘲風所有的心思全都被裏頭的喜樂給拉走,他一手握緊藏冬,憂心明白地
懸在眼眉間。
「你會不會看病?」能寫出那麼多深奧的書,想必他一定還藏了好幾手沒讓人見識
過。
「會一點。」自他臉上讀出七分譜後,愛管閒事的藏冬如他所願地點點頭。
「跟我來。」嘲風隨即拉著他直往廟裏跑。
安安靜靜的廟內,喜樂正安穩地在榻上睡著,近日來,她的氣色好了一些,身上的
紅斑也沒有蔓延的跡象,反倒漸漸地在消褪,只是或許是因藥性的關係,鎮日她都昏沉
沉地睡著。
藏冬放輕腳步來到楊邊,在嘲風的催促下執起她的手腕為她診起脈象,不若片刻,
他皺起了眉,意外地看向那張眼睫緊閉的睡顏。
「她……」心急的嘲風推推他的肩,不知他究竟診出了什麼。
藏冬一指放在唇間示意他噤聲,隨後再對他勾勾指要他到外頭再談。
「到底怎麼樣?」等不及的嘲風匆匆地拉著他來到水井邊,雙眼期待地看著他。
藏冬揉著眉心,「有人存心要害她。」
他恍然一悟,「她被下毒?」灶君打聽來的消息難道是真的?
「說毒倒也不是,是藥。」藏冬搔搔發,「有人用她來試藥養藥。」活了千年,他
還是頭一回見到活生生的藥人。
嘲風聽了,回頭看了看向他通風報訊的灶君一眼,而灶君則是攤攤兩手,臉上一副
「我早跟你說過了」的表情。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雖說已知誰是兇嫌了,但他還是想確定清楚。
藏冬有所保留地看著他,「知道。」
「該怎麼救她?」他暫且擱下滿腹正在騰升的怒意,命自己得先將喜樂的病治好再
說。
「別讓她繼續服那種藥就成了。」藏冬笑了笑,不認為這是什麼難治之症,只是很
好奇地看著地上的藥爐,「這藥是哪來的?」
「我找的。」他所有的醫藥知識全是自藏冬給的書上習來的,就不知是否真能對喜
樂有所幫助。
藏冬嘉許地拍拍他,「做得不錯。」還好換藥換得早,不然再讓她繼續服先前的藥
,等於是讓她繼續服毒。
胸膛裏的那顆心跳得劇烈,氣息也翻湧得有些不受制。
嘲風緊咬著牙關,換作是他時,他會很樂於聽見這類的誇讚,但現下他什麼也不想
聽,他只想去揪出那個有心要害喜樂的人,順道把爺爺的帳也一併算一算。
「嘲風。」藏冬一把拉住想往外走的他,「有沒有人教過你,在作任何決定前,要
三思?」
他將嘴一撇,「沒有。」他現在只想去找人算帳。
藏冬光是看他那雙炯利的眼,就知道他現下心裏在想些什麼,但為了他著想,即使
是身為不該插手的旁觀著,還是先提點他一些才好。
「人這種東西,不好吃。」藏冬按著他的肩頭,意喻深遠地道,「所以你能別吃,
就別吃。」
嘲風氣息猛然一窒,抬首看向他那似深潭清映的黑眸。
「吃了……會後悔嗎?」他問得很猶豫,在問時,腦海裏冉冉浮現的是喜樂信賴他
的笑臉,藏冬揉揉他的發,「會。」這種蠢事,他一人做過就好了,這只獸不需也跟著
他蠢一回。
雖說這份心情是那般地難以掩抑,但藏冬的眼卻像兩幅明鏡,讓他在其中看見了自
己。他沉默了許久,再回首看了看躺在裏頭的喜樂,決定開始學習他來人間後頭一回學
到的忍耐這一門課。
「我明白了。」
‧‧‧‧‧‧‧‧‧‧‧‧‧‧‧‧‧‧‧‧溫文儒雅的胡思遙,兩眼帶著笑,滿
意地看著久候多日的貴客終於上門。
先是將一舖病患都請出去,也請胡思遙趕走舖裏夥計的嘲風,在關上藥舖的大門後
,轉過身來面對他。
「你是代喜樂來拿藥的?」見裏裏外外的人都讓他清走了後,胡思遙倚在櫃台邊淡
淡地問。
「不,我來警告你的。」特意找上門來的嘲風可沒有他此刻的好心情。
他一臉訝色,「警告我什麼?」
「離她遠一點。」嘲風當下褪去了在外人面前扮出來的偽笑,絲毫不掩臉面上的凶
意。「最好,別再讓我見到你。」
「她病得如何了?」胡思遙沒聽見似地,也不當一回事,只是關心地問起久未來此
的喜樂病況如何。
嘲風得意地揚高下頷,「就快好了。」
怎麼可能?
笑意僵在胡思遙的瞼上,面色當下變得陰晴不定。
依他的推算,喜樂應是步入最後病發的階段,不久於人世才是,怎沒等到她病故的
消息,卻換來她即將痊癒的怪聞?他默然地將視線調回嘲風的身上,在心底臆測著,一
手打斷阻礙了他好事的人,會不會就是這個陌生客?自這傢伙頭一回出現在舖子裏時,
他就已經對這人的態度很起疑了,而他也曾擔心過,這人出現在喜樂的身邊會為他正在
進行之事帶來什麼變數。
「你是什麼人?」心中推算了八成後,胡思遙直接把矛頭指向他。
「嘲風。」他愛理不理的,目光在舖內四處游移,報上自己的名號後,匆地伸手朝
空探出一掌,像是捉住了什麼。
驚見所豢養的貪鬼被他所捉,胡思遙低沉地啞著嗓問:「你在做什麼?」這些年來
人人不知貪鬼的存在,而他,竟看得見?
「吃點心。」嘲風懶懶答來,慢條斯理地張開了嘴,一把將手中拎著的貪鬼吞噬下
腹。
「你……」萬沒料到他竟如此做的胡思遙,驚駭之餘,瞪大了眼瞧著他。
嘲風舔舔嘴角,意猶未盡地環顧四週一會,再次動手捉來數只躲藏在櫃台下的貪鬼
,動作快速地將他們吞下腹後,他按了按頸間,雙眼煥出不尋常的亮彩,緊接著正式搜
捕起一室的貪鬼,在忙於亡命的貪鬼們急急想逃出舖外時,他震聲一吼,趁來不及避開
被震暈的貪鬼孱弱地倚著門想掙扎逃生時,伸出利爪一一捏碎他們的頸骨。
「你到底是誰?」來不及去救,也無法去救他們的胡思遙,雙眼忿忿的,緊握著拳
隱忍不發。
「負責守衛喜樂的嘲風獸。」他打了個響嗝。「少了貪鬼為你煉藥,很不方便吧?
」好久沒吃得這麼飽了,不過口味實在是有點不合。
胡思遙兩眼直瞪著他,「你想如何?」
嘲風露齒一笑,飛快地欺身上前,一把自%
作者:
mollyfu
時間:
2010-4-8 23:04
thank you
作者:
水晶
時間:
2010-7-8 23:11
thanks! =]
作者:
ANNY0321
時間:
2010-10-6 00:33
回復
2#
dada
謝謝分享:)
作者:
ci830108
時間:
2010-10-24 15:24
謝謝
作者:
kuo
時間:
2011-11-7 20:05
回復
2#
dada
謝謝分享
作者:
圍村公主
時間:
2012-6-1 11:12
thanks~
作者:
water0033
時間:
2012-8-12 08:58
thanks a lot
作者:
shy81322
時間:
2012-11-20 09:11
第一章 好有趣XD
作者:
emma831117
時間:
2013-4-22 21:38
3q
作者:
PG-love
時間:
2014-4-5 22:30
好看喔
作者:
vampire50618
時間:
2019-7-5 19:22
謝謝
作者:
hoting61
時間:
2024-4-23 20:02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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