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打瞌睡的蟲 --《宮廷營養師》 -- END

宮廷營養師
作者:愛打瞌睡的蟲


簡介:
 失戀而已,用不著喪命吧?!
    借屍還魂她也不介意了,可好歹也給她一個熟悉的世界吧?
    前世28歲,現世14歲。
    前世在現代,現世在……撓頭,攤手,聽都沒聽過的朝代。
    前世是精明強幹的營養師。
    現世卻成了卑微的小宮女。
    老天!幹嘛這樣玩她!?她才不要一輩子青春都耗費在深宮裡!
    好吧,天不救,人自救,她跳槽跳定了!

***
p.s.1.請自備毛巾/紙巾抹口水;P
p.s.2.想看男女主的愛情戲份,請移玉步至最後2章~!:P:loveliness::time:

  重生 楔子

  20XX年5月15日星期六中午13點10分,在家裡梳洗打扮妥當的沙莎甜蜜蜜地拿起手機想給男友打電話,告訴他自己一會兒出門。
  剛把屏幕摁亮,就看到有條未讀短信,打開一看正是男友發來的,沙莎滿心喜悅的進入短信。
  短信上只有一句話:「我愛上別人了,我們分手吧。」
  期待約會的甜蜜心情被這盆從天而降的冰水頓時澆得透熄,沙莎只覺得渾身冰冷。
  但是短短幾秒鐘後,沙莎就收拾好情緒,面無表情的退出短信,摁下通話快捷鍵,撥打男朋友的電話。
  一連撥打了三四遍,電話裡傳來的永遠都是冰冷的電子嗓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確認是無法再聯繫上那個噁心的男人了,沙莎不再撥打這無意義的電話,也不打算找這個男人的朋友們尋求幫助,而是直接給他發了條短信,只有四個字,「如你所願。」
  短信順利發出後,沙莎就刪除了這個男人的電話和所有短信,原來她還想問問是不是開玩笑的,現在連電話都打不通,那必然就是真的,那麼她也無需再留戀,一哭二鬧三上吊求男人回心轉意的戲碼她演不出來,因為不值得為這樣一個齷齪的男人浪費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沙莎把手機扔進新買的包包裡,換鞋出門。
  她徑直來到電影院,拿出提前買好的電影票入場。一百多塊錢一張的電影票,買了票不看影院也不會退錢。
  沙莎是個電影迷,她最喜歡看喜劇風格的中外電影,今天看的是新上檔的數字IMAX版國產動作喜劇影片,精彩的動作設計和幽默的台詞,看得觀眾們一會兒驚呼一會兒大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螢幕上,沙莎更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電影情節進行到高潮處,在觀眾們的一片大笑聲中,突聽一聲「呯」的巨響,然後是嘩嘩的玻璃碎掉的聲音,整個影廳頓時一片漆黑,就連後方的放映室窗口也沒了光亮。
  大笑立刻變成了尖叫,全場觀眾們在黑暗中吵吵嚷嚷,不知發生什麼事,隨後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濃煙味道,有人大叫一聲「著火了!」
  這一聲喊就喊出了亂子,不明真相的人群開始向影廳出入口湧去,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叫聲此起彼伏,手機屏幕的光亮星星點點。
  沙莎短暫的驚慌後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坐著沒動,身邊亂糟糟的,情緒激動的觀眾們亂作一團,沒有照明,大家都想趕緊離開現場,結果互相絆來絆去跌跌撞撞,沙莎做了好幾次人肉墊子。
  幸好混亂沒有持續很久,影院的工作人員帶著應急燈和喇叭跑了進來,十幾個應急燈組成了引導光道,大喇叭一遍遍的解釋,沒有火災,只是電路短路,請觀眾有序退場。
  有了光明和有效的組織,驚慌失措的觀眾們稍稍平靜了情緒,排著隊向外面走。
  沙莎等到自己這一排沒什麼人了才從座位上站起,跟在人流後面來到過道階梯上,併入大隊中慢慢地往出入口蹭去。
  正一步步的下台階,頭頂又發生巨變,固定在天花板上照明用的燈架沒有任何原因的突然脫落,直落下來,在眾目睽睽和恐慌驚詫的尖叫聲中,粗硬沉重的鋼條正正的砸在了沙莎的頭上……重生 第1章

  「嗯……」
  一聲輕吟,沙莎從昏昏沉沉中恢復意識,整個頭隱隱作痛,口乾舌燥很想喝水,但又坐不起來,四肢完全不聽使喚,沙莎略微動了動手腳,神經末梢還有知覺,知道不是癱瘓鬆了口氣。
  閉著眼稍事休息了一會兒,沙莎終於睜開眼睛,想看看現在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只記得自己的頭被什麼重重的東西打中,耳邊驚慌的尖叫是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聲音。
  房梁。
  房梁?
  房梁!
  房梁?!
  沙莎有些傻眼,怎麼會是原木房梁?不應該是白色天花板麼?她到底是在哪家醫院?!
  沙莎掙扎著抬起手掀去身上的薄被,可剛一摸到這個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製品沙莎又愣了,這手感太粗糙,怎麼樣也不是醫院被單的質感,再仔細一看,沙莎差點暈倒。
  這是從哪裡挖出來的土布被面?還有這花色,就是在布匹市場都買不到這種花色的面料。
  沙莎覺得有點大事不妙,自己明明是在電影院看電影出的事,怎麼現在呆的地方這麼的不符合邏輯呢?
  別亂開玩笑好不好?她不過是看場電影而已,禮拜一她還要上班的,有兩個老病人預約了她的門診,等著她開食補方子呢。
  沙莎掙扎著掀起被子坐起來四下張望了一下環境,頓感一陣強烈寒意爬上脊背。
  此時此刻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白牆白床白窗白門的現代醫院,而是像古裝劇拍攝場的什麼佈景棚子,目測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間裡全是古裝劇佈置,簡陋粗糙的要命,木門木窗青石磚地面,窗戶底下就是自己睡著的大炕,右下手牆角是房門,房門右側牆邊是一排水盆架,炕對面那面牆也有窗戶,窗戶下擺了桌椅,沿著牆面轉過來全擺著木櫃。
  房間裡有些冷,溫度不高,光這麼坐了一會兒沙莎就覺得身上溫度在迅速流失,以經驗來說,室溫大概在十度上下,再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服,也是古裝打扮,內著紅肚兜,外罩白色右衽中衣,衣料倒是比被料舒服。
  管不了身上奇怪的衣著,側耳仔細聽了聽,沒聽到屋外有人走動或說話的聲音,想喊人可嗓子又乾渴得發不出聲,急切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沙莎乾脆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下床看看。
  可剛把被子完全掀開,挪動屁股想要轉個身下床時,身下突然一股潮湧,臀部頓時感到一陣濕漉漉的,沙莎就像冬天突然坐進冷水盆裡一樣,「騰」的從炕上直接跳下了地,雙腳剛捅進鞋裡,就反身掀起下面的墊被拿出鑰匙,打開牆角的櫃子取了內褲和草紙再鑽進便所更衣整理。
  沙莎明確意識到這會兒自己的精神和行為似乎是分開的,她知道現在所處環境與自己習慣的環境不一樣,身上的衣服從來沒穿過,可行動上一點都不遲滯,非常利落的撩起衣擺解開褲帶坐在便桶上放空內存。
  整個過程完全不受大腦支配。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沙莎覺得自己就像個會思想的提線木偶。
  這叫她惶恐不安。
  完全不知發生什麼事的沙莎強自鎮定的看著這雙不受自己控制的手把自己收拾乾淨走出便所,弄髒的衣褲扔進水盆裡,又控制著雙腿走回床邊,檢查了一下被褥上是否印上血跡。還好,沒有。
  接著又爬上chuang,利索的把被子整理好推到牆邊,再爬下炕準備去拿衣服穿上時,剛站直身子,突如其來一陣猛烈的暈眩讓沙莎又一頭栽倒在炕上,慢慢地滑著跌坐在地上。
  眼前金星直冒耳鳴如鼓,沙莎仰著頭茫茫然睜著眼睛,上方的房梁好像在一圈圈的轉圈,不一會兒沙莎就覺得一陣暈眩噁心。
  沙莎想爬起來,可從剛才換衣服的時候開始就不受大腦控制的四肢就像真的癱瘓了一樣,大腦怎麼下令就是不動一下,只有意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現在是坐在地上,還想著天冷石磚地面涼,自己又來月經,不能坐在地磚上,得起來坐炕上。
  可想歸想,就是起不來,哪怕一根手指頭都不聽沙莎的指揮,惶恐不安的情緒慢慢加大,變成了恐懼從心底瀰漫上來。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誰來救救她!
  不知過了多久,沙莎心中的恐懼漸漸轉化成了絕望,一直關著的房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推開,兩個身穿紫褐色宮裝梳同色布包雙髻的小丫頭走進屋內。
  兩個丫頭左邊的高些右邊的矮些,相差不到半頭。高個子生得小巧的圓臉,矮個子生了一雙黑漆漆的眼。兩女孩都是十二三歲的豆蔻年華,進到屋裡看到沙莎姿勢怪異的坐在地上,趕緊跑過來扶她起來。
  「哎呀香茹,你怎麼坐在地上了?」
  「香茹你怎麼起來了?是口渴嗎?來小心點,你還發著燒呢。」
  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地把沙莎架了起來橫放到炕上躺好,看不出來,這兩丫頭個子一般力氣卻蠻大,沙莎完全脫力,四肢軟綿綿的,就靠這兩人搬頭搬腳地把她安置好。
  「銀花,快去廚房煮碗薑湯,香茹睡了一天,肯定渴壞了。」
  坐在沙莎腳邊的矮個丫頭立刻跑出門去,而留下的那個高個丫頭也沒多呆,重新給沙莎蓋上被子,「香茹,你稍躺一會兒,我去給你打點熱水洗洗臉換身衣服,你肯定出了很多汗。」說完,這個丫頭也很快走了。
  沙莎猶如傀儡般一動不動地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腦子裡嗡嗡的,只有那兩個小丫頭的話語在來回徘徊,讓沙莎煩躁不已。
  「香茹?誰是香茹?我是沙莎,營養師沙莎,我不是什麼香茹。還有發燒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是在電影院被什麼東西砸中頭……」
  內心無聲的抗議戛然而止,沙莎徒然醒悟。
  對呀,她被天花板掉下來的東西砸中了頭,就算救護車及時趕到送她去醫院,也不可能再有活過來的概率了。
  那麼自己現在算怎麼回事?
  簡單的房間,古裝的丫頭,古老的廁所,原始的衛生用品,唯獨沒有一絲現代社會的氣息,難不成……
  ……穿越?!
  想到這個詞,沙莎心頭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很好,非常好,該死的,就是穿越!這種億萬獎金都買不來的「好事」讓自個兒給趕上了,她的祖墳到底冒的是什麼顏色的煙吶。
  她冤枉啊……
  沙莎內心狂躁的把老天爺從頭罵到腳再從腳罵到頭,要不是嗓子眼實在幹得快冒煙了,她肯定是破口大罵才過癮的。
  房門又是「吱呀」一聲,有人進來,腳步挺沉重,似乎拎著東西。
  「哎?香茹你換過衣服了呀?那用我的盆吧。」
  一陣嘩嘩的水聲後,綠衣宮女搬了個凳子放到炕邊,再把水盆放在凳子上,才擰了塊濕巾很細心的給沙莎擦臉擦手。
  熱巾子的溫暖濕氣撫平了沙莎青筋直冒的額頭,緩解了她難以抒發的暴躁情緒,等她被伺候著擦完了手臉脖子,她已然完全想通接受了眼下的現實。
  費那工夫矯情幹嘛,雖然愧疚白髮人送黑髮人,但那是意外,誰也不想發生那樣的事,現在既然老天眷顧,讓自己在這個新世界重新活過來,就繼續好好的活著唄,以前所有開心不開心的事全部拋開,活出新一世的精彩才最重要。
  在心底裡給自己加油打氣的沙莎全然忘記剛才她還大罵老天爺的祖宗十八代呢。
  當然,以她的智商也知道了現在的自己不再是沙莎,而是叫「香茹」,「借屍還魂」這種重生方式在前世看過的網文裡非常常見,沒想到自己親身經歷了一回,只可惜不能回去跟人現身說法了。
  「香茹,怎麼樣,舒服多了吧。你昨晚可嚇死我們了,前一會兒還好好的,轉眼就暈得不省人事,臉色通紅,渾身發燙。醫婆說你是受了寒,又正好來月事,身體弱,這才病倒了。容姑姑也真是,這麼冷的天,明知你淋了雨還讓你先做了那麼多活才放你回來換衣服,能不受寒麼。」
  這個丫頭絮絮叨叨的講了一堆,給沙莎提供了詳細的信息,瞭解了這個身體現在的狀況,原來是生病中,怪不得怎麼都不得勁呢,身體原主人的靈魂大概就是不耐高燒才走的吧,也是可憐人吶。
  沙莎不去想為什麼在便所裡換衣服的時候動作利索的根本不像生病,她所學的知識無法解釋那時候為什麼會精神和行為分家,她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才剛剛重生,靈魂和宿體還未完美融合的緣故。
  真是肉麻啊,「宿體」,怎麼會用到這個詞,又不是科幻電影裡的外星生物寄生在地球生物體內的情節。
  罷了罷了,不想了,真的不想了,她已不再是沙莎,而是叫香茹,這裡是重生的新世界,她要代替這個倒霉可憐的原主人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這位妹妹哎,能不能別光顧自己說,先給她口水喝啊,那個煮薑湯去的銀花還得好一會兒才能回來呢。
  沙莎僵硬的扭動著脖子,盡力讓床邊疑似唐僧附體的女人注意到她快渴死的慘狀。
  「丁……香……」沙啞的嗓子裡擠出來兩個陌生的音節,香茹自己嚇了一跳,她怎麼會發出這兩個音?
  「哎?香茹,怎麼了?」正在盆裡搓洗手巾的丫頭聞聲抬起頭來。
  「水……」
  「啊?哎呀,我都忘了,你一天沒吃沒喝,應該先給你喝水。等等啊,馬上就來。」丁香扔下手裡擰乾的手巾,跳起來奔到桌邊,倒了半杯涼水回來,小心翼翼的扶起香茹,餵她一點一點的喝下。
  「慢點慢點,水涼,別喝那麼急。」
  香茹這會兒已經管不了自己發燒和月事禁忌,那半杯水眨眼下了肚,冒煙的喉嚨得了水的滋潤,火氣頓散,人長出口氣,活過來了……
  「渴壞了吧,都怪我,只顧叫銀花去給你煮薑湯,忘了先讓你喝點水。」丁香自責不已。
  「你要是能改了這毛躁的毛病,就不用老是做下等丫頭了。」這話不知褒貶,但沙莎覺得怪異的是自己怎麼會說出這話來?
  稍一琢磨,沙莎了然了,剛才這句話的內涵根源顯然來自於這個身體主人的記憶,那麼,這腦子現在到底是屬於沙莎還是屬於香茹的?
  救命啊,她快暈了啦。
  「我寧可做個下等丫頭,好事輪不到我,壞事也找不上我,反正有你和銀花做伴,我們就是廚房三霸。」
  「對,廚房三八,成天做不完的活,誰都能欺負我們。」沙莎接嘴很快,而且「三八」這個詞是她的意思,這是她的直覺反應,在脫口而出時她就知道發音沒錯,這給了她一絲明悟。
  精神和肉體正在融合,只是需要時間,而這整個過程中的邏輯思維混亂,是必經的體驗。
  丁香沒有察覺,她沒聽出來三霸與三八的區別,她只是笑笑,忙著把水杯和水盆放回原處,把東西收拾好。
  房門又是「吱呀」一聲,炕上的沙莎聞到薑湯特有的氣味,知道是銀花回來了。
  「來,香茹,趁熱喝。」
  銀花端著薑湯坐在炕沿,丁香過來扶起沙莎,讓她靠在自己肩頭,用自己的身體給沙莎做支撐,方便銀花一勺勺地給沙莎喂薑湯。
  一碗熱辣的薑湯下肚,逼出沙莎一身大汗,丁香用剩下的熱水再給沙莎擦了擦身子,換過一身乾爽的乾淨衣服,再與銀花一道,把沙莎重新換了個睡相,不再是橫躺在炕上,而是頭外腳裡的豎躺著,這樣才不會佔了別人睡覺的地盤。
  「香茹,你好好歇著,我和銀花去幹活,回頭看能不能給你帶碗粥來半夜吃。」丁香和銀花抖開被子給沙莎蓋上。
  「嗯。」沙莎閉著眼懶懶地應了一聲,不知怎的,她現在睡意上頭,只想昏天黑地大睡一場。
  見香茹神情睏倦,丁香和銀花快速收拾好,踮著腳尖離開房間,輕輕地合上了房門。
  沙莎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並且邏輯貫通。
  她夢到自己在診室裡給病人開食療補方,病人向她推薦了一個絕妙的旅遊去處,於是她利用難得的假期去了一趟。在山間行走享受美景時,腳下不慎,跌了一跤,導致輕微扭傷,幸好有村民路過將她送到醫生那裡醫治。
  在那裡她看到了醫生名喚大妮的大女兒,才只有十歲,明明家境尚可,卻身材乾瘦臉色蠟黃,有營養不良的嫌疑。身上穿著明顯過大的衣裳,長長的袖子捲到肘部,沒有口罩和隔離衣,直接暴露在各種致病菌中,冒著極大的傳染風險為病人們端茶倒水。
  沙莎親眼看到一個在大堂候診的病人咳得喘不上來氣,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濃痰,就吐在大妮的腳邊,而大妮卻仍然體貼的為對方撫胸拍背,一點都不在意。沙莎卻只覺一陣心驚肉跳,她不明白為什麼要讓個兒童來做護士的工作,醫生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沙莎排隊等到醫生給自己看了傷,開了藥膏,而來幫她敷藥的仍然是大妮。這時,門外一陣喧嘩,只聽鑼聲喧天,有人在街上大聲宣告宮裡遴選宮女,讓有適齡女兒的村民家裡都做好準備。
  沙莎還正奇怪這年頭怎麼還會有封建制度下的遴選宮女的事,又有信差上門,給醫生送來封信。信是在宮裡當差的遠房親戚送來的,說是女醫館缺人,看在都是親戚的份上,要是出個女兒的話,只要正式入了宮,她就有辦法調到身邊,並讓姑娘做上醫婆,滿二十歲時就能離宮回鄉嫁人。
  醫生還在猶豫不決,繼母在旁邊攛掇,她勸醫生把大妮送進去,下面妹妹年紀小,她年紀最大,懂事,好調教,一旦成為醫婆榮歸故里就是光耀門楣。醫生被說服了,立刻,形勢大變,哭哭啼啼被送上進京馬車的居然變成了沙莎自己,而送選名單上記錄的仍是何醫生家大女兒何大妮,夜裡在驛站休息時,沙莎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變成了何大妮那面黃肌瘦的臉。
  抵達京城進入皇宮……戰戰兢兢的通過了層層篩選考核……跟著學習宮規……被安排崗位……來到太醫院女醫館……換了個名字叫香茹……見到了那位廚房頭頭的遠房親戚……做了最低等的雜役丫頭被壓搾勞動力天天早起晚睡至今已四年……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沙莎從夢中甦醒,睜開了眼睛。重生 第2章(上)

  太醫院的規矩,進來的下人都要另起名字,用中藥材做名,所以自己叫香茹,那兩個丫頭叫銀花和丁香,都是藥材的名字。香茹香茹,不是香爐更不是香菇,如果沒記錯的話,香茹是藥菊科植物的全草,清熱利濕,治中暑吐瀉等症。
  不過想也知道,與父母給孩子起個好名字的期望不同,對太醫院來說,香茹只是個代號,一個遵照太醫院規矩而起的代號,沒有別的意義。
  沙莎從被子裡伸出頭來無意義的四下張望,滿室黑暗沉寂,大炕就在窗戶下面,外頭卻沒有月光照進來,左右兩邊只有舒緩沉穩的睡息,側耳細聽,室外沒有動靜,又沒有時鐘,根本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
  沙莎睜著眼睛一邊回憶著夢境一邊在寂靜中沉思。
  剛才的夢是天意麼?給她身體原住民的人生記憶,讓她有活下去的資本,至少不能叫錯人名和弄錯本職工作,不然宮裡步步殺機,像她這樣最下等的丫頭,隨便來個上級都能讓她半死不活。
  沙莎閉上酸澀的眼睛,強忍抽泣粗重的呼吸,兩顆淚水從眼眶裡滑出,滑入鬢角洇濕了頸下一小塊枕巾。
  沙莎這個名字已是過去,八成已從公民戶籍資料中被刪除,現在她是香茹,在廚房打雜的下等丫頭何香茹,再也不是那個專業出眾一年要接兩三次獵頭電話的臨床營養師沙莎。
  白天的心理建設根本不及此刻對心理和情緒的巨大衝擊,沙莎將頭埋進被子裡死咬著嘴唇默默流淚,她為父母哭,為親友哭,也為悼念前世美好人生而哭。
  一直哭到沒有淚水可流,沙莎才用衣袖胡亂的抹了抹眼睛,重新探出頭來呼吸新鮮空氣。
  好了,不能哭了,皇宮不相信眼淚,她還得好好活著不是麼,總要對得起這麼個年輕健康鮮活的肉體,今年才十四歲,比前世的自己足足小了一半啊,怎麼樣也要活過二十八歲才夠本呀。
  雖然這個世界年代國號都很陌生,但穿越嘛,起碼是在一個跟中國封建皇朝時代相類似的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重生,沒給扔到什麼奇怪的世界去就該感謝天恩了不是嗎?
  不過眼下有個問題覺得奇怪。
  夢裡說,哄她入宮的條件是讓她做醫婆,將來回家後好光大門楣,可實際上千辛萬苦進來了才發現直接就是做了廚房雜役,至今四年,別說醫婆們住的院子,就連藥房的大門都沒見過什麼模樣,要是不能進藥房做宮女,談什麼做醫婆。
  入宮做宮女這事根本就是上了當,不過是當初說的話好聽,又正好給了繼母一個徹底拋棄繼女的機會,要不然真正的小香茹還在家裡做個小護士,說不定哪天就從病人那裡感染到嚴重的傳染病一命嗚呼。
  她才不信繼母會在家裡真心盼望她做到醫婆早日還家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的鴻運罩頂,讓她做到醫婆衣錦還鄉,對家裡來說,根本就是個白撿的榮譽。
  有就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傷大雅,家裡有沒有她這個人完全不重要,她不在繼母眼前礙眼才最重要。
  當然,她也能理解,在這樣一個生產力不發達的世界,家裡多個跟自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人,當家主母當然不樂意天天見到在自己眼前晃悠,就算每天只有粗茶淡飯吃不飽也餓不死的養著,可這米面布油什麼的也要錢買呀,有這錢幹什麼不行,何必花在繼女身上。
  沙莎明白這個道理,但以前的何大妮卻不明白,她每天辛苦勞動只為得到家長的認可,希望得到大人的愛護,只可惜到頭來仍然是個可憐的小透明。
  現在沙莎佔了這個身體,以前的事跟她無關,所以她並不怨恨何家,不過何大妮遺留的記憶告訴沙莎,大妮更名香茹進了女醫館見到那個遠房親戚後發現對方並沒有信守承諾將自己送進藥房,而是把自己留在廚房打雜時,曾經有過疑問和期待,但一次次的鞭子和責罵終於磨平了她的銳角,安分守己的做著指派下來的所有工作,再不想進藥房日後做醫婆的事。
  香茹認命,沙莎卻不想認命,香茹的記憶告訴她,醫婆年滿二十歲就可出宮還鄉嫁人,這是本朝建國時由第一代醫婆向太祖皇帝討來的恩典。而其他的宮女們則必須在宮裡做到五十歲才會放歸原籍,把在宮裡過了大半輩子毫無謀生技能的女人重新扔到社會上,那是多麼淒涼殘忍的一件事。
  依據這僅有的一點線索,沙莎覺得,醫婆簡直是宮女中前途最光明的職業,不但能早早的離宮,離宮後只要有一日仍在行醫,就能吃一日的皇糧。她當然不是稀罕皇糧的待遇,而是離宮的權利,她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姑娘,誰樂意把大好年華都浪費在沒有出頭之日的皇宮裡。
  但眼前的難題是,她要怎麼從廚房跳入藥房?藥房掌事方姑姑與廚房掌事容姑姑可是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一個沒弄好,可就裡外不是人,惹來一身麻煩就得不償失了。
  這個身體已經十四歲了,要是十五歲還沒能進入藥房被現任的幾位醫婆看中收作弟子,就再無翻身的機會了。
  她需要一個改變命運的轉機,她絕不甘心在皇宮裡做一輩子的宮女,她一定要跳槽。
  以前的沙莎,現在的何香茹不再不安和恐懼,睜著清亮的眼睛,靜靜的等到天明破曉時。
  卯時又叫日出或破曉,指太陽冉冉初升的時間,也是宮人們通常起床的時間。
  香茹半夜從夢中醒來後就再沒睡著,只靠著這個身體長久以來養成的生物鐘的引導,她在卯時前就從被窩裡爬出來,趁其他人都在睡,沒人和她搶便所,她抓緊時間把自己料理乾淨,換下來的髒衣服用木盆裝著拿去外面井邊清洗。
  她知道那個夢是告訴自己屬於沙莎的靈魂已經與何香茹的身體完美融合好了,她是沙莎,沙莎是大妮,大妮是香茹,香茹現在是她。
  從未在這麼簡陋的環境中手洗衣物的自己表現很自然,沙莎和香茹不分彼此。
  井水很涼,室外溫度也涼,如今早過中秋,將近深秋,冬季已不遠矣。
  她把一盆子的衣物全部洗滌乾淨並在院子的一角晾曬好,這叫她再次知道,這個身體原本的記憶已然沉澱在大腦記憶皮層深處和全身肌肉的每一個細胞中,自然而然的引領著香茹做她想做的事,俗稱「慣性」,而新生的自己只要遵循慣性,就能無縫對接的開始新的生活,姑且算是重生來的第一件好事。
  院子是典型的四合院天井格局,北房和東西廂房各有三間房,無耳房,南牆下有三個灶台,灶的一邊是水井另一邊就是出入院落的門戶。
  香茹睡的是東廂房左手那間,一個屋子住五個人。
  她晾曬衣服時所有屋裡的丫頭們也都陸續起床,院子裡漸漸熱鬧起來,和香茹同一間屋子的丫頭們見香茹已經忙開了,都友好的向她道早安,也有人問起她的身體是否康復,丁香和銀花過來探她額頭,已經完全退燒,她倆終於放心。
  早上時間緊,沒有時間燒熱水,住在這院子裡的所有四十五名下等丫頭都只能就著井水梳洗打扮,冷水往臉上一撲,什麼睡意都被冷跑了。
  互相幫忙著梳好頭化好妝,香茹前世壓根沒梳過布包髻,但在「慣性」的幫助下,她並未表現出任何生澀,而且這時她也想起來,只有廚房裡的人才梳布包髻,就是用絹布把梳好的髮髻包裹起來。這自然是為了衛生考慮才立的規矩,畢竟沒誰願意在飯菜裡吃出別人的頭髮。
  梳妝完畢,在廚房裡做事的下等丫頭香茹、丁香和銀花等十一人急奔工作崗位,點火燒水,再過一會兒,在另個院子住的四位廚娘也陸續到位開始做早飯。
  廚房灶多,既有燒菜用的大灶也有煲湯用的小灶,女醫館廚房雖然面積不大,可大小灶台加起來同時能燒八壺水。
  等其中一壺完全燒開了,香茹提下來飛快地離開廚房,轉回女醫館深處的住所方向,但並不是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跨過小門後走了另一條小路,走了一段後再拐彎上了夾道。
  夾道是由兩道高牆形成的狹窄走道,不過香茹走的這條小道只有左手邊是一排高聳的院牆,右手邊的高牆上有間隔而開的院門。
  這些小院子僅有三間房,別看面積不大,卻地位最高,女醫館所有的掌事姑姑都住在這裡,一人一間院子,互做鄰居卻又從不串門。
  廚房頭頭容姑姑住的院子在中間,就是那個在夢裡看到的只用一封信就把何大妮給哄進宮來非打即罵的更年期女人。
  這是在香茹走到容姑姑房門前時自動浮現在她腦海裡的內容,是這身體原本的記憶。
  力道適中的在門框上敲了幾下,用略大點的聲音在門外恭敬地說一聲,「容姑姑,香茹送熱水來了。」
  然後,不管裡面有沒有人應聲,自行推門進入,穿過堂屋來到左手睡房,將水壺放在盆架旁的地上,再將架子旁的水桶提到外面打來半桶冷水,熱水冷水兌成一盆溫水,把架子上的洗臉巾扔進盆中,這才端著走到床前放在床頭的凳子上。
  先把床帳束起,就見到被窩裡躺著一個面色無華的中年女人,一眼即知是肝血不足五臟失調之症,散在枕頭上的頭髮有枯黃之感,夾雜著絲絲白髮。
  女人瞅了香茹一眼,懶洋洋的從被子裡伸出手臂,香茹握臂扶肩,用全身的力氣把這個狀似嬌弱無骨的女人扶著坐起來,給她披上件外衣,盆裡熱手巾擰成半干,雙手遞給她,等她敷臉。
  容姑姑連敷三把,然後接過香茹遞來的漱口鹽水潤潤口腔,完事後才端著最後一杯白開水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喝,而香茹則抓緊時間從衣櫃裡給容姑姑拿今天穿的衣服。
  容姑姑喝罷了這晨起的第一杯水,放下杯子,掀起被子下床,在便所裡方便完,出來又洗一趟手,由香茹伺候著更衣,然後在窗下梳妝台前坐下梳頭、化妝。
  左看右看都打扮好了,容姑姑坐在鏡前微微側頭,斜望身後側的香茹,淡淡的道:「跪下。」
  香茹一聲不吭雙膝落地,低下頭,背部肌肉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容姑姑摸著剛剛梳好一絲不亂的髮髻,慢騰騰起身,從枕頭後面摸出根三尺長的籐條鞭子,緩緩轉過身來,不由分說地就一鞭子抽到香茹身上,邊打邊罵。
  「小賤人,皮厚了?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生病?要不是老娘想辦法讓你進宮,你現在還在鄉下種田呢。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死賤人。」
  細細長長的籐條鞭子一下下的打在香茹身上,香茹咬牙默默承受。從她跪下起她就知道要挨打,這當然也是「慣性」的結果,從記憶中得知這是常有的事,容姑姑稍有不高興就拿她出氣,比繼母打得都狠,從入宮起到現在,打了四年,硬是練出了一身賤骨。
  真是讓人笑不出來的黑色幽默。
  以前的何香茹對容姑姑異常懼怕,害怕就容易犯錯,犯錯就要挨打,打過後更怕,於是惡性循環。
  現在的香茹自然不想重走老路,好不容易重生回來,哪有再天天乖乖挨鞭子的道理,她遲早要想辦法遠離這個老妖婆的身邊。
  MD,她一定要跳槽!真TND的疼!
  香茹低著頭張大嘴巴,狠狠地吐出一個無聲的呻吟,而身體依然保持正跪的姿勢,直到容姑姑「晨課」完畢。
  「快滾,去端早飯來,慢一點小心我的鞭子。」容姑姑把鞭子放在梳妝台上,重新坐下,慢條斯理的對鏡整理髮髻,看有沒有弄亂。
  香茹有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踮著腳尖飛快離開這間屋子,合上房門後,她才終於有空安撫一下火辣辣疼的背部肌肉,齜牙咧嘴一路小跑著趕去廚房。
  廚房裡廚娘們已在做早飯,另有幾人在佈置鹹菜和拿餐具,大灶台上熬著兩鍋不同的粥,熱氣從鍋蓋邊緣溢出來,一下下頂著鍋蓋發出「噗噗」的聲音,帶出陣陣粥香。
  香茹站在廚房門口深吸口氣,好香的小米紅棗粥呀,容姑姑打罵雖狠,卻不會罰人餓飯,每日飯食總能吃飽,算是她人性中難得的優點。明明家境尚可,卻自從生母病逝繼母進門後,小香茹還是進了宮才重新知道什麼叫吃飽穿暖,真是莫大的諷刺。
  廚房裡忙碌的眾人看到香茹腳步虛軟的倚在門邊,見怪不怪的搖搖頭,繼續干自己的活。容姑姑是廚房頭兒,管人管物,誰也不會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同情心把自己放在容姑姑的對立面上。
  不過,她們多少還是感謝香茹的,自從她進宮後,就沒別人再頻繁挨過容姑姑的鞭子了。
  丁香和銀花擺好餐具,四樣的鹹菜碟在食盒裡分配好,只等那邊廚娘說一聲粥好了,立刻盛上兩盅不同的粥一併放進食盒,最後蓋上蓋子,提出去交給香茹,擔心地看著剛病好的香茹拎著食盒沿廊下眨眼就走不見了。
  早上總是匆匆忙忙,香茹片刻不敢耽誤趕回容姑姑的屋子,悄眼看她臉色,見沒有異常才趕緊來到桌前布餐。先把粥和鹹菜擺在桌上,用水壺裡剩下的熱水另兌了一盆乾淨的溫水請容姑姑淨手用餐。
  然後趁著容姑姑吃早飯的間隙,香茹抓緊時間收拾床鋪,把水盆和布巾清洗乾淨放回原處。
  兩盅口味各不同的粥品容姑姑一樣吃了一半,把筷子一扔,嘴一抹,又叫香茹。
  「上次洗乾淨的那件衣服,袖子上的花不好看,拆掉三天內重新繡過別的花,不然小心鞭子。」
  說罷,容姑辜負著手,趾高氣揚的離開屋子,去巡視她的地盤。重生 第3章(下)

  香茹打開衣櫃取出一件淡紫褐色的上衣,宮裡規矩,宮女們的衣服一年只有兩個顏色,春夏穿綠色,秋冬穿紫褐色,每一季的衣服雖是宮裡賞的,卻因布料的關係衣服顏色並不次次相同,有深有淺,但又都在規定的色系裡頭,由宮女們隨便,今天想穿淺的穿淺的,想穿深的穿深的。
  款式是固定的,宮女們能爭奇鬥艷的地方就在衣服上的繡花上,袖口領口褲腳和鞋幫子上,只要能繡花的地方都是宮女們比拚手藝的地方。而身為掌事的大姑姑,每天吃飽沒事幹就是跟另幾位掌事大姑姑比拚衣服上的繡花,要是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回來就讓香茹改,香茹除了廚房裡的雜活和伺候容姑姑飲食起居,還要負責給她的衣服拆、改、做,從起床到睡覺一整天下來沒得歇。
  在這不知道是磨練還是虐待的對待下,以前的香茹硬是練就了一手好女紅。
  香茹找了個包袱皮把衣服包起來,然後收拾了桌上的碗盤,將包袱掛在肩頭,一手食盒一手水壺直奔廚房。
  清潔廚房是雜役干的活,香茹回到廚房時,大家都已吃過早飯,開始做午飯的準備,銀花和丁香在整理用過的廚餐具,一會兒就有一大盆的鍋碗瓢盆要洗出來。
  銀花接過香茹手裡的食盒和水壺,看了一眼她肩頭上的包袱,知道容姑姑又給她活了,從蒸籠裡拿了個溫熱的花卷塞到香茹嘴裡,讓她快去快回。
  香茹邊嚥著花卷邊跑回自己的睡房,扔下包袱又竄回廚房,這一來一回的工夫,那個花卷已然下了肚,接過銀花遞來的粥和鹹菜就站在廚房外的廊下稀里嘩啦的一通灌。
  這就是香茹早上起床後每天都經歷的情景,別人都能安穩的吃個早飯,她不能。
  幸好這個身體沒有胃病。
  邊灌粥,香茹邊如此想。
  狼吞虎嚥地結束了早飯,香茹走向井邊,在她吃飯的時候,丁香和銀花已經抬著滿滿一大盆用過的餐具在井邊清洗起來。
  香茹加入進去,三人一起洗速度快了很多,正洗著,今日廚房用的食材也送到了,食材中除了蔬菜副食和肉類活禽外還有大量各種水果,在香茹看來,只要不挑食,每日所需營養都是能保證的。
  女醫館幾十號人全為女性,別說男人了,連個太監都沒有,每日食材由太醫院的小太監們送來,他們送來就走,並不多做停留。
  小太監送來了菜,容姑姑不知道從哪裡跟著冒出來,指揮著其他人清點了數量,然後把要洗的菜用盆裝了放到井邊,習慣性罵幾句,催香茹三人手腳麻利點,接著轉身進了廚房,指著廚房眾人的鼻子再挨個罵一遍,這才搖著早就不纖細的腰身去別處蹓躂了。
  餐具洗過了第一遍,剩下的漂洗工作由丁香和銀花繼續做,香茹脫身出來到一邊揀菜,每天廚房的雜役工作三個人就是這樣分工協作,已經化作了不需言語溝通的默契。
  廚房裡的人沒有一人出來幫忙分擔一下,容姑姑走後,她們在裡面燒上壺水等著泡茶喝,四位廚娘商量今天做什麼菜,而另八位廚工則慢騰騰地開始準備各類蔥姜蒜末,容姑姑天天早上都這麼罵一回,眾人早習慣了。
  況且宮裡本來就是這樣,該自己的事就做,不該自己的事就看別人做。
  銀花和丁香按部就班的洗完餐具,抬回廚房一件件用干抹布擦乾放在櫃子裡備用,再出來的時候帶了一碗熱茶水給香茹,換香茹喝水休息一下,她們倆人坐下繼續揀菜削皮。
  大半個上午的時間就在井邊這樣過去了,揀好洗完的蔬菜肉類瀝干水裝在竹簸箕裡,一個摞一個抱回廚房,放在廚房中間的長條桌案上。
  廚工們這時候也早把做飯要用的油鹽醬醋蔥姜蒜等調料都備好,用小器皿裝著,擺在灶台邊廚娘順手的位子上。香茹她們把乾淨的菜拿進來後,她們繼續根據廚娘今天的菜譜,把原料菜切絲切丁切塊切片,再按每道菜的所需份量分配好,方便廚娘後面烹飪。
  廚房裡開始忙碌起來,就說明香茹三人今天上午的工作暫告結束,可以回屋裡稍事休息了。
  回到居住的院子,三人先打了桶清水洗手,然後回到屋裡給香茹身上新鮮的青紫傷痕上藥,再然後銀花和丁香去洗自己的衣物,香茹則抱著針線簍子和容姑姑那件衣服坐在廊下陽光最好的地方開始拆袖子上的繡花。
  忙忙碌碌一上午,這會兒坐下來,香茹終於有空來重新思考眼下的生活方式。
  重生來之不易,她既然佔了這個殼子她也明白順道一併承繼了這個殼子的責任和義務,但畢竟現在是組裝貨了,要她再像原裝貨那樣每天麻木不仁的生活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天天挨打的日子是肯定不能再過了,必須得想辦法把容姑姑哄住了,就像摸小貓似的,順著毛給她摸順了自己才有好日子過,不然自己皮骨再賤,打得多了,保不齊哪天就給打殘了呢,那不就吃大虧了,好不容易才活過來的。
  所以,眼下當務之急就是做個稱職的狗腿子,一切以容姑姑的要求為己任,她說東自己絕不說西,她說一加一等於五,自己就絕不能糾正她其實等於二。
  賤嗎?有點。但誰在乎呢?
  香茹心裡打定了主意,心態慢慢的沉靜下來,專心於手上的活計。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別看袖子上那一圈裝飾紋面積不大,可花樣繡得很細密,是很好的針工,所以拆起來費神費勁,到差不多吃飯時間,香茹一個袖子都沒拆完,也只能把東西放回屋中,匆匆忙忙跑去廚房端飯端菜送去容姑姑房中。
  伺候了容姑姑午飯,又服侍了她洗臉和歇中覺,香茹才收拾了餐具回廚房。當然,這個時候,整個女醫館的人差不多都吃完了,又是只有她一人沒吃,還好有丁香和銀花,她倆給香茹留下了一些飯菜,但是除了飯是溫熱的,菜已經涼了。
  香茹沒得挑,她把所有的菜倒在一個大盤子裡,再把飯倒進去,拌一拌,就這麼狼吞虎嚥地吃。
  跟早上一樣,香茹吃飯的時候,丁香和銀花已經開始在井邊清洗餐具,廚房裡還未收拾,而四位廚娘八位廚工則都在飯後回屋休息去了。
  簡單的說,剩下的全部善後事宜都是香茹三個人的事。
  身體的記憶讓香茹吃飯速度很快,但體內靈魂卻在搶奪身體控制權,要讓香茹的吃飯速度慢下來,因為咀嚼不充分的話會給胃腸消化帶來負擔,不利於健康,長期如此會有胃病風險。
  肌肉記憶和靈魂意識各自帶領著盟友植物神經和中樞神經開始了一場拉鋸戰,直接表現就是香茹一會兒大口囫圇吞嚥噎得直翻白眼,一會兒又細細咀嚼連根菜葉子都要嚼爛了才嚥下。
  半碗飯下肚後,靈魂意識與盟友取得戰事勝利,奪得了身體控制權,香茹吞嚥的速度慢了下來,後面半碗飯她恢復了前世的吃飯速度,大口吃,慢慢嚼,細嚼慢咽才符合她職業營養師的養生之道。
  摸摸肚子,吃飽的感覺就是好。香茹把碗筷放進水盆裡,她沒留下一起洗,而是打了一桶水回廚房收拾,換了兩桶水把廚房裡做飯的油污洗刷乾淨後才回來與丁香銀花洗淨剩下的鍋碗瓢盆。
  將餐廚具歸位的工作仍然交到了丁香和銀花身上,香茹飛快跑回屋子,抓緊一切時間把衣服上未拆完的繡花給拆下來,下午她還要伺候容姑姑吃點心和晚飯,晚上還要為容姑姑單做夜宵,要是今天沒拆完,後面兩天根本來不及繡。
  丁香和銀花做完了剩下的活回來香茹拆完了一隻袖子,廚娘們歇中覺起來去廚房做點心時第二隻袖子拆了一半,眼看第一道工序快要完成,銀花過來喚她,說是點心好了,該給容姑姑送去了。
  香茹只得放下手裡的東西,奔向廚房。
  廚房做了四樣花糕,香茹一樣揀了三塊裝了一盤子,再拿了一壺新泡的茶,趁熱端去給容姑姑。
  容姑姑坐在窗下桌前,架子擺得十足,捏著蘭花指,粗短的小指翹得高高的,四樣的糕點一樣拿了一塊,每塊卻只吃了兩三口就放下不要了,光喝茶。
  香茹大氣不敢喘,雙手垂在身前恭敬的站在一旁,微低著頭,眼睛望著自己的鞋尖,可餘光卻又放在容姑姑身上。見到她杯中的茶水不多了,香茹趕緊上前續上茶水,再退下去安靜侍立,心裡祈盼著容姑姑早些放她走,她還有半個袖子的花沒拆呢。
  香茹的願望似乎是得到了老天的響應,容姑姑喝了兩杯茶後,揮手讓香茹收拾東西下去了。
  十二塊糕點只有四塊各啃了一角,另加只喝了兩杯的半壺茶水。香茹把這幾乎原樣的點心拿回廚房,全部直接倒進了潲水桶。
  到外面洗了手又回來,香茹拿了兩塊糕點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往自己住的院子跑,衝回屋子端起針線簍子往廊下一坐,一口將手上剩餘的糕點全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得大大的,嘴裡慢慢嚼,手上飛快開工。
  緊趕慢趕,終於在天色暗下來之前將衣袖上的繡花全部拆乾淨,放下東西,香茹一邊在腦中設計著新繡花樣式的圖樣,一邊跑回廚房做晚飯前的最後準備。
  皇帝皇后等高高在上的人兒一天只有早午兩頓,他們餓了隨時有點心墊補,底下做事的下人兩頓可不夠,於是又一個皇恩浩蕩,體恤宮人辛苦,特批傍晚加頓正餐。
  酉初刻,晚飯上桌,廚娘精心烹飪的有葷有素六菜一湯一酒一飯盛在食盒裡由香茹送去容姑姑屋子,容姑姑嘬酒吃菜好不愜意,香茹餓著肚子在旁邊布菜斟酒,下午吃的那兩塊糕點這會兒早就消化沒了。
  吃過飯,茶水漱口,再喝了幾口消食茶,容姑姑終於把注意力放在了香茹身上,問她那件衣服有沒有開始繡花。
  繡花老實回答,才剛把花樣全部拆完,還沒開始繡。
  一聽這話,容姑姑頓時勃然大怒,翻臉之快前所未見,噌的起身就從床頭拿來籐條鞭子抽了香茹幾下。
  香茹不敢躲也不敢閃,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任鞭子一下下的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翅膀硬了啊?敢在我容姑姑面前偷懶了啊?拆個花樣拆一天,動作這麼慢,養你有什麼用?那麼多時間你幹什麼去了?是不是偷出館去會相好的了?」
  香茹簡直哭笑不得,她一整天都忙得要死,一點時間都不敢耽誤拚命幹活,偏偏這個更年期老妖婆不知道「理」字怎麼寫,得吃藥。
  算了,跟她講什麼道理,這個老妖婆從來不曾講過理,想打就打,想罰就罰,剋扣起宮女例銀來比周扒皮都狠,還是省點力氣的好。
  容姑姑狠敲了香茹一頓鞭子,才氣喘吁吁的結束了飯後運動,罵了一聲「滾」,香茹拖著傷上加傷的身子收拾了桌子後利索地滾了。
  回到廚房,不用想,又是只有一盤溫熱的白飯拌著幾樣涼了的菜用個大湯碗倒扣在炒菜鍋裡,廚娘等人都回屋休息了,廚房裡一根人毛都沒有,丁香和銀花在井邊洗碗。
  香茹把食盒裡的殘羹通通倒進潲水桶,然後把東西拿去井邊,回到廚房裡拿出她的晚飯,一邊吃一邊圍著長桌案轉圈。
  結合記憶和今天親眼看到的容姑姑的表現,香茹可以確定那個老妖婆的更年期綜合症已經嚴重到了要吃藥控制的地步,卻沒見她去找醫婆或醫官拿過藥,也許她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是病。
  對一個毫無自知之明的病人說她有病,這種自找倒霉的事香茹可不會幹,今天挨了兩頓打已讓她知道厲害。
  容姑姑才剛四十多,宮裡規矩,老宮女老太監滿五十歲離宮還鄉,現在離容姑姑還鄉的那一天還有好幾年,這天天吃鞭子的日子必須得想辦法加以改變。
  更年期,嗯,好吧,就針對這更年期來吧,她前世好歹是名營養師呢,食補藥膳那是她的強項。既然容姑姑沒去找醫婆開藥調理,就只能靠自己給她弄點好吃的了,就算回報容姑姑四年來對她廚藝的訓練好了。
  那個女人調教自己廚藝說好聽了是將來升她做廚娘,其實還不是為了天天給她做夜宵,人家一天吃三頓加個下午點心,這個女人一天三頓加下午點心還不夠晚上還要一頓,怪不得養出那樣一副身材。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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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第4章

  香茹打開了放乾貨的櫃子,這裡面放的是各種豆子、香菇、木耳、蝦米、花生、紅棗、核桃、栗子等風乾食材,用帶蓋的瓷罐子或麻袋裝著,罐身上貼著紙條標明內容物是什麼。
  香茹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思索今晚煮什麼夜宵給那個老妖婆吃。
  雖是穿越重生,但憑著這個殼子本身的記憶以及這一天的工作,香茹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食用的食物跟地球上的都一樣,連名字都沒變過,好像就是中國封建時代的翻版,只是歷史軌跡不同從而誕生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王朝罷了,前世的生活經驗在這裡都能夠完全代入,沒有一點障礙。
  這就好辦了,她可不想前世營養師的工作經驗在這裡報廢,不然她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只要還有能讓她發揮前世職業能力的機會,她就有在這裡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氣。
  看著裝有藥材的罐子,這些熟悉的植物讓香茹感慨良多,眼眶漸漸濕潤,在快要溢出的時候香茹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重新收拾好情緒,將注意力專注在面前的這一堆罐子上。
  女性更年期的食療補方有很多食譜,容姑姑的症狀需要使用湯藥和食物共同調理,但廚房裡沒藥材,只有些枸杞、干合huan花、山萸肉這種可當食材的單方藥材,雖說也可以分別用來做更年期藥膳,卻藥性不夠,不足以撫平容姑姑心煩易怒精神失常這種嚴重症狀。
  香茹在櫃子前站了好一會兒,吃下了半碗飯才終於想好今晚做什麼,放下飯碗,雙手拿下了裝干合huan花的罐子。
  今天就做合huan花粥吧,安神解郁。
  香茹拿了個熬粥的小砂鍋,照比例取了一點干合huan花、粳米和適量紅糖一起放進砂鍋裡,加上適量的清水,放在灶上先浸泡一會兒,回來繼續端起飯碗吃飯。
  丁香拿著洗乾淨的食盒、鍋、煲等大件廚具進來,見香茹歪倚著灶台姿勢奇怪地吃飯,走過來輕聲問道:「又挨打了?」
  香茹嘴裡嚼著飯,點點頭,喉嚨裡「嗯」了一聲。
  丁香給香茹捋了捋有些散亂的鬢髮,拍拍她的肩,「她是不是跟你有仇啊?從你來的第一天開始到現在,你哪天沒吃她鞭子,打到現在她不膩啊?」
  「沒辦法,誰叫她是我遠房親戚,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嘍,反正她不能打死我。」香茹含糊不清的道。
  「她唬你呢,什麼狗屁遠房親戚,對你比誰都凶,我看她就是想要個專門伺候她的人,又不想你太清閒,才把你塞到廚房來。」容姑姑是香茹遠房親戚的事在廚房不是秘密,不過香茹已經想不起來大家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過程了。
  「不然怎樣,她是廚房的頭兒,她要打我哪裡需要理由。」
  「我看她八成有病,還病得不輕。」
  「這你倒說著了,她是有病。」
  「香茹,我說說的。」丁香有點兒嚇著。
  「我不是跟你說說的。」香茹睜著溜圓烏漆的眼睛以示她是認真的。
  「她真有病?你又怎麼知道?」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爹做什麼的吧?」
  丁香點頭,「說過,你爹做郎中的。啊,你看出來她是什麼病?」
  「容姑姑那叫髒燥症,女人到了她那個年紀都有的通病,大部分人症狀輕些,飲食上稍稍注意點就不會有太大問題,少部分人症狀重些,容姑姑就屬於要吃藥的重症。以前還在家時,我爹每個月總要開出幾個這樣的方子,都是四十多五十上下的女人,但像她這般嚴重的也少見。」香茹的解釋稍稍有點誤導,她無法說明更年期和髒燥症的區別,但中醫的確是把更年期症狀歸屬於髒燥症的。
  想起來真是諷刺,沒有任何防護地讓一個孩子做護士的工作,成天在病人當中轉來轉去,沒有傳染上疾病已是運氣,偷學到的一點粗淺的醫理根本不足以為這個身體曾經承擔的高危風險買單。
  丁香傻了眼,「要是跟容姑姑說她有病,會被她打死的。」
  「對啊,所以只有忍耐,忍到她五十歲離宮才能解脫。」
  丁香長歎口氣,「還有好幾年要等呢。」
  香茹扒完最後一口飯,乾硬成團的米飯在嘴裡嚼得很累,「幸好只剩幾年。」
  丁香「噗嗤」一笑,「還是你看得開。把碗給我吧,你快回去拿活來做,我給你看著會兒。」
  香茹抹抹嘴,竄出了廚房。
  片刻後香茹捧了她的針線簍子回來,先放在門邊的凳子上,她來到灶前升火開始熬粥,然後才返身把凳子拿到灶邊坐下,灶上點了兩根蠟燭照明,一邊照看著粥的情況,一邊開始繡新的花樣。
  受四年殘酷磨練,香茹女紅大成,練出一絕技,不需要畫圖樣就能直接在布料上繡花。其實這都是讓容姑姑給逼出來的,在短短幾天內就要給衣服換個花樣,根本沒有重新設計圖樣的時間,只能在腦子裡一邊設計手上一邊繡。
  宮女衣服上的繡花以素雅為主,多是花草,不能出格,又要和衣服顏色相配,用現代通俗詞彙來講,就是要體現一種符合皇家氣派的低調的華麗,屬於不經意間的炫耀。
  也真虧了宮裡每一季都會給宮女四套新衣服,不然總是這麼沒完沒了的拆、改、做,再結實的面料也得完蛋。
  香茹稍一思索,腦子裡自然而然浮現出一幅全新的花紋,香茹再稍做細節設計,以木芙蓉為主的新花樣就在腦海中完成了,手上立刻穿針引線,以線為筆描繪在面料上。
  丁香和銀花洗完了全部的餐具回來,把擦乾的餐具各歸各位後兩人卻沒走,而是在個大鍋裡燒了點開水,兩人邊喝水邊聊天,順便看香茹做活。
  前世的時候沒接觸過刺繡,十字繡都玩得少,最多就是給襯衫縫縫扣子,重生後第一次接觸到刺繡就儼然一派高手姿態,這讓香茹很興奮,繡得很帶勁,就見她飛針走線,第一朵木芙蓉的輪廓在迅速的成型中。
  待到合huan花粥熬煮好了,香茹也繡好了大半隻袖子的木芙蓉輪廓,但要想如期在三天內完成全部工作,這幾個晚上是一定要加夜班才行的了。
  香茹把東西歸攏放在遠離灶台的桌案上,讓丁香和銀花去拿碗,先盛出容姑姑的那份裝在瓷盅裡放在熱水中保溫,剩下的她們三人一起分了,這一整天下來,香茹這時候才吃到了點暖和的東西。
  吃罷後,三人一起收拾了廚房,銀花把大鍋裡一直在燒著的開水舀到水壺裡,接著帶著香茹的針線簍子先行回屋,香茹把粥用食盒裝好,左手食盒右手燈籠,丁香提著水壺,兩人一起去容姑姑院子。
  進了容姑姑的屋子,香茹伺候容姑姑夜宵,丁香則給容姑姑鋪床。
  容姑姑對今晚的夜宵是粥表示疑問,香茹以天冷熱粥暖和為理由解了容姑姑的疑問,並順勢提出冬季的夜宵以粥為主的建議,容姑姑沒有反對。
  容姑姑吃罷了粥,香茹和丁香兩人一同伺候容姑姑卸妝洗臉洗腳,一直到容姑姑安然睡下,香茹和丁香這才熄了屋中燭火一併離去。
  回到空無一人的廚房洗好今天最後這幾件餐具,熄掉所有火頭,香茹和丁香回屋休息。
  院子裡,南牆下的灶台全部都正燒著熱水,三個屋子的丫頭們排著隊在灶前打熱水洗臉洗腳。
  香茹和丁香先鋪床,再端著盆子出來排隊,洗完後趁著暖和勁趕緊爬進被窩裡,最後一個上炕睡覺的丫頭睡熄了燭火,室內頓時一片黑暗,四下寧靜,很快就都睡去了。
  香茹先前是打算加班繡花,但不代表說她不需要睡眠,她寧可明天起早一點,也不想睡得太晚,反而影響睡眠質量。
  當香茹從熟睡中重新睜開眼睛時,窗外一片漆黑,不知現在何時,在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後,聽到了敲梆子的聲音,細聽之下,得知已經四更多,再有一個多時辰就是卯時。
  香茹輕輕地從被窩裡爬出來,穿上衣服,點上蠟燭再拿上針線簍子,出門到室外,來到井邊,那裡有灶台與牆角形成的避風處,牆角扔著一個小板凳。這本來就是她夜裡加夜班時的工作地點。
  香茹把燭台放在灶台上,把板凳拿過來坐下,就著微弱的燭光開始專心致志地繡花,取線、穿針、走線絲毫不錯。
  這一專心就直到蠟燭燒完才抬起頭來,看看頭頂星空也快卯時了,香茹放下針線,抖開衣服檢查了一下加班成果,兩隻袖子上全部的花葉輪廓都已繡完,今明兩天往裡填色就行,只要不出意外後天一定能拿去給容姑姑。
  把東西歸歸攏,衣服捲成一團放在簍子裡,香茹拿上簍子悄然回屋,把簍子放回自己的櫃子裡後,香茹又出來點火燒水。這麼冷的天要她用井水洗臉,她可不樂意。
  卯時前後,三排大屋開始有了人聲,大家陸續起床,穿了衣服出來見香茹燒了水,都立馬過來打熱水。匆匆梳洗完畢後就趕去各自的工作崗位,開始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
  香茹從廚房提了開水去伺候容姑姑起床,給她更衣化好妝後,跟昨天的這個時刻一樣,坐在梳妝台前的容姑姑問了一句花繡得怎麼樣了,香茹照實說剛完成全部的輪廓只差填色,容姑姑馬上起身拿來籐條鞭子又是一頓抽,理由是香茹動作太慢,一個晚上的時間怎麼可能只完成那麼點,起碼也該完成半隻袖子的繡花。
  香茹知道容姑姑就是打人上癮,無論自己說什麼容姑姑都會找茬打她一頓作為晨間鍛煉,反正自己一身賤骨不怕她打,但她這暴躁的脾氣實在影響工作氣氛,哄住她的計劃必須得加緊才行了。
  容姑姑運動結束,喘著氣放下鞭子,叫香茹滾。
  香茹滾了,不久後又滾回來了,拿來了今天的早飯。
  廚娘依舊煮了兩樣的粥,玉米粥和紅豆粥,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容姑姑吃了幾勺玉米粥後就突然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旁邊的凳子。
  嚇了一跳的香茹趕緊上前詢問緣由,結果被正在氣頭上的容姑姑抄起筷子打在手腕骨節上,疼得她一下縮回手,可臉上卻是關心的表情。
  「姑姑,粥不合胃口嗎?」
  「誰用這喂雞的玉米碎粒煮的粥?這是給人吃的嗎?硬得要死,盡硌牙。以後廚房裡不准再做玉米粥。」
  「是。姑姑吃紅豆粥吧。」香茹把玉米粥撤到一旁,將紅豆粥放到容姑姑面前。
  誰知容姑姑只吃了一口又扔了勺子,「太甜了,難吃得要命,你去叫李廚娘來見我。」
  見容姑姑氣成這樣,香茹知道李廚娘要倒霉了,又不敢勸,趕緊小跑回廚房喚人。
  廚房裡這會兒各院的人都來拿早飯,香茹找了幾個廚房裡的人問了問她們對今天粥的看法,有沒有覺得玉米碎粒硌牙或者紅豆粥太甜。
  沒人覺得有問題,都說很好,李廚娘是廚房老人,熬粥的手藝大家都曉得的。
  香茹這才面沉如水的去喚那位李廚娘,說容姑姑有找。
  李廚娘見香茹這表情,大致猜到一點事情不妙,把手上的工作交接給別人後,就隨香茹走了。
  轉出了廚房的廊下,李廚娘才問香茹事情原委,香茹不知道容姑姑為什麼發火,只把她剛才的表現原原本本講給李廚娘聽,讓她有個應對的心理準備。
  李廚娘挺直了脊背硬邦邦地邁進了容姑姑的屋子。
  房間裡本來情緒稍稍穩定了一點的容姑姑看到李廚娘和香茹進來,目光轉眼就變得凌厲起來,看李廚娘的眼神就好像李廚娘殺了她全家似的。
  「李荷花,你也是廚房老人了,什麼當做什麼不當做還用人教嗎?看看你今天煮出來的粥,那是人吃的嗎?」
  與先前表現不同的是,容姑姑沒有暴跳如雷,但語氣卻陰冷如刀,李廚娘跪在地上不住求饒,香茹縮手縮腳站在門邊眼觀鼻鼻觀心。
  容姑姑在李廚娘跟前走了幾圈,心裡越來越煩躁,看李廚娘那磕頭如搗蒜的樣子更加來氣,操起她不離身的籐條鞭子劈頭蓋臉地就打了過去。
  李廚娘沒習慣容姑姑這樣的鞭打,一下就被打得伏在地上,卻又不能大聲呼痛,咬緊牙關死不出聲,香茹在邊上看得心驚肉跳。自己挨打是一回事,看別人挨打又是另一回事。
  容姑姑狂躁的脾氣一爆發出來就沒得停,見她狠抽了十餘鞭子還沒有收手的樣子,香茹知道容姑姑打人的習慣,她專挑肉少的地方少,比方說腰肩等部位,一鞭子抽下去生疼。
  再看容姑姑好像沒有停手的意思,覺得再這樣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又叫不來人救,只得咬牙做一回正義使者豁出自己,撲上去拉住容姑姑拿鞭子的手。
  「姑姑,不能再打了,停下來吧,不能再打了。要是打出好歹來,跟上頭的肖姑姑沒法交待呀,您要是為這事被受到責罰吃虧的不還是您麼。」
  聽到肖姑姑的名字,容姑姑的動作遲疑了一下,香茹見狀立刻奪下她手中的凶器,並橫生一股蠻力將李廚娘遠遠的拖到一邊。
  「容姑姑,李廚娘知錯了,就饒她這一回吧,下次再不這樣了。廚房裡不能沒人,況且肖姑姑很喜歡李廚娘的廚藝,您就當給肖姑姑的面子,饒了李廚娘吧,容姑姑。」香茹跪在容姑姑腳邊求情。
  香茹頻頻抬出女醫館最高管理者肖姑姑,終於救了李廚娘的小命,容姑姑暴戾的情緒得到控制漸漸平息下來,低頭看看香茹再看看遠處跪趴著的李廚娘,面上神色閃爍不定。
  「也罷,今天就看在肖姑姑的面上,我就不為難她,但是下不為例,要是再有下次,你這廚娘就不要再做了。」
  「是是是,李廚娘知道了,姑姑坐下歇歇,香茹給您倒杯茶,再給您拿些點心。」
  香茹站起身扶著容姑姑在桌邊坐下,可正要倒水時被容姑姑一掌拍掉,「收拾東西,滾。」
  香茹不再堅持,立刻把該收拾的收拾了,一隻手拿著食盒和水壺,一手還扶起已經軟了的李廚娘,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就這樣半扶半抱的走出了容姑姑的院子。重生 第5章

  到了院外香茹的力氣耗盡,實在沒力再拖著李廚娘多走幾步,只得狂叫救命,把在附近掃地的下等宮女們叫過來幫忙,將李廚娘送回她住的屋子休息,而她自己則回廚房報信。
  廚房眾人聽到因為今天的粥不合胃口李廚娘挨了容姑姑一頓暴打,皆倒抽口氣,其他幾位廚娘也開始擔心起來,怕自己做的食物要是被容姑姑找茬該怎麼辦。
  「容姑姑的脾氣越來越差,是不是有病啊?」有人抱怨似的隨口一說。
  無人應聲,大部分人是不知道這算不算病,丁香看香茹沒出聲她也保持沉默,而香茹則是不好明說才不吭聲,她要怎麼跟這些人解釋什麼更年期?什麼是髒燥症?該用什麼藥方給容姑姑治療?她以什麼立場去找醫婆開藥?容姑姑要是知道自己給她吃藥不得把自己打死?
  「是不是病不知道,但有誰的脾氣會隨著年齡越來越暴躁的呢?人上了年紀脾氣不應該是越來越平和與世無爭麼?」想來想去,香茹還是決定曲折的讓這些同事們知道容姑姑情況不妙的事實,讓大家多少有個心理準備。
  「這樣說來的話,其實還是病吧?」有人猶豫的表達出所領悟到的意思。
  「我們都不是郎中,要不誰膽大的去請前面的醫婆來給容姑姑看看如何?」丁香弱弱地開腔,「不過要是被容姑姑知道我們懷疑她有病,非被她打死不可。」
  丁香此言一出,廚房裡人聲頓消,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容姑姑的雌威更加衝撞不得。
  「大家把皮繃緊點吧……」不知是誰扔下這樣一句話。
  廚房眾人默默無語散開,各做各的事,廚娘們提心吊膽的計劃著午餐的菜餚。
  洗完今天的菜,香茹回屋繡花,中午再回到廚房拿午飯給容姑姑吃。
  中午的容姑姑眉眼之中沒有了早上的暴戾,但想到李廚娘的經歷,香茹還是大氣不敢喘一口的站在旁邊,容姑姑有點小動作都讓她一陣心驚,直到午飯太平結束,香茹收拾了東西走出了容姑姑的院子才重重地舒了口氣。
  這日子真難過啊。
  回到廚房,廚娘們還留在這裡等香茹的回信,聽到說容姑姑沒有對午飯表現不滿,她們暫時放下心中大石回屋休息,等著幾個時辰後下午點心的考驗。
  香茹把殘羹倒進潲水桶,將餐具拿到外面水盆待洗,然後回身又進廚房端起留給自己的那份飯,再回到井邊,一邊跟丁香和銀花聊天,一邊吃飯。
  聽到香茹說容姑姑午飯吃得正常,丁香和銀花也一道鬆了口氣。
  「容姑姑不至於把廚娘都打一頓的,她就算生病,這點分寸她肯定還是有的,就是可憐李廚娘了,好好地白挨一頓打。」銀花一邊擦洗著鍋鏟一邊道。
  「也可能是早飯沒吃,餓了的緣故,所以不挑了。」一旦確定容姑姑是有病,香茹就不再對她的行為表現做任何樂觀估計。
  「香茹你別嚇我們,把廚娘們打壞了,誰來做飯?」丁香瞪圓了眼睛。
  「容姑姑打我那麼狠,也沒見我趴在床上爬不起來呀。」
  「那是因為你被打多了。」
  「所以,同理可推。」香茹鼓著腮幫子,同時瞇起眼睛做微笑點頭狀。
  丁香和銀花激靈靈打了個哆嗦,齊齊埋首於手上的工作中。
  香茹在邊上吃完午飯,剛蹲下打算一塊洗碗,廚房廊下走來一個俏生生的俊美丫頭,年紀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和和氣氣地向香茹她們討要一個泥爐。
  香茹她們認得這小宮女,叫玉桂,正是女醫館總管肖姑姑身邊的近侍宮女,整個女醫館裡誰見了她都要給三分面子。
  小泥爐廚房外的圍牆邊有的是,香茹二話不說過去拿了一個給她,隨口寒暄一下,「玉桂姐姐,肖姑姑最近還好吧,好久沒看到她來廚房巡視了。」
  「肖姑姑病了,醫婆開了藥方,這不就是來拿個泥爐回去給她煎藥呢。」
  「啊?病了?怎麼會呢?上次見肖姑姑還好好的。」香茹此話完全是下意識的隨口而出。
  「說是積勞成疾,病根早就存下了,就等一個暴發的時機。這再過幾天不是要立冬了麼?一天冷過一天,肖姑姑受了點風寒,一開始沒當回事,誰知卻把病根給帶出來了,一下就病倒了。這不,醫婆給開了藥了。」小宮女說著臉上浮現愁容。
  「啊,肖姑姑生病可是大事,你快回去煎藥吧。」
  小宮女提著泥爐飛快地走了,香茹則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回到井邊。
  早上李廚娘挨打時為了救她自己才搬出肖姑姑,這會兒就聽到她生病的消息,肖姑姑是女醫館最大的頭兒,她生病,底下的掌事姑姑們必要去探望,不知道這中間能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值得利用的轉機……
  香茹心心唸唸的就是跳槽二字,縱使給她黃金萬兩,她都不要在深宮裡過半輩子。
  「香茹,剛才玉桂跟你說什麼呢?」就算身處閉塞的深宮,也擋不住人們對小道消息的熱愛,銀花和丁香那個八卦星星眼喲……
  「肖姑姑病倒了。」香茹醒過神來,彎下腰壓低了嗓音輕聲說道。
  「啊?!」
  「而且病得不輕,醫婆都開了藥方拿了藥了,我想最近容姑姑有正事要做,不會想著怎麼抽打我們了。」
  銀花和丁香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銀花向香茹勾勾手指,示意她蹲下來,三個好姐妹頭湊頭地說起悄悄話。
  「知道肖姑姑生的什麼病麼?」
  「玉桂說先是風寒,但帶出了長年積下的病根,現在已是積勞成疾之症了。」
  「喲,要是風寒倒罷了,吃幾天藥就好,積勞成疾可麻煩。肖姑姑生病這事可大可小,除了咱們容姑姑,其他幾位大姑姑一定都會行動起來。」丁香道。
  「對,肖姑姑本來還有兩年就到離宮年齡,按慣例,接替人選直接從下面的掌事姑姑中挑選,一直有傳她早就開始在物色替身,現在她生病,那些大姑姑們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連銀花這等身份的人都知道的事,整個醫館就肯定是人人盡知。
  「我覺得事態可能還會更緊急一些。」香茹思索著緩緩道來。
  「為什麼?」銀花和丁香異口同聲。
  「別忘了,剛才玉桂才說肖姑姑已被診斷為積勞成疾,病根原本是潛伏的,直到最近肖姑姑染上風寒,這才引發了病根。我在想的是,按照宮裡規矩,這算大病還是小病?」
  「風寒是小病,但加上積勞成疾的話,可能……得算大病?」銀花猜測著。
  香茹目光炯炯的盯著銀花和丁香,「大病的話,宮裡規矩是怎樣的?」
  「提前離宮。」兩人再次異口同聲。
  「所以……」
  「香茹,你的意思是說,爭奪女醫館總管姑姑之職的戰爭要正式打響了?」銀花和丁香一副想看好戲的表情。
  「噓……」香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可沒這麼說,一切都是推測,還不知道肖姑姑這病是算大病還是算小病呢,等這個有了定論再說。反正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對了。」
  關於肖姑姑病情的猜測到此為止,在有新的消息傳來之前,香茹不打算妄加推測。
  洗罷了碗,香茹回屋繡花,肖姑姑不關她事,那是容姑姑要操心的問題,但她要是兩天內沒繡完袖子,就關她的事了,容姑姑的鞭子打在身上真的是很疼很疼啊,看今天李廚娘被打成那個慘樣,就知道這個身體這幾年是經過怎樣的磨練才練出一副皮實的筋骨來的。
  下午點心做好,香茹去廚房拿點心茶水,廚娘們個個提著顆心看著香茹拎著食盒出去。
  在門口喚了容姑姑一聲,香茹小心地推門進去,逕直到桌邊布餐,不敢抬頭看別處一下。
  坐在窗下梳妝台前的容姑姑放下手裡的梳子過來吃點心,香茹一邊伺候著,同時隱隱約約地好像聞到容姑姑身上有股清淡的草藥味。
  輕緩地連做幾個深呼吸,的確是從容姑姑身上聞到草藥味,香茹心裡有數了,看來容姑姑已經知道肖姑姑生病的事,並且已經去看過了,才沾染一身藥味回來。
  姑姑們的院子都挨在一塊,都是前後鄰居,肖姑姑生病這麼大的事,前後住的掌事姑姑們不可能不知曉。
  香茹保持沉默,沒有自作聰明的開口詢問,肖姑姑的病情到底如何還沒有定論,她什麼都不知道。
  容姑姑似乎在考慮肖姑姑的事,反正心不在焉,不知她在想什麼,一盤子點心只吃了半塊,茶喝了一杯,就讓香茹撤了。
  回到廚房後,香茹處理了吃剩的食物,摸了兩塊點心一路吃著趕回屋裡繡花。
  過了沒多久,銀花丁香做完活暫時回來休息,一人端把凳子坐在香茹身邊,也做起針線活來,順便跟香茹講些剛才聽來的關於李廚娘的新消息。
  李廚娘上午被人送回去後因為同屋廚娘們都在廚房幹活,院裡屋裡都找不到人照應她,她一人在床上躺到中午,直到廚娘們帶了午飯回去看她,才發現她發起燒來,解了她衣服一瞧,身上傷處多數見血,腫起的僵痕青青紫紫泛著血絲。
  廚娘們嚇壞了,不得不去前面請了當值的醫婆來看。醫婆來處理了傷口,又開了張方子讓人去藥房抓藥,結果驚動了在小屋裡歇中覺的方姑姑,特意跑出來狠狠地奚落了她們一番。
  銀花和丁香互相補充著說到這裡都頓住了,唉唉歎了聲氣,「真是丟臉啊。」
  香茹繡完一根線,利落地把線頭埋好,另取了一根同色的絲線,一邊穿針一邊道:「被方姑姑奚落就奚落了,讓她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我以為,重點不在被奚落。」
  「什麼?」銀花和丁香一下沒明白香茹的意思,頗為茫然。
  「藥房方姑姑和容姑姑一向不和,容姑姑喜歡鞭打下人的事她早就知道,記得剛開始我也被多次打得要請醫婆的地步,只是後來我被打皮實了就沒再為這事請過醫婆。現在李廚娘因為重傷發燒而去抓藥,這就白白地給方姑姑送上了一個新鮮的小辮子。還有別忘了,李廚娘是被別的丫頭從容姑姑院門口送回去的,到這會兒我看大家應該都知道這事了。偏偏又趕上肖姑姑生病,幾位大姑姑的競爭肯定明裡暗裡更加激烈,保不齊就有人拿這事暗裡使絆子。容姑姑的劣勢一再加重,沒誰會願意看一個性格暴虐的人坐上那個位子。」
  「你的意思是說容姑姑沒有勝算?」
  「至少很低。你們說說,容姑姑的優勢在哪裡?幾位大姑姑之中,最有優勢的只有方姑姑,她掌管藥房,粗通醫藥,肖姑姑現在正需要她的支持。其他大姑姑懂什麼?我們容姑姑會什麼?她廚藝如何?從我進宮時她就已經是大姑姑,就算她當初廚藝很好,可這幾年久不下廚,現在誰還敢相信她的廚藝?她拿什麼去拍肖姑姑的馬屁扭轉劣勢?」
  「香茹,你……你怎會說也這樣一番話來?以前一天都難得聽你說幾句話,比銀花都安靜。」香茹這番話丁香銀花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香茹心裡一跳,糟糕,鋒芒露出來了,她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何香茹,文化低,見識少,哪這麼好的思維和口才。
  都是因為丁香和銀花對這個身體來說不是外人才大意了。
  香茹趕緊暗自檢討反省,下次要注意,不可再犯。
  「我以前不說話不是木訥,而是沒機會說話,說給誰聽呢?誰會聽我說呢?人微言輕吶。」香茹緊急甩出一張傷感牌博同情。
  「香茹,我們知道你這幾年過得很辛苦,容姑姑說翻臉就翻臉,伺候她不容易。可你也別憋著,想說什麼就說,別人不聽你說,還有我和銀花呢。有什麼不爽地就直接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些,憋壞了身體不值。」丁香搭著香茹的肩膀輕聲勸慰,銀花在旁邊一邊抹眼睛一邊點頭。
  「嗯,我知道了,經這一場病,我也想通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得對,咱們在這宮裡還有好長的日子要活,一定要好好的。」
  「香茹,你想開了是件好事,可是我突然想到,容姑姑要是在這場競爭中處處落方姑姑下風的話,那對你來說豈不更糟?你天天在她眼面前轉,容姑姑肯定會把滿腹怒氣都發洩在你身上。」銀花弱弱地道。
  香茹愣了一下,搖搖頭,「只能祈禱她能知道些分寸。」
  「唉,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咱們是無緣在皇上跟前伺候,容姑姑這隻母老虎倒時刻在我們身邊。」丁香垂頭歎氣。
  「唉……」香茹和銀花齊齊跟著歎氣。重生 第6章

  香茹繡花繡到晚飯時間,收拾了東西香茹趕到廚房將晚飯送去給容姑姑。
  甫一進門香茹就敏感的發現室內氣氛不妙,容姑姑煩躁的在屋裡像驢子拉磨似的團團轉,看到香茹進來,容姑姑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
  「沒用的廢物。」容姑姑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扔向香茹。
  香茹縮身躲過杯子的襲擊,匡噹一聲,杯子砸在她身後的牆上再落到地上摔成碎片。香茹縮著肩膀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把食盒放在桌上。
  「姑姑息怒,香茹愚笨又惹姑姑生氣,請姑姑責罰。」不管什麼事惹得容姑姑不高興,反正自己也認了錯再說,因為就算不是自己的錯,姑姑說是,那就一定是。
  狗腿子的順從生存法則,不論何時何地,永遠有效。
  容姑姑看香茹那低眉順眼的溫順模樣就來氣,可又不好發作,憋了半晌,最終坐下,叫香茹布餐。
  本以為容姑姑要來場飯前運動而繃緊皮肉的香茹見形勢好轉,趕緊打開食盒把晚飯擺了一桌,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容姑姑用餐,絲毫不敢有任何大意。
  不過容姑姑的情緒到底不佳,影響了胃口,滿桌的菜大概每樣動了幾筷子就說飽了,叫香茹收拾了下去。
  臨走前香茹大著膽子問容姑姑今晚要不要夜宵,容姑姑想了想,還是要了。
  因為容姑姑沒胃口吃飯,今天香茹回廚房回得比較早,廚房裡還有人來來往往,在別的掌事姑姑手下做事的大小丫頭們在廚房裡進進出出,從她們的嘴裡,香茹聽到了一個消息——肖姑姑生病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女醫館,聽說杜公公正在考慮怎麼處置。
  而這杜公公正是太醫院總管太監,也是肖姑姑的頂頭上司,因為女醫館是太醫院的附屬機構。
  肖姑姑是提前離宮還是按期離宮,就全在這總管太監的一念之間了。
  香茹端著自己的晚飯倚在門外牆邊專心致志的吃飯,別人的八卦議論她左耳進右耳出。
  平心而論,她是百分之二百的真心希望容姑姑能成為肖姑姑替身,哪怕日後跳槽無望她也認了,只要別再成天看著容姑姑拿著籐鞭子揮來揮去怎樣都行。
  可這事哪那麼容易,容姑姑一點優勢都沒有,她要是上位成功,其他幾位大姑姑哪個肯服氣?還不得明裡暗裡的使絆子出她洋相讓她難堪。
  當然,那些她上位後才可能發生的機會事件不是現在考慮的重點,不值得她來操心,還是想想今晚上給容姑姑煮什麼粥比較現實。
  香茹吃罷了晚飯,把廚具餐具歸歸攏,拿到院子井邊清洗,時不時的還有大小丫頭送來用過的餐具,慢慢的井邊又堆了一堆的待洗物品。
  香茹、銀花和丁香三人洗了一會兒,廚房裡的人漸漸少去,當廚房裡的人走光再沒人進來之後,香茹起身擦乾手回到廚房開始準備夜宵。
  取了枸杞子和粳米入砂鍋熬粥,枸杞補腎養肝,容姑姑臉色不好說明肝血不足,正所謂肝腎同源、精血互生,補肝的同時亦要補腎,枸杞粥對她算是對症。對容姑姑來說她現在最好是能吃藥,藥物和食療同時進行對她才最好。
  砂鍋上灶後,香茹請丁香銀花幫忙照應一下,跟昨天一樣,她飛快的跑回屋子拿來針線活到廚房裡做,直到枸杞粥熬好了才放下手中的活,起身盛粥。
  照舊是先盛出容姑姑那份坐在熱水裡保溫,剩下的自己三人分了,然後香茹和丁香去伺候容姑姑夜宵睡覺,銀花洗掉三人的餐具留下一盞油燈後帶著香茹的針線簍子先回住處。
  容姑姑對今天的枸杞粥沒有發表意見,可仍舊沒吃多少,剩了一多半就不要了,讓兩丫頭伺候她洗漱休息。
  一番忙碌後,容姑姑總算是進了被窩,蹙著眉頭滿懷心事的睡下了。
  香茹是不會管容姑姑此刻心事有多重,她只知道如果明天不能繡完衣服的話,後天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跟今天李廚娘一樣的一頓暴打。
  因此,一見容姑姑睡安穩了,她立刻吹熄燭火,拉著丁香打著燈籠飛快地走了。
  在廚房處理完最後的一點事務,兩人回到住所抓緊時間洗漱睡覺,睡至半夜醒來提前起床,拿著針線簍子和燭台到外面灶台邊窩著趕工,不知幾時聽到更鼓響,方知現在才寅時,也就是剛剛五更,離平時起床的卯時還有整一個時辰。
  香茹抖開衣服仔細看了看趕工成果,非常滿意,只要不出意外,今天是一定能完成的。
  看看蠟燭已經所剩無幾,香茹起身把針線簍子放在小板凳上,伸了個懶腰權當活動活動,拿起燭台回屋取了根新蠟燭回來,坐下再繼續忘我地做事。
  中途換上了新蠟燭,一直做到了卯時前,香茹終於收工,轉而點起三個灶開始燒洗臉熱水。她現在才想起來,要加班趕活的時候,以前的香茹就是寧可提前起床而不是推遲睡覺的,這樣冷天時早上的熱水通常都是她來燒,而晚上的熱水則是別人燒,她回去用即可。
  銀花抖開香茹手上那件衣服,看到兩個袖子已經完成了一個半,還差半隻袖子就全部完工,不禁嘖嘖稱讚,不停地誇香茹動作快,有這水平進針工局都綽綽有餘了。
  香茹只笑不語,把東西放進櫃子裡,換衣服洗臉梳妝,趕去廚房提了熱水去伺候容姑姑起床。
  香茹來到容姑姑屋裡,把水盆放到容姑姑床前,束起床帳一看,今天的容姑姑神情跟昨天完全不一樣,昨天是一副心緒不寧煩惱愁腸的樣子,可這會兒,睡了一覺醒來,精神狀態完全改變,好像想通了什麼的表情,隱隱有一種好似應戰的鬥志一般。
  看樣子容姑姑已經決定好要跟那些掌事姑姑們打一場爭奪總管姑姑職位的硬仗了。
  香茹如此想到。
  不動聲色的扶起容姑姑,香茹照流程服侍容姑姑梳洗完畢,她再回廚房去拿早飯。
  李廚娘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地,今天早飯的粥由別的廚娘來做,煮的綠豆粥和紅薯粥,炸了油條和麻果,另還有兩樣餡的包子。
  早飯做好後,眾人真的是心驚肉跳地目送香茹提著食盒消失在牆邊拐角處,向天上所有的過路神仙衷心祈禱就算容姑姑不愛吃也不要再像昨天那樣用鞭子教育。
  看到桌上的兩樣粥時,容姑姑沒有什麼反應,很給面子的各吃了一半,那些點心各吃了一塊。整個過程雖沒說好吃或難吃,但起碼沒有昨天清早那般的暴戾,平平安安的結束了這個早飯。
  香茹收拾了桌子告退走人,走出院子後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她緊張的都快犯低血糖了。
  廚房裡的人見香茹好端端地提著食盒回來,知道最緊張的時刻過去了,不禁一陣歡呼,拍著胸口直念阿彌陀佛。
  銀花接過香茹手裡的食盒拿出去處理,丁香給香茹送上她的早飯換下她手中的水壺,其他人在感謝神仙保佑之後各幹各的差事去了。
  當香茹三人在井邊洗碗時,容姑姑過來巡視地盤,廚房眾人立馬個個如臨大敵一般等待檢閱,待到容姑姑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挑了一遍刺大剌剌走了,緊張的氣氛才隨之消失。
  容姑姑出了廚房徑直去了肖姑姑的院子,掌事姑姑們的院子互相挨著,串門很方便,但平時除了找肖姑姑,其餘掌事姑姑們著實很少互相來往。
  撩開大門上掛著的棉簾,容姑姑走進堂屋,正在外面倒茶的玉桂見著容姑姑進來立刻進內室通報,片刻工夫出來引容姑姑進去。
  容姑姑一腳邁進肖姑姑的睡房,在門口就看到方姑姑的背影,她正坐在床邊親自給肖姑姑侍奉早飯,一勺一勺仔仔細細地餵著綠豆粥。
  伺候娘老子都不見得有這麼細心體貼。
  容姑姑惡意的腹誹了一下,然後立刻滿臉堆笑的走向床邊,恭恭敬敬的向倚坐在床上的肖姑姑問安。
  肖姑姑今年四十有八,年輕時飽滿得如同蜜桃一般的臉盤現在則癟得像風乾的桃干,鬢角到額頭的頭髮白了一圈,雖然只比容姑姑方姑姑她們年長幾歲,卻像是上了六十的老婦。
  肖姑姑眼帶笑意的受了容姑姑的禮,拍拍床沿,玉桂趕緊在床頭擺上凳子,請容姑姑坐。
  「肖姑,今天感覺怎麼樣?」容姑姑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表示自己的關心。
  肖姑姑嘴裡含著一口粥無法回話,就只是點點頭,容姑姑這才稍稍轉頭,跟坐在床沿的方姑姑問好。
  方姑姑比容姑姑稍長幾個月,過了年就奔四十三去了,不知是不是身在藥房有天然優勢,她倒要比方姑姑顯年輕不少,髮絲黑亮氣色紅潤,一雙吊梢眼透著精明勁。
  方姑姑給容姑姑回了禮,舀了勺粥餵給肖姑姑,語調和緩地代肖姑姑回話:「肖姑好多了,昨天還沒力氣坐起來呢,這會兒總算有點胃口喝些粥,吃了粥一會兒還要吃藥。肖姑,再來一口?哎,慢點。」方姑姑又餵了一勺綠豆粥。
  「想吃東西就好了,肯定沒什麼大問題,我讓廚房這幾天給肖姑開小灶,專煮些肖姑愛吃的菜補補身子,您這麼多年太辛苦了,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容姑姑沒有理會方姑姑那話裡稍帶的得意勁兒,只把注意力放在肖姑姑身上。
  「是麼,那可真好,肖姑有口福了,多久都沒吃過容姑親手烹飪的菜餚了,還記得容姑能做上大姑姑就是因為一手好廚藝呢。」方姑這話真不知是褒是貶,因誰都知道容姑姑很久都沒摸過炒勺了。
  容姑姑被方姑姑這一頂給噎得一陣惱怒湧上心頭,可臉上依舊是笑如春風的模樣,連眼神都沒變過,就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繼續與肖姑姑說笑。
  方姑姑一直在肖姑姑身邊伺候,喂完了粥又餵藥,容姑姑幾次想上手幫忙都未果,在肖姑姑視線不及的角落,方姑姑毫不掩飾對對方的拒絕態度,並將肖姑姑方才用過的食盒餐具塞到容姑姑手上,面帶微笑客客氣氣地請容姑姑順道帶回去清洗。
  一早上沒佔到絲毫便宜,容姑姑終於給氣了回來。
  香茹三人正在井邊洗菜,突然身邊「匡當」一聲,一個食盒被扔在附近地上,三人驚跳起來,抬頭一看,容姑姑一臉怒容的拂袖離去。
  三人面面相覷,大致能猜到容姑姑是從哪裡回來,不敢多言,默默收拾食盒。剛才經容姑姑這一摔,食盒中裝粥的瓷盅打翻來,未吃完的粥潑得到處都是。
  香茹見紅薯粥還剩了很多,反倒綠豆粥吃了不少,一時納悶,肖姑姑不是生病體虛麼,幹嘛不吃健脾養胃的紅薯粥,綠豆性寒,病人要慎食的呀。廚娘煮粥是本職,可病人也不要看都不看拿起來就吃吧。
  香茹糾結了一會兒很快就釋然了,也許肖姑姑病得不重,受得了綠豆的寒性。
  想到此香茹就不多想了,肖姑姑健康與否與她無關,低頭做事。
  把菜都洗淨送到廚房,香茹準備回屋休息片刻。沿廊下走了一段,見肖姑姑手下的玉桂迎面跑來,香茹停下腳步側身讓玉桂過去,並未多想她如此著急是為何事,邁腿直接回屋繡花。
  玉桂急匆匆地衝進廚房,討了幾片薑片又轉身離去,風風火火的樣子惹得廚房眾人們好一陣猜測,不知道肖姑姑這又是怎麼了。
  玉桂一路奔回院子,氣還沒喘勻,就先喊道:「姜來了,姜來了。」
  屋裡出來一個待字年紀的年輕女子,高挑身材,窄肩細腰,一張巴掌小臉面目清秀,但衣服卻與宮女們不同,她不是紫褐色而是顏色很淡的雨過天青色,身上的衣服繡花也是淺淡素雅的顏色和紋樣,看上去幹乾淨淨的。
  「謝醫婆,姜拿來了。」
  「立刻去煮桂圓生薑湯,煮好後就給肖姑姑服下。肖姑姑素有脾胃虛寒,可她好強又不說與別人知道。唉,也是我心存僥倖,早上看到綠豆粥時不該想當然的以為肖姑姑知道忌口,當時應該派人來提醒一下,她就是那碗綠豆粥吃壞了才會洩瀉。」這醫婆的聲音軟軟糯糯的也甚好聽。
  「謝醫婆不必自責,都是婢子沒有照顧好肖姑姑,與醫婆無干。」玉桂趕緊解釋。
  「你們哪裡知道那許多呢,看到食物送來就拿給肖姑姑吃。你去告訴廚房一聲,讓她們多辛苦一下,近日給肖姑姑的食物最好單做,寒涼的食物一概不要。」
  「是,婢子知道。」
  「我先回去了,肖姑姑要是有其他不舒服,再來叫我。」
  「是,謝醫婆慢走。」
  送走了謝醫婆,小宮女去院牆邊煮湯,屋子裡方姑姑不停地向肖姑姑道歉,都是因為她早上拿綠豆粥給肖姑姑吃才會變成這樣,早知道吃紅薯粥就沒事了。
  世上哪有那麼多「早知道」,肖姑姑忍著腸胃的不適勸方姑姑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下次不再犯就是了。
  「我知錯了,我這就去通知廚房讓她們仔細點,別又拿些肖姑不能吃的食物送來。」說罷,方姑姑就起身告退。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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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第7章

  出了肖姑姑的院子,方姑姑卻沒有直接去廚房,而是叫自己身邊的丫頭去廚房傳話,叫廚房做事周到些,考慮一下病人的身體情況,別盡弄些病人不能吃的亂七八糟的食物送去。
  看到是方姑姑手下的丫頭,廚房眾人本來並不太給面子,但因為她是替肖姑姑來傳話的,而且肖姑姑正因為早上的綠豆粥而引發洩瀉,所以眾人心頭再不爽也不敢反駁頂撞,喏喏的應了。
  香茹午飯時間來廚房拿飯菜,見著玉桂在廚房裡交待謝醫婆的醫囑,待她走後又聽了同事們的議論,心知自己早上的猜測沒有錯。
  綠豆清熱解毒利水消腫,所謂解毒利水,就是要排泄,姑且不說肖姑姑這碗綠豆粥的效用趕得上巴豆了,就說玉桂匆匆忙忙跑來拿姜的行為,顯然肖姑姑洩過了分。
  一碗綠豆粥就讓肖姑姑拉肚子,可能平時就脾胃虛寒,這會兒一生病,身體更弱,綠豆粥中大米儘管能中和一些綠豆的寒性,但對肖姑姑來說恐怕仍然不夠,因寒而洩,故此要靠生薑的溫性袪寒止洩。
  這可憐的肖姑姑。
  不過這消息倒是給了自己機會。
  肖姑姑現在肯定要服食湯藥,方姑姑優勢明顯,為了順利上位方姑姑肯定不遺餘力的會弄些上好藥材,明眼看上去容姑姑要落下風。
  但湯藥這玩意兒,說它是蜜糖也可能是砒霜,況且肖姑姑已診斷為積勞成疾,這是要長期調養的病症,而最重要的一點是,積勞成疾第一症狀就是脾胃虛弱,因而食慾不振,補藥再好也代替不了食物的作用,那麼勢必要回到廚房想辦法。
  這樣一來,就算方姑姑百般不情願,也擋不住容姑姑優勢的顯現,容姑姑為了表現自己勢必要寄托於昔日的拿手菜餚上,就算她不親手也可以交待別的廚娘來做。
  香茹是覺得容姑姑要和方姑姑爭,就讓她爭去,自己只要一味順著,少挨幾頓鞭子多過幾天不挨打的好日子就是眼前最大的幸福。
  可肖姑姑目前脾胃不好,食慾受到影響,飲食再好要是吃不下,難免容姑姑回來不會把怒氣發洩到她的身上,看來自己還是要想辦法助容姑姑一把,但要容姑姑聽她的安排談何容易。
  香茹提著給容姑姑的食盒邊走邊思索盤算著。
  容姑姑端坐在窗下望著院子天井不知發什麼愣,見了香茹進來才起身到桌前坐下,等著香茹布餐。
  「姑姑,今天飯菜還可口吧?」香茹把桌上每樣菜都夾了一點到容姑姑碗裡,看她吃下後才有意識地輕聲問道。
  「一般般,比不上我當年的廚藝。」
  「那是,姑姑是什麼人吶,現在廚房裡廚藝最好的廚娘都比不上姑姑當年全盛時期的廚藝。」香茹眼兒彎彎的微笑道。
  「哼,少講些沒用的,我幾久沒下過廚了。」
  「可您不是調教出了香茹麼,香茹是您最好的徒弟吧?」香茹給容姑姑夾了一大塊魚肚肉放進她碗裡,討好地笑道。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摔到腦子了?想上灶?沒我同意你敢有這心思?你以為現在有資格出師了?」
  「哪能吶,要是沒有姑姑厚愛,香茹還是個鄉下丫頭呢。」
  「那你今天怎麼回事?吃錯藥了?」容姑姑蹙著眉頭打量著香茹。
  「哦,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快中午的時候,方姑姑的丫頭跑到廚房裡來,叫我們做事周全一些,別拿些肖姑姑不能吃的食物給她。」
  「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交待過肖姑姑的菜譜了麼?那個女人想幹什麼?居然敢在我廚房指手畫腳!你們都是傻的啊?不知道趕緊來報我?」容姑姑拍桌大怒。
  「姑姑莫急,聽香茹說完不遲。這丫頭跑這一趟之前,前面不久玉桂過來討了幾塊姜走,行色匆匆忙忙的,接著剛才來拿午飯時又交待了一遍,叫我們不要給肖姑姑吃寒涼的食物。不知道是不是肖姑姑吃壞了什麼東西?」
  「吃壞東西?我們能給她吃什麼壞東西?」容姑姑的氣焰頓時熄了一半。
  「肖姑姑現在生病體弱,飲食上本來就該多注意,聽玉桂那樣說,我覺得肖姑姑是不是吃了什麼要忌口的食物引起身體不適?」
  「不至於吧,我今早看著肖姑吃的早飯,兩樣粥,只吃了綠豆粥,看上去胃口不錯。」
  「綠豆粥?肖姑姑為什麼不吃紅薯粥呢?肖姑姑生著病呢,綠豆大寒,就算有大米中和一點寒性,一般人吃沒事,可體弱的病人哪裡吃得消,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不會給大病初癒的病人吃綠豆。肖姑姑肯定是受不了綠豆的寒性,不然就不會來拿生薑了,生薑止寒瀉。」香茹微仰起頭,做天真無邪的回憶思索狀。
  「你說的當真?」香茹的話引起了容姑姑的注意。
  「姑姑,我這都只是隨便猜猜,我哪裡知道肖姑姑那裡發生什麼事,要真是因為一點綠豆引起洩瀉症,那肖姑姑八成有很嚴重的脾胃虛寒之症,才能把綠豆吃出了巴豆的效果。」
  「哈哈哈哈哈哈……」容姑姑前俯後仰的大笑起來,頻頻拍桌,「說得對,說得好,都是她拿綠豆粥給肖姑吃,虧她曾經跟醫婆學過幾年醫理,哈哈,原來也不過如此,白在藥房呆了這幾十年。」
  「姑姑,您說誰呀?」香茹故作無知的問道。
  「不關你事。吃飯,今天胃口好,我要吃兩碗。」容姑姑擦擦笑出眼淚的眼角,執起筷子夾了一塊肉。
  「哎,香茹給您盛飯。」
  這頓午飯在難得的輕鬆氣氛下結束,香茹收拾了東西準備退下時又被容姑姑叫住,吩咐她,下午的點心不要再送來了,備好肖姑姑那份足以,她會到廚房去拿,親自送過去。
  香茹領命下去。
  回到廚房香茹向廚娘們轉達了容姑姑的話,然後她自顧自的去吃飯。
  飯後洗了碗,香茹回屋繡花,到下午點心時間,兩個袖子上的花朵宣告完工,香茹仔細檢查一番,確定沒有要返工的地方,放心的放進櫃子裡,然後急奔廚房。
  點心都已出籠,廚娘廚工們一份份的分配好,香茹在旁邊打下手,把給肖姑姑的點心放進食盒裡。不多會兒工夫,容姑姑來到廚房,從香茹手上接過食盒,往肖姑姑的院子走去。
  半道上遇見玉桂,兩人邊走邊聊,順便打聽一下上午的事。當然她問的很技巧,只問聽說上午玉桂匆忙來廚房討姜,問是怎麼回事。
  容姑姑是廚房的頭兒,見她問起廚房的事,玉桂只有老實回答,一下就把肖姑姑上午洩瀉的事給說出來了,還加上了謝醫婆的醫囑,少吃綠豆這一類的食物,肖姑姑的身體受不起。
  中午香茹的猜測由此得到了印證,肖姑姑的確是因為綠豆粥而引起了身體的不適,那碗粥是方姑姑侍奉的,也就是說是她害得肖姑姑受苦。
  哈哈哈哈……!
  容姑姑在心底裡得意笑上幾聲,輕輕撩起睡房的軟簾,抬腿邁了進去。
  肖姑姑剛剛歇中覺起來,正坐在床上拿梳子梳理一頭長髮,容姑姑問了安,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樣樣的往外拿點心。
  「肖姑,我中午聽說玉桂來廚房拿姜,說是您寒洩,現在沒事了吧?」
  「呵,沒事,就是吃壞了綠豆粥,謝醫婆來看過了,煮了桂圓生薑湯,已經好多了。」
  「哎呀,這都是我疏忽了,廚房煮好了粥,我一下慢了一步交待,結果她們把兩樣粥都送了來,那綠豆粥本來不該給您送來的。」
  「嗨,她們也是無心,哪裡知道我該忌口什麼。吃都吃了,不提了,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肖姑,既然這樣,不如您給我說說您的忌口吧,省得下次廚房又做錯飯菜,也免得總是麻煩謝醫婆。」
  「唉,我這忌口多了,說起來麻煩,涼寒的食物一概不能吃,還要調理五臟,說我上了年紀又勞累過度導致陰陽氣血皆虛,心肝脾肺腎都不好,麻煩死了。」
  「這哪裡會麻煩呢,肖姑操勞這麼多年,勞苦功高,為您做事怎麼能嫌麻煩呢。行了,我知道怎麼做了,肖姑就放心吧,食物方面我讓專人給您單做,絕不再出錯。」
  「那就有勞你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肖姑,來嘗嘗點心吧,還熱和著呢,一會兒涼了就走味兒了。」容姑姑滿面笑容的夾了兩塊鬆糕放在碟子上,親手端到肖姑姑面前。
  侍奉了肖姑姑點心,又陪著說了些話,容姑姑這才提著食盒得意洋洋地步出肖姑姑的院子,遠遠地看到方姑姑迎面走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袱,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兩人相向而行,待到面對面時,容姑姑牽動嘴角給了一個譏笑,嘲諷了幾句。
  「虧你當年拜過師傅讀過醫書,可我看來其實根本就是不學無術吧?難怪考不上醫婆呢。就這水平肖姑那藥方根本沒看懂過吧?連肖姑忌口綠豆都不知道,兩樣粥,偏拿忌食的綠豆粥,真是笑死人了。」
  方姑姑怒瞪容姑姑的背影,啞口無言,這的確是她的錯,她認,但她也不想被容姑姑抓到她這個錯把她踩下去,憑她還沒那個本事,自己可是藥房大姑姑,有任何人都不及的優勢。
  方姑姑低頭看了看拎著手裡的包袱,再瞪了一眼遠去的容姑姑,這才邁進了肖姑姑的院門。
  容姑姑回到廚房,挑了金紅根金廚娘做肖姑姑的專職廚娘,為她準備一日三餐,食物不准出錯,否則就當心鞭子。
  金廚娘喏喏的應了,旁邊又有廚娘站出來建言,「姑姑,廚房本來四名廚娘用得剛好,現在李廚娘臥床不起,金廚娘為肖姑姑專廚,只剩兩位廚娘要準備幾十個人的飲食,實在力不從心呀。」
  「是呀是呀,人手不足呀。」更多人加以附和,只有兩個廚娘做飯來不及呀。
  「李廚娘怎麼還下不了床?」
  「她的燒還沒全退,人時醒時昏。」說這話的人越說聲音越小,李廚娘發燒生病就是容姑姑鞭打所致。
  「這樣……」容姑姑的目光在廚房眾人身上轉了一圈,「香茹呢?」
  有人立刻把在外面的香茹給叫進來。
  「姑姑喚香茹有何吩咐?」香茹低著頭溫順乖巧的來到容姑姑身邊。
  「金廚娘給肖姑姑做專廚,廚娘人手不足,從今晚的晚飯起,你給兩位廚娘打下手,直到李廚娘回來。」
  「是,姑姑。」
  終於有了上灶的機會,香茹多少有些興奮,她的廚藝都是容姑姑調教出來的,雖然天天挨鞭子,卻畢竟有了一技在身,只要將來不出差錯,做到廚娘是一定的,這是她感謝容姑姑的地方,所以有時候她並不是那麼的痛恨容姑姑暴虐無情。
  至於之前在心底叫她老妖婆,好吧,任誰剛重生復活,雖然明白靈魂與肉體已經融合,可是對肉體遺留的記憶的全盤接受還需要時間吧,所以這只是個佛祖都會原諒的小小錯誤,不是麼?
  廚房眾人對香茹跳躍式上位並沒有異議和看法,香茹天天夜裡給容姑姑做夜宵的事不是秘密,她們都很清楚,香茹遲早有一天是要上灶台的,這次就當實習,也讓大家看看香茹到底掌握了多少本事。
  容姑姑安排好了廚房人事調動,回屋休息去了,剛才扳回了昨天的敗局,與方姑姑打成平局,她要再想個好招繼續保持優勢,至於其他幾位有競爭權的大姑姑她根本不放在眼裡,那些人根本沒有與她和方姑姑競爭的本錢。
  香茹說是打下手,但其實就是上灶做事,因為只有兩名廚娘做飯的話人手根本就是緊張得無法調度,今晚的晚飯都因此提前準備,香茹接受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用大鍋炒蔬菜,另兩廚娘負責做葷菜。
  炒蔬菜是技術活,用大鍋炒菜更是一件力氣活,雙手舉著像鏟子一樣的鍋鏟在大鍋裡不停翻炒,如此才能保證菜葉受熱均勻,不會有的都熟爛了有的還是脆生的。
  單只炒出一鍋青菜香茹就出了身汗,匆忙盛出來後倒油,繼續炒第二鍋,整個女醫館幾十號人,光一份清炒青菜,就得炒出一大盆子才夠分給大家吃,只有醫婆和大姑姑們才*致的小灶。
  香茹這邊炒菜,邊上廚工們抓緊時間裝盤,把盛在大盆裡的菜分裝在菜碗裡,再放進食盒中,別人來拿飯菜時直接一份份拿走,省事。
  香茹摸灶的經驗只限於給容姑姑開小灶,頭一回燒大鍋菜,等她費盡全身力氣炒完晚餐的四樣蔬菜後,兩條胳臂酸得抬都抬不起來,蹲在廚房外面張著嘴直喘氣。
  待到晚餐都燒好,香茹去給容姑姑送飯時,那個平時提慣了的食盒這會兒只覺得彷彿有千斤重,進了房間布餐,端盤子的手都在哆嗦。
  打擊了方姑姑的囂張氣焰,容姑姑今天心情實在好,晚飯吃得很開心,沒有故意找茬打人,也沒給香茹安排什麼高難度的工作,舒舒服服的吃完就打髮香茹下去了。重生 第8章

  服侍了容姑姑回來,廚房眾人都吃完了她們的晚飯,對香茹第一次上灶的水平表示了肯定,因此香茹這頓晚飯也吃得特別香。
  今晚給容姑姑煮的夜宵是核桃紅棗粥,補腦安神,特意挑的飽滿大棗仔細剔去棗核,切成碎粒,與核桃粒和粳米入鍋同煮,文火熬半個時辰後放入冰糖再熬一會兒就可以了。
  這道粥本身就是秋冬季女性滋補養顏粥品,香甜可口,不光銀花和丁香邊吃邊贊,連容姑姑都覺得美味。
  次日香茹送滾水給容姑姑梳洗的時候,順道一塊把那新繡好花的衣服一併帶去,容姑姑檢查了衣服上的繡花,還算滿意,讓香茹給她換上,早飯後她就穿著這件新繡花的衣服去肖姑姑房中探視。
  進門再次見到方姑姑坐在床邊給肖姑姑喂粥,今天的粥是金廚娘給肖姑姑專做的香菇雞絲粥,為了這碗粥金廚娘提前一個時辰起床,去廚房現殺雞,取了極嫩的一小塊雞胸肉煮熟後手撕成絲放入米粥中同煮,只放點鹽和些微的姜絲調味,香菇補脾益氣,雞肉溫中益氣補虛填精,正適合肖姑姑吃。
  容姑姑進門後自己擺了凳子在床頭坐下,看著方姑姑跟伺候娘老子似的一勺一勺的給肖姑姑喂粥,好不容易下去半碗粥肖姑姑擺手不要了,方姑姑這才擱下起身去外面洗手,暫時把時間和空間讓給了容姑姑。玉桂則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好打發在院裡幹活的下等丫頭拿回廚房。
  「肖姑,今日感覺如何?有覺得好些了嗎?」
  「還是老樣子,我覺得一下好不起來了,可能在這幾日內,上頭的總管太監就該下令讓我收拾東西離宮還鄉了。」肖姑姑說話的聲音氣息都透著一種有氣無力之感。
  「肖姑說哪裡話,不就是風寒麼,吃幾帖藥,再好好調理一下,很快就好的。」
  「唉,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不用哄我,最近一兩年就覺得身體越來越不得勁,那時候還慌呢,想著千萬不能病倒。現在病倒了,反倒心安了,大不了就是提前回家唄,在宮裡幾十年,也該我好好休息休息了,說不定回到了家身體反而好起來了呢。」
  容姑姑身上一傾想要接話,肖姑姑輕輕一抬手制止了她,接著道:「容姑,我知道你是替我著想,可是呀,謝醫婆在給我診治的時候你沒在場,她的表情我都看在眼裡,那麼年輕的丫頭在想什麼哪裡瞞得了我,我知道身體不行了,要是讓我離宮反而是皇恩浩蕩,感激還來不及呢。」
  「可是您這一走,叫我們怎麼辦呢?大家可都離不開您呀。」
  「有什麼離開離不開的,所謂人走茶涼,走了就是走了,還指望誰惦記?嘴上說得好聽其實都是虛的,還不如在我走之前給我多做些好吃的,不然走了之後真是想吃都吃不上了。」肖姑姑豁達得讓人心酸。
  「那有何難,廚房什麼都有,您想吃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容姑姑正想法子哄肖姑姑開心,一陣藥味飄來,容姑姑轉身一看,方姑姑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走進屋裡。
  「肖姑,藥熬好了,要現在喝麼?」
  「喝不下,放邊上吧,過會兒喝。」
  「哎,我給您放桌上,稍涼點就喝,等放涼了不好,爐上正在熬滋補湯,也很快就好。」
  「哎喲,我要喝這麼多藥啊?我還以為只有風寒湯呢。」
  「肖姑,風寒湯要喝,補藥也要喝嘛,這樣身體才好得快呀,光靠食養哪裡夠啊。」方姑的目光貌似不經意的往容姑姑那裡一瞟。
  「藥也不能當飯吃吶,該吃飯還是得吃飯,能吃飯身體才好。是吧,肖姑?」容姑姑可不樂意被人這樣說,急於扳回一城。
  「好了好了,別吵了,都有理,我現在是既要吃藥也要吃飯,可就是沒胃口啊,吃不下,一點都不覺著餓。」
  「沒事,肖姑,這都是暫時的,吃了藥過幾天一准好轉。」方姑姑走上前來在床沿坐下。
  「沒胃口簡單吶,我這就回去讓廚房給您做些開胃的飯菜,酸酸甜甜的最是開胃了。」
  「謝醫婆說了,肖姑脾胃不好,你可別又弄些她吃不得的。」
  「昨天的綠豆粥是我一時疏忽讓廚娘揀進了食盒,卻不知是哪位不拿一同送來的紅薯粥,卻偏偏拿了綠豆粥呢?」既然對方要挑起這個話題,容姑姑當然不介意順勢反擊一下。
  「你……」方姑姑無語辯駁,又不好當肖姑姑的面發作,恨恨地瞪了容姑姑一眼,嚥下怒氣。
  「肖姑,您好生歇息,我回廚房看看,給您中午弄點好吃的。」方姑姑此時的表情讓容姑姑心情大好,笑瞇瞇的向肖姑姑行禮告退。
  肖姑姑不動聲色的把面前兩位大姑姑的交鋒看在眼裡,她當然清楚這兩人是為了什麼,不過在做出決定的最後期限前,她還想多觀察觀察。
  前幾日容姑姑鞭打下人至傷的事她有耳聞,對容姑姑越來越暴躁的脾氣她也不太滿意,但作為掌事大姑姑,她還是做得很稱職的。老實說,現有幾位大姑姑中,的確只有她和藥房的方姑姑最有優勢,只是這兩人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可輕易做出決定,還是先吊一吊的好,給自己謀點好處。
  容姑姑回到廚房,從今日食材中挑出三樣交給金廚娘,交待午餐做什麼菜色,然後就在邊上監督全部製作過程,從配料到烹飪,她都在旁邊看著。
  而廚房也因為容姑姑這樣的行為,緊張氣氛憑空高漲,本來廚娘們都習慣於在工作時高聲說話,可這會兒大家聲音細得跟貓似的,和和氣氣的,人們進進出出都低著頭,生怕自己做錯什麼事。
  容姑姑看著給肖姑姑的飯菜都弄好了才回房休息,臨走前還叮囑金廚娘每天下午給肖姑姑做一份羹湯,點心不好消化,還是湯湯水水的對病人比較好,並且她要親自送去。
  不能總是讓那個女人服侍肖姑姑用餐。
  容姑姑一門心思地要伺候好肖姑姑,也就沒空給手下人找茬,如此香茹總算過了七八天安穩日子,送餐時既不必擔心容姑姑吃得好好地突然發脾氣,也不必擔心突然又交待下來什麼繡活要做,但每晚夜宵她仍然是很上心的,她的情緒好了,自己才能更好的哄她呀。
  李廚娘在這幾天裡也養好了身子,重新回到廚房做事。
  她回來後,香茹立刻脫了臨時廚娘的工作回歸到雜工的行列,日子立馬清閒起來,除了做完每日本職工作外,剩下的時間完全由她自己支配,她也終於得以有時間做私活,給自己做一個新肚兜,宮裡賞賜的四季衣服不包括貼身的肚兜,她又在發育的年紀,舊的有些穿小了。
  香茹全心全意的準備給自己設計一個好看的繡花樣式,光是畫個圖樣草稿就用了兩天時間,但在最後定型前,這工作就被迫暫時中止,容姑姑的壞脾氣重新暴發。
  香茹來送晚飯時容姑姑不在屋裡,剛等了一會兒,就見容姑姑一臉怒容的從外面進來,看到桌上的食盒,說都不說一聲,直接掀翻,食盒滾落地上,蓋子打開,裡面的飯菜灑了一地,壺、杯、勺等碎片滿地都是。
  香茹嚇得不輕,不知這又是為了何事,趕緊跪在地上,求容姑姑息怒。
  好在這次容姑姑沒有遷怒,她灑了自己的晚飯後在屋子裡狂躁的走了幾圈,吼著香茹叫她把金廚娘叫來。
  香茹連滾帶爬地奔出屋去,還在廚房吃飯的人們聽了香茹的傳話,驚詫地齊望著金廚娘,金廚娘面色慘白的放下碗筷,哆嗦著腿腳戰戰兢兢的隨香茹去見容姑姑,留下身後眾人擔憂的議論。
  剛剛傷癒的李廚娘不免想到自己的遭遇,擔心金廚娘一會兒也是癱軟地被人送回來,頓時緊張得全身顫抖不能自已,旁人趕緊扶她坐下急掐她人中才使她清醒過來,大家無心吃飯,一起忐忑不安地等著金廚娘回來。
  容姑姑屋裡,香茹被打發到牆角站著,不准她上前礙事,金廚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嗚呼求饒,容姑姑晃著手中的籐條鞭子暴跳如雷,厲聲指責。
  「你在廚房也做了十多年,怎麼廚藝就這點水平,肖姑根本不愛吃那些羹湯,一盅湯送過去,只吃幾口就不要了,剩大半拿回來。一次兩次三次原諒你,這都四五六次了,你到現在都沒有改進,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
  金廚娘俯在地上不敢起身,「我一切都是照姑姑指示,天天給肖姑姑做健脾開胃的羹湯,這些湯以前也做過,從來沒聽肖姑姑說過不愛吃的話呀。」
  「你還敢狡辯?肖姑姑現在是病人,她的口味當然跟健康人不一樣,你分明就是懶得動腦子,想敷衍了事。」容姑姑重重一鞭子抽在地上,嚇得金廚娘和站邊上的香茹尖叫。
  「姑姑,您別太心急了,給金廚娘一點時間,肖姑姑每天喝那麼多藥,肯定會影響胃口,除了下午的湯羹,其他三餐肖姑姑吃得也不多呀,這就說明她的食慾還未恢復。」想到李廚娘的前車之鑒,香茹的正義感再次爆發,冒死勸諫。
  「你閉嘴!」容姑姑鞭子一指,香茹雙手捂嘴立馬消聲。
  「姑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想辦法讓肖姑姑恢復食慾。」容姑姑的鞭子在身邊舞得呼呼的,金廚娘實在嚇得腿軟,磕頭如搗蒜。
  「要是還是沒用呢?」
  「任姑姑處罰。」到了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那個女人天天拿補藥給肖姑姑吃,對我很不利,我要是輸了,你們也沒好日子過。」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不負姑姑期望。」
  容姑姑盯著金廚娘半晌,終於慢騰騰收起了鞭子,「你們倆個把這收拾了就滾吧。」
  「是,姑姑。」
  總算逃了一頓鞭子,金廚娘擦著額頭上的汗從地上爬起來,與香茹一道將地上的食盒撿起來,把滿地垃圾清掃乾淨,確保沒有一塊碎片躲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裡,這才告退。
  回到廚房,看到大家關心的目光,金廚娘腿腳一軟,差點坐在地上,被眾人扶著坐下,大喘氣。
  「怎樣?沒事吧?」
  「嚇死我了,好在沒事,香茹幫我說了話。」
  「那香茹呢?怎麼沒看到她?」
  「她在扔垃圾,容姑姑把食盒整個打翻在地,飯菜潑得到處都是,我們兩個弄了半天才打掃乾淨。」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容姑姑這次又是為什麼事發火啊?」
  「說是每天下午的羹湯肖姑姑根本不愛吃,吃幾口就不要了,偏偏方姑姑那裡天天用補藥候著,容姑姑著急上火,要不是香茹幫著說話,我這頓鞭子別想逃過。」金廚娘拍拍胸口,仍然心有餘悸。
  「這可真是難事啊,生了病當然要吃藥,方姑姑佔據優勢,我們容姑姑的確是比不過她呀。」
  「再好的藥喝多了都敗壞胃口,你就是做出瓊漿來恐怕都吃不下,要跟方姑姑競爭,除非讓她停藥。」
  「這不是說廢話嘛。方姑姑就是仗著拿藥方便,才這麼緊著侍奉肖姑姑,不然何曾見她這麼慇勤過,平時我們去藥房拿點藥還要被她左右為難。」
  「那個方姑姑簡直是把藥房當她家的了,醫婆本又多數是藥房丫頭出身,這都算在她的功勞薄上,她當然拿翹,在這個女醫館她是穩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現在有容姑姑跟她競爭,她哪裡容忍得下,肯定要爭到底。」
  「就是,肖姑姑雖說是總管大姑姑,可說到底也就是個下人,下人哪有資格享受補藥,方姑姑這邊投其所好天天拿上好的補藥伺候著,她的心當然會偏向那邊,哪裡會把我們容姑姑放在眼裡。」
  「可我們姑姑要是最後競爭失敗,我們只怕都沒好日子過了。」
  這話提醒了眾人,一時四下無語,很多人默默歎氣,「那也沒轍呀,容姑姑終究是我們的大姑姑,我們必須助她,助她就是助我們自己。」
  香茹在外面收拾了垃圾一腳邁進廚房,赫然看到廚房被一團淒風冷雨的氣氛包圍著,處事多年的同事們個個愁眉苦臉。
  「沒事吧你們?」
  「香茹呀,你說要是容姑姑輸了會怎麼辦啊?」
  「那……大家把皮繃緊點吧。」香茹不負責任的聳聳肩
  「唉……」淒風冷雨變成了更大範圍的暴風雨,刮得人心裡拔涼拔涼的。
  剛從一場兇猛的風暴中逃出來,香茹從精神到肉體都筋疲力盡,懶得安慰這些同樣受到驚嚇的同事們,自顧自地去拿飯來吃。
  她不是不知道大家憂心的是什麼,但很可惜,她現在也無能為力,她並不清楚肖姑姑現在身體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也就無法給容姑姑足夠的建議,要不然,大家何需天天這麼心驚膽戰的過日子。重生 第9章

  次日金廚娘精心烹製了一盅羊肉湯,為了盡可能去除膻味,添加了很多姜和胡椒調味,聞到的人都不免口水欲滴,可惜這盅湯從上午熬到現在,湯料中的精華全部熬了出來,一鍋水就濃縮成了這一盅,沒有多餘的湯水給大家分享了。
  容姑姑來拿湯,聞到香味,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金廚娘偷眼看到,惴惴不安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半,剩下一半就看肖姑姑是不是喝得滿意。
  容姑姑小心的把湯送到肖姑姑房中,獻寶一樣的打開蓋子,香味飄出來,肖姑姑也驚訝的讚了一聲「好香!」
  「肖姑,這是從早上起熬了四個時辰的羊肉湯,肉都燉爛了,全化在了湯裡,可香了,嘗嘗?」容姑姑拿了個小碗,舀了一點湯在碗中,來到肖姑姑床前餵她。
  生薑的香氣有開胃的作用,再加上濃湯本身的香氣,肖姑姑只覺得肚子裡冬眠很久的饞蟲輕輕地勾了一下尾巴,口中立馬生津。
  容姑姑一勺喂來,她含在嘴裡緩緩嚥下,再咂巴兩下嘴回味一下,只覺得口齒生香。
  「香啊,這湯熬得好。」
  「肖姑喜歡就多喝一點,這幾天送來的湯羹看您都沒胃口的樣子,讓我好擔心。湯藥再好,也不及湯湯水水養人吶。」說著,又餵上一勺。
  「讓你費心了,都是這病生的,本以為幾帖藥就行了,沒想到喝了這麼多天,再好的胃口都沒了,午飯後喝的藥到現在還覺得嘴裡是苦的。」
  「肖姑吃的是風寒藥還是什麼補藥?要是補藥實在不樂意喝就不喝了,我讓廚房多給您燉些湯。湯總比藥好喝吧,藥都一個味道,湯多少個味道啊,還能天天換著口味吃。您說呢?廚房雖說每日食材不多,可要燉個湯還是容易的,素湯葷湯隨您點。」
  「呵呵,好啊,回頭我請謝醫婆看看,她說能停就停。」
  「哎,那敢情好。肖姑,再多喝點啊。」
  容姑姑滿心以為這盅精心熬就的羊肉湯能博得肖姑姑歡心,可結果仍然與前面幾天的結果是一樣的,肖姑姑依然是只吃了一點就不要了,唯一的區別就是稍微多喝了兩口,其實也就是把容姑姑手上那個碗裡的湯喝光了而已,當容姑姑要再盛一點時肖姑姑就不要了。
  若說前面幾天金廚娘偷懶不出功才做不出肖姑姑喜歡的湯羹,可今天這熬了四個時辰誠意十足的肉湯也未能喚醒肖姑姑更多的食慾,這難免讓容姑姑感覺有點鬱悶,終於無奈接受肖姑姑是被藥給敗壞了胃口的事實,不再遷怒到金廚娘的廚藝水平上。
  雖然剛才肖姑姑暗示願意停下補藥,可那是建立在謝醫婆的醫囑上,誰不知道女醫館的醫婆都出自於藥房丫頭,所以這事根本不能高興太早,說不定就是肖姑姑的推諉之詞,這個女人也是條老狐狸,就喜歡看她們下面明爭暗鬥,她們鬥得越凶,她越得利。
  哼!
  心裡想歸想,容姑姑臉上還是面帶微笑的收拾起食盒。
  偏不巧,方姑姑這時候推門進來,正好瞄到容姑姑手上的大半盅羊肉湯,嘴角揚起一個奇怪的角度,似笑似譏,搖擺著來到肖姑姑床前,「肖姑,剛才謝醫婆又開了個補藥方子,說是對您風寒之症的,我已經拿給您的小丫頭了,可一定要喝呀。」
  「又有補藥啊,我都喝夠了。」
  「哎,肖姑,話不能這麼說呀,生病當然要吃藥啦,要是吃飯就能好,那天下的郎中不都要餓死了?」
  「光吃藥就能好的話,娘娘們身體抱恙的時候,太醫們也就不必叮囑她們多吃些好東西了。」方姑姑的話讓容姑姑相當不快。
  兩位大姑姑唇槍舌劍,肖姑姑只當沒聽見,笑盈盈地贊方姑姑有心。
  她不偏向任何一個,她只靜觀其變。
  「肖姑,您好好休息,廚房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容姑姑收拾好食盒,向肖姑姑告辭。
  「著什麼急走啊,廚房難道離了你不行嗎?何必天天累著自己呢,也是時候培養一個接班人了。」方姑姑話裡有話。
  「唉,沒辦法呀,廚房人多事雜,一刻不盯著就不知道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來,哪像其他幾位大姑姑好啊,人少活輕,天天清閒得只好到處蹓躂打發時間。」容姑姑見招拆招,暗指對方工作不努力。
  「既然忙就去吧,這會兒廚房也該開始準備晚飯了。」肖姑姑打圓場。
  「肖姑,您歇著,我先告退了。」容姑姑最後行了個禮,退出走掉了,她才不管方姑姑有沒有被她氣得臉歪呢。
  容姑姑回到廚房,把食盒往桌案上重重一放,不發一語走了。
  大家圍上來打開食盒,裡面的湯盅橫倒在盒子裡,湯全部灑了出來,但看量,也知道肖姑姑又沒喝多少。
  金廚娘差點暈倒。
  「這怎麼辦?怎麼辦吶?容姑姑是不是找工具去準備扒我的皮了?」金廚娘嚇得不輕,腿軟得只能扶著桌案勉強保持站立。
  沒人敢亂下猜測,李廚娘等三位廚娘只能哄金廚娘打起精神繼續燒菜,肖姑姑還等著飯吃呢。
  這頓晚飯金廚娘簡直做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香茹來廚房拿晚飯,送到容姑姑房中,太太平平的伺候完了,臨走前被容姑姑叮囑轉告金廚娘,明天下午的湯羹還照今天羊肉湯這般弄,肖姑姑食慾不振是她的事,廚房做廚房的。
  金廚娘收到香茹傳話,心裡一直吊著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雙手合什直念阿彌陀佛,擦乾眼角溢出來的激動淚痕,笑瞇瞇地回屋休息去了,今晚她大概能睡個安穩覺。
  香茹做完她的活,給容姑姑熬了一鍋栗子粥做夜宵,這栗子也是健脾養胃補腎強筋的好東西,切成栗子碎粒和在粥裡一塊熬,等粥熬好,栗子也爛了。
  與丁香伺候了容姑姑休息,香茹回到自己屋子,院裡的人這時候都在打水洗臉準備休息,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香茹打開衣櫃看看她尚未完工的繡樣圖,呼出一口長氣,把圖紙又放了回去,昨天被容姑姑那樣一嚇,害她的靈感都跑光了,都不知道怎麼設計圖樣了,她還想穿新肚兜呢。
  銀花進來叫香茹,外面打水的人少了,趁現在還有熱水趕緊去洗,一會兒就要熄火了。
  香茹立馬把圖樣的事拋諸腦後,拿上自己的盆子和巾子就竄院子去了,這麼冷的天,她可不要洗冷水臉。
  次日清早,香茹見水燒開正要送往容姑姑那裡,卻不料容姑姑衣著整齊地突然現身廚房,把大家嚇一大跳,正思忖她怎麼會這麼早起床,容姑姑卻一聲不吭的叫大家繼續做事,而她就在旁邊看著。
  既然容姑姑自己過來了,也就不必香茹伺候梳洗,於是香茹也去給廚娘們打下手。等到早飯好了,容姑姑自己動手拿了兩個包子盛了一碗粥,就這麼站在廚房裡就著鹹菜解決了早飯,之後一抹嘴,叫金廚娘把肖姑姑的早飯盛好,她現在送過去。
  金廚娘不敢怠慢,趕緊裝好食盒,容姑姑提上就走。香茹慶幸容姑姑難得的早起,讓她今天總算吃到了一頓滾燙熱和的早飯。
  一個時辰後,香茹丁香銀花三人在井邊洗碗,容姑姑腳步急促地提著食盒回來,將廚房裡的人都轟了出去,只留下四位廚娘談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容姑姑從裡面出來,自回屋子休息。
  見到容姑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視線裡,眾人擁入廚房打聽詳情,等她們再出來後,外面的香茹三人也就跟著知道怎麼回事了。
  太醫院的總管太監杜公公今早給肖姑姑下發了還家信,就在容姑姑和方姑姑一道伺候完肖姑姑早飯,三人一塊聊天的時候。
  宮裡規矩,離宮的宮女太監在冬至那天統一遣返出宮,現在是深秋,立冬邊上,離還家的時間還有一個半月左右,容姑姑所剩時間不多,肖姑姑必然要在一個月內的時間裡向太醫院總管太監提交繼任者名單,因為工作交接和繼任者培訓都需要時間。
  這一個月當中,哪一天都可以是提交名單的日子,可以是明天,也可以是第三十天。
  這確切的消息一下來,容姑姑和方姑姑都該著急上火了,怪不得剛才容姑姑腳步那樣匆忙呢。
  容姑姑都上緊,方姑姑當然不會幹歇著,而其他幾位沒有實力競爭總管姑姑職位的大姑姑們大概都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香茹聳聳肩,覺得挺有意思,就是不知道她們倆中的一個上位後,另一人會不會服氣?要是不服氣的話,會不會在後面的工作中使點絆子做點手腳?萬一容姑姑上位,接替她的會是誰,大概是從現有幾位廚娘當中挑選一位吧?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容姑姑失敗,整個廚房的人大概會有相當一段時間的日子不好過,而首當其衝的,恐怕就是自己。
  想到此,香茹的臉色垮了下來,一點都不再覺得有意思了。
  洗完了碗和今日的菜,香茹回屋暫時休息,等午飯時間回到廚房,正好看到金廚娘把肖姑姑的午飯裝盒,從菜餚上看,金廚娘使用了廚房珍存的很多上好材料,色彩搭配挺漂亮,就是不知道這一通亂燉似的烹調,能不能煮出好滋味。
  伺候了容姑姑午飯,香茹回來吃飯,肖姑姑手下的玉桂也把吃完的殘羹送回來,金廚娘拉著玉桂打聽肖姑姑對午飯是否滿意。
  玉桂光笑不說話,只打開食盒給她看,那些菜餚都動了筷子,但仍然剩下很多,肖姑姑的食慾並不因為今天有好菜而提振多少。
  看著金廚娘把大半剩菜倒進潲水桶,香茹端著飯碗暗暗搖頭,浪費真可惜。
  下午給肖姑姑的湯羹燉好,容姑姑親自送過去,跟昨天一樣的時間回來,但這次隨同而來的還有盤旋在頭頂的暴風雨。
  正在準備晚飯的廚房眾人頓時大氣不敢出,整個廚房一片寂靜。
  「姑姑,今天的湯不好嗎?」伸頭一刀縮刀也是一刀,金廚娘鼓足勇氣上前一步。
  「那個賤人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從太醫院藥房弄到了上好的補藥,今天的湯肖姑一口沒喝。」容姑姑氣惱的猛拍桌子,桌上的調料碗一陣叮光亂跳。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無力,太醫院藥房的補藥那都是給正五品以上的主子們吃的,方姑姑居然神通廣大的弄了這麼好的補藥來,自家容姑姑的勝算無疑又降低了。
  「姑姑,不如您問問肖姑姑看她想吃什麼?只要廚房有的,咱們一定能給她做出來。」金廚娘大膽建言。
  「如果肖姑點的東西廚房沒有呢?」
  「這……」
  「肖姑姑在女醫館幾十年,廚房有什麼東西是她沒吃過的?只怕她早就吃膩了。」
  「補藥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啊。」
  「這還用你說?肖姑現在食慾不振,本來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金紅根,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婢子不敢,婢子一定盡心盡力。」
  「哼。」容姑姑一甩袖子,消失在廚房門口。
  容姑姑一走,眾人心頭壓力消除,立馬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議論起來,也有人安慰金廚娘,這幾天最好多想幾個新菜式,看到有新菜餚,總會讓人想動動筷子。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卻並不容易,金廚娘她們自從十來歲進入宮中做宮女,幾十年下來就沒人再出去過,會做的菜都是從上一任廚娘手裡學來的,缺乏同行之間的交流,加之多年的慣性使然,要她們在短短幾天時間裡開發出新的菜品,談何容易。重生 第10章

  香茹來廚房拿晚飯,此時大家的議論已經告一段落,因此她並不知道下午的事,那個時間她在房間裡對著她的繡花圖樣冥思苦想。
  將飯送到容姑姑房中,一開始香茹並未發現容姑姑異樣,但是容姑姑在桌前坐下後,卻光喝酒不吃菜,像是心事重重。
  「姑姑,晚飯不合胃口嗎?」容姑姑的奇怪表現讓香茹抓住機會做個貼心小丫頭。
  容姑姑手中的筷子很沒樣子的敲了敲面前的盤子,「難怪肖姑沒有胃口,這樣的菜,吃了幾十年,我還是小宮女的時候師傅就教我做這樣的菜,一直到今天,一點花樣都沒變過。」
  「那就請廚娘們花點心思做些新菜唄,大家也能跟著沾點光。」
  「笑話,做新菜哪那麼容易,你以為是你熬粥啊?什麼材料都能扔鍋裡煮。」
  「姑姑,就算是煮粥也要講究食材配伍的,萬一拿到了相剋的食材,那煮出來的粥吃了可能會不適的。」
  「好了,你都知道的道理廚娘們豈會不知道?但是肖姑這一病,口味改變,就連我都不知道她現在愛吃什麼。」
  「姑姑您也知道,食補勝於藥補,要想和方姑姑爭,就得知道肖姑姑確實需要什麼,光一味的討好是不管用的。」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得先知道肖姑姑沒有胃口的原因,才好安排對症的膳食。」
  「肖姑沒有胃口的原因就是脾胃失調,上次吃綠豆粥吃得拉肚子,現在廚房裡天天給她做性溫熱的食物,這還不夠對症?」
  「我聽說肖姑姑被診斷為積勞成疾,加之年紀又大了,五臟可能都有問題,脾胃不好就直接反應在食慾上,食慾不好吃不下東西,五臟就得不到好的調理,身體也就無法康復。只是我覺得,現在的這種補法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肖姑脾胃虛寒,醫婆交待不准食用寒涼的食物,我就給她吃溫性熱性的食物,哪裡有錯?」
  「是沒錯,可肖姑畢竟是病人,天天都吃同一性味的食物,會不會因為飲食太單調而適得其反?是不是緩一緩,先平補為好?」
  「今天那個賤人居然從太醫院藥房弄來了補藥,肖姑一下午都跟她有說有笑,我拿去的湯一口都沒喝,你叫我緩一緩?怎麼緩?拿什麼緩?我哪有時間緩?」容姑姑越說越氣,拿著酒杯在桌上使勁敲,發洩心中壓力和不滿。
  「方姑姑居然有這辦法?她果然厲害。姑姑也別太著急,您先冷靜一下,聽我說,就算方姑姑神通廣大,可太醫院藥房的藥材都分身份等級的,我不認為方姑姑能越級拿到上面的上品藥材,充其量拿到些正五品婕妤用的藥材就不錯了。」
  「這還不夠好?別看正五品和從五品雖只差半級,可這半級就是身份,從五品的才人生病一律從女醫館藥房拿藥。」
  「姑姑莫心急啊,咱們藥房是沒有上好藥材,可廚房有啊,我們廚房有絕不差於太醫院藥房的好藥材。」
  「什、什麼藥材?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那是因為這藥材實在太普通太常見,反而容易讓人忽略,但的的確確是上品。」
  「快說,別釣我胃口。」
  香茹掩嘴輕笑,彎起眼睛,「姑姑,就是米湯呀,米湯的滋補力可不弱給參湯吶,民間一直有用米湯給體弱的產婦老人滋補身體的傳統。因為米湯滋補陰力,專治腸胃失調,連吃一百天,保準養得白白胖胖。方姑姑就算弄來上品人參,又一定能有這般藥效嗎,這得有多大財力的人才能連吃一百天人參?」
  「……」容姑姑絕對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一時目瞪口呆。
  「香茹,你沒誆我?」
  「姑姑,香茹怎麼敢誆您呢?米湯養人,這您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著急肖姑姑的病情,一時忘記了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容姑姑終於拍掌大笑,「對,米湯!廚房有的是米湯!」
  「米湯健脾益氣和胃生津,把肖姑姑的食譜改一改,早晚兩頓只吃白粥,先熬出濃稠米湯,讓肖姑姑喝了米湯再吃粥,那粥能吃多少算多少,晚上臨睡前再喝一點米湯,如此調理幾天,待肖姑姑食慾好轉再做雜粥給她吃,至於午飯仍照平常。」
  「你認為這樣有效?」
  「姑姑,香茹知道現在時間緊迫,藥房優勢突出,我們不能跟她們硬碰硬,最好的辦法就是發揮廚房的長處,以誠意打動肖姑姑。」
  「藥房弄來的那些補藥不就證明她們的誠意更勝一籌?」容姑姑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姑姑,您這幾日天天在肖姑姑跟前伺候,從她的言談上,您覺得肖姑姑喜歡天天喝藥嗎?」
  「廢話,誰不知道肖姑最討厭喝藥。」
  「那就是了呀,姑姑,好歹試一試,不行咱們再想別的轍。」
  「也好,明天就這般試試。」容姑姑終被香茹說服。
  「是,香茹回去就轉告金廚娘。」
  困擾的難題有了個看似光明的解決方案,容姑姑情緒暫時放鬆之餘,胃口恢復,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伺候完她,香茹回到廚房向還未離開的金廚娘轉告容姑姑的最新指示,聽到明天開始早晚煮白粥熬米湯,金廚娘一時有些不解,對米湯能否對抗補藥心生懷疑,但既是容姑姑的命令,照做就是,省得給自己找麻煩。
  次日清早,容姑姑再次不打招呼的出現在廚房,自顧自的吃了早飯,旁邊金廚娘熬的白粥也成了,先盛了一盅濃稠米湯,另又盛了一盅白粥,加幾樣鹹菜和點心,一起裝盒,容姑姑親自送餐。
  來到肖姑姑房中,方姑姑已經先一步來問安,正跟肖姑姑講那些新補藥的藥效,誇得厲害。
  要是擱在昨天白天,這樣的話讓容姑姑聽到,心裡肯定不是滋味,但經過昨晚香茹的開解後,容姑姑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麼,那些補藥再好哪及得過米湯養人,有本事真去弄幾根老參來邀功呀。
  笑盈盈地跟肖姑姑問過安後,容姑姑倒出米湯,送到肖姑姑床邊,順便打斷了方姑姑的吹噓。
  「肖姑,廚房沒什麼好東西,您胃口又一直不好,看著您一天天瘦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今天特意給您熬點米湯,您趁熱喝點?」
  「廚房沒吃的了?不鹹不淡的米湯有什麼喝頭?」方姑姑一臉鄙夷的看著容姑姑手中的湯盅。
  「方姑此言差矣,誰不知道米湯的滋補力堪比參湯?肖姑現在的身子得慢慢補,一開始就吃大量溫熱性的食物對身體不好,本來湯藥吃多了就敗胃口,先用米湯調理幾日看看。肖姑,您當水喝就成,喝了米湯咱再吃粥。」
  「溫熱性的食物是謝醫婆說要吃的,容姑說改就改,問過醫婆沒有?」
  「謝醫婆可沒說一日三餐都要這麼吃,午飯仍舊照常,只是早晚兩頓稍做調整。」容姑姑這話擺明解釋給肖姑姑聽的。
  「好,謝謝你有心了。」
  肖姑姑適時接茬,雙手接過湯盅,一點一點的慢慢嘬著米湯,濃稠的米湯順食道緩緩下肚,一入胃,立刻就覺得胃裡舒服了很多,彷彿有一隻手在用輕柔舒緩的力道按摩著許久不曾正常工作過的胃部,好重新煥發動力。
  「哎呀,熬得真好,好久沒喝這麼好的米湯了,舒服。」肖姑姑一口氣喝了半盅,舔舔嘴角意猶未盡。
  「還是米湯好喝吧?您喜歡就最好了,要不要來點白粥?熬得可爛了,一點都不用嚼的,趁熱和喝點?」
  「好啊,來一點。」肖姑姑把米湯遞給容姑姑,頗為期待的等著白粥。
  容姑姑接過湯盅起轉身的時候,背著肖姑姑扔給方姑姑一個得意的眼神。方姑姑正坐在肖姑姑對面,不好立刻還擊,只得保持臉上一團和氣。
  容姑姑飛快的盛了小半碗白粥過來,配著四樣鹹菜,稍稍攪和得涼了一點,趁著現在胃在米湯的滋潤下正舒服著,肖姑姑只用了一點點鹹菜,就把這小半碗白粥直接喝進了胃裡。
  「香啊,好久沒這般舒服過了。還是白粥好吃,先前那些粥我倒是想多吃點來著,可裡面放的東西我總覺得吃在嘴裡怪異,人一病就是麻煩,吃什麼都不對味。」
  「哎呀肖姑,您不喜歡那種粥早該直說就好了,我早就給您熬白粥了。要不要再來一點?」
  肖姑姑舔舔嘴角,想想還是搖頭,「這不是怕給廚房添麻煩麼。夠了夠了,現在剛剛好,多了怕又難受。」
  「哎,那好,晚上也一樣吃粥,米湯吃一半留一半,用熱水坐著,到睡前再喝,米湯安神,夜裡好好睡,休息得好病才好得快嘛。」
  「行,一切你作主,我這胃口就交給你了。」
  「肖姑放心,我呀一定讓您快快地好起來。」
  「好好,我不求太多,只求離宮那日我能自行上車就足夠了。」
  「肖姑莫灰心,您一定能好好地還鄉,您家裡人都盼著您回去呢。」
  「哪還有什麼家裡人吶,只怕就剩些從來沒見過面的小輩,搞不好回去之後連家門都進不了,直接就送進惠民局養生院幫著官府照顧照顧鰥寡孤獨了。」肖姑情緒明顯低落。
  「哪能呢?好歹您也是大姑姑,我聽說呀鄉紳們最喜歡請像您這樣還鄉的老宮女去家裡給未出閣的小姐們做教引媽媽。」
  「哎喲,容姑,你這張嘴可真會說話,我哪有那本事,不過就是個醫館姑姑,哪當得了教引媽媽。」肖姑姑被哄得直笑,剛才的低落情緒一掃而空。
  「鄉紳哪會管這些,他們只知道您是從宮裡出來的,精通宮裡規矩,他們看中的就是這點,只要您把小姐們教得好了,將來嫁個好人家,到時候紅包鐵定少不了您的。」容姑姑越說越歡。
  「話雖如此,可是宮裡規矩,老宮女離宮後,嚴禁跟外人講起宮裡的事,我就是想去做教引媽媽,官府也不讓吶。」
  「哎,肖姑,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教小姐們怎樣說話、怎樣走路、怎樣坐臥、怎樣吃飯,這些跟宮裡事有啥關係?大不了,您乾脆自薦去做太爺家的教引媽媽好了。」
  「哈哈哈哈……」肖姑姑再次被逗得笑起來,「容姑,你這主意不錯,有縣太爺天天盯著,我絕對不敢行差將錯。」
  「可不是,只要肖姑教得盡心,縣太爺感激,名聲傳出去,鄉紳們必定蜂擁而來,到時候一切就由肖姑您高興,說不得那些鄉紳們為了巴結您,還會送上厚禮,肖姑只管收著,甭跟他們客氣,您身體好比什麼都重要。」沒怎麼吭聲的方姑姑終於逮著說話的機會,順著容姑姑的話茬哄肖姑姑開心。
  「呵呵呵,你們的嘴真是一個比一個甜。」肖姑姑給哄得很樂呵。
  「這是您應得的,要是換了別人,誰搭理呀。」方姑姑稍傾身子,給肖姑姑掖了掖被角,起身時目光曖mei地瞟了一下容姑姑,笑道,「您說是吧?容姑?」
  「那是,這是只有總管大姑姑才能享受的呢,每年宮裡離宮的老人多了,何曾聽說過那些人都有這資格?」容姑姑笑瞇瞇地附和道。
  「所以呀,肖姑一定要好好養好身子,藥喝完了只管派丫頭來跟我說。」
  「這怎麼使得,會給你添麻煩的。」肖姑姑深知宮裡規矩,趕忙推辭。
  「哎,肖姑只管放心,您在宮裡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家都曉得的,一點補藥而已,公公不會為難,就當是慰勞您辛苦也好,傳出去也是給公公添名聲。」
  「真的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肖姑只管放心,我都跟公公說好了,公公知道的,只是怕您責怪我行事魯莽才沒跟您說起。」
  「原來你都辦妥了,那這藥我喝起來也放心多了。」
  「您呀把心放肚子裡就好了,不用操心其他的,有什麼事只要吩咐一聲,我都會給您辦妥。」
  「知道你貼心,好了好了,都去忙吧,別圍著我一個老婆子了。回頭要是讓公公知道你們偷懶,有你們受的。」
  「哎,我們先告退了,下午再來看您。」容姑姑和方姑姑依次向肖姑姑道別,然後容姑姑在玉桂的幫助下收拾用剩的早飯,方姑姑明明沒事,卻硬是在旁邊等容姑姑收拾好了才與她一同離開。
  兩人肩挨著肩狀似親密,可一出了肖姑姑屋子就立刻分開,一左一右,中間起碼隔了兩個人的距離,來到院門也是誰先上台階誰先出去,先出去的那個人徑直大步走遠,後出去的那個也不緊跟上去,就這麼慢悠悠地走著,就像這一路走來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樣。
  容姑姑回到廚房,早飯時間已經結束,廚房眾人把用完的餐具搬到井邊等待清洗,看到容姑姑回來,金廚娘迎上前去詢問肖姑姑對早飯的看法,得到了不錯的評價,臉上笑開花的退下去處理殘羹。
  容姑姑在廚房裡裡外外轉了一圈,檢查了一下工作,交待好肖姑姑的午飯菜餚,再加一番天天要叮囑的話,她上午的活就算幹完,回屋休息去了。
  廚房都是老人,很多事已經不需要容姑姑再親自盯著,她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事。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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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第11章

  香茹三人洗完了餐廚具和今天的菜,把剩下的活交給廚房裡的人,她們三人回屋處理私務,一番洗洗涮涮下來,就又到午飯時間。
  香茹將午飯送到容姑姑房裡,安靜地伺候容姑姑用餐。
  吃著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的菜式,容姑姑好似漫不經心似的突然扔出一句,「今天肖姑姑誇米湯好吃,主動要喝粥,算你有功。」
  香茹正給容姑姑夾魚,一聽此話,立刻放下筷子,雙手放在身前低頭行禮,「謝姑姑誇獎。」
  「米湯養胃叫你說著了,那麼想想,接下來的食譜該吃些什麼?要廚房裡能做得出來的。」
  「香茹不知肖姑姑到底病成怎樣,不敢亂出主意,只知病人的話,還是吃些清淡的湯湯水水比較好,別的菜餚等身子養好些再吃不遲。」
  「總不能一天三餐都是湯湯水水吧?這不是又讓那個女人抓到我的把柄嘛?」
  「那中午吃些麵湯吧,在麵湯裡加點好料,好吃又耐餓。」
  「我們廚房哪有多少好料。」
  「香茹的意思不是說那些昂貴的東西,而是挑一些合適的放在麵湯裡,這麼冷的天,一大碗熱呼呼的麵湯,看著也暖和,肖姑姑想吃麵就吃麵,想喝湯喝湯,想吃菜吃菜。」
  「你說現在肖姑合適吃什麼?」
  「不知肖姑姑吃不吃肝臟?積勞成疾肯定五臟失調,現在天冷了,陽氣不足必手腳冰冷。早晚用粥調養腸胃,中午就用各種內臟滋補肝腎。切得碎碎的煮湯,再下麵條或面片,滋補又好吃。」
  容姑姑沒吭聲,但看得出她有在琢磨,香茹沒再多嘴,轉身盛了一碗湯輕輕地放在容姑姑的面前。
  容姑姑像是下意識地拿起勺子舀湯喝,幾口湯下肚,眉毛一掀,一直觀察著她的香茹心中暗道不好,容姑姑情緒在變。
  下一刻,像是響應香茹猜測一般,容姑姑重重地把勺子扔進碗中,仰起臉眼神凌厲的望著香茹,不說話,可那目光卻叫香茹膽寒地直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姑姑息怒,香茹知錯。」
  「說,你錯在哪了?說不出來就別怪我鞭子不長眼睛。」說著,容姑姑真的起身去床邊拿籐條鞭子去了。
  想起籐條鞭子抽在身子的滋味,香茹一個哆嗦,同時腦子飛轉,使勁回憶自己到底哪裡又惹得容姑姑不高興。
  「香茹錯在沒有及時替姑姑分憂,浪費了一個午飯的機會,沒能讓肖姑姑及時吃到有益身體的食物。」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個問題了,剛剛自己就是講了這話之後,容姑姑稍做思考就翻了臉。
  「唰」,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香茹的背上,打得香茹反射地挺直了脊背。
  「你這個賤丫頭,是要氣死我啊?有話不一次講完,還非要我來問你才肯說下半句。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拿翹?要不是我,你還在鄉下做野丫頭呢,敢在我面前耍小聰明,你活膩了啊你!」
  容姑姑越罵越上癮,越打越起勁,身上火辣辣地疼,香茹打死不出聲,也不計算到底挨了多少鞭子,反正當她聽到容姑姑漸漸有些喘氣的時候,她知道這頓「大餐」快結束了。
  「收拾東西立馬給我滾!你這個小賤人!」容姑姑最後一鞭抽在香茹的右胳臂上。
  香茹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收拾了桌子告辭退下。
  廚房裡的人見香茹挨了打回來,紛紛安慰,金廚娘上午才剛放下的一顆心又給提得老高,一邊給香茹端來午飯的肉湯,一邊詢問容姑姑是為了什麼生氣。
  香茹沒說實話,只說容姑姑想到與方姑姑的競爭心情不好而已。
  「唉,這樣下去怎麼行,萬一容姑姑失敗……」
  「我們都別想有好日子過。」李廚娘想起自己挨的那頓打,覺得身上好像隱隱又在疼了。
  「容姑姑要想贏太難了,廚房哪有資本跟藥房鬥?」另一位廚娘插言。
  香茹默默喝湯,她其實想說,只要掌握方法,廚房其實有資本和藥房鬥,補藥再好也只能好一時,等肖姑姑一離宮,日後的調養還是要回歸到食補上,就算她想拿補藥當正餐,一個離宮的前宮女也沒那個經濟實力。
  只是她不能直接向容姑姑建言,一來她不會聽;二來她知道這個身體原主人的身份來歷,那些頭頭是道的醫學道理不可能從自己這張嘴裡說出來。可是不捋順容姑姑的毛不行,她臉色比天氣還變化無常,太讓人受不了。想來想去還是那句話,助她就是助自己,一點點的向她建議食補方子,只要肖姑姑吃得有效,容姑姑就會更聽自己的,這樣日子才會好過起來。
  哪怕擱在前世,領導爭權一樣會影響到下屬的日常工作,要實在幹不下去起碼還能打報告辭職。這裡能幹什麼?轉世重生還沒滿月,仗著身體原主人的行為慣性才勉為其難的適應了新生活。再說了,她能走去哪裡?這裡是皇宮又不是公園,雖然一直惦記著跳槽到藥房去,可不也只能是惦記麼,哪有門路機會跳呢。
  廚房眾人議論紛紛,香茹夾在其中胡思亂想,倒也沒人注意到她。聊了一會兒後,無人再表達新的意見,大家就慢慢散了。封閉在皇宮裡時間太久,思維僵化,明知事情棘手,卻想不出應對之策。
  香茹吃罷午飯出來洗碗,偌大的廚房這會兒就只有她們三個人在。
  丁香是三人組中最活潑的一個,每次三人在一起幹活,嘰嘰喳喳嘴巴不停的就是這丫頭,她喜歡找人聊天,而跟她們同住一個寢院的下等丫頭們本來又都分佈在醫館各處幹活,從那些丫頭嘴裡,丁香總是能聽到一些小道八卦趣聞,回來再講給香茹和銀花聽。
  自從肖姑姑生病以來,丁香帶回來的各種消息也都跟這有關,那時香茹就知道其他的掌事姑姑們都在置身事外的看熱鬧,反正也輪不到她們頭上,她們樂得看戲。
  現在肖姑姑要離宮的事已經定了,藥房和廚房兩位姑姑的競爭進入白熱化,香茹卻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哎,丁香銀花,你們說,那些掌事姑姑們會不會跟我們添亂?」
  「添亂?什麼意思?」丁香正說得興起,好好地被香茹這突然把話頭一截,腦子還沒轉過彎來,銀花也一臉困惑的看著香茹。
  「咱們醫館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藥房,我們這些人都是因為藥房而存在,誰都知道方姑姑的優勢最大,你說那些掌事姑姑們會不會為了拍方姑姑的馬屁,暗中給我們姑姑搗搗蛋?」
  「啊,香茹說的對,不能小瞧了那些掌事姑姑們,她們雖沒權,可身份地位在那擺著,要是聯合起來給肖姑姑施壓,咱們姑姑還真挺危險。」
  丁香反應過來了,銀花在聽了丁香的解釋後也跟著狂點頭。
  「那我們要不要提醒容姑姑注意?」
  「這怎麼提醒啊?萬一我們姑姑不愛聽,一巴掌拍過來怎麼辦?銀花你看我平時挨打不夠多麼?」
  銀花吐吐舌頭,低頭使勁洗碗。
  「別說,香茹說的有理,咱們只是打雜的宮女,哪裡知道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掌事姑姑們私下怎麼爭是她們自己的事,可我們不能到姑姑跟前說這些嚼舌頭的話,這些話不是我們能說的。」
  「好啦好啦,我說錯了啦。」
  「好啦好啦,別說那些了,趕緊洗完了回去休息,我背上還疼著呢,姑姑的手越來越重,兩件棉襖都擋不住。」香茹嘟著嘴訴苦,轉移了話題。
  丁香銀花不再說話,手上動作加快,一切料理完備關上廚房大門,三人回屋處理私務。
  香茹脫了衣服趴在坑上,丁香和銀花仔細檢查了一下,沒發現淤青痕跡,但怕有什麼暗傷,還是給香茹用藥油推拿了一下。
  三人睡了個午覺起來,跑到廚房吃點心,這時間容姑姑已經給肖姑姑送湯去了,不在廚房,廚房的氣氛稍微輕鬆一點。
  大家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猜著今天肖姑姑對這熬了四個時辰的湯有何看法,是不是能多喝一點,希望她的胃口能快點好起來,讓大家少受點罪,天天提心吊膽的日子不好過。
  吃罷點心,廚房開始準備晚飯,容姑姑怒氣沖沖地回來,把食盒往案桌上重重一放,將金廚娘叫去外面說話。
  待到金廚娘膽戰心驚的隨容姑姑走出廚房,大家蜂擁至桌邊查看食盒。打開蓋子一看,湯盅裡的湯還是滿的,幾乎就是一口沒喝的樣子。
  「哎呀,怎麼會這樣?!」眾人都大吃一驚。
  「金廚娘這下要糟了,容姑姑的鞭子可不講道理。」
  「天吶!」與金廚娘住一起的李廚娘開始回憶上次用過的藥膏還夠不夠給金廚娘用。
  大家都在為金廚娘擔心,金廚娘自己也腿軟,她跟在容姑姑身後一路回了容姑姑居住的屋子,看著容姑姑拿出籐條鞭子,當即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頻頻磕頭,求容姑姑饒她這一回,下次她一定用心熬湯。
  「你以為還有下次?我今天丟了大臉這筆賬又怎麼算?肖姑一聞到湯味,還沒喝一口就說反胃作嘔,要我趕緊把湯拿遠點。偏偏下午所有的掌事姑姑都來了,這一下害得我在大家面前跌盡了臉面,你以為還有下次機會?」容姑姑揮著鞭子張牙舞爪。
  「冤枉啊,姑姑,今天的湯和昨天沒有兩樣,只是多放了些不一樣的配料,不可能讓肖姑姑反胃吶,姑姑,一定有誤會!」籐條鞭子破空的聲音甚是嚇人,金廚娘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頭。
  「誤會?那姓方的賤人羞辱我的話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還有什麼誤會?不許狡辯!」「唰」的一聲,尖銳的破空哨聲之後,鞭子抽在了金廚娘的背上。
  「啊呃……!」宮女挨打不能出聲,金廚娘猝然挨了一鞭,呼痛聲剛出口又強行嚥了下去。
  「早告訴過你要小心小心,你非要氣死我,我輸了你就開心了是吧?!告訴你,我要是輸了,你們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邊打邊罵是容姑姑的習慣,金廚娘五體投地任她打罵,咬緊牙關再不出聲,但身體卻不可避免的一次次顫抖。
  足足有一刻鐘,容姑姑才發洩完心中怒火,喝斥金廚娘起來,隨她一起回廚房。
  相比上次李廚娘挨打,這次金廚娘算幸運的,還能自己站起來,走路雖蹣跚卻也不用人扶,不像上次李廚娘完全癱軟甚至高燒。
  回到廚房,眾人都已在做晚飯前的準備,灶膛裡的火都燃起,原料菜按順序擺在桌案上,廚娘們吆喝著廚工備好調料餐具,可在看到滿臉怒容的容姑姑和淒慘不已的金廚娘時,廚房裡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手裡的活,靜靜地看著那兩人。
  「我宣佈,金紅根因為辦事不利,即時撤去廚娘資格,貶為雜工,李廚娘頂替金廚娘做肖姑專廚。」
  「是!」無人對這命令有疑問,雖然大家都看到金廚娘瞬間煞白的臉,仍然齊聲應答。
  「但是,姑姑,廚房只剩三名廚娘的話,不夠用啊。」容姑姑現在怒氣沖沖,沒人敢在這當口發聲,可為了一日三餐能按時完成,李廚娘還是硬著頭皮大膽進言。
  「嗯。香茹呢?」容姑姑生氣歸生氣,倒沒失了理智。
  「香茹在,請姑姑吩咐。」香茹怯怯的來到容姑姑身側。
  「從今天起,你就是正式廚娘,負責全館人的飲食,拿出你學到的全部本事,把全館人的嘴巴都給我伺候好了,不然……哼……」
  「是,香茹一定盡心盡力。」沒有發呆考慮的時間,香茹立刻誠惶誠恐地應下。
  「做完晚飯,你就換院子吧,金紅根會搬到你那去。」
  「是,姑姑。」
  突然升職是喜事一樁,好在香茹知道分寸,沒讓喜悅浮於表面,以免刺激到剛剛被貶職的前廚娘金紅根,維護了同事間表面的和氣。
  容姑姑離去後,大家看著香茹和金紅根頗有些尷尬,宮裡雖然是很勢利的地方,但好歹金紅根也是多年廚娘,今天當著大家的面說撤就撤了,臉上自然難看。而香茹大家都知道她平時挨打最多,幹活勤懇,挑不出她的不是來,再者她上次臨時頂替李廚娘的時候,廚藝經過了大家的鑒定,由她來接替金紅根大家也服。
  「好了好了,都別傻站著了,該幹活了,還等著開飯呢。」李廚娘拍了兩下掌,打破尷尬的氣氛,靜止的眾人重新行動起來,利落的幹起自己的活計來。重生 第12章

  銀花和丁香拍拍香茹的肩膀,給她恭喜和祝福,然後拉著垂頭喪氣的金紅根離開廚房回去收拾行李,等吃了飯才是她們幹活的時間。
  在自己住慣了的屋子裡,金紅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收拾私人物品,銀花和丁香平時跟她接觸不多,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兩人就像根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邊上靜靜等待。
  宮女們的私人物品很少,一會兒工夫就收拾停當,金紅根背著幾個包袱抱著被捲在踏出房門時,不捨地回望了一眼,這才低著頭在銀花和丁香的引領下隨她倆去下等宮女的住所。
  金紅根在收拾整理的時候,香茹正開始炒菜,有了上次那幾天的經驗,這次香茹上手很快,廚工把食材按順序擺放在她的灶台上,她只稍看一眼就知道該做什麼,壓根不用別人再提醒。
  她仍然只負責炒蔬菜,仍然是累得夠嗆,但心裡卻高興,她知道只要自己做得好,跳槽才有希望。
  當然,香茹很注意地控制著面部肌肉,不讓自己過於喜形於色,她可不想剛剛升職就被同事們排斥孤立,這是職場忌諱。
  菜一盆盆的做好,再用大碗一份份的分裝好,等著別人的認領。李廚娘那邊接過前金廚娘的接力棒,把她熬了一半的白粥熬好,舀出米湯,盛出白粥,配上鹹菜裝盒。
  晚飯時間到來,各院丫頭們來拿晚飯,香茹拿出容姑姑的那份,裝盒送去。她知道,哪怕她已是廚娘,伺候容姑姑依舊是她的義務。
  容姑姑此時情緒已恢復平靜,平和地吃了晚飯,沒有再生什麼事端,這讓香茹心裡稍鬆了口氣。
  回到廚房,各院丫頭們陸續歸還餐具,有人提到今晚蔬菜好吃,好像上次也有幾天清炒蔬菜的口味跟平時不一樣,於是詢問廚房是不是有了新廚娘。
  這本是正常的聊天八卦,不是什麼機密,因此才一會兒工夫,廚房換廚娘的事也就這麼讓大家都曉得了。
  沒有人過問那個被換掉的廚娘現在在做什麼,宮裡就是這麼勢利和現實,她們只關心這個新廚娘會不會做些新菜式,天天都是重複了無數遍的菜餚,就是神仙也要吃膩了。
  香茹自然要上前表態一番,順便讓大家認認新廚娘的臉。
  見是這麼年輕的小丫頭,眾人多少都有些驚訝,但在聽說了她是容姑姑親手調教出來的之後,對她的印象立馬改觀,再加上今晚炒的蔬菜口感的確不一般,大家也就順利的接納了這位新晉廚娘。
  短暫的聊天結束,眾人漸漸散去,廚房裡的人少了很多,最後只剩了香茹、銀花、丁香和金紅根四人。
  銀花三人在外面洗碗,香茹一人在廚房裡吃溫涼的晚飯,桌案上一個大瓷碗裡用冷水浸著晚上煮粥用的粳米。
  吃罷飯,把飯碗拿去外面給她們洗,回來香茹翻了翻乾貨櫃子,拿出一罐黑芝麻和一袋核桃,一人坐在桌邊用小錘子砸了二十來個核桃,將核桃仁放進清洗乾淨的蒜臼子裡隨便搗了搗,搗成小顆粒後倒在盤子裡,再加上適量芝麻,最後又拿了塊冰糖放在盤子裡,食材都配比好後,香茹生火上鍋燒開水。
  水開後,將粳米、黑芝麻、核桃和冰糖一塊入鍋,煮芝麻核桃粥,美容養顏。
  外面靜悄悄地,要不是總能聽到廚餐具相互碰撞的輕微聲響,還以為外面沒人呢。平時為了打發乾活時的枯燥無味,三個丫頭經常聊天,只是多數時候是丁香在講,她和銀花負責聽。今天三人組做了調整,香茹晉職離開,被貶的前任廚娘加入進去湊成新的三人組,銀花和丁香哪那麼快從心理上接受新人,結果此刻反而沒人聊天,都專心幹活。
  香茹無所事事的坐在灶膛前一邊照應著灶火和粥,一邊在腦海中構思她尚未完成的肚兜圖樣,只是一幅草長鶯飛圖,她到現在都沒決定草葉要怎麼朝向、幾長几短、鳥頭是向下還是向上、翅膀是張開還是收攏、要不要再加幾隻蝴蝶等等細節問題。
  這個身體正在發育,胸圍漸漲,孩子尺碼的肚兜已經不再滿足需要,穿著總有點勒的感覺,要是再不做兩塊新肚兜,到明年春天恐怕就沒內衣穿了。
  灶火的光芒映在香茹的臉上,突顯出她因為發呆而無神的雙眼,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可是該撤火、該攪鍋的時候,又會神奇的醒過神來,然後手上一邊做著事一邊繼續發呆。
  丁香和銀花一道把洗好的全部廚具搬進廚房,擦乾後各歸各位,忙得團團轉,壓根沒注意到香茹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平時香茹做夜宵時就顧不上本職工作,清洗廚餐具的活就只有銀花和丁香兩人在做,今天多了金紅根,三個人做事總歸要快一些,香茹這邊熬好了粥,那邊三人就抱著洗乾淨的全部餐具回來了。
  香茹照例先盛出容姑姑那份,坐在熱水裡保溫,剩下的分了四份,每人只有幾口的份量。
  分子不變,分母多了,結果當然是可得份額少了。
  廚房裡的人都知道表面上香茹沒有上灶權,但其實她每晚都要給容姑姑做夜宵,調教了四年遲早是要升上來做廚娘的,所以她今天晉職對廚房眾人來說並不覺得有多突然,但是卻無人知道每晚夜宵香茹會多煮一些跟小姐妹共享。
  金紅根一下覺得香茹其實也是個狡猾的人兒。
  「都過來,嘗嘗今晚的芝麻核桃粥,看看味道怎樣。」香茹前世就是職場老油條,她很清楚如何讓新人最快融入群體不生二心的方法,就是拉新人一起成為利益共同體。
  對廚子來說,以試吃的名義最恰當不過。
  「是新粥嗎?好棒哦,我手都凍僵了,正好吃點暖和的。」丁香反應快,放下手裡的東西,牽著銀花的手一起去拿粥。
  兩個小姑娘各捧小半碗粥,細細品嚐,裝模作樣的給些評論。
  一會兒銀花覺得有點甜了,一會兒丁香覺得甜得不夠,可以加點桂花糖漿;一會兒銀花說核桃粒可以再粗點,一會兒丁香又說黑芝麻磨成粉會比較好。
  香茹也端著她那份粥,一邊吃一邊跟銀花丁香討論,是不是真的要再加糖、核桃仁是不是真的不必砸這麼細、芝麻粒和芝麻粉到底哪個更好……
  「金姑姑,別站那呀,一起給點意見嘛。」三人討論正熱烈,香茹還不忘招呼金紅根加入,怎麼看都是虛心求教的模樣。
  「哎喲,別寒磣我了,我現在哪還有做姑姑的資格啊。」金紅根過來拿粥,嘴上這樣說,心裡同時也覺得悲涼,直接從廚娘貶到了雜工,容姑姑的翻臉無情可見一斑。
  「哎~,您比我們年長,經驗老道,白天人多嘴雜叫您一聲金紅根就算了,私下裡叫您一聲姑姑是應當的,除非您覺得我們冒犯了您?」香茹知道貶職不好受,何況這貶得那麼冤枉,可畢竟天天在一起幹活,說幾句好聽的,高帽子送上,哄得開開心心的,還不是對大家都好。
  「你這丫頭,嘴巴比蜜甜,怪不得容姑姑那麼疼你,雖然打你打得狠,其實都是為了你好。」
  「這我都知道,所以我這不是天天盡心給容姑姑做夜宵。您快嘗嘗今天這粥怎麼樣,銀花丁香沒吃過好東西,嘗不出來,您給看看給點意見?」
  香茹此番話實在聽著順耳,金紅根下意識的重新端起廚娘的架子,品嚐了一口芝麻核桃粥,陡然發現香茹熬粥的水平並不比廚藝最好的李廚娘差,就粥底來說沒什麼可批評的,也只能從配料上找找理由,以經驗的名義,建議核桃仁粒可以再粗一點、芝麻粒比芝麻粉更好,至於甜淡可以另外再加一份糖漿,讓食用者自行添加。
  香茹接受了最後一條建議,拿了個小碟子裝了點桂花糖漿,同粥一起放進食盒,將接下來的善後事宜交給銀花和金紅根,她與丁香一道去容姑姑房裡伺候她夜宵和洗漱休息。
  容姑姑對今晚的粥也感到驚喜,看她眉毛舒展開來的樣子,香茹也心中暗喜,要哄好這位姑姑可真不容易,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情緒失控暴跳咆哮,可為了日後能少挨些鞭子,少不得現在要多受些委屈,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不跟她計較那麼多。
  吃罷夜宵,香茹在旁邊收拾桌子,丁香端來兌好的溫水伺候容姑姑洗漱,脫了鞋襪泡腳的時候,容姑姑摸摸垂在胸前的頭髮,狀似漫不經心的叫丁香去床頭櫃裡拿出一個鞋樣圖給香茹,讓她等明天宮裡發下來冬季衣物和針線布料之後,就照著上面給做雙冬至穿的新鞋出來。
  鞋子與衣服一樣,宮裡每季賞兩雙,地位低下的小宮女靠宮裡賞的鞋子也夠穿,而姑姑們則不在此限,她們可以使喚手底下的小宮女另做鞋子,每次隨衣服鞋子一道賞下來的針線料子,大部分都讓姑姑們半途截走,分到小宮女們手上的也就夠做個內衣襪子縫補一下衣裳啥的,好線好布姑姑們自己早留起來慢慢用了。
  香茹看了看圖樣,估算了一下所需材料量,將圖樣揣進了懷裡。
  伺候了容姑姑歇息,香茹和丁香回到廚房,此時銀花和金紅根已經不在,灶火都熄了,廚房裡只點著一盞油燈,不過在桌案上還多了一套餐具,看裡面殘餘的米湯,顯然是肖姑姑手下丫頭拿來的,晚飯熬的米湯肖姑姑都吃下了。
  兩人清洗了今天這最後的一點餐具,熄滅燈火,關門走人。
  香茹與丁香回到屋子裡收拾行李,四塊大包袱皮就把她全部家當給打包好了,將櫃子的鑰匙交給金紅根後,銀花和丁香拿起包袱,香茹自己抱被子枕頭等物跨出房門,院子裡正在洗漱的下等宮女們既羨慕又嫉妒地目送香茹走出院門。
  出了院門沿夾道走了沒多遠就是金紅根昨晚還睡過的院子,這裡住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的宮女,有些類似於「後備幹部」的味道,現任的掌事姑姑們到期離宮時,都從這一層次的宮女中挑選繼任者,因此容姑姑把金廚娘貶為下等宮女,是很殘酷的懲罰。
  既然是「後備大姑姑」,居住環境跟下等宮女們也就不一樣,起碼舒適很多,依然是個四方院子,東、西、北牆各有三間屋子,別的屋子不知道,香茹要睡的這間屋子裡有四張床,不再是下等宮女們睡的通鋪,而是真正的床,雖然木料普通,卻終於不必每夜忍受旁人夢話磨牙翻身等等的折磨。
  廚房四位廚娘都住在一起,香茹進來的時候,李廚娘三人正坐在屋裡泡腳,準備馬上上chuang睡覺。
  見到香茹進來,三位廚娘的反應不是很熱情,淡淡的點個頭就算打個招呼。
  香茹也不介意,平時她跟她們並沒什麼往來,沒培養過感情,就算她們對她翻白眼鄙視不屑她都能接受。
  同樣回了禮後,香茹眼睛一掃屋子全景,看到自己要睡的床,利落地往右手邊走去,那裡一架空床挨牆放著,床頭衣櫃床尾椸枷(yiji□),床有床帳,拉下帳子後隱私空間就有了。
  丁香和銀花一邊幫香茹收拾,一邊羨慕,不知道她們倆將來有沒有機會換到這樣的屋子裡住。
  四個包袱不過就是四季衣裳,一會兒工夫就整理好,看看時間也不早了,香茹催促丁香和銀花趕緊回去,晚了怕沒熱水洗漱。
  銀花和丁香走後,李廚娘三人也都泡好了腳,端著盆子去外面倒水,同時不忘叫香茹趕緊洗臉。
  第一天升職搬院子以倉促開頭以匆忙結尾,好不容易香茹把自己弄好了,李廚娘三人早就睡下了,香茹躡手躡腳地脫去衣服,披散了頭髮,吹熄燭火,上chuang安睡。
  次日起床,早上的時間總是要緊張一些,四位廚娘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妥當,只是新晉廚娘香茹在梳頭時又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這個身體四年下等宮女的生活習慣在今天的早晨依然保持著強大的慣性,香茹把頭髮梳順後習慣性的分作兩股準備編辮子,被一位廚娘及時制止,笑著提醒她梳錯了頭,要跟她們一樣,梳單髻再用絹布包好。
  匆匆忙忙梳妝好,四人隨即趕往廚房燒早飯,這時間廚工們也陸續到達,說話聲、刀切砧板聲、廚具叮光聲和鍋裡咕嚕聲混雜在一起,廚房裡很快熱鬧起來。重生 第13章

  早飯準備妥當,容姑姑親自提著,笑瞇瞇地與提著自己早飯的玉桂一道走了。
  送走了容姑姑,廚房裡的氣氛立刻就緩和了,只要容姑姑在,大家就情不自禁的緊張,她一走,眾人胃口都好些,圍著桌案稀哩嘩啦的吃各自的早飯。
  飯後,小太監們送來今日的禽肉蔬果,大家立刻分頭忙碌起來。
  昨天香茹還是三位雜工中的一名,今天她卻可以袖手旁觀,她若不想在廚房裡燒水泡茶,大可以回屋去做她的私活,到時再回來做午飯。
  不過今天有別的事要做,冬季衣物今天下發,以前一直是廚娘負責領回眾人的用品再集中發放,之後就一直是香茹負責,這次也不例外,趁著這會兒沒事,香茹離開女醫館去太醫院的蓮須院。
  太醫院裡無宮女,做事的都是太監,蓮須院就是太監們住的地方,每季針工局的裁縫來測量身高尺碼以及發放物品都在這裡,在這個大套院的最底部就是太醫院範圍內所有宮人最大的頭頭——總管太監杜公公的住所。
  太醫院範圍內,除了太醫們,其他但凡要起名字的一律用藥材作名。尤其是人名,天長日久的,連本人都忘了自己本名叫什麼,唯有升到一定地位才會被人重新喚起姓氏。
  香茹腳步一頓,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昨天升了正式廚娘,換了髮型,如今別人都得叫她一聲「何姑姑」了。
  這樣想著,香茹的腳步輕快了起來,面帶笑意,神色歡喜——她也是姑姑了!
  女醫館在太醫院的正東邊,佔了大概四分之一的面積,進門之後正院第一進就是醫婆們值班的值房。這樣的安排當然是為了有事好招呼,從北邊的太醫院大門進來左拐,沿遊廊拐幾個彎就是女醫館的院門。
  蓮須院則在西南角,正好是對角線,卻無法直線到達,得經過無數個大小院子才能到達蓮須院。
  一路從女醫館出來,沿途碰到的小宮女們看到香茹換了髮髻,不論她們本身是屬於哪位掌事姑姑手下的,都先恭恭敬敬退到一旁說一聲「姑姑早安」,然後才各幹各的活,而幾位同樣是出來領物資的小宮女則保持一定距離跟在香茹後頭走。
  待出了女醫館踏入太醫院地盤,碰到的小太監也都如此,見著香茹過來,退到牆邊乖順地向香茹行禮,而香茹則只碰到腰帶上掛烏木腰牌的掌事太監才行禮,至於太醫們他們都在前面活動,不到後面來,碰不上。
  太醫院範圍大,太監多,一路行來香茹被很多人行禮,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抬頭挺胸的走著,實在是美透了。
  分發物品這事不是什麼技術活,甚至都不是體力活,只要運用一點點腦力,數清楚數量確認無誤即可,隨後蓮須院會派小太監把這些東西送到女醫館各個院子。
  邁進蓮須院第一進院子,要分發的東西都整整齊齊的在兩側廊下堆放著,香茹在右手廊子底部找到給廚房眾人的,各人衣服鞋子都單獨包好,鞋子裡還塞進一張寫著人名的紙條,方便回去發放。
  香茹清點一下是不是都對數,有沒有誰少件衣服或少只鞋子的。點完這些,還要點配給的布料針線面脂胰球等物,是不是照人頭給了足夠的數量,可別她們總共十六人卻只給了十五人的數兒。
  點完一樣,邊上小太監就抱到院子裡裝車,等她全部點完無誤簽收後,出發的準備也都做好了,那些東西別看多,一輛獨輪車全部裝下,堆得高高的,長麻繩繞了幾圈綁得結結實實。
  香茹繞著車子檢查了一遍看繩子有沒有綁好,一抬頭,發現給她推車的小太監頗為眼熟,身量高高的,白淨的小臉,鼻子冷得紅紅的,身上是靛藍色盤領衫,頭紮素髻,全身無飾物,看著有十六七歲的模樣。
  那小太監見香茹盯著自己若有所思,靦腆一笑,細聲細氣的先開了腔,「姑姑整日事忙,必定不記得我,我是每天給廚房送菜的半夏。」
  香茹恍然,點點頭,可不是眼熟麼,天天早上都要看他一回,卻從來沒說過話,更加不知道他的名字。
  「姑姑,可以走了麼?」半夏掏出手帕擦擦鼻子,掌起了車。
  香茹轉身看了看,見有了空檔,示意半夏出發。
  廚房只有十多人,別看香茹清點得仔細,比起其他人,她仍然算快的,當漿洗房的宮人領走了她們的物資後,第二個跟著出門的就是香茹和半夏這一撥,而第三撥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出發。
  半夏推著獨輪車從蓮須院的另個小門出來,沿太醫院外圍牆兜圈子,平時送菜時也是這麼走,因為只有這條道一路平坦,沒有台階和門檻。
  香茹扶著車走在旁邊,過一會兒聽著半夏咳嗽幾聲,又過一會兒聽他再吸吸鼻子,走了半路,香茹終於忍不住問半夏是不是傷風了。
  半夏一邊吸著鼻子一邊點頭,告訴香茹生病的原因,原來是前幾日大家臨睡前發現屋子的一扇窗戶壞了,關不嚴,夜裡睡覺時滿屋的人吹了一晚上冷風,早上起床後就開始有人不舒服,雖然白天趕緊把窗戶修好了,可大家還是一個個的生起病來,他的症狀還算輕的。
  香茹聽了有點無語,這得馬虎到什麼程度才會在臨睡前才發現窗戶壞了,「吃過藥了麼?」
  「喝過薑湯了。」
  「你又是咳嗽又是清涕,光薑湯有什麼用?你也算我們廚房的熟人了,要聽我的法子麼?」
  「姑姑有啥好法子?」半夏停下腳步放下車子,掏出手帕使勁擤了個鼻涕,才推起車子繼續走。
  「生薑六錢,飴糖十二錢,加水三碗煮成半碗,分兩次熱服。這是一人份的量,你們人多,照此比例加量就是了,此方祛風散寒止咳化痰,專治風寒咳嗽。」(注)
  「咦?就這兩樣東西麼?既然都有生薑,這和薑湯有什麼區別呢?」半夏有點不解。
  「因為生薑只是散寒,而飴糖能潤肺止咳,我們那有人傷風咳嗽,都這樣治,也省得去麻煩醫婆。」
  「原來是這樣,謝謝姑姑指點,回頭我就試試去。」得了個治病的方子,半夏腳步頓時輕快起來。
  兩人沿著太醫院圍牆繞了半個大圈子,從平時送菜的小道進入女醫館,連拉帶拽地過了幾道門檻,終於抵達容姑姑的院子。
  容姑姑早就在等著了,聽到院裡動靜立刻出來,半夏照香茹指點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堆在廊下,領了容姑姑的賞錢後告退走了。
  香茹找出給容姑姑的衣物,細心地放進她的衣櫃,再從布匹針線中拿出一半抱進了另一間屋子,那裡幾個大箱櫃是專門裝這些東西的。
  香茹把新領的布料放進櫃子裡,再翻找出以前領的白布用塊小包袱皮包好。除了消耗比較大的各色針線,箱櫃裡數量最多的就是各式布匹,有好些都放了幾年,連香茹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東西,放久了變色不適合再做衣服,只能用來做鞋襪。
  將櫃子整理清爽後,香茹出來依慣例向坐在睡房裡喝茶的容姑姑匯報了一下情況,容姑姑聽完就揮手讓香茹下去了。
  香茹到廊下找出廚娘四人以及丁香銀花金紅根的衣物包扔到一邊,再從布匹針線包中理出七人各自的份例。香茹雖是昨天突升的廚娘,但因為與金紅根剛好對調,不需要上報給上面重新調整每月配給的物品總量,所以她只需將原本金紅根的份例放進自己的包袱裡即可。
  香茹抱著一摞包袱回到廚房,丁香、銀花和金紅根剛剛開始洗菜,跟她們三人打了個招呼,香茹徑直先去了前晚還睡過的屋子扔下三個包袱,接著再回現住所,跟在院子裡洗衣服的李廚娘三人打了個招呼,將她們的東西放在她們各自的床上。
  見今年冬季的份例下來了,廚娘們趕緊就開始商量衣服繡花的事。
  在這個院子住的都是來自各院的「後備大姑姑」,各人上頭的掌事姑姑們平時就互相競爭,底下的人自然不能免俗,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你不想跟別人比,別人卻一門心思地想跟你比,不想平白被別人看輕的話自己就更要用心,這就是身不由己。
  好在她們的份例大,再怎麼被容姑姑剋扣,該用的針線還是夠的,只是不像容姑姑那樣富裕到可以三天兩頭的換花樣。
  透過敞開的窗戶香茹見李廚娘她們已經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來,淡淡一笑,把自己的衣服收進櫃子裡,另外把帶回來的制鞋原料與鞋樣放在一起,她也要忙起來了。
  中午忙完,香茹伺候了容姑姑吃飯,大家一起動手整理了廚房,香茹帶著人去容姑姑院裡把大家的東西搬到廚房。四位廚娘分頭主持,這邊兩位廚娘招呼大家領取衣物,那邊香茹和李廚娘分配布匹針線。
  都是做慣的活,大家也都早已習慣物品被姑姑剋扣下去中飽私囊,到手上的雖然所剩無幾,總比沒有好。
  發完東西,李廚娘三人就回屋歇中覺去了,香茹可不敢去休息,她抓緊時間在廚房裡製作漿糊,這是為了做千層底而用的。
  漿糊煮好後香茹立刻回屋,掀掉床上的被褥和墊席,露出下面平整的床板,將今天剛領來的白棉布剪成同樣大小的布塊平鋪在床板上,用刷子仔細地往上抹漿糊。
  抹一塊就貼一塊,這是個細活,一定要貼平壓緊,不能有氣泡,不然就會影響鞋底質量,香茹用一根硬木條幫助完成這道工序。
  木條比手掌好用,而且棉布塊剪得不大,正好就夠剪出兩雙鞋底,一下工夫就能完全推平所有氣泡,將兩層棉布緊緊的貼合到一起,接著就再刷漿糊,再往上貼棉布,一直要貼九層。
  忙了兩天,香茹做出了九塊這樣的布板,又用兩天時間稍稍陰乾,跟著就開始烘乾的工序,將所有布板正反兩面全部烘乾烘透,不留一點濕氣,直到變成一塊硬邦邦的名符其實的「板子」為止。
  待這九塊布板完全弄好,大家也已經正式進入冬季七八天了,這時廚房迎來了一個好消息,肖姑姑的食慾有了讓人心喜的好轉,每餐終於能多進食一些東西,尤其是早晚送去的米湯和白粥,肖姑姑都能一次性全部吃完,中午用各種材料混煮的麵湯也能最少下肚一半。
  這的確是件好事,自從肖姑姑生病之後,廚房裡的氣氛好久沒有這般輕鬆過。
  容姑姑心情好了,香茹日子也好過了,自從發現肖姑姑食慾好轉後,容姑姑回來就誇獎了香茹,接著就叫她再想想接下來該給肖姑姑吃些什麼,現在該可以換點食譜了。
  香茹倒是覺得不急,得看肖姑姑的意思,她要是仍然不想吃各種食材混煮的雜粥,就仍然還是煮白粥給她,不然要是煮出來肖姑姑不吃,白搭工夫不說還會又惹方姑姑笑話。
  容姑姑想想也是這個理,憑什麼送那女人一個笑話,於是決定趁下午送點心的工夫再問問肖姑姑想吃些什麼。
  在廚房裡吃罷自己的午飯,香茹回屋子繼續做鞋。
  用以前做的鞋底模子在烘乾的布板子上描下輪廓,再一片片剪下來,剪了十八片,左右腳各九片。放下鞋底樣,又拿來白棉布裁下十八條等寬的白布條,這些布條都要用來給這些鞋底上邊。
  香茹把暫時用不上的包好放進衣櫃,拿了針線戴上頂針開始縫第一片鞋底。
  粘了九層布,又烘得相當乾燥,每一針都很難扎進去,還要注意布條不要縫歪了,香茹縫得很慢很仔細。
  縫了半片,就該做晚飯了,香茹去到廚房結果從大家嘴裡聽到一個新消息,容姑姑送點心回來臉色是耷拉著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肖姑姑那裡受了什麼氣,提醒香茹一會兒送飯過去時小心伺候。
  肖姑姑能給容姑姑什麼氣受?肯定又是方姑姑的緣故,那個女人真有本事,總是能讓容姑姑氣沖沖地回來。重生 第14章

  一個多時辰後,香茹提著食盒邁入容姑姑房中。在桌上布好餐,恭敬地請容姑姑上桌。
  容姑姑看著滿桌的菜,卻沒有半點胃口,拿著勺子在面前的湯碗裡攪來攪去,愣是沒吃一口,眉頭深鎖,唉聲歎氣。
  「姑姑,可是又有煩心事?」香茹主動表示安慰。
  「香茹啊,你說肖姑姑最近食慾好轉,到底是咱們的米湯養出來的呢,還是補藥喝出來的?」因為香茹的主意湊效,容姑姑最近跟香茹說話的語氣都和藹了很多,有了長輩對晚輩的那種感覺。
  「當然是米湯養出來的呀,這還用想嗎?湯藥是不能空腹喝的,傷胃,不然那不是讓肖姑姑本來就不好的胃更加糟糕了麼?」
  「對呀,我當時怎麼沒想到這麼反駁呢?白讓那個女人奚落一番。」容姑姑懊悔不已,深感自己的不足。
  「方姑姑又跟您搶功勞了?那女人真討厭。算了,姑姑,這事過去就不要再想了,這不過是方姑姑故意氣您呢,明知您和肖姑姑都不懂醫理,故意說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反正您也不可能去找醫婆核對。」
  「這個賤人,你是沒看到她當時笑得那個得意樣,真想撕爛她的嘴!」
  「怕啥,明早您就去跟肖姑姑說,湯藥不能空腹喝,還是多喝米湯的好,要是喝膩了白米湯,咱們還有小米湯,都一樣好。肖姑姑是明事理的人,這樣說,她自然知道食慾好轉,到底是米湯的功勞還是補藥的功勞了。」
  「有道理,明早我就這樣去說,還要當著那個女人的面說,狠狠扇她一耳光,叫她今天胡說八道。」
  「就是,不能總讓方姑姑仗著她那半桶水的本事蠱惑人家,要真是讓人有病不吃飯光喝藥可怎麼辦。」
  「她有半桶水?說她只有桶底一點水都是抬舉她了,大概藥房那些可憐丫頭會受她這樣的蠱惑,其他人她還沒那本事,不然醫婆也不會提醒肖姑姑注意飲食了。」
  「對了,姑姑今天問到肖姑姑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沒?」
  「沒有,被那女人一打岔,根本沒問。」
  「要不明天送早飯過去時您再問問,吃不吃上湯熬的粥。現在天冷了,女人們冬天腎陽不足,容易手足冰冷,何況肖姑姑一個病人,廚房反正要熬肉湯,她要是願意,咱們就拿這湯給她熬粥。」
  「可上次不是熬了羊肉湯麼,肖姑姑一口沒吃給退了回來,這會兒還會再吃?這幾天喝的都是撇乾淨了油的雞湯,要不直接用雞湯給她熬粥?」
  「上次那不是肖姑姑的胃口還沒好轉麼,現在再問她,可能就改主意了呢?多問問總沒壞處,廚房白忙一場沒什麼,這是應當的,可是憑啥讓方姑姑又白看一場笑話?」
  香茹太知道了,只要抬出方姑姑,容姑姑再有別的意見都會嚥回肚子裡,她的自尊和驕傲絕不允許她被此生最大的對手踩在腳下,寧可輸給別人,也絕不能輸給她。
  「好吧,我明天問問,不能老讓那姓方的搶風頭。」
  「方姑姑不可能一直囂張下去的,在宮裡吃再多補藥,肖姑姑離宮後怎麼辦?叫她上哪裡再去弄那麼些宮裡才有的補藥?就算有她又有多少錢能吃多久?實在說,肖姑姑將來還是要靠食補的,藥補終不能長久,徒耗錢財,況且是藥三分毒,醫家學徒都明白的道理。」
  香茹推了推湯碗,「姑姑,快喝湯吧,都要涼了。」
  容姑姑沒接湯,卻猛然抬起臉注視著香茹,香茹不明所以,摸摸自己的臉,很茫然。
  「姑姑,怎麼了?」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是藥三分毒。」
  「不是這個,前面一句。」
  「肖姑姑將來還是要靠食補,藥補不能長久,徒耗錢財。」
  「對,就是這個,藥補不可能代替食補,離宮的老宮女哪裡有那些錢天天靠補藥養著,還真以為到時候會有鄉紳富豪請去家裡做教席?別做夢了,那不過是哄她的話罷了,區區醫館的宮女,懂個屁規矩。」
  容姑姑的自言自語,香茹聽了個明明白白,但她聰明的裝作沒聽見,保持沉默,另拿了一個碗盛了半碗湯,換下先前那碗已經有點涼了的,放在容姑姑面前。
  「姑姑,喝些湯吧,今晚好好歇息,明天一舉挫敗她的銳氣,叫她再敢在您面前囂張。她明天要再說一句不好聽的,您就叫醫婆來評評理,看誰更在理。誰知道她那些補藥有沒有過醫婆的眼呢?萬一……」
  「你是想說她有可能騙了我們?拿些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草藥打著醫囑的名義給肖姑吃?」容姑姑聽懂了香茹話裡的意思。
  「姑姑,難道您不覺得可疑麼?」
  「不對呀,她以前說過,補藥方子是醫婆開的。」
  「方姑姑就那麼一說,又沒人去驗證,誰知道是不是隨口說來哄您和肖姑姑的。」
  「她不會這麼做吧?」
  「姑姑,方姑姑視您為最大對手,這就是她的戰術,虛虛實實讓人搞不清楚,她篤定的就是沒人真的會去跟謝醫婆對質。不然明日您就虛心點說您回頭就去請教醫婆,看看為了配合那些補藥,飲食上該做如何安排,免得廚房伺候不周影響肖姑姑調養身體。」
  「那我要不要真的去問?」
  「這個您見機行事,我認為,不管怎樣,姿態是要做的,好好看看方姑姑的表現,見招拆招。她要是真那麼大方請您去跟醫婆詳談,您也甭跟她客氣,只管大大方方地去,認認真真地向醫婆請教,以為肖姑姑著想的理由,還怕方姑姑回頭吃了您不成?再說了,以您對她的瞭解,她真有那麼大方麼?」
  「那怎麼可能?那女人小氣得要命,醫婆都出身自藥房,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就視藥房為她的私人地盤,壓根不可能讓外人過分接近。這辦法好,哎喲我應該早些想到,真是白受她這麼多天的氣。香茹,好樣的,沒白跟我這麼久,平時看不出來,這一到關鍵時刻,還是你最貼心。」容姑姑被哄得高興,眉開眼笑的拍拍香茹的臉。
  「這也是姑姑平時細心調教的好,香茹能有今天,都是托姑姑的福,自然要好好地報答姑姑。」香茹嘴更甜。
  「呵呵,乖。」
  「姑姑,快吃飯吧,都快冷透了。」
  香茹再次催促,容姑姑終於拿起筷子安心吃飯。
  一個多時辰後,香茹帶著夜宵再次回來,與丁香一道伺候了容姑姑歇息,香茹徑直回屋,丁香在廚房做最後的料理善後。
  洗漱完畢,香茹放下床帳安睡。
  睡至半夜,不知幾更時分,香茹從夢中醒轉,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悠悠坐起,穿好衣服,摸黑下床來到窗下桌前,摸起桌上火石點亮蠟燭。
  屋中頓時一片光明。
  住宿環境的改變,讓香茹不必再像以前那樣,頂著冬季寒冷的北風坐在室外辛苦地給容姑姑縫製衣物,如今同寢的室友在床帳裡仍然得以安睡,不必受到燭光的驚擾。
  過冬的木炭要到十月中旬才會發下來,還差幾日才有火烤,為了不受涼,香茹穿上了幾件棉襖,這才拿來擺在床頭的針線簍子,坐在桌前一針一線的繼續給鞋底包邊。
  工作到卯初起床時間,香茹已經縫完了兩隻,第三隻正快要完工。看看沒有時間完成手上這點針線了,香茹收拾好東西,去外面燒水洗臉,並叫醒李廚娘三人起床。
  早晨一如既往的忙碌,容姑姑去給肖姑姑送早飯,廚房眾人在今日食材送來後忙著準備午飯。
  香茹見有些醬料快用完了,立刻追出廚房,在小門叫住半夏和他的同伴交待了一番,半夏認真聽在耳裡,又複述了一遍,答應明日就如數帶來。
  香茹交待完了轉身就要走,又被半夏叫住。
  「上次姑姑教的那個方子很管用,我們那屋的人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那方子叫什麼名字,也好教給別人用用。」
  「那個就叫生薑飴糖飲,但若是病得厲害了,還是盡早請大夫瞧瞧的好,太醫院醫官們的醫術可比我們醫婆強多了。」
  半夏和同伴對視一眼,摸摸頭,有些尷尬的笑笑,「就我們這樣身份的,那些醫官可不耐煩看到我們。」
  香茹張口愣了兩秒,明白過來,心中暗歎一氣。
  「姑姑,我再求姑姑一事,不知姑姑還會不會一些別的治風寒咳嗽的方子?我怕萬一廚房沒有飴糖,就做不了生薑飴糖飲了。」
  「方子是有,你們跟廚子關係怎樣?我這有個蜜餞蘿蔔梨,做法更講究些,而且原料都是節令食物,廚房應該不缺吧?」
  「我有相熟的廚子,請姑姑詳細告知。」
  「白蘿蔔一個,梨一個,蜂蜜十錢,白胡椒籽七粒。蘿蔔和梨洗淨切碎放入碗中,倒入蜂蜜,放入白胡椒,裝鍋蒸熟。揀出胡椒籽,餘下湯料分兩次溫服。這個適合做兩餐之間的加餐。若是廚房有紫蘇和杏仁,可以分別做紫蘇粥和杏仁粥當早晚餐,記得杏仁要去皮尖。還有一個百部汁需要從藥房拿到百部才能做,相對麻煩些,這個就算了吧。」
  香茹每說一樣半夏都複述一遍,講完這些,兩個小太監用看偶像的目光無比崇敬的望著香茹,「不愧是姑姑,原來懂得這許多,今年冬天再不怕風寒了。」
  「這些可當不得藥,真病得厲害了還是要去找醫官的,反正都病糊塗了,也看不著他們的臭臉。好了,你們出來夠久了,趕緊回去吧,我也要去做事了。」
  「姑姑您忙您的,我明天給您帶醬來。」半夏的臉笑成了一朵花,與同伴推著車子匆匆走了。
  香茹回到廚房繼續幹活,沒人注意到她只是交待點事怎麼去了這麼久。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容姑姑提著食盒前腳進門,後面方姑姑也跟著來了,一邊看著肖姑姑胃口大好的喝米湯吃白粥啃點心,一邊話裡有話的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容姑姑當然不能看著方姑姑再囂張下去,她照著昨天香茹教地話綿裡藏針的見招拆招,把方姑姑噎得心頭冒火,卻一下不明白怎麼今天早上容姑姑變得伶牙俐齒起來。
  尤其是當容姑姑問到她從太醫院弄來的那些補藥有沒有經過謝醫婆的手時,方姑姑心跳都顫了。
  這麼多天裡,謝醫婆只開過一張針對風寒症的補藥方子,其他的補藥的確沒過謝醫婆的手,是她自己擅做主張,拿了肖姑姑的方子花了點錢私下裡請太醫院的實習醫官開的補方,除了自己從小藥房裡拿藥之外,還曾花錢請大藥房的公公抓過藥,這些補藥都直接交到玉桂手上去了。
  她知道謝醫婆幾天才過來看肖姑姑一次做些簡單的檢查,每次她都會在旁邊看著,肖姑姑又不是會亂說話的人,結果謝醫婆至今不知道她從太醫院藥房弄了補藥來。
  雖不知容姑姑這一問是什麼路數,卻已叫方姑姑一陣心驚,因為這事往大了算可算僭越,就是超越本分行事。
  她是女醫館的藥房姑姑,沒有拿著處方從太醫院藥房拿藥的權利,肖姑姑又是即將離宮的人,一旦將來有人拿這個小辮子算賬,可沒人救她。當時爭功心切,沒有想那麼多,現在被容姑姑這一提醒,立刻覺得當初的舉動的確失當。
  不過方姑姑到底是當差已久的老人了,心頭驚訝歸驚訝,臉上仍然笑容滿面,一絲皺紋都不亂,打著哈哈以醫婆知情的理由帶了過去。
  也虧得容姑姑在喂肖姑姑早飯,一門心思都在肖姑姑身上,對付方姑姑的精力有限,沒有追問下去,不然倘若再多說幾句,方姑姑必然要露馬腳。
  可惜,一個大好機會被容姑姑這麼不經意地放過了。重生 第15章

  「肖姑啊,您最近食慾好了很多,現在又入冬了,一天比一天冷,廚房想用高湯給您熬粥,您覺得怎樣?」容姑姑問道。
  「行啊,你看著辦吧,不過米湯得給我留著,這幾天我發現,早起空腹一碗米湯比吃什麼都舒服。」
  「那是自然,說米湯是瓊漿都不為過。晚上要不要吃些小米粥?小米安神,小米熬的米湯不比白米湯差,吃了好睡覺。」
  「這是要給我換口味了吧?換吧換吧,我要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多,就證明我的身體越來越好了。」
  「哎~,對,就是這個道理,那我回頭就吩咐下去了。」
  「容姑對肖姑真是上心,照顧得越來越好了。」方姑姑語氣似乎隱隱地有點酸。
  「那還用說,我能有今天都靠當初肖姑提攜,現在肖姑生病,我不伺候誰來伺候?」容姑姑的口吻相當的理所應當。
  「呵呵……」方姑姑掩嘴輕笑。
  「啊,對了,方姑呀,大家都知道您關心肖姑身體,可您的身體也要多保重啊,我是廚房掌事,廚房邊做我邊有得吃,餓不著我。可您不一樣啊,我這邊剛做好早飯就給肖姑送來,您怎麼也這麼恰好地過來呢?想來您還沒吃早飯的吧?我說呢,怎麼天天這麼巧,敢情是您沒吃早飯,一起床就奔肖姑這來了。這可不行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要不您先回去吃個早飯再過來?」容姑姑一邊往肖姑姑粥裡夾鹹菜,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
  方姑姑瞪大眼睛,伺候肖姑姑這麼多天,兩人你來我往交鋒多次,剛剛被突襲一次,還沒喘勻口氣,又來一招狠的。
  嘴一張剛想掰個理由,卻見肖姑姑停下了喝粥的動作,和藹的望著自己,「方姑,你還沒吃的吶?哎喲,這怎麼可以,現在天冷了,不吃東西哪裡暖和得了,快回去吃點,這裡有容姑照顧就行了。」
  「肖姑,這不打緊的,我回頭再吃也行,有丫頭給我溫著呢。」
  「方姑,話不是這麼說的,等你晚些時候再吃早飯,廚房那裡都收拾好開始洗菜了。我說怎麼老看到丫頭們一邊洗碗一邊洗菜呢,怎麼說都改不了,我現在明白了,敢情就是您沒有按時吃飯的緣故吶?哎喲,我可冤枉死她們了。」容姑姑抓緊一切機會諷刺方姑姑。
  「方姑,你這就做得不地道了,什麼時間做什麼事,不能為了你一個人吃飯不定時,就讓人家放下當做的活洗你這遲到的碗筷。你好歹也是藥房掌事,懂得比我們多,缺什麼都不能缺了一日三餐,快回去吃早飯,等你吃了再來陪我說話。」肖姑姑信了容姑姑這番話,看方姑姑的眼神有些責怪的意味。
  「那……那好吧,肖姑,那我先回去了,一會兒回來。」肖姑姑話說到這份上了,方姑姑也不好再堅持,行了禮後迅速退下了。
  容姑姑目送方姑姑走出房門,嘴角掛起一抹譏笑,但轉臉面對肖姑姑時,又變成了溫和討巧的微笑,繼續伺候著肖姑姑喝粥。
  伺候了肖姑姑早飯,容姑姑心情大好地回到自己地盤,今早狠狠地挫了那個女人的銳氣出了口惡氣,而且看樣子肖姑姑似乎有點偏向自己,大概她心裡有些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為她好。不過那個女人隨時會有反擊的招,況且肖姑這個老狐狸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她正式提交名單之前,仍然要小心伺候,絕不能失去現有的優勢。
  想到此,容姑姑趕緊又回到廚房,讓人去把李廚娘叫來說話。
  李廚娘還以為自己又做錯什麼事,一路戰戰兢兢過來,來了才知容姑姑是要跟她商量肖姑姑食譜的事,心中這才鬆了一口氣,兩人討論了片刻,李廚娘退下去做準備。
  中午香茹和另兩位廚娘過來做午飯,看到李廚娘為肖姑姑做的菜色精緻了很多,用□面杖捶得稀爛的肉糜做的像雲豆大小的珍珠肉丸湯看上去可愛又好吃,好奇一問才得知今早容姑姑下令把麵湯從食譜中撤掉,改回正常飲食。
  等到午飯結束,各院丫頭們陸續送回餐具,大家驚喜地發現那碗丸子湯得到了肖姑姑的青睞,肉丸子吃得乾乾淨淨,只留湯水和配菜。
  李廚娘高興得直念阿彌陀佛,感激肖姑姑給面子,有前廚娘金紅根的前車之鑒,她當然也怕萬一伺候得不好,容姑姑發起怒來,把她也貶成下等宮女可怎麼辦。
  容姑姑在下午得知此事後對李廚娘大加讚賞,鼓勵她繼續努力,多用點心,堅決不能讓藥房那邊有反超的機會。
  可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方姑姑怎麼可能會坐視優勢逐漸向容姑姑靠近的情況發生呢,她肯定是要再把優勢給搶回來的。
  上次私自買來的補藥吃了這麼多天也差不多快吃完了,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再找一次那個實習醫官,因為太花錢了。
  誰想今早容姑姑給了她一個刺激,當時是嚇得不輕,可回到自己地盤後再一想,方姑姑就眉開眼笑了,決定就算再貴也要把握這個機會。
  肖姑姑的主治大夫是謝醫婆,今天是她當值,因此午休時分方姑姑才來到謝醫婆房中找她談話。
  方姑姑沒自曝私自弄補藥的事,而是直接以肖姑姑的病情為理由,請謝醫婆再開些現在適用的補藥方子,好讓肖姑姑補補,健健康康地離宮去。
  謝醫婆也是自幼入宮的老人了,一入宮就被分在藥房,對方姑姑的為人可謂瞭解深刻,自她確診肖姑姑的病情以來,就知道方姑姑和廚房容姑姑要為了總管大姑姑的職位拚個你死我活,她早就打定主意作壁上觀,壓根不打算插手,但既然方姑姑今天求上門來,她也不好駁她面子。
  「肖姑姑的身體已經好轉,實話說已經不必再喝補藥了,我還一直覺得奇怪,怎麼我當初開的針對風寒症的補藥現在還沒吃完?我正想下午去跟玉桂說沒喝完就算了。」
  「哎喲姑娘哎,肖姑現在正是身體恢復的關鍵期,有藥當然要吃藥啦。」
  「可那些藥是給她調理風寒症的,現在已經不對症了,何必再吃?要是吃出好歹來怎麼辦?」
  「好好好,我的姑娘,那些不吃就罷了。只是現在離肖姑離宮大概還有一個來月,天又越來越冷,她體質又還那麼虛弱,她那麼疼你,你也不想看著她病歪歪的上車回家吧?聽說她家鄉離京城很遠呢。」
  謝醫婆低頭不語,稍頃才抬起頭來,「姑姑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為了肖姑姑能健健康康的回家,是得把她調理得更好一些才是。」
  方姑姑撫掌大笑,「這就對了,好姑娘,咱們給開個好方子,什麼藥好就上什麼,咱們藥房雖然不大,好藥還是有一些的。」
  「姑姑不必麻煩,肖姑姑現在用不上那些好藥,普通一般的就足矣。」
  「姑娘這是說的哪裡話,藥好才好得快嘛,來來來,我來給你研墨,你只管開些好藥,要見效快的,我回去就抓藥,下午就送過去。」
  「不敢勞動姑姑,還是讓茜草來吧。」謝醫婆不再推辭,走到書桌旁坐下,喚她徒弟鋪紙研墨。
  「能開好藥就開好藥,不用擔心別的。」方姑姑補充道。
  謝醫婆抬頭笑笑,垂眸落筆。
  片刻之後,方姑姑捧著墨跡初干的補方喜滋滋地走了。
  「師傅,您剛才開的藥對肖姑姑來說不會有點沖嗎?肖姑姑脾胃虛弱,虛不受補,最忌溫熱的補藥,以她現在的身體應該以平補為好吧?像廚房這些天一直用米湯給她調理就蠻合適的。」小徒弟茜草送走了方姑姑,回來求解。
  「這我知道,但是沒辦法,她以為我不知道她背著我從太醫院藥房私下弄藥的事,為了得到肖姑姑的位子,她太功利了。但是也不能讓她這樣下去,肖姑姑身體弱,受不得反反覆覆的折騰,只能走招險棋。」
  順帶還能送個機會讓方姑姑指責廚房,在肖姑姑面前爭取更大優勢,容姑姑為了反擊必定會有所動作,這樣就必然會引出那個教她用米湯給肖姑姑調理的人,謝醫婆相信這個人就是在容姑姑身後為她出謀劃策的人,而且這個人肯定有不一般的本事。
  她昨天在李公公那裡看到他在喝一種用生薑和飴糖煮的薑糖水,說叫生薑飴糖飲,是從女醫館傳出來的方子,專治風寒咳嗽。
  她當時還覺得納悶,有資格和太醫院接觸的人大都是藥房的人,但是她們感染風寒都直接吃藥了,沒誰喝這東西,會是誰傳了這個方子出去?
  直到昨晚臨睡前才突然想到,那方子最有可能就是從廚房傳出去的,因為太醫院的廚房每日有專人給裡面送菜,這麼久下來怎麼也彼此熟悉了,說上幾句話又不妨事。
  生薑和飴糖都是廚房常見之物,使用起來毫不費力,比去藥房抓藥方便許多,還省得被人為難。
  沒錯,就是廚房,廚房一定有人懂得醫理藥理,否則不會教用米湯調理的招兒,這東西別看普通,卻是頂好的養生之物。
  沒想到啊,一直以為廚房那些人都是榆木腦袋,多年來幾道菜反反覆覆做來做去,她進宮將近十年就沒吃到過幾回新菜,卻不料居然還藏著這樣的寶貝。這倒引起她的好奇了,在廚房沒有人員變動的情況下,這個人是怎麼冒出來的?怎麼以前一直都不吭不響的?
  「師傅。」謝醫婆的沉思被小徒弟喚醒,她斂起心神,和藹地望著小徒弟微笑。
  「咱們要不要跟廚房說一聲呢?聽說廚房除了早晚米湯外,還天天給肖姑姑熬湯滋補,再加上這補藥,萬一肖姑姑真吃得不舒服,會不會被廚房指責是我們的錯啊?」
  「那是方姑姑去頭疼的問題,誰能證明肖姑姑身體不適是食物還是補藥的問題?她都快離宮了,除了想得她位子的兩位大姑姑外,還會有人為她的健康操心嗎?看你的書去吧,這些事不該你操心。」
  方姑姑懷揣著處方回屋取了錢後就直奔太醫院藥房,悄悄找了這裡的公公,塞了錢,抓了十天的補藥,用包袱包著抄無人的小路回到女醫館交給伺候肖姑姑的玉桂,讓她等先前的補藥吃完後就吃這些。
  除了開藥和抓藥的人,再沒人知道這批補藥都是哪些藥材,兩天後舊補藥吃完,玉桂開始給肖姑姑熬這新補藥,一天一付,吃了五六天,看似肖姑姑身體有明顯好轉,臉上有了血色。
  可肖姑姑卻不這麼以為,她老感覺身上不舒服,總是口乾舌燥,喝再多的水還是覺得口渴,只有早晚那兩頓米湯讓她覺得舒服一些。
  方姑姑看肖姑姑這樣,大概知道這是有點上火,方子是她看著開的,藥是她親手抓來的,她自然知道有些藥藥性猛烈,不過要的就是這效果,才能讓那些來探望的掌事姑姑們都相信肖姑的病情在她的幫助下正在好轉。
  正因如此,她明知肖姑姑這症狀只要停了補藥,飲食上再注意些就能消失,卻惡意的沒有這麼做,而是一聽肖姑姑說身子不對勁,就藉機指責容姑姑辦事不利,把事全推到廚房那去。
  容姑姑完全不懂醫藥,根本分辨不出肖姑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被方姑姑挾槍帶棍有意識的一通責備譏諷之後,容姑姑回到廚房就炸了毛,當著廚房所有人的面,把李廚娘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廚娘好不委屈,卻無法爭辯,只知低頭抹眼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容姑姑發了通脾氣怒氣沖沖地甩手走了,沒貶李廚娘的職,這讓大家都鬆口氣,要是李廚娘也給貶了,就真沒第二個替補廚娘了。
  別人忙著安慰李廚娘,香茹卻覺得事情有蹊蹺,她忙完廚房裡的事,沒告訴任何人,自己悄悄地前往容姑姑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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