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格子《董小福》


出版日期:2013/05/16



夢裡月老為他與一個叫「董小福」的女泥偶繫上紅線……  
沒想到這世上居然真有其人。  
只不過……
竟是個身量嬌小、皮膚黝黑、個性直爽、笑容呆憨,卻力大無窮的姑娘。  
雖說他從不信那場夢代表了什麼,  
但她的出現確實為他解決了相親逼婚的困擾;  
基於這點,無論如何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當擋箭牌。  
哎呀呀!這黑姑娘實在是愈看愈有趣,讓他不禁想作弄逗玩。  
哈哈!老實又勤勞,還傻呼呼到教他……憐惜?  
唉唉!是憐惜沒錯。  
可他都已三番兩次向她表明他喜歡她了,  
為什麼她遇到困難不是向他求助?  
甚至兩人都已訂親,她卻口口聲聲要成全他。  
真真是氣死他也!  
究竟他要如何做才能教這個笨姑娘心甘情願跟了他?


  楔子

  如春客棧是饌縣聲名最盛的客棧,這一條街的商機可說是因它而帶動起來的。

  當然其中不乏競爭對手,來悅客棧便是緊緊地咬在它後頭的那個。

  十八歲的韓文堯已開始慢慢從娘親那接手客棧的經營,不過今早踏入自家客棧的他,為的卻是別的事。

  客棧裡的店小二尤俠年十八,臉上冒著精力旺盛的痘子,正勤勞地拿著布巾擦桌擦椅,一見來人,馬上咧開嘴,屁顛屁顛地走了上去,笑得很是曖昧。

  「少爺,聽說上門向卓家小姐提親的人,可是有那麼一長串呢。」

  韓文堯肩頭一聳,五隻手指頭張開,直接貼在尤俠臉上,把那張過分靠近的臉給推開,灑脫地道:

  「那也得看本少爺喜不喜歡。」

  尤俠羨慕道:「少爺,您別不知足了,人家那卓家小姐可是位標致的美人兒,瓜子臉兒,柳葉眉,小小的嘴兒,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待會兒包您見了一定喜歡。人家她啊,可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來相這個親,一定是最真實不做作的樣貌。」

  被強迫而來所相的親,就算是再美的姑娘,在他眼裡也不會是美的了。

  「把你的臉拿開,別老一直靠過來,口水都要滴到我肩頭上了。難道少爺我的條件會比卓小姐差嗎?記住,現在是我挑她,而不是她挑我。」

  尤俠誇張地擦著不存在的口水,卻只是把下巴移開一些。

  「少爺,卓小姐很好了。老爺走得早,老夫人又只有您一個兒子,催婚催得緊,只盼您能早日傳宗接代,您不滿意這回,一樣還有下一回,為了省麻煩,不如就娶了吧。」

  難道他都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嗎?聽了這話,讓他的心更煩了。早上出門時娘那番催婚的話,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呢。

  「時候不早了,我該上樓去了,你繼續忙吧。」

  尤俠看著他的背影,叫著:「少爺,您再陪我聊聊嘛,約定的時辰不是還沒到嗎? 」要是他能娶到這種大家閨秀,死也甘願了。

  韓文堯當作沒聽到,直上二樓臨窗的雅座坐下。對街是一座湖,楊柳垂堤、水波蕩漾,清清幽幽的,景色優美宜人,那兒現在只有幾個人在散步著。要等的人還沒出現,而且時辰還真是早得很;他以拳頭支著臉,本是一點睡意也無,怪的是,一陣涼風襲來,他竟然不自覺地睡著了。

  藍得清澈的天,點綴著幾許絲狀白雲;碧綠的一片草原中,有棵直達天際的大樹,散發出它存在了數千年的古老氣息,樹下還有個白髮白須的老人,就這麼地盤腿坐在地上,像個小孩似地擺弄著面前小桌上的一堆小小人偶娃娃。

  韓文堯看了頗覺有趣,不悅的臉上慢慢泛起了一絲笑意;他好奇地走了過去,將青色長衫下擺一撩,也盤腿坐在了地上,頭湊上了前,問道:「老伯,您為這些娃娃互牽紅線,是希望您的子孫都能有個好姻緣嗎?」

  老者停下了動作,笑呵呵地看著他。「那你是否也希望老夫為你綁上一條紅線?」說著便放下了手中那對人偶。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了。「晚輩謝過老伯的好意。晚輩若受了,那人偶豈不少了一對,我怕這些娃娃就不夠配對了。」

  老者笑笑地拿起了一個男娃娃。「這你不用擔心,絕對夠的。來吧,老夫現在就為你擇一門良緣。」說完,開始在那堆人偶中挑了起來。

  是他眼花了嗎?在那老伯抓起了娃娃後,那個位置理當是空的才對,怎麼又平空冒出一個來?然後他看到老伯手上拿的男偶背後,本該是沒有名字的,卻突然顯出了「韓文堯」三個字。

  他驚訝地往老者臉上看去。

  老者停下了挑選娃娃的動作,神秘地朝他笑著。「有什麼問題嗎?」

  韓文堯再一細看,那名字卻沒有了。莫非剛剛那人偶的位置也是他記錯了?是啊,這世上哪可能會有這種事,一定是他一時眼花。於是他確定地說:「沒有。」

  老者嘴角含笑,拿了一個女娃娃。「每個人各有自己的一條姻緣線,今日你我相見也算是有綠,你想要知道你未來妻子的名字嗎?」

  看著男娃娃身邊多了一個女娃娃的他,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老伯既然有這種童心,他就陪著玩玩好了。「是誰?」

  老者呵呵地笑。「董小福。」

  睡得正甜的他,突然張開了眼。董小福的這個名字,彷彿還在他耳邊響起。迷惑地看了四周一眼,確定這裡是他自家的客棧,不禁挑起一抹嘲弄的笑,原來這只是一個夢而已啊。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發覺時辰已是差不多了,於是站到了打開的窗邊,往湖邊一看,那兒果然有一名撐著油紙傘、身穿淡粉紅色裙襦的姑娘在遊湖。他不禁欣賞地點了點頭。傳聞果真不假,確實標致可人哪。

  這時,一個模樣寒酸的婦人手上提著許多東西,大喊著:「董小福!」

  稚嫩的嗓音回應著:「喔,再等我一下啦,娘。」

  韓文堯欣賞美人還不到三息,便驚愕地朝聲源望去,在窗戶的正下方,有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娃兒,膚色偏黑 ​​,衣服上滿是補釘,手上提了比她娘親更重更多的東西,正咧開缺了兩顆門牙的嘴對著他笑;笑得純真,笑得純淨,彷若一個新生嬰兒,然後才奔向婦人所站的位置;奇的是,手上的重物一點也不影響她的行動。

  韓文堯盯著小女娃兒消失的方向,不住地告訴自己:巧合,絕對是個巧合。他現年十八,那個女娃兒才幾歲啊,頂多七、八歲吧,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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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八年後,韓府。

  韓文堯緩緩地從後宅踏入前廳,俊秀的長相少了年少時的不羈,多了份沉穩。

  他一點也不意外會在這裡遇上娘親。

  始終盯著連接內院那扇門的韓母,一見唯一的兒子走出來,立刻從椅上站起。年近五十的她,那溫慈的樣子,很難令人想像她曾在丈夫死後獨自撐起那家才剛起步的客棧,並養大了兒子。即使心裡著急,在斟酌了一番後,她決定還是不提丁秋蝶的事,仰頭看著高出自己一顆頭的兒子。「文堯,你今天就先去看看合不合意,聽說薛家的小姐宜室宜家、溫柔賢淑呢。娘想,你那個夢是真是假誰也說不准,不過董小福至今仍未出現卻是真的,我們總不成一直空等下去,不是嗎?」

  韓文堯微撇著嘴。這是他一直以來拒婚的理由之一,看來以後是不管用了。不過,那也得看他滿不滿意不是嗎?因而玩笑似地說:「我知道了。娘,若今天相準了,說不定來年您就有孫子可抱了。現在如果我再不走,可就見不到薛姑娘了。我先走了,娘。」

  兒子的打算,為娘的還會不清楚嗎?軟言中帶著警語:「別急。如果這家的姑娘不滿意,還有別家,終是會有你滿意的。」

  韓文堯朝娘親揮了揮手,心想,總不能逼他娶吧,頂多就是他多看一些美人罷了,於是認真地道:「是,娘。」

  如春客棧

  從一個小小的伙計,如今已升格為掌櫃的尤俠,此刻站在店裡神氣地指揮著:「阿東,那個桌子你給我擦乾淨一點。阿一,我都說過多少回了,掃地別那麼慢吞吞的,不然,你是要本掌櫃親自來掃是吧。」

  阿一嘻嘻一笑,實在是沒在怕的,可手上的動作卻加快了不少,阿東的桌子也擦得更勤了。

  韓文堯有趣地看著這一切,走了進去。

  阿東和阿一連忙打直了腰板,再彎下,喊得特別起勁:「少爺,早晨好。」

  韓文堯笑了一笑,從腰間掏出個東西,分別丟向兩人。

  阿東和阿一手腳俐落地在空中便抓住了,打開掌心一看,是一兩銀,態度更是忠誠了。「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韓文堯爽快地揮揮手,讓他們各自忙活去。

  尤俠卻看不慣地說道:「少爺,您不能老是這樣,您會慣壞他們的。」

  韓文堯轉頭看向那動作更起勁的兩人。「效果很好呢,不是嗎?」

  尤俠不得不承認,少爺自有一套經營之道,如春客棧確實比以往更有名氣了,來悅客棧已很難再跟上。只是,看著那些錢就這樣沒了,他心疼啊!不會太浪費嗎?唉!他哀哀地說著:「少爺,樓上雅座已備好,薛家姑娘等一下就會出現,您要不要上樓去等著,免得錯過了?」

  漂亮的姑娘誰不愛看。韓文堯正要答話,這時門口停了一輛用牛拖著的板車,上頭堆放著一袋又一袋的米。尤俠立刻喊道:「阿一!你去幫忙,把米先卸下來。阿東!你去後頭叫小福出來幫忙,動作快一點,我們邊門那兒的鄰居正在修建房子,建材堆得我們無法從那裡出入,可是客人要從大門進來,我們不能讓車堵在那裡太久,快點!」

  尤俠這裡還在念著大家都知道的事,阿東早已進去叫人了。

  小福?好巧啊,這不是跟他夢裡頭的名字一樣的嗎?是新來的伙計吧,但尤俠可不是新來的,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既然邊門出入不方便,應該多叫幾個人來,才會快,不是嗎?」

  尤俠邀功似地笑著:「客棧這回是撿到寶了,等她出來,少爺您仔細看著吧,她一個就可以抵上三個壯漢,人家是一袋一袋的扛,她是三袋扛在肩都沒有問題。昨天才來的,您就不知道她有多誇張啊,她竟是個--」

  尤俠還待講下去,剛好看到阿東領著一名膚色偏黑 ​​的小姑娘從後頭出來。

  不認為尤俠口中的小福會是個小姑娘的韓文堯開口調笑道:「人呢,在哪裡啊?」

  很意外的,尤俠很神氣地對著他點頭。「她就是我所說的小福。她啊……」

  是「她」,而不是「他」!驚訝過後,本就不怎麼在意那個夢的韓文堯仍不認為世間會有如此的巧合,也是個姓董的;此刻他所想的盡是他的經營之道,因此雖感到生氣,但他的音量卻不大,為的是不想讓聲音傳開來。尤俠的錯,不需要影響到那位姑娘的。「你怎麼可以讓一個小姑娘來做這種搬運的苦力?萬一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會有損我們客棧名聲的。你都來了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拿捏不准我的原則? 」

  早有預備被責備的尤俠忍著被罵的委屈。他剛剛就想解釋了,只是突然被打斷。「少爺,您聽我說。昨天這個小福是穿得一身破舊,補釘補得到處都是,我還以為是個乞丐呢。這身衣裳還是我拿給她的,本想拿碗飯救濟她,怎知她卻直闖進灶房,拿起柴刀一直不斷地劈木材。您知道嗎?是一刀到底喔,而且那速度可是快得不得了,看得我都傻眼了,男人都沒這麼厲害,還持續了將近一刻鐘--」

  尤俠這人甚麼都好,就是那張嘴跟三姑六婆的沒兩樣。韓文堯硬生生打斷道:「說重點。」

  他這也是怕少爺不了解前因後果嘛。「然後她就跪下央求著說,她的力氣很大,很會做事,再怎麼樣的苦她都挺得住,只求我答應讓她留在這里幹活。少爺,您是知道的嘛,我當然是說不可以啊,然後就掏錢打發她走。」

  韓文堯質問道:「那為什麼她還在這裡?」

  尤俠可是有充足理由的。「她說她家裡有生病的母親和一個呆傻的弟弟要照顧,而且他們才剛搬回來沒幾天,付了房租錢,就所剩不多,頂多撐個一兩天,再不賺錢的話,就沒有飯錢了,聽得我都快要哭了。您說,這小姑娘才幾歲啊,頂多十六吧,肩頭上就得擔這麼大的擔子,我怎麼忍得下心來趕她走哇。」

  這樣的做法,韓文堯還是有微詞的。「你看她可憐讓她留下,這點我沒有意見。雖然她力氣很大,但你也不能派她做這種事,我們不能讓住客說我們居然僱小姑娘做男人的活。你現在立刻把她派到灶房去洗米、洗菜。」

  這時的小福正協助阿一和阿東搬米袋。

  獻寶的心情全沒了,這最重要的一點他剛剛應該先說的。尤俠苦著一張臉道:「可是少爺,叫她洗米,米會變成粉,洗碗碗會破,洗菜那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我也只好……」希望少爺不要這麼固執……突然,他喊道:「少爺,您看,她做得多好哇!」

  他們正在討論的小福,此刻正扛著三袋米包,輕鬆地往裡面走去,見著了尤俠,還憨憨地感激一笑。

  尤俠也回她一個親切的笑。「少爺,您看,她真的不輸給一個男人吧,她真的很可憐,讓她留下來吧。」

  好是很好,但又怎樣?他的規矩是不能破壞的。「你負責訓練她,我就不信會有人把米給洗壞之類的,反正往後就是不准讓她做這種粗活了。」

  尤俠待要再做一番詳解,這時他們口中的小福很快地從裡頭走了出來,一樣又對著尤俠笑,然後可能覺得剛剛沒對韓文堯打聲招呼是很不對的事,於是她加倍笑容,笑得純真、笑得清澈。

  時間彷彿回到了八年前,那個黑黑的小女娃兒也是這般對他笑,而且這一個偏偏也是黑的。他一愣之下,不自覺地就開了口:「尤俠,她姓什麼?」已經巧合了一次,不會再有這麼巧的事了吧?那也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再說娶妻是要娶漂亮的,而不是這種又瘦又小又黑的。

  關於少爺的那個夢,尤俠自是未曾聽過,於是沒什麼顧忌地接了口:「姓董啊,叫董小福。」

  不……不會吧?!韓文堯那極俊俏灑脫的臉上就見嘴角一抽,當下真有股衝動想直接跑去問她是否是當年的那個娃兒。

  少爺怎麼一直盯著小福看?那神色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算了,反正不管了,少爺答應可以留下就可以留下,於是便提醒道:「少爺,那薛家小姐就快要在對面湖邊出現了,您若是再耽擱下去,會來不及的,快上去吧。」

  聽到這話,韓文堯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這到底是怎麼了?管她是不是當年的那個董小福,是不是月下老人口中的那個董小福,說到底,那也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自己的反應未免太過強烈了。「記得要把小福的事處理好,不然我不只要小福走,連你也要受罰。懂嗎?」

  雖然要小福做灶房的活兒很難,但他會努力的。尤俠連忙笑笑地道:「我知道了,少爺。少爺,您請上樓吧。」

  依然是當年的那個雅座、窗口,他站在窗邊,薛家小姐早已穿著如娘親所說的那樣,在不知情下,由丫鬟陪伴,在湖邊走著。只是,那美貌卻沒有入他的眼,他彷彿依稀看到了那個滿身蒼涼的婦人正叫著「小福」,然後窗台下有個女娃兒,正對著他笑。

  是夜,凌煙閣的門面上點亮了所有高掛起來的燈籠,門外正停著無數的奢華馬車,不時有著肩披薄紗、酥胸半露的姣美年輕女子走了出來,勾著一個又一個大爺,甜膩笑著地走了進去,入了男人迷醉的仙境。

  韓文堯一下馬,便把韁繩丟給青樓裡的小廝,然後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站定大堂裡的一角;想想自己真是好久沒來了,這裡的生意仍是那麼好啊。

  彷若全都知曉了韓文堯是何許人也,沒有一個姑娘願意靠過來,因為她們都知道從他身上是撈不到一個子兒的。

  韓文堯剛要開口問杜明笙在哪,卻剛好看到一名膚色偏黑 ​​的姑娘穿著不怎麼合身的衣裳--似是某個青樓姑娘借給她的,還好並不是太暴露,頭髮倒是讓人給仔細梳理過了--正端著一個酒盤走近一桌客人,有些笨拙和扭捏地將酒壺和酒杯放上桌,就在屈了個膝要退下時,她的腰卻被男客給摟住,盡想往她臉上親去。

  韓文堯覺得自己是憤怒的。既然甘願來到這裡……謀生,作踐自己,又何必編那種可憐的故事,好搏得工作的機會?

  正當他的不悅才剛升上來,那個肥胖的客人已發出殺豬似的淒慘嚎叫,摔落在地。

  而只不過是嚇到,推了胖客人一把的董小福,見到自己所闖下的禍事,也只能呆呆地站在那,根本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

  短暫的靜默過後,突傳來一陣尖叫,不知是真嚇到還是假裝,青樓姑娘們柔弱地各自撲至身旁男人的懷裡,以尋求保護,眼眸還不時偷瞄那闖禍的丫頭,看著好戲呢。「那肥胖的男客,可不是好惹的呢。」

  很快地,在混亂還未擴大前,青樓的管事已帶來幾個小伙子過來處理了。

  這時一個長相陰柔的年輕男子--凌煙閣的老闆,不知何時已無聲地站到了韓文堯身邊,嘴角輕揚地看著這一場鬧劇,輕嘲地說著:「怎麼,你有好一陣子沒來了,是薛家姑娘入不了你的眼嗎?」

  青樓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韓文堯不意外杜明笙能清楚他今日的事情;只是那姑娘長得如何,在他腦海裡確實模糊一片。整天都沒回府的他,來這兒也只不過是想暫時躲避娘親的盤問罷了,他知道懂他的杜明笙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專注地看著那一桌,董小福正被幾個樓裡的壯碩小伙子給一左一右押住,而那個肥胖的客人被扶起來後,臉上的肥肉氣得一抖一抖的,衝上去就是一個巴掌搧下,打得董小福的嘴角淌出一道血痕來。「你這個賤丫頭!」

  看得韓文堯不悅地將眉一皺。「把她帶到軒一房來。」來這兒從不找姑娘陪睡的他,每次都指定這間房純睡覺。

  杜明笙看了一眼那毫不起眼的董小福,沒有多問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因為這個縣里的事,還沒有他查不到的。已有多久沒看到文堯插手管姑娘家的閒事了,就不知道後續的發展會如何?饒富興味地將唇一勾,說的卻是不相干的事:「丁秋蝶回來了,她說她想要見你一面。」

  走離的腳步一頓,那背影看起來是僵直沉重的,卻是頭也不回地道:「把她帶到房裡來。」

  聽到曾經愛過的人的名字,居然一點激動的反應都沒有。唉!當年的事能怎麼評論呢?於是道:「好,隨後就到。」

  韓文堯剛坐下沒多久,杜明笙便親自帶人來了,將一壺酒給放上桌,道:「你向來就只有點這麼一壺酒,我也給你帶來了。人在這兒,我先走了。」

  杜明笙走後,心情正低劣的他沉著一張臉,自斟了一杯酒,很兇猛地灌了下去,嚴厲地對董小福說道:「明天你不用再來客棧了。」

  董小福的雙頰都腫了,很顯然後來又被補了一巴掌,而嘴角的血絲似乎也來不及擦掉。她先是看了那酒壺一眼,一聽這話,原本憨憨求好的笑瞬間凍結住,很緊張地問道:「我有很認真地做活,沒有偷賴,為什麼不可以再去?」

  韓文堯又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卻是衝也沖不掉丁秋蝶那說著抱歉的倩影,因而絲毫沒有轉圜餘地的說:「你人在這裡,就是不可以。」

  怎能這樣喝酒呢?可目前還是自己的事最要緊,她不解地問道:「我在這裡一樣很認真地在做活,也不偷賴,為什麼不可以?」

  聽了這天真的話,他心裡更覺厭煩,杯中酒又一仰而盡。「客棧重的是良好的名聲,我怎麼能請一個在青樓陪笑的姑娘做事。」

  她的手先是一伸,顯然是想拿開那瓶酒,但隨後聽了那話,她還是不懂,便停了動作。「少爺,我只是來劈材、打掃,不是來……陪笑的。」

  韓文堯的耐性已幾近用罄。「劈材?!那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麼?反正你已跟青樓沾上了邊,不行就是不行!何況剛剛有不少人已經看到了你,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她漸漸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急得解釋道:「我真的只是來劈材、打掃的!是杜老闆跟我說前頭送酒的人手不夠,要我臨時去幫忙的!我是頭一次來這裡,好不容易才求得杜老闆給我這個機會。要是知道不能到前頭來,給大家看到我在這,我一定會推辭掉的,請少爺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

  想也知道這個董小福一定是用死纏爛打的方式求杜明笙的,而杜明笙則是用這個方式趕人。但這又與他何干?額上青筋突突跳著,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喝道:「這是今天的工錢,拿了就給我走!」

  這一聲再也沒有轉圜的話,讓她嚇得立即跪倒在地上,慌了。「少爺!求您了,求您別趕我走,我家裡實在是不能沒有錢,我娘病了需要看大夫,我還有個弟弟要照顧,不能不工作,少了一份都不行的! 」

  她不住地在那兒磕著頭,可憐得就像只被遺棄的小狗,用無辜的眼神努力地哀求著,只差沒尾巴可搖了,只祈求主人不要丟棄她。

  可惡!壞了他原則,這麼地求就有用嗎?真是煩人!跟丁秋蝶一樣的煩!又倒了滿滿一杯酒,緊握著酒杯,就著唇狠狠地灌下去。

  突然間董小福不知哪來的膽子,一把就搶了過去,酒水灑了一地。

  因為被趕走,哀求不成,換成要來鬧嗎?韓文堯怒道:「你馬上給我出去!滾!」

  小福惶恐地退到了一旁,誠摯地說道:「少爺,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喝酒對身體不好,您又一直喝得這麼猛,我爹喝了酒,就會打人,會咳嗽咳到直不起腰來,我只是不希望少爺也變成那樣而已。」

  娘病了,弟弟呆了,看來沾了酒的爹,一定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看董小福的眼神有些許地軟化了。「你還是不能再待在客棧,不過我會另外介紹工作給你。記住,這裡你一樣也不能再待,懂嗎?」呆呆傻傻的丫頭,沒有才藝,最後還不是只能淪為男人的玩物。

  一聽到這話,她不住地連聲道謝:「謝謝少爺!謝謝少爺!晚上的活兒我會另外找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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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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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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