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彌《笨妻掌後宅》[家有神物之一]


出版日期:2015-06-03


她這輩子做最對的事就是在七歲那年救了他,從此他成了她的天,
母親逝世後,他將她帶到身邊養著護著,直到十七歲娶她為妻,
她以為自己這一生就這麼幸福無憂的陪在他身邊,
沒想到,這樣的美好瞬間風雲變色——
他出遠門一趟回來,竟像變了一個人,不只不再對她呵寵疼愛,
甚至還搬來一堆如山的帳冊要她在期限內算完,
冷硬的要她不能再當閑散主母,要學著掌理後宅,
天知道她根本連算盤珠子有幾顆都不知道,帳冊對她就像天書,
她日夜不敢睡,含淚撥著算盤,希望能如期完成他的要求,
誰知她都這麼努力了,他竟從外頭帶回了一個妖嬈嫵媚的小妾,
過去對她的疼愛與注意,全都轉到那個女人身上,再也不看她,
呵,說要她成為獨當一面的主母都是假的,他變了心才是真,
那一顆他為她苦尋而來的鸞鳳和鳴珠就像是個大笑話,
珠子仍掛在她身上,但他的人跟心早已成了別人的……


  楔子

    今日是樂雲莊莊主出殯之日,層層的白色帳幔布滿了靈堂,里頭站滿了前來吊唁的人。

    這樂雲莊莊主生前為人爽朗豪邁,施粥布藥、造橋鋪路的事沒少做,不少人受其恩惠,故而他出殯這日,整個華陽城幾乎扶老攜幼前來為他送行。

    擠不進靈堂的百姓們站在外頭,念及昔日受他之恩,不由得紛紛為他的英年早逝哀悼嘆息。

    眾人皆知,這樂雲莊莊主在十五、六歲時便出來闖蕩,一手創建了樂雲莊,十二年經營下來,可說是富甲一方。

    可他過世時才年僅二十八歲,甚至未及而立之年,因此當他的死訊傳出,震驚了整個華陽城。

    此刻,宋憶風站在靈柩旁,注視著那個拚命護著靈柩,不讓別人封棺抬走的女子,他眼里滿溢悲慟,走上前想攬住摯愛的妻子,卻抱了個空,無論他如何嘗試,哪怕是一根頭發、一截衣角,他都踫觸不到。

    因為他已死,已不再是意氣風發的樂雲莊莊主,僅是一抹虛無飄渺的幽魂,只能無能為力的望著性情素來溫柔敦厚的妻子,面對著他的猝逝,絕望而崩潰的痛哭——

    「誰都不能帶走我相公,他沒有死、他沒有死,他只是太累睡著了,我不許你們帶走他!」陶涼玉哭吼著,不願承認心愛的丈夫已離她而去的事實,用整個身子緊緊抱住棺木,不讓人抬走它。

    「夫人,莊主已過世,您要節哀,讓莊主入土為安吧。」老管事吳天瞬上前苦勸。

    「嫂子,我知道你傷心,舍不得大哥,但大哥已去了,你就好好送他這最後一程,讓他安心上路吧。」另一名青年也出言相勸,他是莊主的堂弟宋憶辰,一邊勸著一邊試圖將她拉離棺木前。

    陶涼玉兩手緊抓著棺木,不肯離開半步,哭得紅腫的雙眼嗔瞪著他,沙啞的嗓音充滿了悲戚,「誰也不許帶走他,誰敢帶走他,我就跟誰拚命!」她知道一旦松了手,這些人就會抬走棺木,今生今世她就再也見不到丈夫,她舍不得、舍不得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的面、看不到他的人。

    侍立在她左右的兩名婢女抹了抹淚,也跟著出聲相勸,「夫人,莊主已去了,您別這樣,莊主若是在天有靈,見您這樣也放不下心吶,您就讓他好好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他走,他怎麼能這麼狠心丟下我一個人,怎麼可以」陶涼玉看著躺在靈柩里的丈夫,淒切的呼喚著他,「相公,你醒醒,快點醒過來,你忘了你娶我時答應今生要與我一起恩愛到白頭嗎?這才四年,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棄我于不顧,求求你,張開眼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

    她那痛斷肝腸的聲聲呼喚,令宋憶風淚流不止,他抬起手想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手卻穿透了她的臉,什麼也摸不到。

    「對不起,我食言了,求你別再哭了……涼玉、涼玉……」他悲不可遏,他何嘗願意這麼早離開她,奈何天意違予。

    一旁的老管事听了她的聲聲悲呼,也不禁撩起衣袖抹了抹眼楮,有些不忍心再催促她,可瞅了眼天色,他不禁滿臉愁容。「二爺,夫人再不讓咱們封棺,就要誤了下葬的時辰,這可怎麼辦?」

    宋憶辰看著哭倒在棺木前的兄嫂,面色深沉,一時間並未答話,站在他身側的另一名女子瞟去一眼,淡淡出聲道︰「再讓她這般糾纏下去,天就要黑了,萬一誤了表哥出殯的時辰可不吉利。」

    宋憶辰略一沉吟,朝一名下人低聲交代了幾句話,那下人快步離去,不久後回到靈堂,悄然走到陶涼玉身後,猛不防用浸了蒙汗藥的手絹捂住了她的口鼻。

    「夫人,您多少吃一些吧,再這樣不吃不喝下去,這身子怎麼受得了,要是讓九泉之下的莊主瞧見了,可不知會有多心疼。」弄梅站在床榻前,苦勸著已有三日不曾進食的主子。

    宋憶風站在寢房里,哀痛望著神色木然的坐在榻上的妻子。自那日她醒過來,得知他的棺木已被抬去下葬後,便一直不吃也不睡,只是握著一顆墨色的珠子,喃喃對著那珠子反反復覆的說著幾句話——

    「當初你送我這枚鸞鳳和鳴珠時,說這珠子能庇佑我們恩愛逾恆、白首偕老,你騙我、你騙我,你怎麼可以騙我?我是那麼那麼相信你!」

    她這些話听在他耳里,宛如一把錐子一字一字的鑿著他的心,他在她身前蹲下來,雖無法踫觸到她,但他仍抬起兩手包覆著她拿著珠子的手,明知她不可能听見,仍開口解釋著。

    「不,我沒有騙你,世人相傳得到這枚鸞鳳和鳴珠能使人舉案齊眉、白首同心,為了得到它,我費了不少心思,可我沒想到這珠子竟一點用都沒有……對不起……你別再這般折騰自個兒了,你這樣是要讓我疼碎了心嗎?」

    陶涼玉听不見、看不見眼前的人,她面無表情的喃道︰「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全是騙人的、騙人的!」喃喃說著,她陡然悲怒的舉起珠子狠狠將它往下摔,「既然沒用,我還留著它做什麼」

    「夫人!」知道那珠子是莊主生前送給夫人的,夫人一直很珍視它,弄梅連忙將珠子撿回來,遞回她手上。

    陶涼玉接過抬起手還想再往下摔,弄梅忍不住出聲提醒她,「夫人,這是莊主送您的,真摔壞了您要心疼了,您先前不是還說過要將它當成傳家之寶,以後好傳給肚子里還未出生的孩子嗎?」

    听她提及她腹中的孩子,陶涼玉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回想起那時丈夫將這枚珠子送給她時那開懷的神情,她收攏掌心緊緊握著珠子,貼在自己的心口處,另一只手撫摸著腹部。

    孩子,她的肚子里懷了他的孩子,可憐這孩子還沒出世就沒了爹。

    宋憶風神色眷戀哀戚的凝視著她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俯過身雙臂環住她,即使無法觸踫她,仍是想將她擁進懷里,他想抹去她的淚她的悲和她的痛。

    他沒料到他會如此短壽,倘若早知道,當年他就不會迎娶她為妻,誤她一生。

    「夫人,不好了。」有名婢女忽然神色焦急的推開房門走進來,一開口便喊道。

    「怎麼了侍雨?」弄梅訝異的問。

    「二爺、二爺他接管了樂雲莊!」侍雨是匆匆奔回來的,氣息有些急促。

    「如今莊主不在,二爺幫忙打理莊子有何不對?」弄梅不解她為何這般驚慌。

    侍雨急道︰「不是這樣的,二爺他自命為莊主,接掌了樂雲莊,往後他就是這樂雲莊的主人,他讓樂雲莊所有的下人以後全都要奉他為主子。」

    弄梅一愣之後,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二爺奪了這樂雲莊?」

    「沒錯。」侍雨頷首。

    弄梅仍是不敢相信,「二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侍雨,你是不是弄錯了?」

    「我沒弄錯,就連想阻止他的吳管事都被他命人打斷腿給關起來了。」

    弄梅滿臉驚愕,「莊主都還尸骨未寒,他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這莊子是莊主留給夫人和她肚子里還未出世的小少爺的。」

    見自家主子仍一臉木然的坐在那兒,侍雨上前扯著陶涼玉的衣袖,語氣急切的道︰「夫人,您听見了沒,二爺奪了這樂雲莊,當了莊主,吳管事和一些不服從他的下人都被他給整治了。」

    宋憶辰雖被稱作二爺,但與宋憶風並非是親兄弟,宋憶辰是宋憶風五叔收養的義子,兩人在名分上是堂兄弟。

    陶涼玉怔怔望著侍雨,好一會兒才听明白發生了何事,「這樂雲莊是相公一手創立的,誰都不能搶走!」

    宋憶辰正好踏進屋里,听見她的話,昔日溫文謙和的他此刻一臉倨傲,「是他一手創立又如何,他如今已死,依你的能力能守得住這偌大的莊子嗎?能管得了莊子的生意嗎?能鎮得住底下幾千號的伙計嗎?」

    她呆愕的看著他,不敢相信素來謙和溫雅的他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走到陶涼玉面前,捏住她的下顎,施恩般的再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嫂子好,要是我不出面,這莊子早晚會被外人給奪了去,與其如此,還不如讓我接管了。」

    陶涼玉憤怒的撥開他的手,「這莊子是相公的,你休想奪了去!」

    「他已經死了!」他粗魯的再掐住她的下巴,眯起的眼貪婪的注視著她那張即使哀痛憔悴,仍不掩清艷的臉孔,「不只這樂雲莊,連你我也一並接收了,我會上香告訴大哥,讓他放心,他的妻子我會好好替他疼愛的!」

    一旁的宋憶風見狀,怒紅了雙眼朝宋憶辰撲上去,「畜牲,你敢踫涼玉一根頭發,我宰了你!」他一拳拳揮向他,也一拳拳落空。

    「你想做什麼?」陶涼玉駭然的想扳開他的手,但這回不論她如何使力,都扳不開,她的下顎被他捏得生疼。

    宋憶辰恣意的撫摸著她清艷絕倫的臉龐,笑道︰「瞧瞧你這張臉,縱使憔悴蒼白也依然誘人,怪不得大哥如此寵愛你,今後你只要好好伺候我,我保證讓你依舊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說完,他俯下臉強吻她那張蒼白的唇瓣。

    如今壓在他頭上的兄長已死,他不再隱藏,肆無忌憚的流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宋憶風目眥盡裂的踹打他,可卻動不了他分毫。「你敢踫她,我殺了你!」

    陶涼玉驚駭的拚命掙扎。

    一旁的侍雨和弄梅見他竟輕薄夫人,上前想拽走他,宋憶辰不悅的抬起腳踹開兩人,同時揚聲命令守在外頭的心腹進來,將這兩名礙事的婢女給拖出去。

    房里沒了礙事的人,宋憶辰將陶涼玉一把推倒在床榻上,一邊粗暴的撕扯她的衣裳,一邊猖狂的警告她,「你若還想有好日子過,最好乖乖的服侍我。」

    她拚命的捶打著他,驚恐的尖聲呼救,「來人、快來人啊——」

    他將她壓在身下,她的掙扎扭動,磨蹭得他下腹發脹,他滿臉欲色,迫不及待的想強佔了她,「你叫啊,盡管叫,這樂雲莊已經是我的了,不會有人來救你。」

    「你這禽獸,我是你嫂子,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你還是不是人」見他的手想探入她被扯開的衣襟里,陶涼玉張嘴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宋憶辰吃痛的抬起另一只手扇了她一巴掌,「你這賤人竟敢咬我,我告訴你,宋憶風已經死透了,如今沒有人能再護著你,你要是再不知好歹,我就把你賣到青樓去,讓男人蹂躪踐踏你。」

    宋憶風瘋狂的想阻止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這畜牲欺凌自己視若珍寶的愛妻。

    「啊——宋憶辰,我化為厲鬼也饒不了你!」他悲吼。

    陶涼玉嘴角被他扇得磕破流血,她顧不得被打疼的臉,拚盡全身的力量反抗他,「我寧死也不受你污辱!」

    他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怒罵道︰「既然你不知好歹,可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了。」他用力一扯,將她的衣襟扯開,正要一逞獸欲時,突然有人進來——

    「你在做什麼?」

    那含嗔帶怒的嗓音令宋憶辰停了下來,扭過頭看向來人。

    「你來做什麼?」

    見到進來的人,陶涼玉張口想呼救,然而卻在听見她接下來的話時,驚愕得瞠大了眼。

    「我才要問你,你這是在做什麼?」李昭宜面含怒容的走到床榻前,怒聲斥責,「我幫助你奪了樂雲莊,可不是讓你做這種骯髒事的,放開她。」

    宋憶辰抬眼與她怒目相視,最後顧忌她的手中掌握了樂雲莊庫房的鑰匙,遂退讓一步,下了床榻,拂袖離去前悻悻的撂了句話,「不過是個寡婦,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他離開後,陶涼玉悲憤的看向李昭宜,怒問︰「是你幫他奪了樂雲莊的?」

    「沒錯。」李昭宜坦誠不諱,望向她的眼神里含著一抹得意,「他是我的男人,以後我就會是莊主夫人,至于你呢?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染指你,因為他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她從衣袖中取出一包粉末,斟了一杯茶倒入其中,端至她面前,那張秀麗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扭曲的快意笑容。

    「你不用怕,這茶喝了不會死,只是會讓你全身潰爛,變得丑陋不堪,如此一來宋憶辰就不會再覬覦你了,我這可是好心幫你,你快把它喝了。」

    陶涼玉看著那杯茶,不敢置信的望向她,「這是為什麼,我跟相公一向待你不薄!」她無法明白她待如姊妹的人為何會這麼對她?

    李昭宜滿臉怨憤,「你可知道我每天瞧著你那張臉有多惡心嗎?你搶了我最想要的男人,還假惺惺的拿我當姊妹,我呸,我以前活得有多痛苦,我就要你百倍受之。」她掰開她的嘴,將手里的茶強行灌進她的嘴里。

    宋憶風依然無力阻止,只能看著妻子被灌進那杯茶。

    陶涼玉被迫飲下那杯毒茶,撫著腹部,那里傳來陣陣的絞痛,她驚駭的哭喊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孩子活不了了,跟著他爹一塊去了。」李昭宜惡毒的咒道。

    陶涼玉絕望的抱著疼痛的腹部,「這是相公唯一的骨肉,你怎麼能、怎麼能奪走他」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憶風哥有多寵愛你,我就有多恨你,你還想生下他的孩子?別作夢了!」李昭宜揪住她的頭發狠狠往前一扯,「你好好品嘗以前我所受的那些痛苦吧。」說罷,她嫌惡的松開手扭頭離開。

    下身流出大量的鮮血染紅了陶涼玉的衣裙,她痛得摔倒在地上,一手抓著肚子,撕心裂肺的悲泣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宋憶風想抱起她,卻做不到,滿臉悲痛懊悔的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心痛如絞,「是我錯信了人、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陶涼玉不願讓孩子就這麼死去,拖著疼痛不堪的身子往外爬,想去找人來救救她腹中的骨肉,但才爬了兩步,身子劇痛難忍,她十指緊摳著地面,咬緊的牙關咬出鮮血,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抽搐個不停。

    宋憶風見狀又悲又怒又急,「涼玉、涼玉、涼玉……」他好恨,他恨不得生生撕裂了宋憶辰與李昭宜,他們竟如此對待他捧在掌心呵寵的妻子。

    他更恨自己有眼無珠,居然看不出這兩人的狼心狗肺,使得自己的妻子在他死後落得這般淒慘的下場。

    餅了片刻,劇痛雖稍稍平息,但陶涼玉身下已染滿了猩紅色的血,她隱隱感覺到她已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她面如死灰,失去了丈夫,又守不住丈夫留下的莊子,如今連孩子都保不住,她已沒有再活下去的意義了。

    「相公,我這就來見你,你等我……」她輕喃的說著,試圖站起身時,發現手里抓著一樣物品,她抬起染著鮮血的手拿到眼前一看,是那枚鸞鳳和鳴珠。

    她悲極的泣道︰「鸞鳳和鳴珠、鸞鳳和鳴珠,你若真有靈,我與相公又何致于活生生被拆散,致使陰陽兩隔……蒼天吶,若是可以,我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只求相公能好好活著……只要他活著……」

    她說畢,那沾染著她鮮血的墨色珠子上鏨刻的符文陡然間散發出白色的毫光,那光芒射向了宋憶風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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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掌燈時分,馬車駛進樂雲莊,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男子下了馬車,他身上披著一件墨色的大氅,夜空降著鵝毛大雪,頃刻間就將他的墨發染得霜白。

    他那張俊朗英挺的面容此刻毫無表情,只有雙眼隱隱流露出一絲陰郁之色。

    他屏退隨從,獨自一人走向居住的寢屋。

    來到屋門前,不經意間瞟見旁邊一株在大雪中怒放的臘梅,他微微一怔,勾起了久遠以前的記憶——

    那年與今日一樣漫天飛雪,當時的他年僅十四歲,為了尋找殺害父親的賊人,離開家鄉四處奔波。

    家族世代經營鏢局,那一年秋天,他父親押運了一批貨物出門,這一去便不再回來,後來才得知那批貨遭人劫了,那趟跟著出鏢的所有人全遭到殺害。

    當時已病重的母親听聞此惡耗,病情加劇,跟著父親一塊去了,族中的叔伯長輩們追查到父親他們是被盤據在金陽山一帶惡名昭彰的盜匪所殺,畏懼于那些匪徒的殘暴,沒人敢去為他們報仇。

    他在娘親過世後,獨自一人前往金陽山,欲找那些賊子報殺父之仇。

    可他那時年輕氣盛又自不量力,還未踏進那些匪徒的賊窩,就被打成重傷,拚著一口氣,搶下一匹馬逃走,他騎上馬時已是意識不清,後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再次醒轉時,他人倒臥在荒野的雪地里,那馬也不見了蹤影。

    他身子被凍僵,重傷的身軀無法動彈,就在他絕望的以為他這短暫的一生約莫就要交代在這里時,在他眼前出現了一個約莫七、八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那精致的眉眼,讓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個兒看見了雪地里的精靈。

    她穿著一身紅色棉襖,走到他身邊,天真又稚嫩的問著他,「大哥哥,你怎麼在這里睡覺?會凍死的。」

    他苦笑,「大哥哥也不想在這里睡覺,只是大哥哥受傷了爬不起來。」

    「那我扶大哥哥起來。」她自告奮勇的說著,伸出短短的小手就想攙扶起他,可使盡吃奶力氣也沒能扶起,小臉漲得紅通通的。

    那時他看得想笑,摸摸她的腦袋說道︰「你力氣小,扶不起我。」

    「那怎麼辦?」她急得整張小臉都皺起來,那模樣看起來尤其可愛,讓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腮頰。

    「小姑娘,你家里可還有其他人?」他問。

    「有,我娘在,我去叫她,你等等。」說完,便轉身咚咚咚跑走。

    等了半晌後,他才看見那小女孩再次出現,白色的雪地里,她那身紅色的棉襖就像個小小的火球,也像一朵盛開在雪地里的紅色臘梅,給他帶來了希望。

    後來,他被她母親扶回了她們母女倆的住處,之後便在那里養傷,度過了整個冬天。

    就在他傷愈後準備離開的前一天,涼玉依依不舍的扯著他的衣袖,「大哥哥不能留下來陪著玉兒嗎?」

    「大哥哥還有事要做,沒辦法留下來,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往後若有空就過來看你。」他抱起嬌軟的她坐到自個兒的腿上,對這個陪伴了他幾個月的小丫頭也很舍不得,笑道︰「若不是你這會兒年紀還太小,我就可以娶你為妻,帶你一塊走了。」

    她母親恰好听見他所說的話,出聲表示,「雖然玉兒年紀尚小,但倘若你有此心,未嘗不可先訂下親事。」

    他驚喜道︰「夫人此話當真?」在這里療傷幾個月,他從對方的言談舉止里隱約知曉,這位陶夫人出身官宦之家,只是不知因何故家道中落,丈夫又離家不知所蹤,這才獨自帶著女兒居住在此,仗著略通一些醫術,替這附近村子里的人看病,養活女兒。

    「我瞧你的品性不差,玉兒又喜歡同你玩,若你有意,咱們可以先訂下這門親事,待玉兒日後長大,你再娶她過門。」

    于是,他就這樣訂下這門親事。

    三年後,陶夫人染了一場風寒,卻沒能撐過去,撒手離去前,讓人送信給他,要將女兒托付給他。

    那時他正招募了一群人準備去鏟除盤據在金陽山的那群匪徒,因此沒有看到信,待滅了那群惡徒後,他看到信趕過去時,陶夫人已過世,只剩下涼玉孤零零的一人守在屋里。

    他開門進去時,她抱著母親的遺物縮在床角,獨自飲泣著,那悲悲戚戚呼喊著娘的聲音,讓人聞之落淚。

    他將她帶回來養在身邊,待到她十七歲時便迎娶她為妻,他寵她疼她,不舍得她受一絲委屈,把她護得牢牢的,不讓她知道人心的險惡……卻沒想到……最後竟是害了她。

    他眸里掠過一絲陰鷙,將目光從臘梅上移開,這次,他不會再犯相同的錯了。

    他抬手準備要推開房門,卻在听見里頭傳來的交談聲時,停了下來——

    「……你們說相公這趟怎麼會出門這麼久還不回來?」屋里,陶涼玉坐在桌前,清脆的嗓音有絲埋怨,但更多的卻是擔憂和思念。

    「莊主自娶了夫人,倒是不曾離開這麼多日,這次一出門就是十幾天,莫怪夫人想念莊主了。」婢女侍雨蹲著身子正在給炭盆里換上新炭,好讓盆子里的火燒得更旺些,她那張可愛的圓臉被炭火給烘得紅咚咚的。

    坐在圓凳上正在繡花的婢女弄梅接腔說道︰「奴婢猜也許是這幾日風雪太大,路上不好走,這才遲了幾日,夫人別太擔心。」

    陶涼玉兩手托著腮頰,柳眉微顰,「他出門那日,我總覺得他有些不太對勁。」

    「夫人覺得莊主哪兒不對勁?」擺弄好炭盆,侍雨走過來隨口問了句。

    陶涼玉想了想答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他那天出門時臉色不太好,也不對,自那早起床後,他神色就不太對勁,直愣愣的盯著我瞧了大半晌,還緊緊抱著我不放。」

    那天清晨她是被相公給喚醒的,當時他神色異常激動,牢牢抱著她,那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給勒得喘不過氣,他大喜大悲,說著一些她听不明白的話,就彷佛兩人歷經生死、久別重逢似的,但他們夫妻倆這幾年來夜夜同榻而眠,壓根不曾分離。

    當時她問他怎麼了,待他激蕩的心情平息後,這才說他作了一個惡夢。

    她再追問他做了什麼惡夢時,他則沒細說,只含糊的說是一些可怕的夢。

    侍雨打趣的笑道︰「莊主這是要出遠門,舍不得夫人。」莊主與夫人有多恩愛,全莊子上下可是無人不知的。

    「夫人,這錦囊繡好了。」弄梅將手里剛繡好的一枚鵝黃色約莫手掌心一半大小的錦囊遞過去給她。

    陶涼玉接過,垂眸看著上頭精巧的刺繡,愛不釋手,「弄梅這繡工就是好,這對翠鳥讓你繡得彷佛活了起來呢。」

    「是夫人不嫌棄,您把那珠子裝進去,看看大小合不合適,不合適奴婢再改。」弄梅那張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陶涼玉小心翼翼的從系在腰間的一只荷包里,掏出一枚約莫半截姆指大小的黑色圓珠子,這珠子是她相公這趟出遠門的前一日送給她的,他交給她時說這枚珠子能庇佑夫妻鸞鳳和鳴、永結白首,讓她好好收著。

    這枚珠子外表黯淡無光並不太起眼,不過因著相公的話,她很寶貝這枚珠子,一直貼身收在荷包里。

    昨兒個腰間的荷包差點掉了,這才讓弄梅替她繡個錦囊,想貼身掛在頸子上,以免遺失。

    將那墨色的珠子裝入錦囊里再收緊束口,陶涼玉滿意的頷首,「大小很合適。」她套上頸子,收進衣襟里貼身放好。

    听到這里,佇足在外頭的男子將手掌按在胸口上,那里微微的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悶痛,以前的他一直以為這是昔年率人去圍剿金陽山那群惡匪時所受的內傷所致,並沒有太在意,而此刻那抹細微的疼痛卻宛如閻王的催命符,直戳著他的心。

    稍頃,他平復心情,推開了房門。

    屋里忽然刮進一陣冷風,陶涼玉朝門外看過去,瞥見那抹朝思暮想的俊朗身影,臉上登時漾開驚喜的笑容,奔上前迎接他。

    「相公,你回來啦。」

    「嗯。」宋憶風握住妻子的手。

    「相公的手怎麼這麼冷?」發覺他的手冰涼涼的,陶涼玉扭頭吩咐弄梅,「快把袖爐拿來給我。」

    弄梅將袖爐遞過去,陶涼玉急忙塞到他手里,兩只手同時包覆著他的手,一邊替他取暖,一邊拽著他往里面走去,「相公,外頭很冷,咱們進去屋里烤烤火,暖暖身子。」

    拉著他走到燒著炭盆的桌旁坐下,她替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撥開落在發上的雪花,殷切的問道︰「相公這一路趕回來辛苦了,可用過晚膳了?」

    見他搖頭,她吩咐侍雨讓廚房做些飯菜送來,接著再斟了杯熱茶遞給他,叨念著,「相公這次出門怎麼去這麼久才回來?」

    「談買賣耽擱了。」他敷衍的說了句。

    「哦。」听見是生意上的事,她點點頭沒再追問下去。

    「我這樣說你便信了?」他皺起眉。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望著他,「相公的話為何不信?」

    「我若是騙你呢?」

    「我相信相公不會騙我的。」她揚起明燦的笑靨。

    宋憶風凝目望著她那充滿了信賴的笑顏,沉默不語。

    直到這會兒陶涼玉才發現,自他進屋後,臉上便不見笑容,不由得有些擔憂,「相公怎麼了?是一路趕回來累了嗎,要不要先到床榻上去躺躺?」

    「是有些累了。」他回了句,起身走到里頭的寢房,疲憊的坐在床榻上。在那日清晨蘇醒過來時,他一度無比欣喜,可在外頭奔波了大半個月卻所求無果,他不只身子倦乏,心更累。

    相同的事再經歷了一次,卻仍是無力扭轉改變什麼,他絕望得就像被逼得走在懸崖邊的人,後無退路,而前方卻是萬丈深淵。

    陶涼玉跟了進來,殷勤的服侍他脫下鞋襪,一邊說道︰「相公先別急著睡,弄梅已去吩咐人燒水,腳泡了熱水會舒服些,還有飯菜也快來了,待用了晚飯後再睡。」

    注視著她,宋憶風眼神深沉難辨,「涼玉,你听不听我的話?」

    「相公的話我自然是听的呀。」她沒有多想,理所當然答道。

    「那麼,你記住,往後別再那麼輕易相信別人。」

    「噫,這是為何?」她困惑的眨眨眼,她這人素來不太聰慧,有些駑鈍,像當年在娘親過世後,相公將她接來樂雲莊,安排年紀與她相仿的侍雨與弄梅成為她的貼身侍婢,並與她一塊學習琴棋書畫。

    她呢,琴棋書畫是樣樣都學不通,可侍雨卻學會了一手好琴,而弄梅寫出來的字畫,更是讓夫子贊不絕口。

    她曾在無意間听見莊子里有下人暗地里嘲笑她,說她全身上下只有這張臉長得好,相公是看上了她這張臉才娶了她。

    她承認自個兒確實是笨,為此她很感激娘親,若非她生給了她這張臉,也許她就無法與相公做成夫妻。

    不管相公是不是為了她這張臉才娶她,但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她極好,這就足夠了。

    宋憶風目光幽沉的望著她,一字一句緩緩啟口,「因為這世上人心險惡,知人知面不知心,日後除了你自個兒,誰也別相信。」

    聞言,陶涼玉有些驚訝,接著擔心的抬手探向他的額頭,「相公,你是不是病了?」不然怎麼突然說起這種奇怪的話。

    「我沒事,我說的話你要牢牢記住,听見沒有?」末了,他嚴厲喝道。

    被他猛然一喝,陶涼玉嚇了一跳,不知為何好端端地他突然動怒了。

    「听、听見了,你別生氣。」

    見嚇著她了,他緩了緩神色,「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擔心你這性子,日後要吃苦頭。」

    「有相公在,我怎麼會吃苦頭。」她嬌憨的挽著他的手臂,彎唇笑道,那笑容里滿滿都是對他的信任和倚賴。

    他脫口而出,「萬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相公在說什麼,你好好的怎麼會不在?」

    他靜默一瞬,才啟口,「你要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知曉這無常何時會到來呢,總之,我方才的話你要牢牢記住,對別人多幾分心眼,知道嗎?」他殷殷叮囑。

    他明白這一時半會對她說太多,她也無法理解他的用心,只能慢慢教她,只是他的時間……已然不多。

    一早就被叫到書房的陶涼玉,面露驚愕,在桌案上的那迭賬冊與宋憶風之間來來回回的梭看了好幾遍,懷疑是自個兒听錯了自家相公的話,但見他神色嚴肅的注視著她,她有點不敢置信的出聲。

    「你要我看完這些賬冊,然後告訴你今年咱們莊子的花銷是多少?」

    「沒錯,我給你半個月,不,七天的時間,你同九叔學習如何看帳、算帳,接著利用十天的時間,把莊子里今年的花銷給我算出來。」

    他那低沉的嗓音比他的表情還要來得更加嚴肅,表明了他並非是在同她說笑,陶涼玉遲疑的答了句,「這我、我恐怕辦不到。」

    見他沉下臉橫眉睨瞪她,她急忙解釋,「相公,你知道我對這些事一竅不通,且這莊子里的帳不是向來都由昭宜在打理嗎?」

    宋憶風陡然怒喝一聲,「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他那突如其來的喝斥把她驚了一跳,他素來頗為疼愛這個表妹,怎麼突然對她大發脾氣,陶涼玉不明所以的問︰「怎麼了,是昭宜惹你生氣了嗎?」

    察覺自個兒情緒有些失控,宋憶風很快的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你要記住,你才是這樂雲莊的主母,既然是主母就該有主母的樣子,往後這莊子里的帳目和庫房都由你來負責掌管。」

    她錯愕的低呼一聲,「相公,你知道這些事我做不來的。」先前正是因為知道她學不來這些事,他才將莊子里的帳目交由他的表妹李昭宜打理,她委實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之間要求她接管這些事。

    他不再縱容她給她逃避的機會,「做不來就學,學到會為止。看帳、算帳這些事很簡單,只要你多用點心就能學會。」

    「昭宜不是管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我……」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他冷著臉打斷。

    「你覺得她做得好,那你要不要索性把我這個丈夫也分給她一半?」

    她驚叫的脫口而出,「不要,這怎麼可以?」

    「既然不想,你就好好給我學會如何看帳算帳,要是七天之後你還算不出來莊子里今年的花銷有多少……」他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那凌厲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陶涼玉,把她看得小心肝怦怦直顫著。

    「一定要學嗎?」她可憐兮兮的睞著他。

    宋憶風硬起心腸,毫無轉園余地的說道︰「沒錯。」他沒辦法將她保護在羽翼下一輩子,只能訓練她,好讓她日後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從今天開始,你就好好跟著九叔學習如何看帳、算帳。」

    離去前,宋憶風再交代弄梅和侍雨,「你們盯著夫人,她若是敢偷懶就來稟告我,若是你們兩個膽敢替她掩飾,知情不報,讓我知道,就罰你們一人二十大板,並罰一個月的月俸。」

    弄梅、侍雨暗自心驚,但不敢違抗莊主的話,低眉斂目的答道︰「奴婢知道了。」

    待他離去後,兩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為何向來寵愛夫人的莊主,一夜之間突然對她變得這般嚴苛起來。

    「夫人,莊主給的期限不長,咱們別耽誤時間,這就開始吧。」這方九是當初跟著宋憶風創建樂雲莊的元老,約莫五十來歲,是宋憶風手下的兩大賬房之一,他略顯福泰的臉龐帶著笑意,將一只算盤擺到桌案上,並翻開其中一本賬冊。

    「那就有勞九叔了。」陶涼玉愁眉苦臉的在桌案前坐下,方九在她旁邊的一張小桌子坐下,他桌上也擺了一只算盤和賬冊。

    「我先教夫人如何使用算盤,您看仔細了,這算盤是上一珠、下五珠的形式,上一珠當五,下一珠當一,隨手撥珠,便成答數,珠動則數出……所以若是十錢再加上五錢,要這樣算,若是八錢加三錢是這樣算,一錢加九錢是這樣算……」教到一個段落,九叔停了下來看向她。

    「這樣夫人可了解?」

    「……不了解。」陶涼玉輕搖著螓首,小聲的回了句。

    「沒關系,夫人哪兒不了解,只管提出來。」

    她為自己完全听不懂方九所教的羞得臊紅了臉,用著蚊蚋般的嗓音吶吶的道︰「我全都不了解。」

    方九聞言仍是一臉和顏悅色,好脾氣的說道︰「夫人不了解定是我教的方式不對,我再換個方式教夫人。」

    他想了想說道︰「夫人知道咱們數數通常是從零數到九,不管多大的數都逃不過這十個數,所以這算盤上的珠子也相應了這十個數,您看……」這方九算是很有耐性的人,也因此才會被宋憶風找來教她。

    陶涼玉听了一遍沒听懂,他便從頭說一遍,兩遍還不懂,他再換個方式講解,三遍仍是不懂,他又改了個說法教她,就這樣從早上一直教到日落時分,教得方九都想哀嘆了。

    陶涼玉歉疚又自責的道︰「對不起,九叔,我很笨,一直學不會。」

    方九笑呵呵的安慰著她,「不打緊,這學不會咱們慢慢學就是,就像莊主說的,只要有心定能學會,且夫人也差不多學會了兩分,想來明日再學一天興許就會了。」

    樂雲莊上下皆知宋憶風有多寵愛這位夫人,他哪里敢擺臉色給她看,且她人美心善又是個好性子的,縱使有所不滿,對著她那張清艷絕倫的臉,也發不起脾氣。

    方九說完看見宋憶風走了進來,起身行禮,「莊主。」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弄梅和侍雨也一塊朝他行禮。

    陶涼玉因為學了一天,連如何撥算盤都還沒學會,有些心虛,不敢看向他,頭垂得低低的。

    宋憶風看她一眼,將方九叫到外頭,詢問陶涼玉今天一天學習的成果。

    方九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如實告知,「……屬下回去後,會再想個更簡單明了的法子來教夫人。」

    宋憶風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這陣子涼玉的事就要麻煩九叔了,請九叔無論如何務必要把她教會。」

    方九心中很疑惑,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宋憶風會在這時把他找來教陶涼玉看帳、算帳,遂試探的說道︰「莊主的囑托,屬下自當盡全力,只是這眼看著即將年底,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咱們莊子旗下各家商號的帳目都會送過來核帳,這屬下不在,也不知朱兄那兒忙不忙得過來?」

    這朱同青是宋憶風手下另一位大賬房,樂雲莊旗下那些買賣的賬冊通常都要再經過兩人的查核。

    「這事先讓同青去忙,你負責教好涼玉,這事更重要。涼玉是咱們樂雲莊的主母,不能連這點事都不會。」宋憶風話說到這兒,微微一頓,接著狀似不經意的再說︰「否則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她一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會,哪里鎮得住底下的人。」

    「莊主太多慮了,您定能長命百歲。」方九嘴上雖這麼說,心下卻隱隱覺得他這話似是另有深意,但一時也參不透。

    宋憶風搖頭道︰「這人的命,由天不由己,沒人知道老天何時要將咱們這條命給收回去,還是未雨綢繆做些防範的好。」說完,他突然神色鄭重的朝他深深一揖,「九叔,我今日將涼玉托給你教導,日後若是我有個萬一,也請你多幫襯著涼玉,莫讓她被底下的人給欺了去。」

    見他這般,方九急忙回禮,「莊主言重了。」他心中有些驚疑不定,不知他為何突然對他說起這些事,就彷佛……在托孤似的。

    「今日的事九叔別再往外說。」宋憶風叮嚀了句。

    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慮,但方九不敢怠慢,也不敢多問什麼,正色承諾,「莊主放心,今日的事,屬下一個字都不會外泄。」

    方九走了之後,宋憶風走進書房,瞧見陶涼玉神色萎頓的坐在桌案前,一臉苦大仇深的在撥弄著算盤珠子。

    他輕輕嘆息一聲,走到她身旁,問了句,「學得怎麼樣了?」

    她抿了抿唇,那神色既委屈又無辜。「侍雨和弄梅都听懂了,可是我還是沒听懂九叔所教的,我真的學不來……」

    他板起臉孔斥責她,「我說過這世上沒有學不來的事,只有用心不用心。」

    見他不再有往日的呵寵,動不動就對她板著臉,她紅著眼眶,眼底漫起一層薄霧,泫然欲泣。

    「不許哭,你忘了你是樂雲莊的主母了嗎,為了這麼點小事就掉眼淚,成何體統。」他喝斥。

    被他這麼一凶,她眼淚沒能忍住掉了下來。

    「把眼淚擦干。」冷著臉丟下這句毫不關心的話,宋憶風扭頭走了出去。

    侍雨在他離開後,忍不住訝異的說︰「莊主這是怎麼了?」

    以前他若是見到夫人落淚,還不心疼的直哄著她,可方才他看見夫人掉淚,竟冷漠的無動于衷!

    這人真的是莊主嗎?

    弄梅也神色凝重,她與侍雨跟在夫人身邊很多年,她們比誰都清楚莊主對夫人有多寵愛,那簡直是捧在掌心里呵寵的,如今這寵愛驟變……她思及莊主這趟外出晚歸的事,眉頭微蹙。

    陶涼玉拿著手絹抹了抹淚,自責的道︰「我跟著九叔學了一整天,還沒學會如何撥算盤,也難怪他要生氣,是我笨,不怪他。」

    「每個人都有自個兒擅長的事,這些事您做不來也怪不得您。」弄梅安慰道。

    听她這麼一說,陶涼玉握著絹帕的手微微一緊,「可、可我好像沒什麼擅長的事。」她琴棋書畫學不來,女紅刺繡也做得沒弄梅好。

    侍雨說道︰「誰說的,夫人糕點做得可好吃了,尤其是相思糕、雪花糕,更是好吃得不得了。」

    弄梅也接腔道︰「就是呀,您做的糕點連莊主都愛吃呢,他不是稱贊過您好幾回嗎?」

    聞言,陶涼玉稍稍找回了一點信心,「要不等待會用過晚膳,我再去做些糕點給相公吃。」她天真的想著,讓他吃了她做的糕點,那甜甜的滋味入了口,興許心情就會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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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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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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