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那《溫柔有毒》


出版日期: 2018-12-12

若不是有惡霸吃白食又輕薄她,迫得孟雲崢英雄救美,
誰也不知道她姜回雪的小小廚房里……竟藏了個天下神捕!
說起他呀,生得一副剛正嚴峻的模樣,卻忒愛甜食,
天天上門來蹭食,但總會加倍回禮,反倒令她過意不去,
幾年下來,她不只糕點,連補衣裁衫納靴、縫香包都為他做了,
這中間要說沒私心是騙人的,可她只想悄悄喜歡著,
畢竟……依她的過往,以及這副藏有秘密的身軀,
想像尋常女子那般嫁人、生子……絕對是奢侈的妄想。
未料啊,人心如此詭變,連自己這一顆心都難以預料,
原以為在他表明對她並無男女之情後,她會徹底死心不再奢望,
誰知鄰居大娘卻拐了她去啥撈月節與人相看,意外惹惱了孟大爺,
他竟突然醋火沖天現身質問,轉眼又將她攔腰擄人求親?!
老天!這人是糖糕吃多塞住腦了還怎地,怎會變得如此無賴……


序言 你是一條蜿蜒的小河

書展值班那天,早上沒什麽人潮,一個老爺爺的側影吸引了我,他饒富興致的聽着隔壁攤位的工作人員解說手繪地圖以及古今差異,過了一會兒,繞到我們櫃上,慢慢地翻看閱覽區架上的書籍。

你可以輕易發現那是愛書人的模樣,如同入了寶庫般,連自個兒嘴角彎起了也不會發覺。

他很享受這時光,這是無庸置疑的。

他的妻子似乎不太愛看書,不像爺爺會摸摸架上的書,拿下來細細讀一遍,然後放回去,她的視線東瞧瞧西瞧瞧,一會兒看前方的地毯突起來了,一會兒看看場布,偶爾回頭瞥了爺爺幾眼,又目光四處游移去了。

但爺爺蹒跚的步伐每往前一區,她便也如影随形上去,兩人形影不離,直至奶奶躁動得有點站不住了,爺爺才端着始終慈祥的淺笑與她緩緩攜手離去,到下一攤又細細逛起。

顯而易見的,即使奶奶沒興趣,也是耐着性子一早來到書展陪爺爺一區區逛着,成全他臉上那滿足快樂的微笑,那畫面多美,你得親眼看過才算數。

有些人的溫柔就像一條蜿蜒的小河,緩緩地、徐徐地,來得悄無聲息讓人無法預期,滑溜溜地鑽進了你的生命,直到流淌了心間,溢滿了身軀,才察覺自己被征服——好比雷恩那《溫柔有毒》書中,那溫柔得不可思議的姜回雪。

她自小被抓入青族“魇門”,被養成以體為器、血肉盡染蠱毒的“蠱人”,在好不容易逃出後,她帶着沒有血緣關系卻相依為命的“妹妹”默兒輾轉來到帝京的巷內大雜院裏落腳,知足踏實地過起平凡而寧靜的生活。

但說是寧靜,倒也不盡然。

誰讓她自小學了點醫理,又有一手好廚藝,能做得一些養身又美味的吃食、糖糕讨營生,也招來了嗜甜食的天下第一神捕孟雲峥青睐……

不知何時開始,那天子禦賜衆望所歸、天下百姓一心景仰的天下神捕就成了她小廚房裏的“秘密客人”,每朝天未光就現身來蹭食。

據他的說法,他從來沒有過逾越的念頭,更非對姜回雪有男女之情,都怪……都怪她做的蜜棗糖糕,那綿軟口感和甜而不膩的滋味是他很喜歡的,非常喜歡,老實說,喜歡到有些過頭,這才上瘾似的一得空就情不自禁跑來這兒,見她。

面對這樣的他,溫柔的姜回雪也難以抵擋,這麽一來一往間,情愫悄悄萌了芽。

盡管姜回雪自慚形穢的認為以自己之身想像尋常女子那般嫁人、生子,平淡度一生是奢侈的妄想,卻仍忍不住一步步的走向孟雲峥;盡管身為天下神捕的他目前在調查的案子,很有可能把她隐藏多年的惡夢與秘密揭發,卻也不忍逃開這裏——只因她人生最美好的片段,都是在他出現後才發生。

《溫柔有毒》裏有峰回路轉的情節,但最吸引我的是大雜院那些年兩人的點點滴滴互動。

像姜回雪這種像蜿蜒小河的人哪,她的溫柔與存在走得太慢、太靜了,很遠很遠的那頭劇情已然轉了千百個彎,這一頭的我猶在感受她的流動,更別提孟雲峥那感情遲鈍的傻木頭了。

推薦你來親自發掘這本書帶給你的感動,祝福你也會遇見那條蜿蜒的小河,美好的,綿長的,永續不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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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照破眾無明

她們被驅趕入山腹。

那一道近乎透明的機關晶石門将唯一出口堵上,開在山腹中的小道又窄又長,蜿蜒回旋,或近或遠的地方有着無數古怪聲響。

山腹中無一盞燭火照明,僅靠嵌在石壁中的青磷石發出的微光,将她們臉上惶惑與戒備的表情淡淡映出。

落進清秀女子那雙淡瞳中,一切像是模糊的,卻又無比清晰。

她們一衆共十五名,全是年歲介在十二到十六歲的女兒家,不管當初是如何進到這青族“魇門”,自願也好被迫也好,如今再無一人是幹淨肉身。

如此這般不潔,不是指女子貞節受損,是她們已被以體為器、養蠱入身,血肉盡染毒質。

這座山腹是青族“魇門”的天然蠱甕,無數的蠱蟲和毒物長年盤踞、繁衍,成為“魇門”将人煉化成“萬蠱毒膽”的最後一道關卡。

只要有本事在這天然蠱甕中撐過三日,活着離開,足證煉化大成。

但,她沒能撐過去。她知道的。

一只綿軟小手緊緊與她的手相握,她拉着那個喊了她六年姊姊的癡娃兒不斷疾奔。

落到這般境地,都自顧不暇,她還是無法将對方棄了。

這癡娃兒,與她畢竟是整整六年的相伴,是她被困在“魇門”這十年來,唯一令她感到溫暖的小東西,是詭谲晦暗的絕處,仍以天真純然的心對她綻開的一朵小花。

不棄。

對于心間那頑強存活的一點點美好,不能棄。

山腹中的小道錯綜複雜,腥臭氣味撲鼻而來,她察覺到明顯的風向流動。

有風,即表示很可能有另一道出口,她們不斷往上,鎖定一條螺旋向上的小道往頂端奔跑,跑得氣喘籲籲、汗流浃背,胸中痛到快爆裂,但不能停,一旦停下,那些藏在暗處的詭物便會一擁而上。

一旦被追上、被包圍,無路可逃,只剩對決。

耳中陸陸續續傳來慘叫聲,是那些被迫迎戰的女兒家們死前的驚嚎,她咬緊牙關,眨掉不斷冒出的淚水,努力看清前頭路。

終于終于,她看到那一點天光,在頂端閃耀。

活路已然不遠,一鼓作氣就能逃出生天,緊跟在身邊的癡娃兒卻驟然狠摔一跤,孩子嗚嗚哭泣喊疼,她邊低聲安慰,邊吃力地将瘦小的女娃兒背起,甫直起身,前路已被一群毒物擋住。

不……不是一群!

它們彙聚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此值盛夏,正是山腹中這些玩意兒猖獗活躍的時期,腥風迅速撲來,宛若凝結成一團團無形的硬塊,沉郁晦暗,足以迫得人胸肺窒礙、丹田閉塞。

它們像是解決所有入侵者後,竟發現還有兩條漏網之魚,而且還讓“兩條魚兒”蹿出這麽遠,對占着山腹為王的它們來說簡直是天大恥辱,所以往這兒彙聚過來的不是“一群”,是滿坑滿谷滿山腹的毒玩意兒,全數湧至。

她是怕,但怕也無用,不想哭的,流淚卻成了本能之舉。

想活下來是這麽、這麽的難……

然,該來的,終究會來,那就賭了殘存的這一口氣,咬牙去拼!

毒物群起撲至,鋪天蓋地不留丁點縫隙,她僅記得自己狠咬牙關,狠得整座下颚作痛,她拿自個兒的肉軀當作屏障,覆在那具過分瘦弱的小身子上,而接下來……接下來……什麽都沒有了。

只有,亮。

亮到她腦中一片銀似雪白,仿佛她渴望至極的那一點點天光在腦袋瓜裏悍然炸開,霸道至極,爆出沖天蓋地的銀輝。

這光,究竟打哪兒來?

她的周遭,一望無際的周遭,無明盡破,映落瞳底的盡是澄透雪亮。

一切是這般詭谲莫測,但她想,自己應已命絕山腹當中。

她定然是死去的,如若不然,她不會聽到那蒼老卻低柔的喚聲,喚着——

“雪丫兒……”

心頭一酸,她神魂俱顫。

那是姥姥在喚她呢,只有姥姥才會這麽喚她,如此熟悉,無比懷念,往她心口落了一記雷似的,震得她四肢百骸泛麻。

所以死去,讓她去到姥姥身邊了嗎?

果真這般,好像也沒什麽不好啊……

“傻丫兒,哪裏是死?你還活得好好的,自個兒卻不知嗎?”

那嗓音一如她記憶中的和煦似陽,帶着毫無掩飾的寵愛,她越聽,心房越發糾結,想笑亦想哭,禁不住喊出——

“姥姥,丫兒想您了,好想好想啊!丫兒也想阿爹和阿娘,你們……你們都不在了,我不要啊……再也不要一人獨活,好累……姥姥,丫兒好累……好累……”喊到最後,她氣亦虛乏。

“是累着了,但還不是停下的時候,是活着的,就別忘了如何呼吸。姥姥曾教過你的,雪丫兒,那呼吸吐納之法,記得嗎?”

“可是活着……好髒……”她哭出來。“姥姥怎麽辦?我被弄得好髒……”

“沒事的,好孩子,不會有事的,只要記得呼吸,一吐一納間,一切都會好轉。聽,有誰在喚你,哭得那樣傷心,你舍得放下嗎……”

“姥姥——”

那煦暖嗓聲淡去,對她再無回應,她又慌急又失落,突然察覺身邊挨着一人,她的一只胳臂不斷被對方扯動。

“姊姊……嗚嗚嗚,姊姊快起來,嗚嗚……不要死……姊姊起來……”

一道帶着惡意嘲弄的女子笑音響得刺耳。“還叫姊姊呢?喊得可真親熱。說實話我也不想見她死,送她進山腹,可是盼着出身不凡的她能有所作為。”啧啧兩聲。“結果是我太高看她體內的白族血脈,僅差一步就可大功告成,臨了卻還是折在山腹中。”

“嗚嗚……姊姊起來、起來——不要死!起來!”她邊哭邊試圖将人馱上瘦弱的肩背,但屢試不成,仍執拗地一試再試,被她既拉又扯的姊姊依然動也不動。

“你這孩子果然癡傻得可以,嘻嘻,她都氣絕多久了?離開山腹到現下已整整一日,早都死透了!”略頓。“若非見她屍身完整,竟未被毒物蠱蟲撕吞入腹,我才懶得連她一并帶出,這其中定有因由,不過我想嘛……嘿嘿,既确認她已死絕,那因由必是出在你身上。”腳步聲慢騰騰踱近——

“小癡兒,你在青族‘魇門’的山腹中待足了三天三夜,除跌破額角、磕傷下巴、蹭破兩掌和雙膝的皮肉,可說是全須全尾撐到底。你可知這代表何意?”刻意放柔的語調令人頸後泛麻。“意思就是說,煉化大成,僅你夠格兒成為青族‘魇門’最純、最毒的‘蠱人’呢!既是‘蠱人’,亦是‘藥人’,你這味‘藥’獨屬咱們門主一個,嘻嘻,咱們門主大人需要你來以毒攻毒,小癡兒開心不?你就要為門主大人效力了,只有你才有的殊榮啊。”

驀然間,男人略單薄的嗓聲插進——

“啰唆個什麽勁兒?既确定那女的已氣絕多時就丢回山腹裏,或丢下鷹嘴崖壁,別放在那兒礙眼。”一頓。“把那個小癡兒帶過來。”

“嘻,阿绮這就照辦。門主此次以毒相攻,定能再駐顏二十年,保雄風不墜。欸欸,阿绮只恨自個兒底子不好,成不了門主的藥,只能眼巴巴見着別人受寵,門主可不能對誰上瘾,要不……要不,阿绮可要吃醋了。”女子回答“魇門”門主的語氣,不完全是下對上的口吻,倒有一股親昵味,足顯二人關系不一般。

門主大人冷哼了聲,似覺不耐煩,女子這才探手去抓人。

癡娃兒的叫聲瞬時高揚,尖銳凄厲。“不要不要!啊啊——不要!姊姊起來、起來!你起來!起來!啊啊——”

“給臉不要臉嗎!”

清脆的甩巴掌聲響起,連響好幾記,打得那激烈反抗的尖叫聲變成無意識的嗚嗚哀鳴。

聽,有誰在喚你,哭得那樣傷心……

兩耳能聽,眼皮卻似有千斤重,怎麽都掀不開。

呼吸。一吐一納。只要記得呼吸,一切都會好轉。

她被弄髒了,她們都被弄髒了,本該青春嬌嫩,如今全折在那山腹中。

一路以來直到此際,叫聲凄慘未止,哭聲直擂她耳鼓,如以冰炭置我腸啊,她腹中既寒且熱,反反覆覆煎熬,痛到幾乎要将她活生生繃裂。

活生生……所以她确實活着,所以,不要忘了呼吸。

一股氣撞開無形關隘沖進胸肺中,她上身猛地拱高,雙眸陡睜。

“你沒死!”那名叫“阿绮”的女子駭然大叫。

“姊姊……起來……姊姊……”

她循聲看去,看到那一具不滿十三歲的小身子被男人粗暴地壓在身下,衣不蔽體,滿臉是傷,細瘦到仿佛一折即斷的四肢仍兀自掙紮。

不要……不要啊!

她的心如遭利刃挖剖,氣血翻騰,痛與憤怒在神魂深處爆開。

砰!轟隆隆——

“門主?!你——你做了什麽……啊!”女子驚惶的質問陡斷,剎那間倒下。

不僅女子倒地不起,正在作惡的門主大人亦癱軟在大榻上,五官扭曲,七孔流血,半裸的身軀不住抽搐。

她不清楚事情的起因與細節,只隐約曉得是自個兒這具身子起了某種異變。

但,無妨,異變就異變,她還活着啊!

她還能救到她在意的人兒,變得再髒也無所謂。

踉跄起身,把同樣暈厥過去的小小姑娘吃力地馱上背,背着人往外逃。

六歲時候被強行擄回,困在“魇門”十年,她無時無刻都想着要逃,這十載歲月沒有白白浪費,她早将青族“魇門”所盤踞的這座雙鷹峰摸了個徹底。

往山峰底下逃,極難有活路,“魇門”大小門衆遍布雙鷹峰,嚴守各個出入口,往底下走等同自投羅網,所以只能往上。

往上。

爬到位在頂端的鷹嘴崖壁,從那制高之點縱身一跳,夏汛頻發的時節,峰底下的那條險川水勢最為洶湧……

倘使身墜湍急渾濁的川流中,只要記得緊緊保着一絲清明,随波逐流而去,由着湍流将她倆帶得遠遠的,也許……也許更有活命的機會!

此時此際她求的已然不多,僅希冀這一路爬上崖壁,不教任何人發現。

“姊姊起來……起來啊……不要死……”

趴伏在她背上的小姑娘似醒未醒、模糊呓語,令她淚濕雙眸,膚底又隐隐欲要蹿出什麽。

她不忘呼吸吐納,賣力地呼吸吐納,強将那古怪感覺壓下。

她低聲應道:“好,不死,咱倆兒都好好活着吧,不死的……姊姊起來了,我們一塊兒逃,一塊兒活。”

老天終于肯垂憐這一回,往鷹嘴崖壁一路爬上,竟通暢無阻,不見半個人影。

而雙鷹峰下……仿佛亂作一團。

感覺好多人往峰底下奔跑,叫嚣與怒喊聲隐約傳來,她不知發生何事,亦沒多餘心思去弄個清楚明白,卻曉得雙鷹峰下越亂越好。

就讓那些人亂去吧。

越是亂,越無誰留意她們兩人的去向,更能教她倆成功出逃。

“莫驚,姊姊會護好你的。”

“姊姊……姊姊起來……嗚嗚……起來啊……”

背上的瘦小人兒像還在胡亂夢呓,她聽着,牽唇笑了笑,眨掉淚,立在鷹嘴崖壁上仰望清朗朗的天際。

“別哭啊,待逃出,姊姊親手做蜜棗糖糕給你吃,那是我阿娘教過我的,也是我阿爹和姥姥最喜愛的小食,我一直記得,記得那樣清楚……姊姊做給你吃,好不好?”

“嗚嗚嗚……”哭聲原本持續着,忽而轉弱,弱弱響起一聲。“好……”

她唇角笑意更深,負着小小姑娘再無言語,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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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粥有濃意

半年後。隆冬時節。

天朝帝京連飄好些天小雪,雪勢雖不大,但連日的雪量疊在一塊兒亦頗為驚人,千家萬戶的瓦頂全積着厚厚一層白雪,種在富貴人家庭院裏的松柏盡管長青,為防被雪壓壞枝桠,還得架網吊繩、仔細養護。

但長在城北貧民巷外的兩棵老松就用不着誰照看。

未經人工修整的粗枝與針葉随意生長,許是貧民巷這兒“地靈人傑”,野生的老松不見松柏慣有的蒼勁姿态,也無詩人或詞人作品中所描述的那種孤高氣節,就是從容閑适地杵在那兒,不太筆直的松幹甚至還帶出一點點懶痞的氣味。

兩棵懶洋洋的老松宛如一對門神,一左一右立在烙餅攤頭的兩邊。

這“喬記烙餅鋪”在城北已是四十多年老鋪,店主從二十歲年輕小夥子的時候賣起北方烙餅,一賣賣成喬大叔,再賣賣成喬大爹,如今則成了人人口中的喬老爹。

喬老爹前些日子老寒腿的毛病大犯,雙膝疼得起不了身,唯一獨子又在外地走商,沒打算接手家裏這份營生,眼看烙餅鋪子非收攤不可,誰料才過半個月,攤子重新開張。

店鋪裏,靠右邊老松那兒操持原有的烙餅生意,由喬家婆媳二人頂起半邊天,老爹手拄拐杖幫忙看頭顧尾,而左邊老松這一頭則兼賣粥品。

藉着“喬記烙餅鋪”的地兒擺攤賣粥的是一雙大小姑娘,說大其實也沒多大,那長相清秀、眉眸溫婉的姑娘頂多十六、七歲,帶在身旁一塊兒過活的小妹子瞧起來更稚嫩,聽說剛滿十三,欸,但那身板也太過嬌小,加上面嫩得很,怎麽瞧都像個十歲娃娃。

那女娃娃模樣甚是好看,正宗的美人胚子,比五官秀氣的姊姊漂亮許多,可惜啊可惜,偏生是個智能不足的孩子,尋常時候沉默寡言得很,一旦發脾氣執拗起來,同一句話能重複再重複地說個沒停。

外頭,小雪持續輕落,天方透亮的清晨尤其寒冷,凍得早起的行人們腳底冰透,指尖發僵,但見“喬記烙餅鋪”裏冒出團團白煙,又聞到一陣陣的食物香氣,即使五髒廟不餓嘴都得饞了,鋪頭裏裏外外共十來張小桌,全座無虛席啊!

“喬老爹,您那一手揉面團和烙餅的功夫,咱瞧大娘子學得頗好,這不還有喬婆婆壓場,您啊還是悠着點,坐下來歇歇腿吧。”老顧客挨着攤邊落坐,借熱氣烘暖身子,邊大口吃着熱呼呼的餅子,邊跟店主人閑聊。

得了老顧客稱贊的喬大娘擡頭笑了笑,往熱窯裏取餅的兩手可沒停。

一名常客接着道:“喬記烙餅是好吃,越嚼越香,但光啃餅子啃到喉頭都發幹,如今兼賣清粥,半張烙餅配上一碗熱粥,吃得恰恰好,便宜又管飽。”

“可不是普通清粥那麽簡單,它叫‘五白粥’,有名堂的。”喬家婆婆推了張凳子給老伴坐,回身揉起面團,爬滿歲月痕跡的褐臉露出樸實的笑。“這粥看起來清清白白,喝起來綿綿軟軟,熬粥的料和功夫可講究了,說是能……能……咦?回雪啊,能那個什麽呀?”小眼睛迷惑眨了眨,瞥向立在粥攤那兒往鐵镬裏攪動長杓的姑娘。

姜回雪秀氣面容微漾淺笑,朝喬婆婆和幾個一同望過來的顧客答道——

“能補脾胃,有益肺腎,也能潤潤腸子。”

喬婆婆頻頻點頭。“對!就是那樣,還真是那樣!開賣這碗粥之前,咱們一家老中少可都試吃過了,還連着半個月每早都喝上一碗‘五白粥’入腹,成效甚好啊,尤其是咱們家棒頭,都八歲大的孩子,一碗飯得吃上大半個時辰,胃口小得可憐,但自從喝這‘五白粥’,果然健胃整腸,前後不過幾日,都覺得個頭往上蹿喽。”

老顧客“嘿”地一聲,忽然拊膝笑道——

“莫怪啊!落腳在咱們這一帶的人,靠的多半是賣力氣過活,得吃飽才能上工,還得趕點趕時,畢竟做得快、做得多,才能多賺幾個子兒,真大忙起來,停工吃飯的時間都舍不得浪費,常囫囵幾口就把整張大餅解決,鬧得胃腸都不好了,頭疼的是……連出個恭都得三催四請、求爺爺告奶奶,但妙的是,昨兒個咱出得甚好甚順,今日聽婆婆這麽說,總算找到因由,您家小孫子是喝粥喝到開胃,咱這是喝粥喝到腸子都變潤滑了呀!”

老顧客這番話引得衆人大笑,認真煮粥的姑娘嘴角也跟着翹起。

城北這一條彎彎繞繞、繞出一方天地的長巷是帝京百姓口中所說的“貧民巷”,原本的巷名頗文雅,叫“松香巷”。

會被喊作“貧民巷”,原因無他,城北這裏确實是窮困人家的聚集地,加上天朝建國至今,幾次水災、旱災造成百姓們為避難而流動,當初進到京城尋求庇護的難民們全被官府安置在城北,好些人安頓下來重新開始,而從“有”到“一無所有”,要再起頭自然辛苦許多。

慶幸的是吃得了苦,還能耐足性子一步步往前,這些年天朝一無戰事、二無天災,城北貧民巷裏的人們吃苦耐勞掙出屬于自個兒的一小塊天地,早将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雖說粗茶淡飯上不了富裕人家的席面,但也算得上豐衣足食。

只是這兒的百姓多以勞力維持一家生計,苦力多,挑夫多,腳夫也多,說話粗魯不經修飾的人多了去,此時“出恭出得甚好甚順”、“腸子變潤滑”的話一出,幾個苦力漢子不禁大笑接話——

“被你老兒這樣一提,俺這屁眼都有些守不住啦!”作勢捂臀。

“娘的咧!你還真別說,咱還真覺得腸子蠕動得飛快,底下的口子快瀉了啊!啊啊啊——不成不成!喬老爹,您家的茅房借一下先!”道完,起身往鋪頭後院急奔。

扯到這般“不雅”話題,圍在熱煙和食物香氣不斷冒出的攤頭前進食的人們絲毫不以為意,仍然該吃就吃,該喝就喝,笑得更樂。

突然——

“給錢!”脆嫩卻執拗的女娃兒嗓音暴響。

大夥兒聞聲望去,就見離攤子最遠的那張方桌原坐着三名壯漢,此時三人起身正要離去,而一向安安靜靜、幫忙姊姊收拾客人用過的空碗并整理桌面的癡娃兒正揪住其中一名壯漢衣角,鼓圓雙腮對峙。

“你……你們給錢!粥一碗五文錢,餅子一張五文錢,姊姊教過默兒的,共六碗粥、三張餅……那、那要四十五文錢,你們給錢!給錢啊!”用力跺腳。

“喲!希罕了,竟有人敢跟老子讨錢?”三人中身材最為魁梧的壯漢立在那兒,雙臂好整以暇盤在胸前,面上抖着橫肉。

在場原是笑得歡暢的衆人忽地靜下,乖得跟畏寒般縮成一團的鹌鹑似的,大氣都不敢喘。

這三名壯漢是趙慶萊趙員外的護院。

說“護院”是好聽了,其實就是趙慶萊養的打手。

姓趙的仗着財大氣粗,陸續買下城北幾條街的店面,連這貧民巷裏也有他的地兒,不少人靠他吃穿,在他經營的茶樓飯館、賭場和貨行裏做事。

趙慶萊在城北這兒實是一霸,向來蠻橫,底下的人狐假虎威跟着使橫,這般的事司空見慣,衆人能躲便躲不願多生是非,只是今日偏來個不依不饒的——

“給錢!你們給錢!”

“默兒!”姜回雪喚了妹子一聲,趕緊放下杓子跑過來。

她把一臉固執的小小姑娘塞到自己身後,挺直背脊,對壯漢們微微颔首。

“我家小妹還是個孩子,三位大爺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我這賣粥攤子剛開張不久,今日三位特意來捧場,這幾碗粥權當小女子的一番心意,還請三位爺往後多多關照。”适才見這三名壯漢出現,喬婆婆暗皺眉頭,已偷偷把對方底細跟她提了。

恃強淩弱。三人明明也是貧民巷出身的人,卻欺負起自己人。

此時聽她如是道,喬老爹一手揮着,也連忙揚聲。“不收錢不收錢,是一番心意呢,多多關照啊!”

那魁梧漢子粗眉挑動,五指摩挲着布滿短髭的下巴,怪聲怪氣道:“你這小女子的一番心意嗎?”嘿嘿笑,裝模作樣嘆氣。“欸,究竟是怎樣的心意,咱怎麽就沒收到?鐵三,你收到了嗎?老六,你呢?”

被點名的其他兩名壯漢紛紛搖頭,臉上盡是懶憊痞氣,嘴角要笑不笑,眼珠子倒是發亮地轉啊轉,仔細打量起姜回雪。

魁梧漢子用力點了下頭。“瞧,沒人收到啊,你讓咱們哥兒三人怎麽關照你?”

一旁的兩名壯漢跟着起哄——

“心意嘛,說難不難,說簡單那是再簡單不過,合咱們幾個心意便成啊!”

“噢,那咱們幾個的心意是啥呀?”

“首先,先喊幾聲‘情哥哥’來潤潤耳。”

“然後呢?”

“然後……嘻嘻……嘿嘿……哈哈……自然是這兒摸摸、那兒給揉揉,再往那個什麽小地方香個幾口。”

在場,多數的人選擇低首垂眼,敢怒不敢言,有兩、三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捏緊雙拳欲要出頭,也被一旁的長輩或親人給死死扯住。

倒是喬家老爹和喬婆婆已跟姜回雪姊妹二人相處出一些情誼,見不得姑娘家受欺侮,忙跳出來相護。

“你們三個都是城北貧民巷裏的孩子,你家老爹當初幹的還是挑糞的活計,你家老娘親……啧啧,那出身咱都不好意思說也不想多說,還以為自個兒多高貴?一天到晚欺負同鄉同裏的百姓,有意思嗎?好意思嗎!”喬婆婆腿腳較老伴利索,搶在喬老爹之前沖到姜回雪身邊,把內心不滿豁将出去。

豈料接下來一團混亂。

魁梧壯漢大抵是被喬婆婆的話踩中痛腳,瞬間滿面漲紅,他雙目怒瞠,大吼一聲,缽大的拳頭已揮将過來。

“婆婆小心!”姜回雪驚呼,本能一個反身将老人家護住,小腿卻被方桌桌腳一絆,她腳步踉跄,抱着喬婆婆倒地,反倒躲過那記重拳。

“姊姊……姊姊起來!姊姊起來!啊啊啊——”小小姑娘突然發狂,哭得涕泗縱橫,撲上去抱住魁梧壯漢的大腿張口就咬。

“默兒快松口!”姜回雪回眸瞧去,臉色發白,見其餘兩名壯漢起腳要把默兒踹開,她根本不及起身,僅能四肢并用爬過去試圖阻止。

事發至此,旁人再隐忍也實在看不下去,好幾個人都已站起,邊斥喝邊撩高袖子打算大幹一架。

然,壯漢們的暴行,姜回雪沒能阻止。

被激起血性、豁出去想痛快幹架的幾名年輕漢子也沒能阻止。

成功阻下這一場惡行的,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凳子。

木制的方凳從店鋪裏頭飛出來,也不曉得擲凳之人是如何使的氣力,那勁道使得是恰到好處、妙不可言,竟能“一凳打三漢”。

直到擊中第三人,凳子才驟然碎裂,爆噴的木屑紮得惡漢們滿臉鮮血。

姜回雪這時已揪住默兒,坐在地上抱緊那不住發抖的瘦小身子,柔聲安撫。“沒事的,姊姊起來了,姊姊沒事,默兒莫驚,沒事的,一會兒給你吃蜜棗糖糕好不好?別怕……”

她忙着穩住懷裏的小人兒,沒瞧見衆人目光全往她身後移去,數十雙招子一同瞪圓,瞬也不瞬望着從裏邊走出來的高大男子。

“哇啊啊——誰?是誰?”

“娘的使什麽陰招?哪來的混帳王八蛋!”

“敢這麽偷襲老子,不想活了嗎……呃、呃……咳咳咳——”

遭方凳“伺候”的惡漢們原還惡狠狠撂話,可等到兩眼一定睛,看清楚此際從店鋪裏徐步踏出的人是誰,登時岔了氣,紮了滿臉的木屑也都忘記要拔。

攀上趙員外這根富得流油的“高枝”,他們兄弟三個在外頭作威作福慣了,但之所以能在這天子腳下的繁華帝京橫行霸道,那是他們十分清楚哪些人能欺、哪些人不能惹,柿子挑軟的捏啊,這道理他們懂。

只是……今兒個怎就撞在這尊“大瘟神”手裏!

據聞,對方幼時習武略有小成便追随師父進“三法司衙門”辦差,在“六扇門”裏磨練整整十載,其間亦為了數樁大案,随着身為“天下神捕”的師父幾回走踏江湖,足跡遍布天朝與鄰近各小國,就為了将罪犯逮捕歸案。

而不久前,對方才從皇帝老子那兒接下“天下神捕”的玄鐵令,讓他家已上年歲的師父得以在帝京老宅安居,過點清閑日子。

前任“天下神捕”穆正揚的大徒弟,現任“天下神捕”的名號加身,他——孟雲峥。這般嫉惡如仇、凜然正派的人物,對他們這種一貫狐假虎威、為虎作伥的人而言,不是“大瘟神”還能是什麽?

所以,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跑啊!

魁梧壯漢起腳先跑,兩名同夥這才被天雷擊中似的跳了起來,追在魁梧壯漢身後急撤。

“喬記烙餅鋪”這頭,裏裏外外仍一片凝肅,好些人望着那三道飛逃的身影,又調回視線望向孟雲峥,來來回回張望,似要催促什麽又說不出口。

身為“天下神捕”的男子終于沉靜啓嗓——

“喬婆婆,摔壞的凳子和方桌,我再賠給您。”

才被自家媳婦喬大娘攙扶起身的喬婆婆怔了下……被摔壞的只有一張凳子啊,桌子不都好好的?老人家甫這麽想,就見孟雲峥一手抓住桌腳舉起方桌,丢出。

丢擲的手法樸實無奇,就直直丢出去,也沒見他多用力,方桌飛出幾丈遠,使的同樣是“以一打三”的路數,方桌在重重擊中飛逃的三名惡漢後碎裂,亂噴的木片和木屑直往三人的虎背和腿上紮。

但這會子沒聽到他們鬼吼慘叫,因三具壯碩身軀直接趴倒在地,被砸昏了。

“好!”、“好樣兒的——”、“了不起!”烙餅鋪和粥攤這邊的衆人爆出叫好聲,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以示內心之暢快。

“孟爺一出手,一拿一個準,豈能容他們猖狂!”

“什麽一個準而已?是一拿三個準,随手這麽一抛,能打趴整遍呢,這才叫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老顧客大聲贊着,兩手還跟着當空比劃,突然一頓,想起什麽似——

“是說……孟爺什麽時候過來的?怎從店鋪裏現身?”抓抓下巴,表情疑惑。“咱今兒個一早就挨在爐邊等着喬記出爐的第一張烙餅,還喝了姜姑娘煮出的第一鍋熱粥,就沒瞧見孟爺您啊,唔……究竟什麽時候來的……”咦?等等!莫不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怎麽對方那張剛正面龐好像變得……更嚴峻?

老顧客眼珠一溜瞥向喬老爹和喬婆婆,喬家老夫婦倆也不知為何,很自然而然又鬼使神差地把目光移向姜回雪,然後觑見孟雲峥竟也垂目看向人家姑娘。

姜回雪還坐在地上,偎在她懷裏的小默兒已平靜下來,只是小手仍揪着姊姊的襟口不放。

大夥兒朝她投來的目光疑惑中帶好奇,姜回雪被瞅得臉蛋微赭,又與孟雲峥那雙深目相接,她心間怦怦重跳,唇張了張卻不知怎麽說。

“他來……天還沒亮……就來。”細細啞啞的嗓音洩出。

姜回雪先是一愣,才發覺是懷裏的小人兒開口說話。

“他每天來、每天來、每天來……”默兒吸吸鼻子,擡起猶帶水氣的大眸,明明是怯生生的,兩眼鎖住孟雲峥時又有那種執拗神氣。“來……來蹭吃。”

……蹭、蹭吃?

聞言,衆人瞠目結舌,連在嘴裏嚼着的烙餅都要掉下。

被指責“蹭吃”的高大男人盡管七情不上面,額角卻隐隐抽跳。

被瞧成“苦主”的姑娘家不及把自家小妹的嘴給捂了,只能內心嘆氣,抿唇苦笑。

兩個時辰前。

隆冬淩晨,日陽未起,天色一片沉郁墨藍。

竈房裏點起燭火,暈出小小一圈暖光,起得甚早的姜回雪開始忙碌起來,動作俐落地往小竈裏擺進幾根柴薪,在竈爐裏造出讓風易于流動的空間,引了火苗,煽燃,火舌在木柴上哔哔啪啪跳起,沒多久就把小竈燒得火熱。

她淨淨手,往鐵镬裏加清水,再把淘洗好并浸泡了一整晚的米粒倒進逐漸水滾的鐵镬中,調整好火勢,慢慢熬粥。

城北松香巷這兒盡管得了“貧民巷”這頗可憐的封號,對于初來乍到不過幾個月的姜回雪而言,這松香巷裏的人家實也将自個兒的小日子過得挺有滋有味。

例如她選擇落腳的這個大雜院,前頭出去接的是喬記烙餅鋪的店面,也是她如今擺攤賣粥的小地兒,後頭出去就是大夥兒共用的中央院子,還打了一口井,雖說幾戶人家同住大院裏,但各家有各家的小竈房和浴洗用的小間,生活起來既保有一些隐私,亦覺多人熱鬧。

這個地方、這裏的人,令她憶起六歲前的生活,具體的人事物自然已記不清,卻是一種感覺,是她曾被剝奪的、睽違了許久的,那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她想默兒該也是喜歡的才是。

在此居下,小小姑娘開口說話的時候變多了,即便如以往那般靜默不語,細致眉眸間也是安詳的神氣,而非戒懼。

那個男人到來時,她正依序将淮山、杏仁、蓮子等具溫補功效的幹貨加入大镬裏,手中的長杓仍徐徐攪動,攪啊攪的,心微動,好似不經意般往竈房外瞥了眼,就見那道高大強壯的身影靜伫在門外。

男人一襲偏黑的藏青色布衫,是他慣穿的深顏色。

他腰間系着皮制黑帶,肩線既平且寬,顯得腰身線條格外的精勁俐落,高大結實兼手長腳長的他杵在那兒,幾乎填滿整道小門。

這般大冷天裏,也不見他多加一件輕裘或披風,黑發整大把束在背後,兩鬓卻有幾縷發絲逃脫那随意的綁束,垂蕩在寬肩和胸前。

這些天她發現……他其實有點鬈發。

真的只有一點點鬈而已。

但那些略帶彎度的發絲從他鬓邊散下,蕩在兩側頰面時,在她眼中看來,總能将他年輕卻過分峻厲的臉龐柔化不少。

欸,這些天,只要時候一到,她的小竈房外就會來了他這一位訪客。

一開始他是來松香巷這裏點撥孩子們武藝的。

據聞他之前在“六扇門”當差,如今又執“天下神捕”的玄鐵令辦案,忙得不可開交是意料中之事,但只要人在帝京,總會勻出時候過來松香巷授武。

而且不僅他一個這麽幹,他還有一個師妹同他一樣,得了空就會過來教孩子們習武。

習武的孩子裏也有喬老爹家的小孫兒棒頭,那一日孩子們練完武,喬老爹烙了好幾張餅讓饑腸辘辘的孩子們墊墊小肚皮,她那時正為粥攤的開張做準備,熬出一大鍋“五白粥”請大雜院裏的左鄰右舍試試口味。

她本以為地位高高在上的他應是瞧不上這一碗外觀平淡至極的白粥,誰料他卻是……

“聽說是試食,可否跟姑娘讨一碗?”

甫結束授藝的他來到她面前,眉目嚴肅,言語有禮,跟她要了一碗粥。

當她盛好粥遞上,他定然察覺到她十指在顫抖、氣息不穩,那碗熱騰騰的粥沒濺灑在他身上,她都不知自個兒是怎麽辦到的。

他一口接着一口,從容進食,不一會兒就把熱粥喝了個底朝天。

遞回空碗時,他對她的粥沒下半句評語,僅道了聲謝。

她說不出心裏滋味,是有些失望,也有些惶惑,覺得這一碗粥沒能合他胃口,實有些不好。

她萬萬沒料到,他自從那一回試食過後,竟開始往她這兒跑!

前後算來已有月餘,幾乎是每日淩晨時分,竈房裏冒出團團炊煙時,他人就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大雜院裏。

此時見男子如她所料杵在那兒,姜回雪心頭一暖,不禁揚唇。“還得再候上一小會兒,裏邊暖和許多,孟大爺先進來坐吧?”

孟雲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舉步踏進,非常熟門熟路地從門後拉來一張方凳落坐。

這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竈房對姜回雪來說原本很剛好,所有器具和食材都放在她伸手可及之處,但多出一個大男人後,盡管他很安分地就定位,姜回雪仍覺周遭頓時有些緊逼。

暗自深吸口氣,她将注意力放回竈上,再次控着火候,做最後收尾的細熬,這一道功夫能讓加入清粥中的溫補之物綿軟化開,更易被腸胃吸收。

“久等了。”她舀起剛熬好的第一碗粥,送到男人面前的小桌上。

用來盛粥的寬口陶碗着實不小,相較她每日擺攤盛給其他客人所用的碗,要大上兩倍有餘,自然所盛的粥量也多出足足兩倍。

這似乎已成兩人之間某種……嗯,明明微不足道又仿佛別具深意的習性。

給他專用的碗,比旁人大,為他盛的粥,永遠比別人多。

等等!今兒個這一碗“五白粥”,她好像盛得更多,多到快滿出來!

“呃……太沉了,不好以碗就口,用調羹喝吧。”趕緊送上一根小木杓,她臉蛋原就被竈間熱氣烘得紅撲撲,此際雙頰上浮現的兩坨紅暈變得更明顯。

“多謝。”孟雲峥頭一點,聲微沉。

“嗯。”姜回雪也點點頭,見他持着木制調羹開始進食,她則轉身去收拾竈房,把等會兒擺攤需用上的東西全數備妥。

偶爾……真的是偶爾,她雙手忙碌着,眼角餘光會不自覺飄向他。

沒法子的,他太具存在感,進食的姿态又那麽……那麽賞心悅目。

他坐姿端正,挺胸拔背,在舉起調羹至唇下時,他下颚微動,噘起嘴吹涼食物,然後再往唇間送進……從舀起一口粥到吃進肚腹,他斂眉垂目的神态好專注,好似她送上的是什麽珍馐美馔,需得仔細品嘗。

他安靜喝粥,她邊忙碌邊假裝自個兒很淡定,通常就是這樣了,之後他會在空碗邊留下幾枚錢銀,在大雜院裏的其他人覺察前起身離去。

一碗粥五文錢,他總是多給很多,她之前想退給他,他也不收,轉身就走,也許正因如此,她盛給他的粥才會越來越滿吧。

想着,嘴角不禁翹起,她眸光再次飄了去,竟與他四目相接!

她心神一凜,但沒有驚慌失措撇開臉,卻是紅着臉對他腼腆牽唇。

“孟大爺別再付粥錢了,昨兒個留下的那錠銀兩都夠買好幾大鍋的‘五白粥’,別再留錢下來……要不……要不明兒個你來,我多做幾塊蜜棗糖糕讓你帶走,孟大爺可以留一些自個兒吃,也可送人。”想對他聊表謝意,又覺自己能回報的東西實是寒酸,語調不由得有些情怯。

豈料——

“我明日不過來了。”低沉的男嗓徐緩蕩開。

忽聽眼前男人這麽說,姜回雪五官微僵,竟依憑本能問出——

“孟大爺又得離開帝京出外辦差是嗎?這回要往哪兒去?仍是西疆域外嗎?”

她連三問,嘴皮子動得比腦袋快,問完,臉上表情更僵。

“呃……那個……前些時候孟大爺返京,來松香巷授武,我是那時聽人提及,說孟大爺在外頭的差事肯定完結了,所以才能回來瞅瞅大夥兒……有人說……說你是從西疆那兒回來的。”

想粉飾太平,說話卻結結巴巴,慶幸孟雲峥并未執着于她的說詞,望着她的那雙峻目雖深靜卻還有些軟意,似乎不覺被她冒犯。

“依孟某看來,姜姑娘應是出身于西疆一帶吧?”

姜回雪驀地握緊十指,不知自己的兩丸瞳仁正細細顫動,聽他徐聲又道——

“姑娘的這碗‘五白粥’,孟某曾在西疆吃過幾回,在當地算是尋常可見的吃食。”略頓,語氣更緩。“再有,你姊妹二人的模樣與漢家女子多有不同,膚澤偏白,瞳色略淡,發色在天光下黑中帶紅,說話時則有一點點的軟糯腔韻,這些都與西疆女子頗有雷同。”

外貌模樣和說話腔調,本就難以遮掩完全,他看出的這些也算不上什麽事的,不是嗎?姜回雪暗自調息定心,腼腆笑弧再次在唇角蕩開。

“便如孟大爺所說,确實是這般。”她深吸一口氣,再度淺淺揚笑。“老家……老家那兒沒有親人了,僅剩我跟妹子兩個相依為命,既無田産也無房宅,生計難以維持,所以就決心賭上一把,姊妹二人随……随一支走商隊伍來到帝京。”

聞言,孟雲峥神色微沉,點點頭。“如此看來,你是帶着妹妹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才能在這帝京安頓下來。”

她垂下雙眸,也跟着點點頭。“嗯……是啊,是很長、很長的一段路沒錯,但……但全賴有貴人相助,如若無他,我們姊妹倆真要走投無路、衣不蔽體地餓死在荒野裏,全賴有他,才有後來的活路……”

姑娘家此際語調如吟,十分溫柔,連五官神态都柔情似水,仿佛提及那位貴人,帶暖的心底便要湧泉不歇,令一旁靜觀的男子不禁好奇挑眉——

這位姑娘家口中的“貴人”,究竟施了什麽恩?

對姑娘家而言,又究竟有多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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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是要報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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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並無男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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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個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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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飛鴻踏雪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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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做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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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可能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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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怎麼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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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就是沒誰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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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是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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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且由她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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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多少風波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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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溫柔也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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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孟大爺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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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溫水煮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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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注:欲知“帝京玉羅剎”穆開微是如何與藥罐子王爺傅瑾熙牽起一段“相愛相殺”的情緣,請看《王妃帶刀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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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默兒的醒來

姊姊……姊姊……

姊姊跟牛妞家胖胖的阿娘走在前頭,微彎着腰在草坡上尋找白果、撿栗子,有時還跟其他人說說笑笑,大夥兒都上山來“拾寶”,她喜歡跟姊姊出來游晃,喜歡滿山坡亂跑。

生妞故意跑來拍她的肩膀一下,沖她擠眉弄眼,那表情像在告證她,她被抓到了,換她當“鬼”

牛妞笑着跑開,她笑着追上去在栗樹林子裏玩鬧起來。

終于,她拍到牛妞的背了,換她跑給牛妞追,她腳程很快的,可以跑很遠,她不會再被牛妞拍到,但那些人乍然現身。

是壞人!很壞很壞!

喉嚨被掐住叫不出來,随即有東西覆上她的口鼻,刺鼻氣味鑽進,眼前景物一下子糊掉,她眼皮沉重,身子癱軟。

她被壞人迷昏擄走,把她帶回好可怕的地方。

……怎麽辦?怎麽辦?

要藏起來,把自己深深藏好,不看不聽不出聲。

大壞人來了,她聞到他的氣味,那人身上總有一股太過濃郁的香味,但掩在香味後頭的是一絲絲腥臭,比蛇鼠毒蠍更臭,更令她作嘔,她……她好害怕。

縮起來縮起來,縮成小小一球,變小了,不見了,大壞人就找不到她。

姊姊……嗚嗚……姊姊……

她以為自己躲得很好,不看不聽不出聲,誰也找不到她,誰也害不到她,但是……她聽到姊姊的聲音了。

姊姊就在她身邊啊!

姊姊也被壞人們抓來了嗎?

嗚嗚嗚……

不、不——不能出聲音,會被壞人聽到,不能出聲。

但是姊姊跟大壞人說,說她不逃了,會乖乖的,還求大壞人網開一面,放默兒走,不可以不可以,她知道壞人會對姊姊做出什麽,她看過很多女孩兒家被那樣欺負,衣裙都被撕裂,連貼身的衣褲都保不住,赤條條的,全身上下只能用自個的長發勉強遮掩,可是大壞人也愛玩女孩兒家的頭發,當她們哭泣又或者認命般咬牙忍受時,他會揪着她們的長發拖行,哭聲越凄厲,掙紮得越厲害,會讓大壞人越發高興,他喜歡欺負人,他也欺負她,很痛很痛。

姊姊不可以留下來,不可以乖,要逃啊!

對!快逃!快逃——

不可以再躲藏了,姊姊好需要她,她要回去姊姊身邊,跟姊姊一起逃掉。

她想明白的,都是因為她,姊姊才會乖乖回來,在姊姊心中,默兒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姊姊不會讓她孤孤單單,她也絕不讓姊姊獨留在這裏。

一起逃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她沒想到,竟又一次聽到那樣的叫聲,很痛很苦、很悲傷很憤怒,是姊姊在喊痛。

她曾聽過的,在她被大壞人抓去欺負的時候,姊姊就那樣叫過,而這次……這一次叫聲更響,力量巨大,仿佛所有的痛都借由這股力噴洩出來。

轟隆隆——

轟隆隆——

天靈被逼來的無形氣勁擊中,有什麽強行灌進體內,将她擠壓再擠壓,直至極限。

耳鼓劇震,氣血奔騰,她渾身栗顫。

什麽時候張開眼睛,她無心留意,只知道要去姊姊身邊,結果還沒爬起來,她在猶如天崩地裂的震動中,看到某個笨蛋拔掉身上的毒暗器飛竄過來,撈起她又撲向姊姊……

她似乎有片刻昏厥,但再次睜開眼時,周遭一片寂靜,什麽聲音也沒有,除了……心跳聲。笨蛋的跳聲,還有姊姊的心跳聲。

被壓到快喘不過氣,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爬出那道人肉屏障,清掉壓在笨蛋背上的落石和土塊,推他躺平,把姊姊解救出來。

不知因何,頭頂心麻麻的,她思緒變得好清明,記起過去許許多多的事……

在“魇門”行屍走肉般活着,那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表情,那一個個像提線木偶的女孩兒家……被趕進蠱翁山腹時的驚恐,守在動也不動的姊姊身邊時,那無邊無際的慌懼,還有伏在姊姊背上往鷹嘴崖壁奔逃的那一段山路,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然後是在沙奇大娘那個小山村裏的日子,再然後,是松香巷大雜院裏的數年歲月和那裏的人兒……

姊姊說,她們遇到很多好人,有很多恩人,知恩要懂得回報,要真誠對待那些人,她是知道的,那些恩人中,姊姊最想真誠對待的就是眼前這個笨蛋。

姊姊喜愛他。

可是,他……他快不行了嗎?為什麽突然摸不到心跳?

她手在發抖,頭皮發麻,額面滲出冷汗,直到指腹感覺到他的鼻息,緊繃的背脊才稍稍松弛下來。

笨蛋不可以死,若他死掉,姊姊會難過痛苦,她無法忍受。

“聽好了,你若死桌,我立刻勸姊姊嫁人,拿自己做要挾都在所不惜,非把姊姊嫁出去不可!”無計可施了,她只好揪住笨蛋厚厚的耳朵肉狠聲撂話。

她在靜寂中坐了好一會兒,眼神緩慢挪移,觑見被小土塊撞住半截的刀劍。

原本有些茫茫然,思緒是清晢的,卻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麽做,但是當那把刀劍映入眸中,她忽然明白過來。

只有她醒着。

衆人皆倒,唯她獨醒,所有的好人與壞人都動不了,只有她能站起來。

所以,她能做很多事。

她不要好人死掉,但她也明白了,這世上的事不是去希望,它就能實現。

但她希望壞人沒命,她要他們沒命,眼下看來多麽簡單,只有她能辦到。

起身,她從小土塊中拔出那把對她而言有些沉的刀劍。

拖着那把利器行走,刀劍的尖銳之處磨過石地發出刺耳聲響,拖出一條痕跡。

她覺得那刺耳聲響真好聽,仿佛為她鼓舞,邀她共鳴,于是腳步不由自主放得慢慢的,宛若輕舞,她慢慢走倒在不遠處的那些人。

不是害怕,絕對不是。

此際,她靜靜品嘗內心的滋味,竟是興奮漸生,有種說不出的愉悅如花朵綻放,而放慢一切是為了拉長這般享受的感覺。

好似嗅到血腥氣味,不臭,一點都不,甚至有點兒甜,腥甜腥甜的,她想她還滿愛的。她會好好去殺,尤其是那個大壞人,還有那個對姊姊很不好很不好的女人,他們都必須沒命。

要慢慢殺才好。

所以先仔細捆綁起來,挑斷其手筋腳筋,勻出一些時間讓她先去殺其他人。

割斷喉嚨,一個一個,等她殺完那些門衆,那兩人也許就蘇醒了。

呵呵,醒來才好,醒來,讓她慢慢往他們身上如法炮制,那絕對會讓樂趣倍增,那樣才好,那樣多好啊。

她會讓他們都沒命,誰也……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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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那子亂亂談 雷恩那】

哈啰,讀者朋友們大家好啊!(用力揮揮手)

上一本《王妃帶刀入洞房》完稿後,我一直告訴自己,接下來我要寫一個很溫柔可親的女主角,要寫一個很柔軟溫馨的故事,就如同“江南春雨杏花”那樣的FU,結果……想歸想,下筆去寫後,故事完全走偏。XDDD

女主角姜回雪是溫柔可親的沒錯,但她有好多讓人頭很大的問題啊。

在作者本人眼中,女主魚是“未開化”但已“稍稍被啓蒙”的大巫血脈,注定要孤獨地在她的道上摸索,但那子相信,她不僅有主角光環,還有一爆再爆的威能,一條道摸黑走到底,終有一日能重振榮光。哈哈哈。

至于本書男主角孟雲峥,在上一本《王妃帶刀入洞房》中已出現過,有看過微微和她家王爺的故事的讀者朋友們,對這位“外表”十足正義凜然、不怒而威的“天下神捕”應該就不陌生啰。

外表……哈哈哈,角色其實有好幾種面相,開始寫起孟大爺和回雪兒的情事,把孟大爺的內心刨深了些,就突然頓悟——

厚?他大爺的,原來姓孟的本質就是一棵鐵樹嘛!

如果孟大爺對感情認知的驽鈍惹到衆位大德不爽,還請見諒,那是他的本性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沒辦法的。

這是來到新月的第二本作品,與社內的資深編輯們也都漸漸生出默契。

其實每次換新的工作環境和合作的對象,那子的小心肝都會糾結再糾結,要擔心的事不少,但最最擔心的就是寫作風格遭限制,又或者筆下的故事情節太“跳痛”,深怕出版社沒辦法接受。

那子很開心,因為擔心了一堆的事,都沒有發生,我還是活蹦亂跳的……呃,俺是說,我還是我,走在我要走的道上,初心未變,原汁原味,能夠這樣痛快往前行,繼續跟讀者朋友們“交陪”,覺得很幸福。

寫這篇後記時,時序已進到秋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阿然後……雖然能盡情寫作覺得幸福,如果可以盡情奔出去玩,投入如金秋陽的懷抱中,我一定會覺得更幸福啊!XDDD

再有,寫這篇後記時,是在金庸大師過世後的幾天,我發現自己其實想在“雷恩那”的粉絲頁上寫些什麽,但寫不出來一些什麽,因為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也非常淩亂,所以就幹脆什麽都不寫了,而沉澱幾日之後,比較能厘清思緒。

看那子小說多年的讀者朋友們一定不難看出,大師的作品對我的創作影響極深,記得某一年人在國外,在大型書店中游逛,乍然見到整套金庸作品的翻譯本攤在展示平臺上,不是豎立的,是一疊又一疊攤平擺放,可見有多受外國書店重視,我站在那個平臺前竟然就哭了。

如果有人問我,某日将被丢到孤島過生活,但僅能帶一本書,要帶哪一本?

我的答案是——“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這一本。

不要跟我說那是一套,那明明就是一大本被拆開出書。(本人任性中)XDDD,很榮幸曾跟大師共同存在在這一顆地球上,曾與他隔空賞過一樣的月光,曾被一樣的陽光照拂。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表白了,好害羞,哈哈哈。

最後,那子也覺得很榮幸,寫作這一條道上,有衆位讀者大德們一路的相伴,很謝謝你們一直拉着我、追着我、推着我,讓我一直前行。

人生得意須盡歡,咱們幹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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