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璃《美人馭修羅.上》[帝妻.逆天之卷]


出版日期:2013年2月1日

內容簡介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擁有
此生最想要得到的愛戀
那一日的那一眼
是他的緣,也是他的劫
迎將台上,那抹睥睨眾生的淺笑
炫亮了他的眼,也燒熾了他的渴望
教他從此為情鍾而生妄念
即便要穿越充滿殺戮、血流成河的修羅場
他也毫無畏懼,絕不反顧……
可為什麼?
他用盡了手段,費盡了心思
終究什麼也捉不住,只留下滿腔的恨悔……


 楔子

  無垠的黑夜,飄下雪花片片,最純澈的白顏色,覆蓋皇宮象徵著至高無上的明黃的殿宇,覆蓋觸目所及的萬物,讓天地之間,除了黑夜之外,便只餘下最乾淨的雪白。

  此刻,在黑與白的分際,一行人踏雪而來,在隊伍前頭的幾名宮人持著宮燈,隨著宮人們的疾行,從那宮燈之中,幾許火光流曳而出,隨著寒冷的冬風,劃過幽寂的夜色,成了這靜默的雪夜裡最妖嬈的紅艷。

  然而這個夜晚,看似寂靜平和,實際上卻是草木皆兵,平靜的表相,不過是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從前日午時之後,京軍七十二衛得到軍令,停止輪休,全員待命,由提督京遠春坐鎮戍守,奉旨維護京城內外戒嚴。

  在這同時,天子親軍把守皇宮,許進不出,皇帝敕令,無論是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只需在各司衙處專心辦公,任何人沒有得到帝王詔見,都不得輕舉妄動,否則死罪論處。

  以往,如此森嚴的戒備,大多只出現在有大臣武將叛亂,抑或皇帝即將大行的非常時候,但是,如今的皇帝律韜即位未滿一年,年紀未出三十,正值青盛之年,也未曾傳出他龍體有違的傳言,那麼,如此森嚴的戒備,是為了要防範有亂臣賊子叛變嗎?

  惴惴不安的人心,幾乎是立刻就想到睿王爺——先帝之四子容若,但是想到那位俊美爾雅,宛若謫仙般的王爺,他們的心裡沒有半點不從不願,在百姓的心裡,四皇子仁慈善良,曾在工部行走,懂得知人善任,解過河套地區的水患,救助無數百姓。

  而他更是端仁皇后唯一的親生嫡子,若說那些皇子們在百姓們眼裡皆貴似天人,那麼,四皇子的嫡子身份,就是其中最尊貴的代表。

  但是,最後先帝卻是將帝位傳給了帶兵打仗,有平定西北五國之赫赫軍功的二皇子律韜,也就在新帝登基後不久,睿王爺便沒了下落,有人說他帶著部下撤回了封地,小心行事。

  也有人說,睿王爺沒能及時避開新帝追究他奪嫡爭權的清算,已經被拘禁起來,就等待時機成熟,便要將他問斬。

  人們的說法眾多,莫衷一是,因為他們終究都是局外之人,在這天底下,最清楚這一切的人,絕對莫過於在皇宮之中的那位新主子,也就是一朝登上九五,坐擁萬里河山的二皇子律韜。

  此刻,對比於殿外的寒冷冰雪,殿內卻是十分溫暖,從金獸爐裡飄出了香煙裊裊,帶著一股似藥的香氣,卻不是尋常所用的香膏或香料,這香有一個特有的名字,它叫做「還魂香」,珍貴異常,是傳說中的神物。

  這「還魂香」並不多見,數量也十分稀少,可謂是萬金不換,但這幾天,在這殿裡日夜都焚著這香,用者不吝手筆,每每都是由皇帝親手將香給添置入獸爐裡,不假他人之手,非要確定這香煙不斷才能放心。

  「天官參見皇上。」

  一名身穿淡青色袍服,年紀約莫二十出頭,面容俊美的男人走進殿內,在他進入之後,殿門立刻被從外面拉上,殿內再度恢復了寂靜。

  律韜背對著他,聞聲並未回頭,再為獸爐裡添進了一丸「還魂香」,他一身玄色的常服,袖口與襟領盤著金色的龍紋,在在彰顯著他的帝王之尊,長年習武的高大身軀,看起來修長結實,動靜之間,都充滿了肅殺之氣。

  他有著一張稱得上是好看的臉龐,但是,眉梢的弧度太過銳利,眼眸深邃,神情卻太過陰沉,在高挺的鼻樑之下,男性的薄唇因為不自覺的緊抿,令人看起來十分嚴肅,不可親近。

  確認添進的香燒開了之後,律韜回眸,看著面前的天官,那張俊美的臉蛋說是男人,卻有女人的細緻陰柔,但說是女人,卻有著男人的清朗氣概,同樣都是一張傾城容顏,但是,天官與那人卻有著極大的不同。

  想到那人,律韜的眸色陰沉了幾分,兩泓瞳眸幾乎要被痛苦給淹沒,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薄了還魂香的煙縷,撩動了輕紗,這才教人注意到,在律韜的身後,有一大幅月影紗隔絕了前面之人的視線,在那紗後,有燈火搖曳,朦朧之間彷彿有人,卻又看不真切。

  律韜不讓自己分心,全神面對天官,這人跟隨在他身邊多年,但是,他卻不知道其從何而來,待在他身邊的目的為何,與其說他們之間是主從關係,不如說是各取所需。

  天官助他登上帝位,而身為皇帝身邊的近臣,天官找起自己想要的東西,比以前更便利了許多,不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動,效果終究是不如皇帝親自下令尋找來得好。

  「你看看這個。」律韜隨手從一旁的錦托上抄起一物,往天官扔過去,見他揚起手將東西接下。

  天官將東西接下之後,在手裡把玩細看,眼裡乍是驚喜,乍是感慨,最後是又歎又笑,「為了要他那條命,皇上竟然連這麼稀罕的東西都能找得到,真是令在下佩服不已啊!」

  在天官手裡的東西,約莫八寸長,呈現尖銳的圓錐狀,似玉非玉,也不似寶石水晶,只是通體雪白,再細看,那白色像是煙霧絲線般,從裡頭滲透出來,在火光的照映之下,熠熠生輝,不似凡物。

  天官柔嬈的唇畔依舊輕懸著那抹輕笑,在他手裡的這玩意兒,確實不是凡物,這是一塊犀角,卻不是普通的犀角,是千歲白犀之角,不必火光照映,也能夠自己發光,能通神開水,出氣通天,所以被稱為「通天犀」。

  而這「通天犀」還有一個功用,不過,因為世人皆不知其中奧妙,不知道該如何使用,漸漸地,這犀角的真正妙處,就失傳於世了。

  聽天官的說法,律韜沉靜沒動聲色,半晌才道:「如果確定是你所說的『通天犀』,那什麼時候能動手?」

  「皇上不再想想嗎?在下已經說過,這『通天犀』要能夠派上用場,就必須先喂血開光,而這血……那可是會要命的啊!皇上還不明白嗎?」

  「在你眼裡,朕是蠢笨之人嗎?」律韜翹起一邊唇角,笑得極冷,看著天官連忙乾笑搖頭,嘻皮笑臉當作自己什麼話也沒說過,「朕不想讓他死,你跟在朕身邊多年,應該很清楚朕對於想要的東西,就非要不可的性子,朕的心意已決,誰也休想說動朕。」

  天官苦笑點頭,「是,這個在下是親眼見識過了,孟大學士和京提督也都是皇上身邊的老臣子了,他們也很清楚,所以,他們才不阻止在下前來,可是,要是出了意外……?!」

  「朕已經做好佈置,屆時朝歌會知道怎麼做。」律韜硬聲打斷他的話,在說話的同時,轉過眸光,看著一旁的金獸爐,不知道這爐裡飄出的輕煙,還能吊住那一口虛弱的息兒多久?

  他不自覺地伸出大掌,觸碰那帶著熱氣的煙縷,彷彿是勾繞似的,那絲絲輕煙也彷彿纏綿一般,繞著他的長指不去。

  多年的帶兵征戰,回朝之後,又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奪嫡之爭,在他的這雙佈滿劍繭的手掌上,已經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腥,如今,被這一絲絲溫柔的輕煙纏繞著,反倒顯得如夢似幻,不近真實了起來。

  驀然,一抹淺淡至極的笑,躍上他的唇畔,那笑,淡得彷彿一陣輕風拂來,都能將這笑意抹去,然而,盛在他眼裡的痛苦與悲傷,卻濃得就連滔滔江河之水也淡化不開。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律韜知道這是懦弱之人才會有的想法,但眼看著這香吊著那口氣的這些日子,他竟然沒有一刻不如此去想。

  但是,沒有如果!

  他律韜終究不是懦弱之人,早在生了那妄念的一日,他已經入了修羅之道,再也回不了頭了!

  又或者說,他天生就是修羅的化身,福報似天,德行非天,天官總說他是有福之人,才能登上帝位,但這人不說,他也自知從不是良善之輩。

  像他這般殘忍無心之人,神佛是不會憐見他的,所以他從不寄望老天爺一時心血來潮的賜予,他想要的東西,會自己去爭,倘若,非要不擇手段才能護住自己想要的事物,哪怕在他眼前是充滿殺戮爭鬥,血流成河的修羅場,他也絕不反顧,也不感到畏懼。

  「什麼時候?」他轉眸,望向天官,沉聲再問了一次。

  天官只遲疑了半晌,最後點了點頭,知道自己不必白費力氣,因為任誰也勸不動這位帝王毀天滅地的執念了。

  「皇上以為今晚如何?子時三刻,是個好時辰。」天官一路行來,看見皇宮裡外嚴加戒備,知道這位帝王已經是準備就緒,所以也就不慌不忙說出了最接近的一個好時辰。

  話甫出口,他看見帝王眉心微蹙了下,卻不似猶豫,反而是帶著點苦澀,半晌,才頷首同意。

  「好,就今夜午時三刻,你下去準備吧!」說完,律韜晾了晾手,有一瞬的失神恍惚,覷了目光迎視而來的天官一眼,便一語不發地就要轉身入內。

  「皇上,要不要先讓那位姑娘……?!」天官想到什麼,急喊道。

  「不必了,這一切她都知道,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律韜定住腳步,淡然回眸,眸裡一片沉鬱黝暗。

  「天官,你跟了朕那麼多年,雖然朕心裡知道你並非是忠心耿耿之人,卻也知道你從無害朕之心,有你在身邊,朕辦起事來確實是如虎添翼,不過,在替朕辦好這件事情之後,你就離開吧!你想要的東西,朕會一樣不落的給你,但沒有朕的吩咐,別再回來。」

  「是,天官謝皇上賞識,皇上所言,也正是我心裡所想,今夜別後,皇上請多保重。」

  天官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怔愣,很快就轉為會心的一笑,他知道這位帝王內心所恐懼的事,卻也對他並非殺自己滅口而感激不盡。

  終究,他們主從多年,心裡都明白彼此是各取所需,並非真的是主子與奴才的關係,然而,天官卻在這時撩起了袍裾,在帝王的面前拱手跪下,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位帝王面前恭敬屈膝,心裡明白,這也將是最後的一次。

  這次愣住的人換成了律韜,他心裡確實意外,因為面前這人跟隨他多年,即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上,都不見這人向自己下跪。

  不過意外歸意外,律韜很快就恢復冷靜,微微翹起嘴角,也沒喊起,只當作沒瞧見,揚了揚手,就轉身走入月影紗後,再無聲息。

  天官微笑,心想這位帝王果然與他默契十足,他也沒急著起身,只是低頭看著手裡攢握住的「通天犀」,雖然他自認膽識不小,但是,想到今晚子時三刻要做的事情,他也忍不住要緊張得手心直冒冷汗。

  雪花仍舊靜靜地飄落,這一處被近衛守得水洩不通的殿閣,在天官進入大殿之後,在二更時分又迎進了一人,身穿著白色的鑲毛斗篷,遮掩得不見眼耳口鼻,就連是男是女都不能確定。

  而在這人進殿之後,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大殿之上忽然出現了紅光,那紅光熾烈,映得雪夜彷彿火燒一般,伴隨著紅光而來的,是濃厚至極的血腥氣味,從殿內飄散而出,那濃厚的血味教人反胃欲嘔,數里之外亦能聞到。

  就連其中幾位跟隨帝王征戰沙場,見過無數腥風血雨,屍骨成堆都能面不改色的近衛將領,聞到這腥濃的血味,都要用上全副的心神與內力,才能勉強地撐忍下來,沒有出醜。

  只是定力差些的近衛,就沒這般體面的下場了。

  沒有人知道殿內發生了什麼事情,身為帝王忠心的護衛,他們甚至於連揣測的心都不敢旁生,只是盡責守衛,不敢有一絲差池。

  一直到過了子時,紅光與血氣才慢慢消褪,飄落的白雪漸漸又恢復了潔白,但染在那潔淨結晶上的血腥之氣,卻一時片刻消散不掉。

  隔日清晨,天色還未亮透,天官一臉疲憊地從殿內走出來,帶著皇帝的旨意,交給了不知道已經守在殿門外多久的孟朝歌。

  片刻之後,這份旨意已經交到提督京遠春手裡,皇帝著他解除京中裡外戒備,天子親軍也恢復了平常的輪值戍守。

  這一天,依舊是不歇的風雪漫天,天地一色的白,皇帝罷朝一日,養心殿傳來皇帝旨令,朝中要事由孟朝歌代為操辦轉達,文武大臣們可恢復宮中行走,交辦差事。

  正經事要辦,但是昨晚的異象十有八九的人都瞧見了,大夥兒忍不住對於昨晚幾乎映紅大半京城天邊的紅光議論紛紛,而就在這時,由宗人府宣佈的一件噩耗,引起了王公大臣們更大的震驚與騷動。

  宗人令哀宣,先帝之皇四子容若,曾經被視為最尊貴的皇后嫡子,就在昨夜子時三刻,薨逝於皇宮北院。

  後來,天下之間盛傳著,那一夜,帝王手刃親弟,報復當年奪嫡之時,險些喪命在對方手中之仇。

  卻也有宮人信誓旦旦指證,睿王其實並沒有死去,在那場極致哀榮的王爺喪禮上,帝王領文武大臣送進皇陵的,是一具沒有屍體的空棺……

TOP


第一章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唐●白居易《大林寺桃花》

  人說四月芳菲盡,但是,在這皇宮之中的「芳菲殿」裡,在這初冬時分,院裡都仍舊有鮮花盛開,各色的菊花與曼陀羅,在寒風冷冽的夜裡,依然吐蕊芬芳,競相爭妍,在宮燈火燭的映照之下,美得不似人間。

  常言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多少妃嬪寵傾後宮,享盡榮華富貴,每日所仰望的,卻也不過就是自己宮裡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

  但是,一踏進這座「芳菲殿」,立刻教人感覺不在皇宮深院之中,小橋流水,亭台樓閣,無一不備,且佈置得渾然天成,毫無斧鑿匠氣之痕。

  而「芳菲殿」的最美之處,美在於四時皆有巧妙,春日裡有桃杏微雨,盛夏中有荷蓮生香,秋涼後,有紅葉漫天,入了冬,被冰雪封住的天地之中,在這裡仍有一池溫泉,水氣氤氳,終年不凍。

  在這座殿閣裡,諸多宮人侍婢們只伺候一位主子,那就是律韜皇帝最寵愛的嫡妻,皇后瓏兒。

  當今世上,誰都知道皇帝獨寵皇后,已經到了專房擅寵的地步,只是皇帝將自己的皇后保護得極好,大多數時候,皇后只在「芳菲殿」裡起居生活,外人難以窺見帝后之間的相處,所以,個中真實的情況如何,最清楚的人大概莫過於在這「芳菲殿」裡當差的奴才。

  身為皇后的貼身侍女,小滿當然是知道皇帝究竟有多疼愛自家的主子,實在不是她替自家主子感到驕傲,她相信這世上也唯有她的主子,才能夠令皇帝那副總是冷得教人膽寒的表情,生出幾許近人的暖意。

  不過,在今天傍晚的進膳時分,當她看見皇上以前所未見的怒氣,對自家主子喝斥時,被嚇得三魂掉了七魄,更別說皇上氣得拂袖而去時,她差點跪地求饒,順便求求自己的主子擺低姿態,軟語去哄皇上幾句。

  但是,她家皇后娘娘的姿態是擺低了沒錯,不過竟是低到跟著他們一群奴才一起跪下來。

  她那盈盈一跪,跪得他們一干奴才臉色慘白。

  他們當然是誰也不敢抬頭看皇上,卻能夠從那沉重得令他們窒息的壓力,感覺到帝王風雨欲來的暴怒。

  那一刻,皇后娘娘垂首斂眉,眼觀鼻,鼻觀心,只差沒有再補上一句「臣妾恭送皇上」,那柔順卻不求饒的神態,將已經是盛怒之中的帝王硬生生地氣狠了,拂袖離去之後,直到現在已經敲過二更的梆子了,養心殿那裡仍舊是靜悄一片,誰也摸算不準帝王的心究竟在拿捏什麼。

  人家說夫妻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是,這話卻不能拿來用在帝后身上,皇后母儀天下,但她卻也還是皇上的後宮,她的一生榮辱,終究要仰賴她天子夫君的恩賜與給予。

  小滿雖然對自家的主子有信心,但是,打從孩提時就當小宮女長大的她,十幾年來,也就只見過先帝的華皇后盛寵不衰,保華家滿門榮顯,其他的妃妾嬪御,能得一時寵愛,得一子半女,也算是得了好下場了。

  就在眾人為養心殿那邊悄無動靜而忐忑不安時,皇后卻像是無事人一般,吩咐更衣安置。

  「芳菲殿」的燈火,從皇后的寢殿裡一盞盞被吹滅了,小滿領著幾個服侍皇后就寢的宮女從內殿出來,就被小寧子拉到一旁。

  「皇后娘娘真的就寢了?」小寧子今年才不過十七,比小滿年輕了六歲,比起一般說起話來總是尖細的太監,他說起話來嗓音雖不尋常,但是,比較像是普通的少年,「難道娘娘就不怕皇上——?!」

  「娘娘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滿歎了口氣,看小寧子一臉疑惑,只好補充說明道:「就是要捧要殺,都是皇上一句話,就算皇上下旨要罰,咱們也只能謝恩領罰,娘娘的意思是既然如此,還不如早點安歇……後面幾句娘娘沒說,是我自個兒猜的,不過應該相去不遠了。」

  說完,小滿聳了聳肩,在她那張白白圓圓的臉兒上,最招牌的就是一雙不畫而黛的新月眉,以及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除此之外,勉強就只能以白淨圓潤來形容她的模樣。

  小寧子的容貌也是白淨的,不過,還未長成的男子身骨,看起來有幾分單薄瘦削,五官稱得上是清秀。

  在眾人之中,他進「芳菲殿」的時間最短,才不過三個月,靠的是他從帶領師傅那兒學來的梳發手藝,再加上他心思巧妙,梳的髮式很得到皇后的青睞,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是第一次皇后主動開口從內務府討過來伺候的奴才,這份特別的賞識,教他受寵若驚。

  所以,比起自己的榮辱,他更在意皇后是否能夠長寵不衰,每天總是挖空心思為皇后綰髮,讓皇后在皇上面前看起來更加光彩動人,這個想法,他當然是擱在心裡沒說出來,但是,他卻發現,皇后早就看穿他這一點心眼,卻只任由他去,自個兒笑觀不語。

  不過,一段日子下來,他漸漸發現了不對勁,他看出來,皇上看的是娘娘的人,最喜歡她素淡的打扮,而娘娘對皇上的態度說不上冷淡,但也從不求寵,當然更不會因為想要得到帝王的寵愛,而精心妝扮。

  「娘娘說,小寧子會不會想錯了?娘娘……究竟是為什麼要小寧子進『芳菲殿』服侍娘娘,難道不是看上奴才的手藝嗎?」那一日,他終於忍不住內心的疑惑,在晨起為主子梳發時,吶吶地開口問道。

  那一日,是霜露時節,是秋日裡最寒冷的一天,皇后娘娘晨起得早,以溫熱的泉水淨過臉,只讓小滿在面上薄塗一層玉膏藉以滋潤,脂粉未施,卻白裡透紅,纖細修長的身子披著錦袍坐在鏡前,長髮迤邐,唇畔翹起的那抹淺笑,讓這位主子渾身充滿難以言喻的光華。

  「讓你進『芳菲殿』,自然是看上你的手藝不錯,其一,本宮喜歡你梳頭的力道,輕重適宜,最能解頭疼,其二,本宮貴為皇后,是六宮之主,但本宮最不擅長的就是綰髮,而小滿她們的手則不如你巧,你繼續勤練功夫,日後總有你表現的機會,不急在這一時,但別盡做在本宮頭上,拿小滿她們幾個試去,放心,沒人怪你,本宮看皇上似乎還挺喜歡你在本宮頭上玩花樣,他嘴上沒說,心裡瞧著樂,本宮猜想,這幾日從內務府給你賞下了不少東西吧!」

  「是。」他梳發的手沒停,面上一片窘色,「可是要是娘娘不樂意,小寧子就不該——?!」

  「那些打賞你就好好收著,這宮裡的奴才不少,但能得主子歡心的沒幾個,這些日子,你給了皇上和本宮幾分趣味,那是你應得的。」說著,皇后悠緩地閉上雙眼,享受著小寧子不疾不徐的梳拉力道,半晌,才柔聲道:「今兒個,梳個簡單的髮式就好。」

  「是。」他毫不遲疑地應答,樂於聽從主子的意思,在那一刻,才真正認識這位被寵愛的皇后娘娘的淡泊性情。

  他想,皇上也是知道的,所以很清楚那些繁複華麗的妝扮,絕對不是皇后娘娘自個兒的意思,要不,也不會是由他從內務府得到那些賞賜了。

  但自以為不顯聲色的一番心思,全被兩位主子看在眼裡,而他渾然不知,還樂此不疲,光想就教他忍不住羞得臉皮火燙,想來自己這些時日,確實真的給兩位主子添了不少看好戲的「樂趣」。

  這時,在闃靜的黑夜之中,遠遠地傳來敲過三更的梆子聲,小滿與小寧子相視了一眼,兩人的臉上都有著程度不一的憂心。

  「小滿,依你說,皇上今晚還會過來嗎?」小寧子悄聲地問,雖然才來三個月,但是,卻也已經知道在這「芳菲殿」裡,藏著一個世人皆不知曉的秘密,而且是一個足以動搖整個皇宮與朝廷的天大秘密。

  小滿睨了他一眼,帶著一絲警告他別多嘴的意味,從皇后入宮之後,她就被安排在娘娘身邊伺候,那個秘密她自然是最清楚明白的,「這話你要有膽子,自個兒去問皇上吧!」

  說完,小滿也自知是心裡一時急躁,遷怒了小寧子,但知道這小子性格乖巧,不會與她計較什麼。

  但無論如何,比起主子的事情,他們這些都是小事,直到現在小滿還想不透,為什麼娘娘要拿那件事情去觸怒皇上?!

  她就不信冰雪聰明的娘娘會想不懂,那事,誰都能說,就偏偏是皇上擺在心尖兒上的人,隻字也提不得啊!

  深夜裡,養心殿內一片靜悄,彷彿空氣凝結了一般,尤其在帝王的週身,冰寒得就像是下著臘月裡的雪,當差的奴才們都是小心翼翼,任誰也不敢多喘口大氣,就怕惹了天怒,下一刻就要到內務府去領板子挨了。

  律韜原本就不苟言笑的冷臉,此刻是黑霾到極點,他坐在御案前,提著湖筆批閱奏摺,從「芳菲殿」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重複著批閱奏章,直至案上已經批過的奏章幾乎快堆成小山高。

  其間,只有近身伺候的總管太監元濟過來,為他將身旁兩盞燈台調低了高度,讓燈火可以照得更明亮些。

  然後,在二更時分,進了一碗杏仁茶,以及兩塊市進的燒餅,讓他方便以手取用,順道上稟他,皇后娘娘已經吩咐安寢了。

  聞言,律韜拿著燒餅的大掌頓在半空中,揚起眸看了元濟一眼,這奴才是從毅王府裡就伺候自己進宮的,約莫四十出頭,性格卻沉穩如老翁,只需要一個眼色,就可以替他將事情給辦好,而且是好到無可挑剔。

  「嗯,下去吧!」

  他悶吭了聲,大口咬了塊餅,舀了勺如脂如膏般的杏仁茶吞下,這二者的滋味都不俗,但是他卻沒多大胃口,囫圇吃了兩口就讓人撤了。

  雖然吃得不多,不過,他的胃被茶湯給喂暖了,心頭的鬱悶似乎也就稍稍緩了過來。

  這時,元濟悄然無聲地遞上茶水,讓主子漱了嘴,見主子的顏色稍霽,才揚了揚手,示意幾名留侍的宮人退下,然後以手勢示意另外幾個宮人與侍婢,讓他們稍作準備,主子可能隨時都會吩咐就寢。

  律韜沉靜不語,斂眸盯著攤在案上,最後所批的那一本摺子,看著那字裡行間,沒有一句話不在提醒他這位皇帝已經登基兩年多,為了天下萬民的福祉,以及延續皇室血脈著想,希望在來年開春之時,可以恢復選秀充實後宮。

  這些話,在今天傍晚時,他的皇后也提過其中幾句,律韜泛起苦笑,同樣的話,由大臣宗親們說來,他可以冷笑以對,甚至於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但是,由他捧在掌心裡疼愛的皇后嘴裡說出來,他卻有滿腔真心,頓時被她踐踏於地的心痛與憤怒。

  雖然,他知道這兩日有哪些大臣的夫人求見過她,與她說過哪些話,才會讓她今天向他開口。

  但是,成親一年多來,他是如何寵待她的?她卻仍是溫言婉勸,要他再多找幾個女子進後宮,與她分享他。

  她看似貼心的舉動,卻教他忍不住心生「我本將心照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的感慨,但是,今天會有這結果,能怪誰呢?

  末了,律韜歎了口氣,卻吐不出心口的沉悶,伸手掩上那本奏摺,隨手就往旁邊一扔,閉起雙眼,往後靠上椅背,低聲道:「元濟,朕自問能等,可是,會不會等上一輩子,都等不到朕想要的呢?為什麼?她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卻仍然不肯接受朕,在她的心裡,究竟有多恨呢?!」

  她的失憶是一個他們誰也始料未及的意外,從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之後,她什麼都不記得,純白得就像是初生的嬰孩一般,只有從眼角眉梢之間的神韻,不經意的一舉一動,才能窺見依稀的從前。

  但是,即便是已經不記得往日種種的她,都不願意接受他!

  此刻,律韜閉起的雙眼之前,彷彿都還能看見她看似柔順的美眸裡,淡淡地透出對他毫無由來的怨與恨。

  也因為這怨這恨,她不在乎他,從來就不在乎。

  所以,即便面對他張揚的怒氣,她只肯在他面前跪得像個尋常的奴才,既不求饒,也不說句討好的話,在他離開之後,連派個人過來試探都懶得,甚至於可以照常就寢,擺明了寵辱不驚,任他發落。

  他怒得咬緊牙關,擱在扶靠上的大掌緊握成拳,握得指甲陷在掌心裡,隱隱作痛,那雙手,彷彿想要緊緊地捉住渴望的東西,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在他緊握的雙手裡,什麼都沒有。

  「皇上,來日方長,保重龍體要緊。」元濟十九歲就從宮裡配出去,跟隨在當時還是毅王爺的主子身邊,今生已經不可能有子女的他,將主子當至親,也知道唯有主子穩坐在那張龍椅上,自己才有一世平安可期,「皇上今晚是否就在『養心殿』安置了?」

  律韜恍若未聞,半晌沒有回應,最後只是淡然頷首,示意元濟照著自己的意思去辦,「都退下,朕想一個人靜會兒。」

  「遵命。」元濟領命,轉身領著一干奴才們退出了御書房。

  終於,這殿閣裡,只剩下律韜一個人。

  他閉上了雙眸,好片刻才又睜了開來,環視著這一室的靜寂,陪伴著他的,只有對過去無窮無盡的相思。

  對於她失去記憶這個意外,直至今日,律韜仍舊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悲是喜,唯一確定的是,在他的心裡總有去不了的惆悵,以及遺憾。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從她的口中聽見,她究竟有多恨他,被他傷得有多深?!他可以不計一切代價去彌補與償還。

  可是,讓她失去那段記憶,或許是老天爺慈悲地饒過他,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他曾經欠她的,會不會還上一輩子,都仍還不清?!

  瓏兒。

  魂夢依稀之間,她彷彿還能聽見帝王以極溫柔的嗓音,喚她的名字,他總愛一次次的喚她,彷彿要用這名字為她烙上印一樣,總是伴著只有不吝於在她面前展露的微笑,似極了要融化人心般的春風。

  但如果允許的話,她其實根本就不想回應。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拒絕他對她的寵,對她的疼愛,就連他對她的賞賜與恩典,最好都能夠原封不動地奉還。

  靜極的夜裡,在內殿幾重簾幕之後,寬敞的睡榻中,只有瓏兒一個人獨眠,她長長的青絲從枕上迤落,如緞子般披散在柔軟的錦褥上,襯得一張玉琢似的嬌顏白裡透出紅潤。

  然而,那一丁點如胭脂般染上的紅潤,卻漸漸地在消卻,取而代之的是神情痛苦的蒼白,以及擰上眉心的淺痕。

  「瓏……」

  無數次,揮之不去的惡夢又再度襲上她,在夢裡,男人喊她的嗓音,溫柔得教她覺得可怕,讓她想要遠遠逃開。

  但她逃不開!男人很快就擒住了她,阻擋了她所有可逃的去路,他強勢而且蠻橫,狂暴得就像是要將她生吃入腹的野獸。

  她開始覺得疼痛,她的手彷彿要被折斷般,她的身子就像是要被人給扯開來一樣,痛得她在睡夢之中,不斷地沁出冷汗。

  「你以為自己能夠從我身邊逃走?你休想!」

  不要!你住手……住手!

  一如多少次在夢裡,她在男人的身下掙扎,終於再也不能持住倔強的骨氣,卑微可憐地乞求他,卻仍換不來他慈悲的饒赦。

  她羞憤難忍,只想著若不能殺了他,寧願就在那一刻死去。

  疼。

  實在是疼極了,她的雙手緊揪住被褥,痛苦地嚶嚀出聲,眼角隱隱地泛出淚光,她在等待著熟悉的溫暖降臨,期待著被另一雙有力的臂膀給擁抱,讓她的魂夢從苦痛中抽離。

  但是沒有,她的期待落空了。

  今晚他沒來「芳菲殿」,因為她勸他廣納後宮,要盡心為皇室開枝散葉,把他給氣壞了,所以,他沒有過來。

  驀然,瓏兒睜開了雙眸,無法停止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淌落髮絲之間,她好用力才勉強喘過一口氣,再吐出時已經近乎哽咽。

  她的心口在顫著,全身都在發抖,她以手緊掩住雙唇,忍住了幾欲翻騰而出的嘔吐感。

  無論多少次,就算這夢已經清晰到讓她即便在夢裡,都能知道自己正在做惡夢,但是,她卻永遠學不會忍受與習慣,不在於夢裡被狠狠折騰出來的痛楚,而是每當夢醒時,她就覺得想吐。

  在她心裡,一股子雜草瘋長般的厭憎與痛恨,讓她想要將一切都倒騰吐出來,吐得乾乾淨淨,直到這副軀殼盡空,什麼都不剩下為止。

  但終究是習慣了!

  一抹苦澀的淺笑染上她淚濕的瞳眸,從一開始真的吐出來,到現在只需要片刻的平復,就能把那反胃的感覺給忍回去。

  終於,她放開了緊掩住嘴唇的纖手,呼吸也慢慢和緩過來,抬起還止不住淚水的瞳眸,盯著雕著鳳紋的床頂,在稀薄的光線之中,那花紋深深淺淺,在她盛著淚水的視線裡看來,有幾分朦朧。

  「你是誰?而我又究竟是誰?」

  她喃喃自語,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無數次,明明知道不會有答案,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問再問。

  她從一開始對於真相的恐懼,到現在只想要有人給她答案,這一年多來,包括律韜與她的義父母在內,沒有一個人逼著她恢復記憶,但他們越是裝作若無其事,她就越覺得整件事情裡透著懸疑。

  瓏兒坐起身,掀開錦被,撩開第一層紗簾,側身雙腳落在踏凳上,抬起手背拭掉已經不再淌流的淚痕,這時才覺得喉嚨乾渴。

  「小滿……」

  話甫出喉,她就改變了心意,不想喊人進來伺候,是以最後逸出唇間的音量極輕悄,大概就連歇在外間的奴才都聽不到聲響。

  她站起身,一雙蓮足僅著抹襪,踩過柔軟的地毯,在一旁的架上取過錦袍披在肩上,然後撩開另外幾層簾子,走向南畔的長榻。

  她走過大幅地毯,雙腳在踩上光可鑒人的青石地時,因為燒著地龍,仍覺得溫暖,暖得教她覺得有些悶熱,讓她想要開窗吹吹屋外的冷風。

  瓏兒走到榻前,一腳踩在腳凳上,另一隻腿則曲膝上榻,伸手以極輕緩的力道推開邊窗,不發出一點聲響。

  隨著窗戶漸開,屋外明亮的月色及燈火,也細細密密地迤邐進來,在她的身後,拉開一道長長的影子。

  推開窗之後,她不自覺地回眸,沒聽見外間有任何動靜,知道沒人察覺她醒了,才安下心來,揚起一抹淺笑,動作輕巧地上榻。

  她斜倚著雲錦引枕,將頭輕靠在窗畔,注視著院子裡被燈火拂映得另有一番風情的各色菊花。

  這時,若有人見到她,肯定會被她眸間那片寧靜悠遠,淡然卻又一維容矜貴的神韻給吸引折服。

  但她自己渾然不覺,只是靜凝著菊花隨著寒冷的夜風搖曳。

  這些日子,天愈見冷了,但那些花朵綻放的姿態,卻越是冰冷,越見不容褻瀆的高貴。

  這時,一陣寒沁骨子的風拂上她的嬌顏,吹動了她頰畔的髮絲,她將披在肩上的袍子拉攏了些許,蜷起雙足,像個初生的孩兒般,縮成了一團。

  她雖覺得涼了,卻捨不得離了眼前這片靜瑟的美景,以及難得一個人獨處的寂靜,但看著看著,思緒卻不知何時已經不在那些清冷卻絕美的花兒上頭,飄散了開去。

  雖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對於皇室的儀制與規矩,卻是出奇的明瞭,所以,她不奇怪世人們都在議論以她的出身,怎麼有資格穩佔皇后的鳳座,她名義上是華家的千金,但是並非親生,而是收養的義女。

  一般官家富戶,尚且都忌諱婚配的對象來歷下明,更何況是富有天下的帝王之家呢?

  但是,律韜卻獨排眾議,不顧王公大臣的反對,把御史的話當成耳邊風,就是堅持要迎她為後。

  想及了自己的天子夫君,瓏兒說不上此刻的自己是什麼感覺,她不明白究竟為什麼,無論他待她再好,自己總還是不願意他親近,總有一種抗拒他的心情,卻分不清是怕他怨他,抑或是恨他。

  她不懂這恨意從何而來,因為,她沒有從前的記憶,她的一生,彷彿在一睜開眼時,已經被準備妥當,要嫁他為後了!

  而對於她的出身家世,在出嫁之前,義父曾經對她說過,要她只管放心理直氣壯,絕對不要畏怕流言蜚語。

  因為她真正的出身絕對不會辱沒皇后鳳位,他說,在這天底下,沒有人的出身能比得上她尊貴,哪怕是皇帝亦然。

  在進宮之前,她曾經在華家生活了半年,深知她的義父華延齡雖然是華家的堂親,但不曾因此自大驕滿過。

  在前朝,華家一門,因著先帝寵愛華皇后,再加上能人輩出,在朝堂上可謂是滿門榮顯,到了皇室宗親都要為之忌憚的地步。

  但她義父為人是極謹言慎行的,所以,她不懂一向總是小心謹慎的義父,怎敢對她扯下如此漫天大謊,因為,在這天底下,唯有一個人的出身能及得上皇帝。

  那人就是已故華皇后的嫡子,人稱睿王爺的四皇子容若,但,這人已經歿了,兩年過去,屍骨已寒。

  拂進窗內的風,似乎又冷了幾分,但搭上屋子裡地龍的熱氣,反倒讓她覺得有種透了口氣的涼爽,讓她舒服得美眸半瞇了起來。

  這時,遠方傳來了敲過四更的梆子聲,她想,今晚律韜是決計不會來了!她其實並不是真心盼著他過來,存的不過是利用的心情而已。

  只要是獨眠的夜晚,她總是夢魘不斷,往往睡下了小半個時辰就會驚醒,但只要有律韜入夢,她就能夠不被惡夢侵擾。

  雖然,在最初,夢見他時,感覺總是不太單純……

  想到有律韜加入的夢境,瓏兒的臉蛋不自主地泛起紅暈,滑落身子,將臉蛋埋在引枕上,纖手揪著身上的錦袍,屈起雙腿,將自己像顆球似地包裹住,極力想要忽略在雙腿之間被挑起來,那股乾酸軟近疼的濡熱。

  瓏兒閉上眼睛,泛起了苦笑,不以為自己是起了春心,發了春潮,因為,她根本不曾經過人事。

  說出來有誰能相信呢?在世人眼裡,恩愛相隨的帝后,其實成親至今,尚未圓房呢?

  當了一年多的皇后,她仍是乾淨的身子。

  因為她不願意,所以律韜也不曾勉強過她,只有在這大半年裡,會在夜裡陪她入眠,只是都和衣躺著,最多抱她入懷,君子得不似正值盛年的男人。

  所以,在他們之間,她覺得自己虧欠了他。

  她利用他對自己的溫柔盛寵,婉言勸他大選秀女,好聽的說法是懂事不吃醋,其實,是辜負了他,對他的一片真心視而不見。

  很多時候,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害怕一個待她如此疼寵,連重話都捨不得對她多說一句的男人?!

  而她為什麼又要怨他、恨他呢?

  為什麼……瓏兒漸漸覺得頭沉昏涼,開始不能想事。

  這時,她身子開始泛冷了,想起身添衣,卻已經昏沉得無力動彈,合上的眼皮子漸重,終於沉進了黑甜之中。

  她睡得不省人事,渾然不覺自己睡在寒風之中的情景,在片刻後落入了一雙沉魅的眼裡,讓那雙眼睛的主人燃起了想殺人的衝動……

TOP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五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六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七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八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九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待續】









    ☆♬☆ www.happyfunnyland.com ☆♬☆

TOP

Thks
50 字節以內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

TOP

thx

TOP

thanks for your share!!!!

TOP

thanks

TOP

thx

TOP

谢谢分享

TOP

Thanks

TOP

Thx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