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寧《蕩婦要翻身》[東周秘聞錄之一]

喬寧《蕩婦要翻身》[東周秘聞錄之一]

白初虹身為安陽王府的當家主母
陪著丈夫鬥過無數政敵,獻計獻策不遺餘力
她更隱身幕後跟浚王鬥智玩心計
這樣一個美貌與心智計謀樣樣不缺的奇女子
卻敗在上天的捉弄,於生死兜轉一遭後醒來
發現自己竟然還魂複生成了浚王的正妻
還是遭人捉姦在床,頂著蕩婦惡名的棄妃
昔日的政敵,如今卻成為她名義上的夫
上天重新給了她一條命,根本是來考驗她的……
權傾滿朝的浚王,城府深沉豈是尋常人可相比
她費盡心思等待良機,甚至向他百般低頭服軟
偏偏無論她做什麼,全都逃不過這男人的眼──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工于心計,冷血無情的人
連親事都能是政治算計,這樣的人根本沒有真心
誰知他卻把個有夫之婦放在心裡記掛了十年
更讓她不敢置信的是那女人的身份
竟然是已逝的安陽王妃,那個前生的她……


【出版日期】 2017年03月10日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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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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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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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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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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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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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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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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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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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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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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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了?”

  擺著一盆白色蝶蘭的臨窗榻上,一道鴉青色的挺拔身影,原是一手搭在幾案邊緣,一手把玩著手裡那串暖玉,長眸半掩,姿態甚是慵懶的倚坐。

  聽聞安陽王府傳出了死訊,弄玉的修長大手停住,腰背瞬間抽直,聶紫綸揚起了那雙深邃長眸,看向半跪在地上的黑衣探子。

  探子壓低的臉,自抱拳的雙手間抬起,神情恭謹小心的答著話。

  “回王爺的話,屬下就躲在簷梁上,確確實實看見安陽王為安陽王妃請來了太醫,丑時剛過沒多久,太醫便讓幾個管事相送出府。”

  “接著呢?”聶紫綸少有這般沉不住氣的時候,甭說是他,就連那探子亦不禁怔了下。

  “太醫出了安陽王府不久,屋裡便傳出安陽王的哭聲,管事指揮著下人將王府裡見紅的物事全取下……屬下一直在梁上,不敢走,卯時一過,便看見王記棺材行的東家,親自遣著夥計運來一口上好紫檀棺木。”

  話至此,探子覷了覷主子的臉色,眼看那張俊麗的臉龐,此時冷沉不語,他便識相的就此打住,安靜候著。

  聶紫綸將手裡的暖玉往幾案上一擱,暖玉沿著邊緣滾動,落在了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碎成了兩半。

  探子垂下眼眸,心中半驚半疑,揣度不出此時主子的心思。

  “……竟是死了。”沉朗的聲嗓,在屋裡響起,卻是聽不出悲喜。

  “王爺,安陽王妃一死,安陽王身邊再無人獻策,這對王爺而言,是喜事一樁。”探子凝覷著主子的面色說道。

  聶紫綸不作聲,突然別開眼,望向擺在窗邊的那株白蝶蘭,嘴角淡淡揚起。

  探子見主子一笑,緊懸在喉間的那口氣,這才稍稍舒緩下來。

  安陽王妃的死訊,對東周王朝的宗室貴族們來說,無疑是一件驚天撼地的大事。

  “眼下,安陽王府是什麼情形?”聶紫綸問道。

  探子愣了下,回道:“稟王爺,安陽王府上下哀痛至極,安陽王抱著安陽王妃的屍身不肯放,少了主母發落,安陽王府亂成一團……”

  驀然一聲哼笑,自薄唇逸出。

  探子聞聲,隨即打住了嗓音,面帶忐忑的瞅著主子。

  只見聶紫綸將目光從那盆白蝶蘭收回來,站起身,從書櫥中抽出了一本金本經書,書皮上以楷書題著“觀世音普門品”。

  探子雖然不解,卻不敢張口問,就怕觸怒了主子。

  聶紫綸抬手翻開經書,抽出夾在書中的一張白紙,那白紙折了四折,修長大手輕輕一抖,白紙在半空中攤了開來。

  探子覷了一眼,察覺那白紙的邊緣微卷,紙面泛黃,應是藏於書中多年……

  透著紙背,依稀能窺見紙裡似乎是繪著一張人像,會是誰呢?竟然能讓主子這般小心翼翼的藏起。

  “王爺?”久等不到聶紫綸揚聲,探子有些不安。

  “回去安陽王府盯著,有什麼風吹草動,即刻回報。”

  白紙遮去了聶紫綸的面容,探子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低垂眉眼應諾,隨後循從來時路,悄無聲息離去。

  鎏金獸爐兀自飄香,屋裡沉靜無聲。

  聶紫綸垂著眼,望著紙上的女子身影;垂雲髻,兩剪明眸,描繪的秀眉上揚,眉目間透著一股東周女子少有的英氣。

  “白初虹,想不到你就這麼死了。”這話,有淡淡的惋惜,亦有一抹得意,矛盾得緊。

  紙上的人兒抿唇而笑,那雙星眸堅定有神,好似就要透紙而出。

  聶紫綸見著,嘴角微揚,來到金爐旁,掀開爐蓋,將白紙挪近,不一時,火舌卷舔,將紙中人燒成一截灰。

  “人死如灰,饒是你足智多謀,也只能這般下場。”聶紫綸半垂著眼,看著最後一截白紙落入金爐。

  最後燒去的,恰恰是那雙冰雪聰明的星眸,就這麼一寸寸地被火舌吞噬。

  十年了……這個睿智多計的不凡女子,陪在安陽王簡士昌的身邊,一路幫襯著,獻計獻策,陪著安陽王鬥過無數政爭,已有十年光景。

  東周宗婦們提及她,無不眼帶七分豔羨、三分妒意;朝中官員提及安陽王,總不忘念及安陽王身後的妻子。

  朝中總有人戲語,安陽王能有今日,一半是祖蔭,一半靠的是白初虹。

  這話,確實不假。

  沒有白初虹,便沒有今日足可與他抗衡的安陽王,要除去安陽王,首要之務便是拔除此女。

  只是料想不到,他還未有機會出手,一場急病便要了白初虹的命。

  這病……來得有些古怪。

  望著金爐中的灰燼,聶紫綸眸光爍動,似有所感。他伸出如玉白皙的手,蓋上爐蓋,長指緩緩撫過蓋上那只雕得栩栩如生的金猊。

  “啟稟王爺,高太尉在正廳求見。”門外傳來溫婉輕柔的女子嗓音。

  聶紫綸轉過身,看著漆朱描金的房門從外邊推開,走進一名身穿湖綠色束胸襦裙,發簪金釵珠花,容貌精緻絕倫的女子。

  “妾身給王爺請安。”女子上前屈膝行禮。

  “前宅的事,幾時由得你來操心?”聶紫綸在榻上落坐,似也無意前去面客。

  女子抬起一雙溫婉的水眸,不安地瞅著。“爺,錦兒前來稟事時,正好碰見吳管事,便自作聰明地幫著吳管事報訊。”

  浚王府上下都清楚,聶紫綸絕不容許女子干涉前宅之事,女人就是養在後宅深閨的金絲雀,閒暇之時拿來取悅罷了。

  “稟什麼事?”聶紫綸面上無喜無怒,淡瞅著胡錦。

  胡錦在後宅中,不是最拔尖的那一個,但她心思縝密,知所進退,雖只是側室,倒也安分守己,不曾向他討過什麼。

  “……汾景田莊那邊來了急信。”胡錦一臉謹慎的稟道。

  “那女人又鬧出了什麼事?”

  “王妃知道韋大人的死訊之後,據聞已經數日滴水未進,眼看人就要彌留了,賀嬤嬤與陳管事便請了大夫來救……”

  “無人相逼相害,將她安放在那兒好好過活,她偏要尋死,誰能攔得了?且隨她去吧。”聶紫綸一派漠然的發話。

  胡錦心中暗暗打了個顫。那個韋寶珠當初也是八抬大轎抬進門,更是權傾一時的韋太傅之女,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

  “王爺的意思是……不救人了?”

  “她的事,往後無須再報,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見聶紫綸起了身,胡錦連忙往旁退開,福身相送。

  “備馬。”

  待到熟悉的薰香散去,胡錦稍稍抬眼,看見聶紫綸冷著張臉命人備馬。

  “王爺這是準備上哪兒?”王府裡跟了聶紫綸最久的侯管事,即刻上前伺候。

  “安陽王府。”

  聽見聶紫綸邊說邊頭也不回的往前院走,胡錦直起腰,一臉茫然與困惑。

  浚王與安陽王素來不和,互不往來,王爺怎會主動上安陽王府……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耳邊傳來此起彼落的吆喝聲,白初虹只覺胸口一陣悶痛,身子好似被撕裂了一般,再過片刻,她重重落下,落在一塊硬實的地上,像被人硬生生強行壓下來。

  地上……地磚這麼涼,士昌怎捨得她受涼?

  白初虹在混亂的意識當中,掙力撐開雙眼,入目所及是一片白霧。

  她眨眨眼,這才發覺那不是霧,而是她滿眼的淚,怕是昏厥時,因為病發太痛而流下的。

  “王妃活過來了!”耳畔再次傳來下人欣喜的歡叫聲。

  忍過了一陣眩暈,她總算看清眼前的景物,可眸光流轉來去,就是不見她的夫君簡士昌,發生什麼事了?

  “先把人扶起來,讓她喝口水吧。”一名身著簡樸裝束,梳著高髻的老婦發號施令。

  兩名哭得滿臉涕淚的布衣丫頭,七手八腳的扶起了白初虹,端來了一個缺了角的瓷杯,由於手抖得厲害,那杯水到白初虹嘴邊時,只剩六七分滿。

  白初虹眼前發黑,就著丫鬟的手淺啜一口,潤潤乾澀的唇,那水的甘甜令她喉頭越發的渴了,出於本能地,她伸出雙手捧起破瓷杯,將剩餘的水喝光。

  “王妃肯喝水了!”小丫鬟喜極而泣的嚷道。

  “去弄些熱粥來。”老婦不慌不亂的發落下來。

  喝過了水,人也逐漸恢復清明,白初虹這才有餘力看清周遭景色。

  陳舊的家私,簡陋灰濛的擺設,再加上她這一身不堪入眼的花布粗裳,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望著眼前此景,饒是素來冷靜的白初虹,也不禁有些發懵。

  “你們……是誰?”她問著守在炕邊的小丫鬟,又看向那梳著高髻的老婦。

  兩個小丫鬟未經世事,被她這麼一問,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應答。

  老婦卻是不見驚色,只當她是生死門前走一遭,一時片刻落了魂。

  “王妃且緩緩氣,暫歇一會兒,自然會想起來。”

  “……王爺呢?”白初虹左右顧盼。

  “王爺人在皇京。”

  白初虹著實愣住。“怎麼,難道這裡不是皇京嗎?”

  兩個小丫鬟怯生生地瞅著她,其中一個梳雙丫髻,模樣靈巧的丫鬟答道:“啟稟王妃,這裡不是皇京,而是汾景。”

  “……汾景?”白初虹詫異極了。

  “是呀,這裡是汾景。”另一個丫鬟頻點著頭。

  汾景是遠在西北邊的一個小縣,距離東周朝的皇京可是有十日的路程,這個縣以出產谷麥作物著稱,儘管土地豐庶,農產興盛,可這兒對於住慣、看慣繁華皇京的京人而言,說是窮鄉僻壤亦不為過。

  “我怎麼會在汾景?”白初虹震驚不已,來回望著那兩個丫鬟與老婦。

  “王妃,您是怎麼了?還沒想起來嗎?”

  “想起什麼?王爺人呢?我病成這樣,怎麼不見他的人?”

  梳著高髻、露出光潔額頭的老婦走近炕邊,目光嚴厲地盯著她。白初虹仰著臉,心下納悶,王府裡的丫鬟婆子由她一手挑選,這個嬤嬤是哪裡來的?

  “王妃莫要再無理取鬧,老奴前幾日已遣人捎信去皇京,通知王爺您想尋短的事,王妃好不容易從死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還請好生愛惜,您若真的去了,于您于王爺,都沒有好處。”

  聽完老嬤嬤這一席話,白初虹越發驚愕:“我尋死?我這是病了,哪裡是尋死?你是哪個院的嬤嬤?竟敢這樣以下犯上。”

  見炕上披散著長髮,面色慘白,形貌憔悴的女子,雙目熠熠有神,眉間端著一股女子少見的威嚴,賀嬤嬤不由得愣住。

  這……這真快教她認不得了,眼前人真是昔日那個蠢笨無知,粗魯刁蠻的韋寶珠?

  “王妃數日來不肯用膳,任由老奴如何相勸也聽不進,這不是一心尋死,還能是什麼?”賀嬤嬤壓下心底的納悶,不卑不亢的說道。

  “我不肯用膳?我不是昏迷了好些天?要怎麼用膳?還有,王爺人究竟在哪兒?周管事呢?怎麼也不見他在旁邊伺候?”

  兩個丫鬟一頭霧水的覷著她,吶吶地道:“這裡沒有什麼周管事,王妃,您是怎麼了?”

  白初虹只覺荒唐、胡鬧,與這幾個人雞同鴨講,索性自個兒下炕找人。

  卻在下炕時,她看見自己的右手背上竟多了顆紅痣,不禁愣了下,將手背放在眼前,反復仔細查看。

  突地,她總算發覺有些事不太對勁……

  “你們……是誰?”白初虹問著眼前的丫鬟婆子。

  “回王妃的話,我是木槿,她是茯苓。”兩個丫鬟小心翼翼,生怕稍有差錯,便會招來責駡。

  “王妃莫不是連老奴是誰都忘了?”賀嬤嬤半信半疑地問道。

  白初虹沉住氣,道:“走過一遭生死,許多事都落在判官的生死簿裡,還真是記不全了。”

  “老奴姓賀,自王妃三年前來到汾景之後,便是由老奴伺候著王妃的膳食起居。”

  三年前來到汾景?白初虹的心悄悄涼了一截,暗道: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才好……不會的,老天爺不會這樣對她。

  “那王爺……如今可安好?”她旁敲側擊的問。

  “王妃這一問,可是問倒老奴了,王爺遠在皇京,老奴無從得知王爺的消息。”

  “安陽王府一切可好?”

  賀嬤嬤心下詫異,面上帶著幾分戒慎,反問:“安陽王府?無親無故,王妃怎會提及安陽王府?”

  聞言,她面色一白,未作聲答覆,兀自轉向炕邊的兩名小丫鬟,難掩一絲心慌的揚嗓吩咐:“木槿,把銅鏡拿來。”

  木槿站起身,走向榆木妝台,掀開一隻首飾盒,取來了一柄外緣鏽黑的銅鏡。

  白初虹探手接過,握住鏡把時,手竟發著抖。不怕不怕,她這大半生隨著夫君經歷過多少風浪,多少的兇險危境都挺了過來……

  磨得發霧的銅鏡,映出一張慘白的臉蛋,白初虹垂掩的長睫顫動兩下,唇兒因驚愕微微張啟。

  一聲慌亂的訝叫,自顫抖的喉嚨深處湧出,下一刻,銅鏡匡啷落地。

  摔落於地的銅鏡,將那張驚懼的女子容顏,如實倒映,卻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一張臉……

  安陽王府處處白幡飛舞,不見一絲喜紅,就連園子裡帶紅的夏堇、長春花也全被鏟了,少了紅花相映,園子裡只余光禿綠葉,更添幾分蕭瑟。

  “每逢作七他便登門入室來上香,虹兒生前與他素無交集,這個浚王究竟是作何居心!?”

  東院的書房裡,一身錦白喪服的安陽王,聽完府裡管事的通報,當下發了一頓脾氣,若是讓外人瞧見,怕是要瞠目結舌,揉上兩把眼,才能認清眼前的人是東周朝裡溫文著稱的安陽王。

  “王爺莫氣,只怕是浚王知王妃這一去,王爺頓失深閨智囊,自然見獵心喜,故意上門惹王爺不快。”

  低著腰身的周管事,稍稍抬起了眼,望著氣急敗壞的簡士昌,好聲安撫。

  簡士昌一把扯下了頭上的粗麻布,重壓在桌案上,左手一揮,又將白瓷杯盞盡掃落地,鏗鏘刺耳。

  “王爺,您千萬不能在節骨眼上讓浚王有機可趁,務必要謹慎面對。”

  簡士昌唇線緊抿,因喪期而蓄長的落腮胡,遮不去那一臉的溫潤俊雅,此刻卻抹上了一層陰狠。

  可恨的浚王……兩人自幼便有瑜亮情結,無論是容貌才情,經常被拿來相提並論,及長之後,各自繼承了祖上爵位,兩人更是水火不容。

  “王爺,浚王已上好了香。”書房外傳來另一奴僕的通報。

  大手抓緊了案上的麻布,簡士昌閉了閉眼,緩了口氣,離開書房時,他神情憔悴,眼窩深陷,眼中凝結著化不開的哀戚。

  穿過一個月洞門,來到外院搭設成靈堂的偏廳,簡士昌還未走近,打遠遠地便看見那抹令他恨之入骨的玄紫身影。

  察覺靈堂裡的人正朝這方看來,他垂下眼,藏起眼中的陰寒,嘴角淡淡一揚,隨即又扯平,不著痕跡。

  “王爺,安陽王來了。”聶紫綸隨身的侍從,恭身退開之時,不忘壓低了嗓子提醒主子。

  聶紫綸長眸流睞,看著形容枯槁的簡士昌,一路踽踽獨行的走來,他眯了眯眼,嘴角上挑,竟是笑了。

  “見過浚王。”簡士昌雙手作揖,作勢欲跪膝行禮。

  聶紫綸伸手扶了他一把,道:“安陽王莫要多禮。安陽王府正值服喪之期,本就不該上門叨擾。”

  “家門逢喪,晦氣濃重,王爺卻幾番親自上門為亡妻弔唁,安陽王府能得王爺這般情義相待,士昌無以回報,只能一拜謝恩。”

  說著,簡士昌雙手抱拳,神情肅穆的彎身一拜。

  聶紫綸冷眼望著他作戲,心底暗暗哼笑,他等了近半炷香,簡士昌才肯現身,擺明瞭是不喜見他,刻意擺譜作態。

  “安陽王妃是東周少有的賢良女子,過去本王與她雖然只有過數面之緣,可也聽聞不少關於她才貌出眾的事蹟,心中甚是感佩,若不來為她上炷香,實為遺憾,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安陽王莫要怪罪。”

  簡士昌心下發堵,面上仍然充作若無其事,情深真摯地道:“虹兒能得王爺這般愛惜之心,士昌在此代她謝過王爺。”

  聶紫綸淡然一笑,轉身看向擺放在靈堂後方,中間隔著一道幡帳的內間。

  他端詳片刻,方回過身道:“明日便是出殯之期,不知本王能否瞻望一眼王妃的遺容?也算是本王提前為她送行。”

  簡士昌眼角一抽,卻是面不改色地道:“王爺如此情義深重,士昌怎好回絕王爺的善意。”

  他側過臉,眼角餘光染上一抹陰寒,語氣依舊溫雅,吩咐道:“來人,領王爺入內,小心伺候著,別讓晦氣煞著了王爺。”

  這話,大有玄機。旁人聽不出,聶紫綸心細如發,當下淡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尾隨周管事入偏廳內間。

  空蕩蕩的內間裡,獨獨一口紫檀棺木擺在那兒,饒是半生風光,亦逃不過死後寂寥。

  聶紫綸走近棺木,看見數十盆素雅脫俗的白色蝶蘭圍繞著棺木,據聞,那是白初虹最愛的花,外傳安陽王為討夫人歡心,特地找來專門培植此花的花匠,在後宅裡種了滿園子的白蝶蘭。

  東周本來沒有白蝶蘭,近幾十年來,此花輾轉自元魏傳入東周,深受後宮妃嬪喜愛,身價自然水漲船高,極盛之時,民間有花匠開價一株萬兩,甚為荒謬。

  即便是白初虹初嫁入安陽王府那時,白蝶蘭價抵千兩,安陽王此番舉動,也算是一擲千金為博紅顏笑。

  “王爺,請。”周管事躬身退守一旁。

  聶紫綸湊近尚未蓋棺的棺木一看,棺木裡的女子合著眼,雙手交握於身前,膚色已有些僵白,卻不見腐化,更聞不到一絲屍臭。

  “為了保住王妃的屍身,安陽王怕是煞費了苦心。”聶紫綸沉吟。

  周管事悄然抬起眼角,覷了覷,不敢吱聲,隨即又伏低了身。

  聶紫綸垂著眼,端詳起棺木中的人兒。

  白初虹……你這一死,安陽王府又能風光多久?安陽王憑藉你一人,十年之間風生水起,不過活了短短二十幾載,便能名留東周坊間野史,也算是風光至極。

  “王爺。”外間傳來伍威恭謹的低喚。

  “何事?”聶紫綸依然垂睨著棺木中的容顏。

  “郭筠在王府門口求見王爺。”

  聶紫綸的眉峰微攢,這才收回目光,欲轉身之時,他停住,抬手折下離棺口最近的那株白蝶蘭,此舉看得周管事目瞪口呆。

  聶紫綸旁若無人,輕握那株白蝶蘭走出外間,簡士昌正跪在靈位前合掌默禱,沒瞧見他手裡的白蝶蘭。

  “死生有命,天各所安,安陽王還請節哀,務必為我東周朝保重身子。”

  即便心思已不在這兒,聶紫綸一席話說得懇切真誠,仿佛真為簡士昌擔憂。

  簡士昌未起身,背對著他,消瘦背影甚是單薄,像是遺世獨立一般,渾身透著哀慟,不願與任何人交談。

  可真能演。

  世人皆道簡士昌是少有的癡情種,可他卻不這麼認為,簡士昌與他出身相仿,心思深沉,所謀所求,概是為了自身與家族的權勢地位,這樣的男子能把多少心思留給兒女私情?

  在他看來,簡士昌之所以這般深情,一是博得癡情美名,二是有所圖謀,眼下的傷心欲絕,不過全是演戲。

  聶紫綸揚唇,臨走之際,回身投睞白帳後頭的內間一眼,而後才領著門外大陣仗的侍從離去。

  聶紫綸走後,簡士昌起身來到內間,望著被折去一截的那盆白蝶蘭,雙眼漸寒。

  影衛入內,彎身抱拳。“王爺。”

  “去探一探浚王府出了什麼事。”簡士昌伸手折下另一朵白蝶蘭,神色兇殘。

  影衛杳無聲息的退出了靈堂。

  簡士昌攤開手心,將揉碎的白蝶蘭撒在棺木裡,眯起眼喃道:“聶紫綸,安陽王府絕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死就倒下,你且等著……”

  一輛老舊的運糧車緩慢地行走,繞過了蜿蜒山道,下了山,車輪輾過一地長及人高的狗尾草。

  月落日升,天光熹微,運糧車已順利抵達沂霖縣。

  “姑娘,沂霖縣到了。”老秦籲了一聲,停住馬車,往後方喊了聲。

  糧車後頭是一捆捆的麥子,堆得像座小山,幾乎找不著空隙,老秦喊完,只見麥子間有東西鑽動,不一時,探出了一張清婉的臉。

  白初虹先是大口呼氣,接著從麥子中爬起身,站在糧車上,望著眼下夜深人靜,只餘幾家燈火亮著的城鎮。

  “秦大叔,這一路真多虧了你。”她朝著糧車前頭回喊。

  “莫要跟老頭子客氣,你不是還趕著奔喪嗎?眼前可有其他方法前去皇京?”

  “我有個親戚就住沂霖縣。”

  “那敢情好,那個親戚住哪兒?老頭子好人做到底,順道送你過去。”

  白初虹心中發暖,卻不敢應下,連忙又道:“秦大叔甭忙了,我來之前已去了信,與親戚約好在客棧碰頭,沂霖這兒我熟門熟路,就不勞秦大叔了。”

  沂霖縣鄰接皇京,是直通皇京的其中一條路程,老秦固定往來于汾景與沂霖兩地,專為皇京與沂霖縣的糧商運糧。

  白初虹看准了這一點,溫言相求,靠著從灶上偷來的幾塊炊餅,坐在擠滿了麥子的糧車上,一路磕磕碰碰,就這麼抵達了沂霖縣。

  送別了秦大叔,白初虹拽著小包袱,在夜闌人靜的街道上,按著那本不屬於她的記憶,來到了一座紅門大院前。

  她立定於門前,幾番猶豫下,終是伸手拉住門環,叩著那扇紅門。

  紅牆內傳來了腳步聲,搖晃的燈光自門縫間透出來,白初虹悄悄往後退了一小步,壓低了嗓子,道:“是我……寶珠。”

  啪嚓一聲,她聽見燈籠落地的聲響,門裡的光滅了,好似她心底那盞微弱的希望,就這麼被狠狠掐熄。

  她轉身想走,卻在這時,身後的門開了。

  “小姐?可真的是你?”身後傳來男子顫抖的低喚。

  白初虹定下心,轉身看向那人,讓自己的臉在那人高舉的燈籠下一覽無遺。

  “王勇,是我,寶珠。”她點了下頭。

  名喚王勇的男子先是驚恐的左右張望,緊接上前說道:“小姐快快進來,莫要讓其他人撞見。”

  白初虹嗯了聲,尾隨他入了大院,順著抄手遊廊往裡走,穿過內院,來到後宅的正廳,期間,王勇時不時回身覷她,似在確認些什麼。

  白初虹雖有些不安,可再怎麼想,如今的“她”已是另一個人,即便這些人心存疑慮,再怎麼著也猜不到她不是韋寶珠這條上頭。

  王勇在一間房前停下,往旁邊退開,道:“小姐,請進。”

  白初虹不疑有他,推門而入,前腳剛跨進門檻另一邊,房裡的燈火驀然一亮。

  她抬起眼,當下怔住。

  眼前,坐在紅木圈椅上,身上一襲水絲銷金竹繡玄黑披風,發如墨,膚如玉,長眉入鬢,一雙深邃眼眸,挺鼻薄唇,周身散發著凜人氣息的男子,正是她最不願碰見的人──

  浚王,聶紫綸。

  她心下一涼,冷眼看向王勇。王勇握緊燈籠,低垂著頭,不敢與她對上眼。

  “太傅當年是如何對待他的部屬,如今你卻這樣回報他?”

  若非“韋寶珠”已無親族能投靠,她也不會賭上一把來此。這個王勇是少數在韋太傅垮臺之後,未受牽連且全身而退的昔日舊部。

  她會記得此人,還是當初士昌曾經提及,而她之所以來找王勇,是她明白,如今的她用著韋寶珠的身軀,沒有人會信她的話,她若想尋求援助,自然也只能從韋寶珠熟悉的舊人著手,於是便來這兒碰個運氣。

  她在汾景先用韋氏手邊僅有的首飾,托人送信來沂霖縣告知王勇,趁著田莊下人不留意之時,偷偷搭上秦大叔的糧車,便來此投靠王勇。

  原以為看在昔日情分,王勇會願意收留她,沒想到他竟然選擇通風報信。

  儘管明白官場上並不講情義,此刻親身碰上,她也不禁對這些忘恩負義者,感到心寒。

  王勇一臉赧慚的抬起眼。“小姐,對不住了……太傅已經不在了,我們這些人只求苟且偷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伍威。”

  沉朗的嗓音一落,門口隨即出現一名身披輕甲的男子,他冷眼看著王勇,王勇整個人縮了縮,連忙隨男子離去。

  白初虹調回眼,望著房中那名異常俊美的聶紫綸。這似乎是她頭一回,用著如此相近的距離,仔細端詳這個權傾滿朝的男子。

  聶紫綸的父親聶祺是親王,乃先皇的同胞兄弟,頗受先皇重視,聶紫綸承襲了父親的爵位,但因只是世襲,而非世襲罔替,繼承爵位時只能低降一階。

  按理說,聶紫綸繼承的應該是郡王爵位,可他深受東周皇帝的榮寵,皇帝竟破例讓他成了嗣王,嗣王品階低於親王,卻是高於郡王。

  這事,一直令士昌耿耿於懷。士昌的父親同樣是親王,同樣世襲爵位,他卻成了郡王,硬是低了聶紫綸一個品階。

  簡氏是簡太后的父族後代,受到太后提攜重用,簡士昌的父親更被封為親王,只是隨著簡太后辭世,簡氏在朝中的地位一度朝不保夕。

  數年前簡太后一病不起,走得倉卒,少年皇帝為了鞏固政權,一心想削弱隸屬太后勢力的老臣,而簡氏是太后外戚,自是首當其衝。

  為此,簡氏族裔在朝中收斂鋒芒,小心翼翼揣測少年皇帝的心思,生怕一個行差踏錯,從此失了君心。

  這些年來,少年皇帝重用的父族子弟們,為了爭權,心中早有嫌隙,彼此各懷鬼胎;少年皇帝是聰明人,曉得若是放任不管,朝堂上恐又起政爭,只怕有人野心坐大,萌生篡位之心。

  是以,為了相互制衡兩方勢力,皇帝遂重新起用簡氏子弟,簡氏便循著這個機會,務求得獲皇寵,再回權勢中心。

  如今這兩派勢力,皇帝父族這一方,以浚王聶紫綸為首;簡氏那一方,則以安陽王簡士昌為首。

  這兩派勢力在朝中互相牽制,表面上相安無事,私下腥風血雨,各自為謀。

  “是誰教你這麼做的?”

  對峙片刻,聶紫綸先是將杵在門口的人兒,從頭到腳仔細端詳一遍,隨後才悠悠開了尊口。

  許是夜深,他的神色帶有幾分慵懶,幾分漫不經心,可眸中那抹厲色,白初虹絕無可能錯認。

  “你不能一輩子把我囚在汾景。”她平靜的與之迎視。

  聶紫綸眯了眯眼,表情玩味的重新端詳她。

  “韋寶珠,你去了田莊三年,想不到沒變傻,反而變聰明了。”

  聽見他吐出那陌生的名字,白初虹在心底苦笑不已。

  是了,老天弄人,一遭生死醒來,她竟然成了韋寶珠。

  韋寶珠出自名門世家,乃韋太傅之女,七年前嫁入浚王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轟動皇京。

  可惜,這等風光不過短短四年,三年前一場內閣政爭,韋太傅輸得一敗塗地,過後又遭政敵秦太師設局,背上了個貪污瀆職的罪名,鋃鐺下獄,韋氏一族就此垮臺。

  樹倒猢猻散,一時之間,朝中人人亟欲與韋氏撇清關係。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失了君心,往日功勳也不過是雲煙,一代朝臣韋太傅被鬥垮了,摘去烏紗帽,流放酷寒的塞北之地。

  韋氏失勢後不久,浚王府便傳出王妃與隨從有染的醜事,韋寶珠被扣上了淫娃蕩婦的罪名,下放聶家在汾景的田莊。

  聶家祖上好善積德,這汾景的田莊,是為了讓年邁的奴僕,抑或是事主有功,卻意外重傷成殘的奴僕,老有所終而安置的地方。

  不想,堂堂浚王府的當家主母,貴為東周名門淑媛的韋寶珠,竟然被冠上蕩婦罪名,逐至田莊,這等下場,不勝唏噓。

  彼時,初聞韋聶兩家聯姻,白初虹只歎可惜,那韋寶珠雖是愚直,不甚聰慧,可性子直率。

  昔日曾在參佛時偶遇幾回,兩人雖無太多交集,但到底還算是個好姑娘,她為此惋惜不已。

  這樣單純的好姑娘,又有此等顯赫的家底,竟然要嫁予心思深沉的聶紫綸為妻……可惜了,可惜了。

  今時今景,她竟成了她曾經憐憫過的傻姑娘,老天這究竟是存什麼心?

  作為安陽王府的主母,她從旁輔佐丈夫,一路與聶紫綸相鬥,如今她竟成了丈夫政敵之妻,這教她該何去何從?

  思及此,饒是冷靜如她,也不禁心生煩亂。

  “你離京三年,還以為皇京是你熟悉的那一個皇京嗎?回去汾景吧,這裡已沒有你的容身之處。”

  聶紫綸將她的沉默,當作不知所措,畢竟夫妻多年,他早將她的性情摸透。

  白初虹迎視著那雙深沉的墨眸,道:“偌大皇京,豈容不下一個女子?容與不容,只在王爺的一念之間,只憑王爺一句話。”

  聶紫綸頓了下,又多看了眼前的人兩眼。

  臉,依然是那一張,除了瘦點,憔悴了點,身子單薄了點,與他印象中的那個女子幾無改變。

  可她的言行舉止,乃至於那一身沉穩的氣質,與昔日愚昧莽撞的韋寶珠相比較,幾可說是判若兩人。

  “王爺既然不要妾身這個妻,視妾身為浚王府之恥,那又何必留下妾身,倒不如一封休書,斬斷這段孽緣,何苦將妾身拘在田莊,這不是苦了王爺也苦了妾身?妾身平生自由慣了,與其終其一生都得這樣被拘禁起來,倒不如求王爺賜與休書。”

  聶紫綸低笑一聲,擱在紅木扶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

  “這可有趣了,你這是在同本王討休書?”

  過去雖然未曾與他正面交手,但是關於聶紫綸此人的事蹟,她已聽過太多。

  他心思深沉多變,多思多猜忌,聰明善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否則也不會年紀如此之輕便受皇帝重用,甚至經常受詔入閣陪皇帝議政。

  對上聶紫綸,饒是她怎生謹慎應對,亦難免感到不安。

  “倘若王爺無意休妻,那便請王爺讓妾身回京,妾身自幼便長於皇京,從未出過皇京一步,如今日日被拘於陌生的汾景,實在愁悶難耐。”

  她明白,聶紫綸這樣身份地位的男子,休妻難免有傷尊嚴,也興許他與韋寶珠之間有什麼錯綜複雜的糾葛,而她無從得知,因此他若無意給休書,那麼她便以退為進,讓他允許她回京。

  “憑什麼你覺著愁悶,本王就得放行?你以為自己還是浚王府的王妃?”他又笑了,墨眸微彎,瞧不出真心與否。

  “妾身不敢這麼想。妾身不過是藉這個機會請求王爺,望王爺能開恩,放妾身一條活路。”

  她猜不透,韋氏一族已頹敗不起,韋寶珠對聶紫綸而言,已無任何作用,聶紫綸為何不肯休離?這其中藏著怎生的隱情?

  驀地,聶紫綸站起身走向她,她一愣,挺直了腰肢,拽緊懷裡的包袱。

  聶紫綸停在她面前,垂眼睨視,那眸光是冷的,儘管他沒碰著她,她整個人卻起了陣寒意。

  “我知道你義兄去過田莊,想必也與你說了實情,外人看來你是因為父喪而悲慟欲絕,可只有我知道,你是知道蠢笨如你,自當鬥不過本王,才會一心尋死。”

  實情?什麼樣的實情,能讓韋寶珠一心尋死?父喪?這樣說來,流放塞北的韋太傅已經死了?

  聶紫綸靠得這般近,白初虹不敢妄動,更不敢讓面上出現任何異狀,只能靜靜地聽著,感覺著他的呼息一陣陣吹拂過臉龐。

  聶紫綸的父親是先皇的十二弟,自小在宮廷中打滾,他的城府與心計,豈是尋常人可相比,她死裡重生,成了他的下堂妻,頂著蕩婦之名,該怎麼跟他鬥下去?

  白初虹抬起眼,正好迎上聶紫綸審度的眸光,心頭不禁暗暗震了下。

  這個男人一直在打量,在琢磨,在審度,可她猜不透是為了什麼。

  莫非,他察覺了什麼?白初虹心頭一跳,額頭微微發汗。

  “你尋死不成,卻給父親昔日的幕僚寄了信,特地回京投靠,你這是死不成,便想找我尋仇嗎?”

  他低垂著一雙濃密的眼睫,緊迫盯人的凝視著她,語氣甚是冷肅。

  她屏著呼息,小心翼翼地答道:“如今王爺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就連安陽王都不足與您相抗衡,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尋得了什麼仇?”

  “既然如此,為何不循正道求本王放行,要這般偷偷摸摸的回京?”他目光森寒地問。

  “我……”她瞬也不瞬地望進他眼底,觸及那片幽黑時,心頭不禁為之一凜。

  她必須留下來!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趕回汾景,她得留在皇京,方有機會回到士昌身邊。

  她心念一轉,故意幽幽地道:“妾身自知無臉見王爺,離京多年,就怕王爺已忘了妾身,若是輾轉托人送信,也怕無疾而終,於是決心賭上一把……王爺明知妾身對王爺仍有情意,依然放不下這份情,即便受王爺這般對待,卻還是恨不入骨,妾身不過是想待在離王爺近一些的地方。”

  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聶紫綸一時沒應聲,只是目光沉沉的望著她。

  “不錯,這段日子裡,我確實是恨過王爺,可終究沒能真正恨進心底,死過一遭方知人生如此漫長,與其用一輩子的時光來恨,倒不如放下仇恨,留在王爺身邊。”

  她眸光盈盈,語氣真切,姿態柔軟,找不出一絲虛假。

  但,這不是韋寶珠。

  韋寶珠有幾分聰明,幾分才智,他比誰都清楚,這絕不是她會說的話。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她背後操弄,意圖透過她來接近他。

  會是誰呢?是韋氏昔日的黨羽?抑或是朝中政敵?

  不論那人是誰,這事倒有些意思,光是能讓蠢笨無度的韋寶珠,說出這些胸懷大度的明理話,便可推知此人不簡單。

  心思一起,聶紫綸嘴角微揚,探出手撫上白初虹的發梢。

  她不著痕跡的一凜,不敢妄動,逼自己回以一抹笑。

  “你對本王這般情深,反教本王慚顏。”他笑道。

  “寶珠……畢竟曾經做出有辱王爺顏面的事,自知有愧,不敢奢求什麼,只求能留在王府,好好伺候王爺。”白初虹昧著良心,脫口說道。

  聶紫綸但笑不語,目光銳亮如刃,直瞅著她。

  “寶珠,你去了一趟田莊,似是開了智,與以往不太一樣。”他意有所指。

  微光自白初虹眼中一閃而逝,她語氣酸楚的道:“嫁夫隨夫,如今寶珠已無家可歸,若是連王爺都信不得,寶珠還能有什麼指望?”

  聶紫綸靜靜微笑,好似看戲那般,教人不寒而慄。

  白初虹這才明白,昔日與安陽王府相抗的浚王,是何等的可敬可畏。

  “你若能這樣想,那是再好不過。”末了,聶紫綸如是說道。

  白初虹凝噎在喉頭的那口氣,緩緩吞咽下去。儘管透過這男人的眼,她看得出來,他對她有所猜忌,有所盤算。

  “王爺……”

  “你隨本王回府吧。”

  發梢上的白玉大手驀然收回,她抬了抬眼,只見聶紫綸別過了俊美面龐,轉身便往外走。

  他的背影頎長,行姿優美,一看便知出身名門貴族,深受良好禮教管束。

  白初虹靜靜望著一會兒,竟無端有些發怔,直到那男人行至門外,回眸顧睞,她方恍然醒神。

  “怎麼,不是想回王府嗎?”瑩瑩月色下,聶紫綸長髮如墨,膚如皓玉,眉眼俊麗,神色清冷。

  她從來不曉得,一個男子竟然能生得如此好看,若非他眉間的那抹英氣,以及高大身形,怕是都要錯認為傾城美人。

  她緩步跟上,尾隨他身後,出了宅子,坐進一輛華貴的紫紅馬車。

  一路上,聶紫綸眼色淡然的凝瞅她,好似要將她從裡到外,細細看穿,她如坐針氈,片刻不能鬆懈。

  “寶珠。”聶紫綸忽然喚了一聲。

  “王爺?”她迎上他那雙墨瞳。

  “本王那樣對你,你心底不怨?”

  白初虹不動聲色的沉默著,尋思如何應對。聶紫綸說的是什麼事呢?他究竟對韋寶珠做過什麼?

  “王爺,過去種種,寶珠早已放諸流水,不願多想。”

  聶紫綸嘴角微揚,瞬也不瞬的望著她。“即便是本王讓你被冠上蕩婦惡名,你也不怨本王?”

  聞言,白初虹一震,好片刻不能動彈。

  這樣說來,是他陷害韋寶珠,故意讓韋寶珠被攆至汾景?

  “妾身不怨。”她穩住心緒,緩緩說道。

  透過她如此平靜的反應,聶紫綸再一次認定,韋寶珠絕對是受人指點,意欲返回浚王府,可用意是什麼,他還不清楚,尚待確認。

  “甚好。”聶紫綸清淺一笑,眸中卻透著厲光。

  白初虹心尖隱隱一抽,不禁要想,她這一去,可還有活路回來?

  驀地,他覆住她平放在腿上的纖手,她指尖泛僵,任由他一把攥緊。

  “你若能拋開從前恩怨,與本王重修舊好,本王便能像從前那般待你。”

  聶紫綸面上泛笑,聲嗓甚是溫醇柔軟,如絲綢那般順滑,聽在白初虹耳底,卻是字字教她心驚。

  夫妻之間能有什麼恩怨?從前聶紫綸又是如何對待韋寶珠?

  進了浚王府,她還出得來嗎?

  望著聶紫綸那張俊美無雙的面龐,白初虹一顆心,隨著馬車的晃搖,一路震盪不安的跳動……

  “不錯,這段日子裡,我確實是恨過王爺,可終究沒能真正恨進心底,死過一遭方知人生如此漫長,與其用一輩子的時光來恨,倒不如放下仇恨,留在王爺身邊。”

  她眸光盈盈,語氣真切,姿態柔軟,找不出一絲虛假。

  但,這不是韋寶珠。

  韋寶珠有幾分聰明,幾分才智,他比誰都清楚,這絕不是她會說的話。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她背後操弄,意圖透過她來接近他。

  會是誰呢?是韋氏昔日的黨羽?抑或是朝中政敵?

  不論那人是誰,這事倒有些意思,光是能讓蠢笨無度的韋寶珠,說出這些胸懷大度的明理話,便可推知此人不簡單。

  心思一起,聶紫綸嘴角微揚,探出手撫上白初虹的發梢。

  她不著痕跡的一凜,不敢妄動,逼自己回以一抹笑。

  “你對本王這般情深,反教本王慚顏。”他笑道。

  “寶珠……畢竟曾經做出有辱王爺顏面的事,自知有愧,不敢奢求什麼,只求能留在王府,好好伺候王爺。”白初虹昧著良心,脫口說道。

  聶紫綸但笑不語,目光銳亮如刃,直瞅著她。

  “寶珠,你去了一趟田莊,似是開了智,與以往不太一樣。”他意有所指。

  微光自白初虹眼中一閃而逝,她語氣酸楚的道:“嫁夫隨夫,如今寶珠已無家可歸,若是連王爺都信不得,寶珠還能有什麼指望?”

  聶紫綸靜靜微笑,好似看戲那般,教人不寒而慄。

  白初虹這才明白,昔日與安陽王府相抗的浚王,是何等的可敬可畏。

  “你若能這樣想,那是再好不過。”末了,聶紫綸如是說道。

  白初虹凝噎在喉頭的那口氣,緩緩吞咽下去。儘管透過這男人的眼,她看得出來,他對她有所猜忌,有所盤算。

  “王爺……”

  “你隨本王回府吧。”

  發梢上的白玉大手驀然收回,她抬了抬眼,只見聶紫綸別過了俊美面龐,轉身便往外走。

  他的背影頎長,行姿優美,一看便知出身名門貴族,深受良好禮教管束。

  白初虹靜靜望著一會兒,竟無端有些發怔,直到那男人行至門外,回眸顧睞,她方恍然醒神。

  “怎麼,不是想回王府嗎?”瑩瑩月色下,聶紫綸長髮如墨,膚如皓玉,眉眼俊麗,神色清冷。

  她從來不曉得,一個男子竟然能生得如此好看,若非他眉間的那抹英氣,以及高大身形,怕是都要錯認為傾城美人。

  她緩步跟上,尾隨他身後,出了宅子,坐進一輛華貴的紫紅馬車。

  一路上,聶紫綸眼色淡然的凝瞅她,好似要將她從裡到外,細細看穿,她如坐針氈,片刻不能鬆懈。

  望著聶紫綸那張俊美無雙的面龐,白初虹一顆心,隨著馬車的晃搖,一路震盪不安的跳動……

  抵達浚王府大門,錦簾被撩起,聶紫綸鬆開了她的手,下了馬車,而她依然坐在車廂裡,不知該不該下車。

  聽見外頭鬧哄哄的迎接聲,她挑起了簾子,透過小窗,望向那座五進大宅。宅門上方的黑檀木匾額,刻著皇帝御筆賞賜的“嗣浚王”三大字,朱漆描金,貴氣震目,好似也壓在她的心口上,教她喘不過氣。

  進了這扇門,她便不再是安陽王府的王妃,而是浚王府的主母,韋寶珠。

  等在那扇門後的,會是怎生的光景,怎生的困境?

  她不敢再想下去。

  收回手,放下簾子,白初虹出了馬車,在一眾王府下人的愕目相迎中,緩緩走向站在門前石階上的聶紫綸。

  聶紫綸只回身,淡睞她一眼,未曾言笑,便在隨從的簇擁下,兀自進了王府。

  白初虹心中苦笑,垂下眼簾,雙手合袖尾隨入內。

  浚王府的大門緩緩合上。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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