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晴子《大腳乾娘》[媒婆不是人之一]


出版日期:2012年7月18日


外冷內熱一城之主VS.率真直爽小釀酒孃


一連串的巧合都是為了一次命中注定的相戀……
她是謝家酒坊庶出的千金,娘早逝、爹不疼,
留她一雙大腳不纏,便是方便當她是下人使喚,
這酒坊裡,上至買貨釀酒、下至送酒收帳,她一手包辦,
這回還得為了收拾嫡出大哥闖出的爛攤子,
親上城主家送酒,不料,竟會巧遇城主責罰下人,
瞧那人被下令砍去一隻手臂,她便覺得城主非好人,
然而兩人幾次唇槍舌戰下來,她倒覺得自己誤會他,
他是個大度的人,一次吵到笑之後,便盡釋前嫌;
他是個心細的人,知道她守酒窖,親自送來暖裘;
他是個體貼的人,了解她在家受盡欺凌、得上青樓送酒,
竟不惜花天價黃金,就只是要請她回宅釀酒!
然而,能在他家受保護很好,可知道他得去相親就心酸,
沒想到,前陣子她在這認的乾兒子小鬼竟然說要幫她忙?!
可孩子啊,絆腳一直讓她往城主的懷中跌,真是好辦法?



楔 子
北方大城崇元城是一商業繁榮的老城,近郊一座可以俯看山下繁榮街景的「玄武山莊」就盤踞在山腰上,因時至初春,四周樹木灰黃交錯外,還有初綻的新芽嬌嫩吐綠,襯在凝雪未融的枝幹上,圍繞著層層疊疊的亭臺樓閣,構成一幅相當美麗的風景,這裡也是城主萬昀泰的宅第。
佔地極廣的山莊裡,正副總管就有十二名,奴僕人數更是破百。
這會兒,奴僕們更是在大總管的命令下,要趕在元宵前一天,先行將紅燈籠一一懸掛起來,所以,山莊裡外都可看到奴僕們有的站在椅子上,有的在下方遞上燈籠,一上一下的將燈籠給掛上去。
忙碌好一陣子,終於佈置妥當,才一一點火,瞬間,古典精緻的優雅山莊就沉浸在幾百盞燈籠光華中。
此刻,卻有人發現亭臺旁少了一盞,納悶的道:「怎麼會少?去年的燈籠已全部拿出來了啊。」
負責擺燈的副總管揮了揮手,「到雜物室找一找,應該還有舊的。」
「是。」
該名奴僕連忙往雜物室走去,一路經過由紅燈籠串起的亭臺、迴廊、花園,再走進僕役院旁的雜物室。雜物室裡,雜七雜八的東西塞得滿滿的,他翻找了好半天,滿身是汗,且愈往裡面搜,灰塵愈厚,害他不禁嗆咳幾聲。
驀地,他看到最裡面的櫃子上有個方盒子,盒子上還積了厚厚一層灰塵,他輕輕拍去灰塵,打開一看,眼睛陡地一亮。
他小心翼翼的拿出盒子裡還半新的燈籠,快步走出雜物室。
不一會兒,這只燈籠被高高掛起,並點燃燭火,讓紅燈籠綻放喜氣,只是同一時間,一道白光從燈籠裡竄出,直往天際,瞬間不見蹤影。
他眨了眨眼,再看看微火熒熒的燈籠。
沒有東西啊,難不成是他眼花了?
忽地,不遠處的窗櫺傳來一連幾聲「砰砰」聲響,好像重物撞擊的聲音。
但他望過去,卻什麼人影也沒有。
夜風拂來,隱隱又聽到像是孩童哀痛的聲音。
「是哪個調皮鬼啊!」他火大的吼了一聲,猜測是山莊裡僕役院的孩童溜進去玩。
但他錯了,這道白光先是在院落裡東竄西竄,像是煞不住似的,幾次跌撞碰壁後,白光終於穩定多了,能自在的晃來晃去,甚至發出童稚的嘻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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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城內,雖已近元宵,天氣仍涼,年味仍濃,每個人臉上仍充滿過年的喜悅,熙來攘往的街道上,處處懸掛琳瑯滿目的精致花燈,百姓們興高采烈的賞花燈,街上還有舞龍舞獅、戲班子跟雜耍表演等,不時還能听到煙火燃放的“砰砰”聲。

    “借過!”

    人群中一個小小身影推著一輛載了六大甕酒的推車,穿過擁塞的人潮、忙碌的攤販,小心翼翼的邊推邊喊著,“借過、借過……”

    賞燈、猜燈謎的北城百姓們一看到個兒嬌小的她,眼中莫不出現同情,有的還幫忙推一把,甚至幫忙請人讓路。

    她回以一笑,頻頻稱謝!

    終于,她穿過人潮洶涌的街道,看到自家馬車已在人潮較少的街口候著。

    “我來,二小姐。”引頸盼了好久的馬車夫元伯,看到是她,隨即下了馬車,將推車上的酒甕一一扛上馬車,再將推車放上。

    見東西都搬上了,她利落的一蹬,進到馬車內。

    “謝謝你,元伯。”謝小藍拭去額上的汗水,朝家中的老奴僕感激一笑。

    但元伯可笑不出來,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真是的,怎麼說你也是謝氏酒坊的小千金,竟然什麼事都要你來做,今兒個是元宵啊!”

    “沒關系的,元伯,咱們趕快去山莊吧,不然時間都遲了。”

    “遲了又如何?”元伯嘀嘀咕咕的坐上馬車,駕車往半山腰的山莊而去。“這街頭巷尾全是賞燈的人潮,要不是二小姐有先見之明,讓我早幾個時辰將馬車拉來這,這會兒也塞住了,遲些也沒關系,正常是要遲的……”

    元伯嘴上說著這些,其實是替自家小姐覺得不值。原先這玄武山莊要的酒早在一個月前便定下了,卻讓性喜花天酒地的大少爺偷了好幾甕到妓院快活,喝得醉醺醺的不說,本該送貨的他,這會還醉倒在溫柔鄉里。

    然而他這偷懶又偷竊的行為,老爺跟大夫人不僅沒責怪半句,還要平時就得買貨釀酒、忙里忙外的二小姐接這燙手山芋!迫得她得從近幾日出貨的客人那,一一拜托,先拿回未開封的酒,過幾日,待酒窖里的酒完成,再回送回去,這一忙下來,都幾個時辰了。

    雖說謝家奴僕個個看不過去,但老爺卻還選在這時候出遠門訪友,而夫人跟大小姐去參加元宵茶宴,大小爺醉臥青樓,獨留二小姐收拾這爛攤子,真是太過分了!

    知道元伯替她生氣,但已經習慣家里人這樣對待的謝小藍沒多說什麼。

    她擠身在酒甕間,隨著馬車往山上走,從隨風飛揚的後車簾間隙,能看到崇元城里萬家燈火,一串串燈籠綿延數十尺、璀璨如天上星河的美景。

    她真的不介意這件事,換個角度想,就是因為能在此刻上山,才能看見這滿城輝煌的燈火啊!

    身為小妾之女,她的身分已是矮了一截,加上親娘早逝,親爹對她更是不理不睬,而大娘向來強勢,為謝家生的一雙兒女又都是挺拔俊美、高美艷的公子千金,相較之下,她的長相雖也承襲了娘親的秀美,但個子嬌小,又因時時得在戶外做事,皮膚不若一般姑娘家的白皙柔嫩,加上一雙大腳,當然不若兄姐討爹娘疼愛。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腳,淡淡一笑。

    好人家的姑娘都有纏足,但她是小妾所出,有些理應注意的事,在娘早逝後,就變得微不足道。

    但她不怨,她還慶幸有這麼一雙天足,要不,天天都有那麼多的活兒要干,纏足怎麼做事

    坐在噠噠奔馳的馬車後,她悠哉的欣賞美麗夜景,約莫行駛半個多時辰後,馬車抵達玄武山莊。

    雖說玄武山莊都是固定跟謝家酒坊買酒,但這卻是謝小藍第一次來到這里。因為玄武山莊向來不積欠貨款、銀貨兩迄,她懶散的大哥把來這里送酒當肥缺,每每都搶著來,然後收到的銀票並沒有全數送回帳房,而是扣下一些當零用——不過,既然持家的大娘都要求帳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別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高大古樸的山莊大門兩旁,站著兩名高大的守衛,由于門檐上掛了兩串燈籠,大門還算明亮,謝小藍可以看清楚他們的表情。兩名守衛初听到他們要進莊,似乎露出了困擾的樣子,頓了一會,才要他們先在外面等等,其中一人進到山莊通報,不久,一名兩鬢斑白的勁裝男子走了出來。

    元伯一眼就認出他,連忙行了禮,並揚手介紹謝小藍,“蕭副總管,這是我家二小姐,我們來送貨,呃……今兒個莊里是不是有要事?會不會不方便?”

    “若真如此,我們就先離開,是我們不好,應該早上送過來的。”謝小藍也覺得怪怪的,因為除了守衛,蕭副總管的表情也似有為難。

    蕭副總管想了一會,還是決定讓他們進山莊。“沒關系,進來吧。”

    “我來推就好。”元伯示意她先行,他則在她身後推著載了好幾甕酒的推車。

    進入山莊後,燈火通明,謝小藍眼楮一亮,視線所及皆是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氣派恢宏的大廳,更顯金碧輝煌。

    當蕭副總管領著兩人來到前廳後,常往來送貨的元伯說︰“二小姐,我跟著蕭副總管送到酒窖就行,你在這里等著。”

    她點點頭,“麻煩你了。”她再朝蕭副總管行個禮,看著兩人轉往另一邊長廊。

    今日若送酒的是大哥,肯定會跟過去,因為錢不讓奴才經手是大娘的堅持,在她眼中,奴才都是不誠實的,且若買家大方,賞了一、兩串錢給搬酒的奴僕,大娘也會覺得那些都該是東家的,不許入奴僕口袋。

    謝小藍苦笑,目光再次回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山莊,邊看,邊走出院落。

    心想,元伯回來還要點時間,她逛逛不要緊吧,只要別走太遠。

    不過,這里怎麼會如此冷清?明明今兒個過節,可除了在莊里張燈結彩外,月暗風寂的,連走動的奴僕也沒幾個。

    驀地,一道慘叫聲打破此時的靜寂。

    “啊——不要!饒命啊,二爺!”

    二爺這指的應該是崇元城現任城主萬昀泰吧。謝小藍在心中暗自猜測。

    不過這“二爺”之稱,倒是跟輩分沒關系。崇元城百姓都知道,前任城主是萬昀泰的父親,大伙尊稱他一聲“萬大爺”,所以,這幾年萬昀泰繼位後,百姓們就照玄武山莊的奴僕喊新城主為“二爺”。

    “啊——”更慘烈的叫聲又傳來。

    這讓謝小藍不禁蹙起柳眉,她明知好奇心並非好事,但腳步還是不听使喚的往聲音來源走去。

    不久,她在前方看見似乎是議事廳的大廳,廳堂里聚了不少人,氣氛頗為凝重,下意識的,她身子一側,隱身在樹影下。

    大廳里,左右各站了兩大排黑壓壓的人牆,其中有男、有女,皆穿著象征玄武山莊奴僕的藍白衣著,個個神情嚴肅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一名中年男子,該名男子渾身發抖,拚命揉著手臂跟腿,好像很疼似的。

    她的目光再移向居中坐在高位上的男子——應該是城主吧,從這氣勢跟狀況看來,他該是萬昀泰沒錯。

    說到這個人,謝小藍倒是耳聞不少。听說他年紀雖輕,但文武雙全,克南北貨通販,並經營各式商行,因而富甲一方,在商場上獨佔鰲頭,身價炙手可熱,她還听說崇元城內未出閣的閨女都對他又愛又懼,因為他條件雖好,但不易親近,說一不二、不怒而威,不過這並不影響城里的富賈官吏為他這個乘龍快婿搶破頭。

    不過那些都是听說,今天是她第一次有緣見到這個城主大人。

    看一眼,的確讓人驚艷。

    他的身材雖粗獷高大,但容貌卻是俊雅不凡,英挺的鼻梁、薄抿的唇瓣都極出色,只是那雙深邃的黑眸帶著冷意,再加上挺拔昂藏的身軀在一身貴氣雅致的紫袍襯托下,散發著一股陽剛味十足的懾人氣魄,讓人望之生畏。

    其實謝小藍站的地方不遠,只是身子被樹影藏住了,但她還是能清楚听見廳里的對話——

    “求求二爺……再通融通融。”黃升平眼眶含淚,拚命磕頭。

    萬昀泰神情陰冷的睨著他,沉默不語。

    反而是黃升平自覺心虛,頭愈垂愈低,但還是吶吶的請求,“再一個月?呃,再十天?五天,五天就好,求求二爺,我就算傾家蕩產也會把那筆錢還出來的。”

    聞言,站在兩旁的人莫不在心中唾棄,能賣的都賣了,不能賣的也全都賣了,還有什麼家當可以拿來傾家蕩產!

    “不必了,何總管,把他的右手臂給廢了,他欠的債就一筆勾消!”

    萬昀泰終于開口了,聲音冷峻得如冰水般沁入在場人的心坎,就連在議事廳外的謝小藍都起了一陣哆嗦,冒起雞皮疙瘩。

    “不要啊!二爺,我不要斷手臂……嗚嗚……不要,饒了我!饒了我!”黃升平拚命搖頭又磕頭。

    萬昀泰用眼神示意站在他身側的何總管動手,听令後,何總管走向黃升平,黃升平起身想跑,但另有兩個侍從已經看穿他的意圖,上前抓住他的左右手臂。

    “不要!不要——”

    謝小藍心驚膽顫的看到何總管走近那名驚慌掙扎的男人,傾身出掌,接著男人發出淒厲的哀號聲,隨即痛暈倒地。

    兩名侍從隨即將他拖走,她不忍心看,飛快的低下頭,卻听到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聲。

    頓時,她對這個人人稱好的城主大人感到憤怒。

    在他眼中,人命就如草芥嗎?可以這樣糟蹋的嗎?雖然欠錢頗不應該,可看那個人的穿著,便知也是個窮苦人,何必這麼為難,甚至對別人的哀戚請求無動于衷,廢了人家手臂。

    思及此,謝小藍十分不能諒解,她長期跟奴佣下僕們相處,最知窮苦人的難處與無奈,而堂堂一城之主卻不能體恤,讓她很看不起。

    她看著那可憐人被拖走後,廳堂里的奴僕們陸陸續續走了出來,且她注意到出來的人個個垂頭喪氣、一臉沉痛。果然,在萬昀泰這樣殘酷的人手下做事,誰能有好心情?再加上親耳听到那淒厲的叫聲,誰敢不如履薄冰?

    暗嘆一口氣後,她打算等這群人都走遠後,便跟著離開。

    只是她才剛邁出一步,卻教一道怒斥給叫停了。

    “站住!是誰?”

    聞言,謝小藍心一驚,她剛剛太生氣了,所以沒注意到奴僕們雖然陸續走了,但主子可還沒有,竟就這樣活生生被抓!

    “轉過身。”萬昀泰的聲音很低沉,而他為了剛剛的事,心情仍舊欠佳。

    更壞他心情的是眼前的人——一個隱身樹後的人,目的為何?

    “我這笨蛋。”謝小藍忍不住低聲罵自己輕忽,但既然被發現了,她不能不回頭,畢竟要她跑,肯定輸人一截。抿抿唇,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過身來。

    “走出來。”山莊夜如白晝,她刻意隱身樹後,他無法瞧清楚。

    “喔。”知道退無可退,她整個人直直走到他看得清楚的位置。

    看到眼前的是名女子,萬昀泰不免訝異。

    他不禁打量起她,北方男人多高大挺拔,連女子亦是高健美,眼前的她卻異常嬌小,不過五官還算出色,一雙水靈大眼、粉嫩朱唇,只是肌膚泛著健康膚色,相較于現下女子的白皙,顯得很不一樣。

    她的衣著干淨但陳舊,極為樸素,身上連件飾品也無,烏黑秀發倒是閃亮柔順,但頭上也僅系了一條紫色發帶。

    看起來是長期在勞動的女子。

    倏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手伸向她,嚇得她愣了好一會,還後退一步。

    “你干麼”謝小藍驚恐的瞪著他。

    萬昀泰收回手。看反應就知道對方不懂武,應該不至于造成威脅,“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里?”

    他的語氣還是很凶,他猜測山莊里戒備森嚴,她既不懂武,能進來肯定是侍從開門迎進,既是如此他便能稍微松懈下警戒,但該問的還是得問出來。

    “我是……喂,這關你什麼事,你也沒說你是誰啊?”謝小藍的語氣也沒有很好。

    一是她覺得這人欺負窮苦人;二是他剛剛沒禮貌的舉動嚇到她;三是他似乎也打量了她一番,看起來應該是認定她也是一般窮人,所以才對她這麼凶的吧!

    可惡!她討厭這種有錢人。

    聞言,他濃眉一蹙,“我們有什麼過節嗎?”她眼里的確帶著一抹不屑,但印象中,他不認識她。

    嚴格講起來——“沒有。”但林林總總的結論加起來,她討厭他,所以她還故意仰起頭來說話。

    這是挑釁?很……很好,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敢挑釁他的女人。

    又看著她,他想了一會,猜想道︰“你是來送貨的吧。這可是我的地盤,你確定不親自回答我的問題?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找得到你,你想……你的東家會不高興吧!”其實,要想知道是誰也不難,門口侍衛問一下就好。

    “我……”謝小藍內心一驚。慘了!她突然意識到他再怎麼惡劣,也是謝氏酒坊的大客戶,她得罪不來!

    “說話。”他加重語氣道。

    “我是送貨的沒錯,送謝氏酒坊的酒來,只是迷路經過這里,好奇多看了兩眼,相信我,我什麼都沒做。”這次,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善一點,“呃,你知道前廳在哪嗎?我現在得到前廳去找另一個跟我一起送貨來的人,二爺。”

    “喔~看來你很清楚我是誰嘛!”他盯著她。

    啊!她真的是笨蛋,剛剛還很有氣勢,現在馬上露了馬腳。

    “呃,沒關系,我也可以自己去找。”她轉過身,連忙提著裙子,飛快往前廳跑,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直視她的背景,萬昀泰覺得突兀又好笑。他見過的女子,走起路來總是盡力維持飄逸雅致、婷婷裊裊,他從沒見過這麼毛毛躁躁的。

    況且一個偷藏樹下、認識他卻對他似乎頗為不滿的女子,真是……奇怪……

    由于思緒全在謝小藍身上,萬昀泰並沒有發現一道白光在他身後乍現。

    白光瞬間消失,一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先是往右走一步,再向前一步,與他站在一起後,再順著他的目光,伸長脖子,踮起腳尖,這才勉強看到萬昀泰在看一位嬌小的姑娘。

    “你看很久喔,對她有興趣嗎?要不,這幾天我在你身邊晃來晃去的,也不曾看你對哪個姑娘多瞧兩眼?”小男孩嘀嘀咕咕的說著。

    不一會,萬昀泰收回視線,邁開腳步離開,完全沒發現身旁的孩子。

    小男孩暗嘆一口氣。

    唉,沒陰陽眼、沒天眼通、八字又重,他要指望這個未來的爹能幫他的忙,早早將他生出來當寶貝寵,是不可能了。

    不過……他抬頭看向那已不見嬌小女子的前方,頓時笑了,接著一眨眼,化為一道白光,往前溜轉而去。

    謝小藍獨自坐在廳堂里,眼楮就望向元伯跟蕭副總管離去的方向,但還不見兩人回來。她真不明白,怎麼去那麼久?酒窖離這里很遠嗎?

    托著腮,她繼續無聊的看著門。

    驀地,一個約莫五、六歲左右、身著紅色馬褂的小男童走進來,他先是側著臉打量她,又好像在思索什麼似的,繞著她轉起圈圈,還不時的點頭晃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他唇紅齒白,臉頰粉嫩,眼楮圓,臉兒也圓,長得十分討喜。

    只是他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情實在好逗喔!她不得不忍住笑意問︰“這位小公子,有什麼事嗎?”

    韓林先是一愣,像是看到什麼奇怪東西似的盯著她,接著,又是一臉欣喜,咚咚咚的直奔她跟前,指著自己說︰“你、你看得到我”

    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到,這孩子怎麼這麼有趣。

    她覺得好笑的說︰“當然,怎麼了?”

    突然,小男孩嘴一扁,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他好感動啊,從封印的燈籠里都出來好幾天了,這座山莊他前前後後不曉得走過幾回了,遇到了不少人,包括他命中注定的爹,但沒有一個人看得見他,讓他好寂寞,這會,終于有人看得見他了。

    “怎麼突然就哭了?”不解孩子心思,謝小藍有些無措。

    “嗚嗚嗚……”韓林真的好感動,哭得抽抽噎噎。

    哭不停,這下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連忙蹲下身,目光與他對視,安撫著,“小公子,別哭了,你住這里吧?你爹娘呢?”小孩真難懂,剛才還一臉興致的瞧著她,這會卻哭得淚如雨下。

    韓林眨眨圓亮的眼楮,看著眼前這雙好溫暖的眼眸,“我、我還沒有爹娘,正確來說,我知道我爹是誰,但還不知道誰是娘。”

    這話很難听懂,謝小藍猜測可能是在他小的時候,親娘就往生了,跟她一樣,所以才不知道娘是誰。想到這,濃濃的不舍涌上心頭,她親切的看著他,“我帶你去找你爹吧,他在哪里?你是萬家的孩子嗎?”

    雖然山莊里肯定也有奴僕的家人孩子,只是她見這孩子穿著華貴,看起來比較像主人家的孩子。

    不過這倒很奇怪,萬家男丁單薄,萬昀泰是萬大爺四十多歲時老來得子,五年前,萬大爺就因年邁卸下城主之職,由年已二十二歲的萬昀泰接位。雖然萬昀泰十七、八歲時,萬家二老就積極為他的婚事張羅,但萬昀泰極有主見,直言暫時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婚事就延宕至今——這是北城百姓都知道的事。

    所以,這孩子到底是誰家的小孩啊?不過五、六歲左右,卻一身繡功精致的綢緞華服,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身分非尊即貴,他還說他爹住山莊,太奇怪了……

    看眼前的大姐姐一臉疑惑,韓林暗喊一聲糟。

    他上一輩子可是個富商之子,雖然娘不疼,爹可愛了,他入棺那日的壽服可是貴得令人咋舌,難怪會引人注意,不過那是上一世的事,怎麼可能拿出來說。而這一世與他有父子親緣的是萬二爺,但他還沒出生啊!說出來誰會相信,況且時候也還未到。

    韓林煞有其事的大嘆一聲,“這種事啊,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大姐姐一定要問嗎?”他一臉無辜的看她。

    見狀,謝小藍心一軟,連忙搖頭。大概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她就別為難孩子了。

    “我比較想知道的是,以後大姐姐會常來這里嗎?”他撒著嬌問。

    她再次搖了搖頭,“應該不會。”

    頓時,他的表情黯淡下來,她可是唯一看得見他的人啊!況且她又是萬二爺多看了幾眼的人……

    瞧他垂頭喪氣,她心想,這孩子好像真的頗喜歡自己的,便覺得有些不忍,“呃,其實也不會這麼久啦,也許過陣子我又會來酒莊送酒了。”

    他眼楮倏地一亮,“真的嗎?那下回來,可以幫我帶支冰糖葫蘆嗎?我好久沒吃了。”

    原來不是想看她,是想吃零嘴啊,果然孩子就是孩子。

    她哭笑不得的頻點頭,但說真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下回來這里送貨是何時,也許又得等哥哥喝醉酒了,才有機會。

    “但若我下次又來,要怎麼找你呢?”她笑著問。

    他露齒一笑,“我會主動找姐姐的。對了,我叫韓林。”

    “我叫謝小藍。”她跟著自我介紹。

    “所以呢?”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本來背對著大門跟韓林說話的謝小藍回過頭,才發現來人是萬昀泰。只是她再回頭,本來還在跟她說話的孩子卻不見了。

    奇怪,這孩子怎麼溜這麼快,從哪個小門跑走的嗎?該不會……這孩子也怕萬昀泰,才跑這麼快的吧。

    “你還好嗎?還正常嗎?”萬昀泰狐疑的問。

    他其實已站在廳堂外好一會兒了,就見她一個人對著空氣有說有笑的,他不得不懷疑這女人怪怪的,最後他是看不下去了才走進來。

    “你才不正常呢,你沒看到……”她急急住了口,韓林會跑那麼快,肯定是害怕萬二爺,萬一她把人說出來,該不會害他被萬二爺處罰吧?

    他對她的膽大真是印象深刻,明知他的身分,卻不知輕重的敢說他不正常,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不過,他實在太好奇她剛剛到底在做什麼?忍不住又問︰“你在跟誰說話?”

    “沒有啊。”前有結怨,謝小藍對他頂多只有客戶上的禮貌,沒有太好的臉色,“二爺看錯了,我在等人,沒有說話。”

    竟敢當著他的面睜眼說瞎話?這下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勇敢讓他刮目相看,不似他印象中那些謹遵三從四德、柔美溫婉,像瓷娃娃一樣的大家閨秀。

    驀地,一道蒼老的嗓音從廳外傳來,“二小姐,蕭副總管將銀票直接給我了,我們可以走……”

    人未到,聲音先來的元伯走進廳內,一見廳里還有萬昀泰在,連忙停下腳步,彎身行禮,“二爺好。”

    二小姐萬昀泰驚訝的看向謝小藍,元伯他是識得的,是謝家酒坊常來送貨的老奴僕,依他的稱呼,這粗服布衣的率性女子竟是主子

    “二爺,我們走了。”早就想離開的謝小藍,才不想管他驚訝的樣子,自顧轉身離開。

    “呃,二小姐,等等我……”元伯急著要追上去,但不忘再跟萬昀泰行禮才追上前。

    萬昀泰抿著唇,眼中有著思索之光。

    韓林再次現身,看著他未來的爹,眼中也有思索之光。要不是擔心未來的爹會將大姐姐視為瘋子,日後再也不讓她進山莊,他才不想躲起來呢,畢竟能見到他這個小鬼的人是極少數嘛。

    只是,他不禁想說——未來的爹爹,你能不能爭氣點,快點追上親親娘子,弄大她的肚子呢?

    他啊,真的很希望有更多更多的人可以看見自己!

    現在的萬昀泰,眼中只有桌上堆疊得像小山一般高的卷宗與帳冊,他忙得不可開交。

    古樸淡雅的書房里,他張著沉靜內斂的黑眸,若有所思,不時拿握在手里的毛筆,沾墨書寫。

    外界都說他心思縝密,頗有治商天賦,卻不知他為此付出多少代價與時間。要管理一座城本就繁忙,再加上他開設各大商行,還負責南北貨轉運,更是日夜皆忙碌,且在創造繁榮商機時,還不能跟自家城里的百姓搶生意,這中間要拿捏的分寸,豈是容易?

    我未來的爹啊!你別老窩在山莊嘛,要出去看姑娘,才能遇到好對象啊。韓林坐在桌子一角,苦著一張圓臉兒,無聊到頻頻打呵欠,心里還犯嘀咕。

    他都不知道在這里待多久了,久到他頻打盹了。

    突然“叩叩”的敲門聲響起,接著是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二爺,馬車備好了。”

    馬車!韓林的小頭重重一點,總算清醒過來了。

    “知道了。”萬昀泰擱下毛筆,開始收拾帳冊。

    要出去了韓林眼楮一亮,立即跳下桌子,興致勃勃的跟著萬昀泰的腳步往外走。

    半晌,馬車噠噠的奔馳下山,車內,萬昀泰仍不得閑,持續看著手上的進貨帳冊,但他對面精神奕奕的韓林可就坐不住了,小腦袋瓜一會兒往右、一會兒往左的鑽出馬車東看西瞧,眉開眼笑的看著熱鬧繁華的街景,驀地,有一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條靜巷前,一輛馬車停妥,走下一名姑娘後,馬車又走了。

    咦?那個姑娘是……啊!是大姐姐!韓林好興奮,想溜出馬車找謝小藍,卻因沒有控制好靈力,一下子往前沖,竟一把撞上車夫的後背。

    “噢!”車夫被撞到往前傾,雖沒被撞痛,驚嚇倒是不少,因為他隨即回頭,但背後啥也沒有……

    心里一慌,手上的韁繩沒拉穩,不小心拉扯了一下,負責前行的兩匹黑色駿馬昂頭嘶叫,緊急停下。

    闖了小禍的韓林吐吐舌頭,不敢再亂竄。何況,他剛剛看見靜巷前又一輛馬車停妥,走下一名年輕男人往大姐姐那走去,應該是認識的人,他不好出現打擾。

    “怎麼回事?”萬昀泰拉開馬車車簾,問著車夫。

    “呃,沒事。二爺,我馬上駕車。”車夫尷尬的摸著頭,他也很難解釋,但他剛剛真的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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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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