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珈《害相思》[天賜良緣之一]

艾珈《害相思》[天賜良緣之一]

寧離苦自小貪玩,師兄弟在練功,他天天都在玩,為了玩習得一身好輕功。
原以為他這輩子會一路玩玩玩玩到死,絕不可能對任何事認真,
沒想到下江南遊玩會遇見唐靈這個逗趣可愛的小女人,
她沒有一般姑娘家的忸怩作態,跟她在一起,放放紙鷂都開心得不得了。
今天見了她明天還想見,一不見就思念,真想跟她朝朝暮暮,天長又地久。
唉!從不懂得認真的他,這回竟對一個女人認真得驚天動地了……
唐靈簡直拿寧離苦這男人沒轍,一個男人竟然這麼纏,第一次見面,
他睡糊塗了抱著她喊什麼親親小春花,還蠻纏地胡吻了她,
嚇得她傻傻被吃了豆腐,接著發現她會做紙鷂,就黏賴著她要她做來玩,
這男人根本就是個貪玩的大孩子,惹得人又氣又笑。要是他生得丑怪,
她倒也還不在意,趕走就是了,偏偏他生得太好看,纏功又一流,她只有投降的分……


【出版日期】 2010年3月11日
許卿長安

楔子

  秋日,一隻鷹翔飛過,在清澄的藍天上畫出一道圓弧,眩目的金光盈滿天空。這兒是地居中央,上接京城,下接江南的「寧家堡」。放眼望去,橫貫堡前的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滿滿,懸在半空的花毯舖、燒酒舖的招幌隨風搖擺——凡人身上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渴望的,此處應有盡有。

  只是不講沒人知道,這塊看似富庶的寶地,十多年前不過是個平凡無名的丘壑。是那一年,「寧可老人」領著他四個徒兒在丘上蓋了房子之後,逐年過去,這兒才成了南北商賈的必經要地。

  寧家堡的名氣,時常惹來旅人的打探。他們總想知道寧家堡主——寧可老人與他四個徒兒究竟是何來歷,只是細問一問,嘿,還真沒人能說個清楚。

  有人說寧可老人曾官拜卿相,但看破了官海浮沉,才變賣家產蓋了這寧家堡。又有人說寧可老人是商賈出身,又有人說他是耕畜起家——答案無一而定,只有一件事清楚,此地居民都相當崇拜寧可老人。

  想想這寧家堡腹地,想想當年的老人,孤身一個漢子,身邊還帶了四個不滿十歲的娃,不得不誇他一句「神」。而今老人的勢力,就連附近幾個縣城的府衙也得懼他三分。偏他又謙沖待人,偶有水災旱災發生,他還大開糧倉,從不以勢欺人。只是老人年紀大了,自他底下四位徒弟——千歲、夢仙、離苦與獨齋年紀稍長,他便把堡中行當一樣一樣放手讓他們負責。

  據說寧可老人不曾娶妻,跟在他身邊的四個徒兒,也跟他毫無血緣,他們全是他在路邊拾回的淒苦孤兒。但老人視如己出,四個徒弟,其中年紀最長,擅計然之策的大徒弟「一爺」寧千歲專管賬房;「二爺」寧夢仙負責照看田地與糧倉;一身好輕功的「三爺」寧離苦,負責鏢局運送;而最挑嘴的「四爺」寧獨齋,則是管轄堡裡的飯館茶棧。

  再過兩、三個月,就是老人的七十大壽。他想趁這機會好好熱鬧熱鬧,所以一早下床,便找人喚來四個徒弟,說有要事交代……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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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寧家堡四側分別是鏢局、飯館、糧倉與錢莊,緊緊護衛其間的中堂。許是男人當家,這東西南北中五方的建設局,都是門楣寬闊、不見虛華的樸實宅邸。

  正午時分,一名扎著暗褐頭巾,穿著素黑長褂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鏢局內庭。此人正是掌管寧家鏢局,寧可老人的三徒弟——現年二十有五的「三爺」,寧離苦。

  一名小廝畢恭畢敬立在他前邊候著。

  說來寧離苦也好一陣沒進家門了。就在剛剛,他才結束一趟鏢。托鏢人呢,是鄰州府衙梁知州,送的東西,是幾顆價值萬金的夜明珠。說是當今丞相蔡太師生辰將至,所以梁知州備了一點「小禮」,托他送去給蔡太師祝賀祝賀。

  當時寧離苦一聽那夜明珠市值,話也沒答立刻要人送客。是梁知州好說歹說,又請來寧可老人威逼,他才不得不摸著鼻子帶著夜明珠動身。

  來回一趟個把月時間,他早懶得計算一路遇上多少賊人埋伏,就為了他懷裡那幾顆吃不得睡不得的鬼珠子!

  若非他輕功一流,加上個性機靈,不然這會兒,世上哪還有什麼「寧三爺」?!

  想想拚了老命就只為了賺這五百兩——他伸手入懷,一張俊臉緊皺,沒好氣丟了一迭銀票給小廝——真是怎麼想怎麼不值。

  「數數,是不是五百兩?」他懶散一瞟。

  小廝恭謹數算。「沒錯三爺,這兒是五百兩。」

  他點頭。「幫我拿去給『一爺』,還有,要他幫我轉告師父,我要出去?個幾天,會好一陣不在堡裡。」

  對主子吩咐,小廝早見怪不怪。寧家堡上下無人不知他們家三爺最厭惡工作。尤其前幾年,老當家要他們三爺接管鏢局,依三爺個性,當然是一口回絕。正當大伙心想「完了完了」的時候,是靠老當家一句話,平息了風波。

  什麼話這麼有用?大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老當家威脅要斷了師徒情分。

  姜還是老的辣,寧可老人知道他這個徒兒雖然玩性甚堅,可對他這個師父,還是頗為敬重。只是不單是寧可老人知道如何對付寧離苦,反過來他也很懂得對付他師父。

  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師父要他接鏢局走鏢,成。但他也立好了規矩,凡他走完一趟鏢,他便要出堡到其它地方休息個幾天,誰也不得阻撓。

  早先寧可老人還會念他幾句,說他幾個師兄弟沒一個像他這麼貪玩不負責任。可寧離苦從小我行我素,師父的抱怨他向來左耳進右耳出,全然不放在心上。

  久了,大伙也只能被逼著習慣成自然。

  「是,三爺慢走。」小廝應聲。

  寧離苦一揮衣袖,瀟灑轉身,就在這時,一名穿著灰衣的僕役遠遠跑來。

  「三爺等等——老當家有請,請您務必立刻到中堂——」

  聽見喊聲,一雙烏溜淘氣的眼珠一轉,他非但沒停下腳步,甚至逃得更快,只見他身一矮竄上屋頂,風吹雲似,眨個眼躍離鏢局數丈遠。

  開什麼玩笑。寧離苦一哼氣,自高高的牆垛躍下。

  他勞心勞力好不容易走完一趟鏢,還沒痛快玩它一陣,師父就要招他進中堂——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最瞭解師父,會突然找他去,肯定沒什麼好事,定又是哪個達官貴人托他送鏢去!

  呿!又不是傻子,他哪肯自投羅網。

  他一邊走著,隨手摘了枝草莖丟進嘴巴咬著,思忖,該上哪兒呢?

  趕了個把月的路,說真話,這會兒他只想找個暖烘烘被窩好好睡上一覺。都怪那個鬼知州,沒事托那什麼鬼夜明珠,搞得一堆賊頭要盜他的鏢,弄得他提心吊膽夜不成眠,受傷事小,他就怕稍有閃失,丟了師父跟他們鏢局的臉。

  他立刻想到「小春樓」——寧家堡鄰近漢子們的銷金窟。樓裡的春花姑娘是他的相好,一個多月沒見,該是過去敘個舊情的時候,他正要朝小春樓那兒走,腳步忽又停住。

  春花跟他的關係師兄弟哪個不知道?等會兒師父派人找,小春樓肯定是頭個目標,不成不成——他抹了把臉,忍住到嘴的呵欠,還是跑遠些好。

  到哪兒呢?他望著河岸邊的小船,腦子忽地轉出一首詩——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有了!他腳輕快一蹬,決定就到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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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城,大街上,一名頭扎雙髻,約莫七歲的男童正幪臉大哭。

  「嗚嗚……」

  「怎了小乙,老遠就聽見你聲音?」一名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藍衣「少年」,自曲折的巷尾走來。

  此「少年」名叫唐靈,雖然一身男孩打扮,但其實是女孩。她之所以故弄玄虛,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唐靈一家算是命苦,她姥姥與她早死的娘命運極為相似。她姥姥年輕曾是城中知名花樓「芝蘭樓」裡的姑娘,在樓裡攢夠了錢,便擇了個知心的男客嫁了。怎知道對方的真心不過眨眼,孩子生下沒兩年,男人心就變了。

  被拋棄的姥姥年紀大了,沒法在芝蘭樓重操舊業,於是鴇嬤給她一份差,讓她待在樓裡幫裡頭姑娘洗衣燒水擔柴。唐靈的娘長大也當了花娘,只是她命更苦,不但沒留住男人的心,生下孩子沒多久,還染上病死掉了。

  唐靈的爹不要這個女兒,妻子一死他立刻派人把唐靈丟回她姥姥家。唐靈姥姥也有骨氣,一接過孩子便下定決心,再不讓她的孫女重蹈覆轍。

  於是她決定把唐靈當成男孩養。

  也是好在唐靈個性聰穎,手腳又利落,雖是女兒身,可爬樹抓蟲翻跟斗樣樣難不倒,從小混在一大群男孩堆裡,十多年過去,至今還沒人發現眼前英姿煥發的少年,其實是個女嬌娥。

  「阿靈哥……」被喚叫小乙的男娃撲進唐靈懷裡。「都是小六子!小六子他把你送我的紙鷂搶去,我只剩下這個——」

  一臉鼻涕眼淚的小乙打開手掌,唐靈一望,只見一縷被揉縐的布?,是她早先要小乙結在紙鷂邊的。

  在南方,人們稱呼紙鳶為紙鷂,製法拉法同出一轍,只是形體稍有些不同。而唐靈,正是城裡孩子們心目中數一數二做紙鷂的能手。

  她一瞧街上。「小六子呢?」

  小乙往後方一指。「剛還在運河邊。」

  「帶我去找他。」她輕推小乙。

  盞茶功夫,兩人找到小六子,遠遠看見一群男孩七嘴八舌不知吵嚷些什麼。

  「我來啦,我玩過我知道……」

  「這是我的……」

  「才不是,這紙鷂明明是小乙的,是你從小乙那兒搶來的——」

  孩子群中不知是誰這麼喊道,只見不怎麼高興的小六子臉蛋忽地脹紅,手一抓搶了紙鷂便跑。

  「不借你們瞧了!」

  「你出爾反爾……」

  幾個男童追跑著,就在這時,唐靈向身邊小乙做了個噤聲手勢,趁小六子跑過來,她一把搶走他手裡的紙鷂。

  「啊!我的紙鷂……」小六子驚喊,定神一見是誰拿走,小臉兒忽地紅起。

  小乙急忙擋在紙鷂前面。「它才不是你的紙鷂,它是阿靈哥幫我做的!」

  小六子一哼。「你的就你的,反正我也不要了,爛死了,我從沒看過不會飛的紙鷂。」

  「胡說!阿靈哥做的紙鷂最棒了!」小乙回嘴。

  「你給我等一等。」見小六子想溜,唐靈趕忙揪住他衣領,兜頭給了他一?。「跟你說過多少次,想玩紙鷂就乖乖跟我上山撿柴,老不做事只想跟人搶,你是嫌頭被我打得不疼是不?」

  幾個孩童排擠小六子,不斷揪著唐靈的衣袖說:「阿靈哥別理他,我們自個兒去拾柴火。」

  「怎麼樣?」唐靈看著小六子問。

  只見這孩子低著頭,好似不知該不該點頭答應。

  瞧見他神態,唐靈就知他心裡意思,不給他時間猶豫,抓著他衣領便往坡上拖。

  唐靈對街坊孩子一直是這樣恩威並施,加上她手巧聰明,坊裡的孩子全當她是神,開口閉口,盡是阿靈哥長、阿靈哥短的。

  唐靈也知道孩子們喜歡她做的小玩意兒,正巧姥姥待的芝蘭樓柴火用得凶,靈機一動,招了孩子們幫忙做事。

  她總是這麼說:「想要我的紙鷂,成,但得過來跟我一起幹活。」

  「走走走,到坡上去。」

  唐靈像個將軍,振臂一喊,一群小蘿蔔頭就像一排小兵似,浩浩蕩蕩跟在她屁股後邊。

  須臾,一行人在土坡上最顯眼的大樹下站開。

  「大伙聽好,」唐靈俯視他們稚嫩的臉龐。「半個時辰,不管柴火撿得再少也得回樹下,不然就等著吃我頭?,聽清楚沒有?」

  「清楚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只剩初加進行列的小六子,滿臉彆扭地站在樹下,進退兩難。

  唐靈看著他暗搖搖頭。說來小六子這孩子也是命苦,昨晚她姥姥跟她提起,小六子跟她一樣,親娘很早就謝世了,才八歲就不得不跟著賣燈油的爹四處流浪,大概是因為孤單,他才會動不動跟人起勃溪。

  他只是想惹人注意,卻不知自己用錯了法子。

  「噯你——」她輕拍他腦勺。「跟我走。」

  「誰要跟你走!」小六子一扮鬼臉,拔腿就想跑。

  可唐靈整治過多少孩子,她隨手像拎雞似地一抓。「叫你來你就來,囉嗦什麼。」

  「哼!我就是不撿柴,你以為我稀罕你的紙鷂!」

  一路上,就聽見脾氣彆扭的小六子不斷亂叫。唐靈這邊,卻是文風不動,一徑笑著。

  唐靈熟知林中每一處,特別挑了個柴枝最多的地方鬆手,小六子一覺頸上沒了壓力,立刻跑得不見蹤影。

  唐靈也沒追,她臂一伸,輕巧攀上鄰近大樹,居高觀望小六子動靜。

  她看見小六子停步等她,發現她沒跟來,僵了一會兒,便開始彎腰拾柴。

  這小子,就一張嘴倔。

  她呵地笑著。

  好了,該換她幹活了。唐靈一揪樹籐,蹬了一腳,「咻」地溜了下來。

  「哎呦……」

  就在她腳方著地的時候,她突然聽見一聲呻吟。

  什麼東西?!她一察覺腳下有異,嚇得朝旁一躍。

  可不跳還好,一跳,反而絆著落葉堆裡的東西,她整個人往前撲。

  糟糕!

  就在她以為會撞傷腦袋,落葉堆中伸出一雙手,緊緊環住她細瘦的腰肢。

  「親親小春花,很想我是吧?瞧你今天這麼熱情——」

  一陣嘻笑聲傳入耳朵,唐靈還來不及回應,一張嘴突然被吻住。

  滑膩的舌鑽進她因吃驚而張大的雙唇間,甚至還頗有餘裕地蹭著她唇內兜轉、吮吸,過於驚嚇的她根本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傻傻被吃豆腐。

  輕薄的人兒正作著好夢,吻得正興起,一雙手也自然而然順摸了下去,只是摸著摸著——怪了!

  「怎麼沒有?!」

  底下人咕噥聲進耳,唐靈才驚覺不對勁。

  瞧瞧對方手正摸她哪兒?

  胸脯!

  「登徒子!」她猛地從對方身上彈開,伸手就是一拳。

  為了遮掩女兒身,唐靈胸前腰上可是纏滿了布條,弄得平平整整,對方一摸,當然會直叫「沒有」。

  「嘿。」

  落葉堆裡的魔爪終於露臉,不費吹灰之力擋下揮來的拳頭。

  對方現身,唐靈不由得一愣,她沒料到這堆落葉裡會躺著一個這麼好看的男人——一張麥色的臉蛋襯著一雙靈動的黑眸,端挺的鼻樑、方尖的下巴,雖然枯黃的落葉插了他滿頭,可仍舊掩不住他煥發的英姿。

  唐靈雖是未出嫁的閨女,但因幫姥姥工作的關係,她常進花樓走踏,待久了,看過的男人還真是不少,不過能教她一見就驚艷的俊爾男子,眼前人還真是頭一個。

  別說唐靈愣著,半坐起來的寧離苦也是一臉呆愕。他怎樣也想不到,原來剛撲在他身上跟他親嘴的人兒,不是他夢裡的小春花,而是個身形纖細,美得像朵蓮花似的好看少年。

  把美這字冠在這男孩身上,還真是一點都沒誆人!瞧他一雙明眸水汪汪,一管鼻直得像畫出來一樣,更別提那張小嘴——紅得像朵桃花似!要不是他一身男孩裝扮,單看那張臉,寧離苦真要以為眼前人是個姑娘了。

  可一見男孩平板的胸脯,寧離苦猛一敲腦袋。真是睡暈頭了他!怎麼可能姑娘的胸平成這德性?

  想到自己剛竟然還吻著眼前小嘴,直覺得香甜可口,背脊便一陣寒。

  沒道理啊!他是知道世間不少男子性好男色,可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癖好。

  率先回神的唐靈想抽回仍被抓住的拳頭,怎知不管她怎麼動怎麼掙,就是沒法逃脫對方箝制。

  「你這人——你快放開我啊!」

  「噯噯噯,對不住、對不住。」寧離苦趕忙放開人。

  一定是剛才的夢作祟!害他恍恍惚惚以為自己正在小春樓,而撲上來的那人,正是他的相好小春花,他才會就這樣親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冒犯的,實在是機緣湊巧,我在夢裡面夢見跟個姑娘玩,你忽地就朝我身上撲來——」到嘴的肥鵝哪有不吃的道理,他當然老實不客氣,緊環住吻了個紮實。

  這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唐靈火了。

  「還敢說是我的錯!你莫名其妙躺這兒,身上全是落葉,鬼才知道這兒躺了人——」

  說到這兒,唐靈突然想起自己的嘴剛才是怎地被親被舔,她生氣地擦著被吻紅的小嘴,一張臉因怒氣浮現漂亮的紅暈。

  望著唐靈緋紅的臉頰,寧離苦腦子又有些恍惚了。

  這男孩,怎麼會長得這麼漂亮,就連生氣,也好看得像朵花——等等等等!什麼花!

  目光一落到唐靈身上衣裳,他飄散的神智倏又拉了回來,心裡暗罵著——

  腦袋清醒點啊你,就算你好一陣沒上花樓找女人,也不該對著一個帶把的男人流口水啊!

  「我也沒說是你不對,我只是在解釋——」說到這兒,他忽地瞧見天色,嚇了一跳,天,他到底在這兒睡了多久?他自顧自岔開話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午時!」唐靈沒好氣。

  「難怪你沒發現我睡在這兒,」他一骨碌站起,積在他身上發上的落葉便沙沙沙掉下。「我來的時候,天才濛濛亮呢!」他邊說邊摘下頭巾拍著身上落葉。

  怪人。唐靈嘀咕。看他樣子,又不像沒銀兩住房的窮人,明明多走個一段路就有香軟的臥榻可睡,他偏要躺在這兒。

  被她踩著,活該!

  見唐靈仍舊憤憤,寧離苦彎起嘴笑,哥兒們似地打算搭他肩膀。

  「好啦好啦,你也別那麼愛生氣。這樣好了,我們一塊到鎮上,我找家酒樓擺上一桌,當作親了你的賠禮——」

  「誰要你的鬼賠禮。」唐靈一見他手來,立刻從背後抽出把短斧一揮。「我警告你,剛才的事你最好別給我傳出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寧離苦一晃,閃掉了斧刃。

  「好好好,我保證不說,你也別拿那斧頭揮來揮去,危險——」這小子凶得咧!瞧那斧頭磨得森利利,被砍著少說也斷條胳臂。

  唐靈一瞪。「閃開,我還有活兒要干。」

  他平舉雙手目送唐靈。真是,幹麼發那麼大脾氣?他都說不是故意,也主動賠不對了不是——他嘴裡嘟嘟囔囔,頭巾戴好準備要走了,就在這時,林子深處傳來一陣嗶嗶啵啵響,就是這聲音拉住他的腳步。

  那小子在幹麼?

  寧離苦生性好奇,念頭一轉,腳上已經有了動作。幾個點踏,他人已來到唐靈身後,探頭探腦窺看唐靈動作。

  瞧了會兒,他一翻白眼。

  呿,還以為有什麼好玩,不過是在劈竹嘛。

  寧離苦癟癟嘴正想走,可剛轉身,唐靈又有了新動作。

  只見他麻利地操使短斧,幾個劈劈削削,一根腕粗的桂竹便散成了一根根細竹枝,接著堆集了幾根枯柴生了團小火,然後抄起竹枝,一根根擱在火上烘烤過。

  好像在做什麼東西?寧離苦在旁瞧出了興味,渾然忘了最初打算,屁股拍拍坐下,觀望了起來。

  渾不覺被人窺看的唐靈從懷裡掏出一扎細麻繩,結實縛在劈好的竹枝上。

  見他一把竹架立起,寧離苦就懂了,他是在造鷂架。

  他著迷地望著唐靈的手勢,想不到這小子真有一手。大概兩年前吧,他也跟人迷過斗紙鷂,可他手不巧,造出來的紙鷂不爭氣,老輸。瞧著唐靈手裡的鷂架,立刻勾起了他玩興。

  光瞧就知道這小子做的鷂架既實又穩,放起來鐵定過癮!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寧離苦好玩,一發現新奇玩意兒,壓根兒忘了剛才輕薄過人家。他涎著笑臉蹭過去。

  「我說——小哥。」

  聞聲,專心製作著鷂架的唐靈嚇了一大跳。

  回頭見著是誰,她皺起眉頭。「又是你!」

  「誰叫咱們有緣,」寧離苦臉皮厚,從小不怕人給壞臉色。「我在旁看了好一會兒,你在做鷂架?」

  唐靈不想理他,抿著嘴不答,只是一味捆著竹枝。

  寧離苦等不到回答,悶了。「噯,你也開口說句話嘛。」

  她沒好氣地說:「錯了,我做的不是鷂架,是竹簍。」

  嘿,騙他沒看過紙鷂?!他雙眼一瞠。「怎麼可能是竹簍——」

  「知道你還問?」她橫他一眼。

  寧離苦被堵得啞口無言,想不到這小子這張嘴不但甜,還很會挖苦人——腦子方轉過那個「甜」字,他嚇得啐了一口。

  呸呸呸,男人嘴再甜也是男人的嘴,一個男人的嘴也能讓他想這麼多遍?!

  見他在旁擠眉弄眼忙個沒完,唐靈放下手裡鷂架,瞅著他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對嘛,早這麼問不就好了!寧離苦朝鷂架一望。「我是覺得你這鷂架做得挺紮實,想問你賣不賣?」

  「你說這兩個?」她動動手裡竹架。

  他點頭。

  「不行。」

  耶?!他再驚。「我都還沒出價你就拒絕我?」

  「我是說這兩個不行——」她正要解釋,忽地聽見遠方傳來畏怯的呼喊。

  「喂,有沒有人在啊?有沒有人——阿靈哥——」

  是小六子。頭回聽他喊她,唐靈心都軟了。

  「我在這兒。」她一腳挑起沙土,滅了她剛生起的火堆。

  小六子聞聲鑽出草叢,一張小臉興奮地發紅。

  「阿靈哥你看,我沒一下拾了這麼多!」

  「不錯嘛!」她搔搔小六子腦門,稱許地看著他拖來的柴堆。「原來你認真起來,也是挺厲害的。」

  小六子望見竹架,眼睛忽地瞠大。「做給我的?」

  「剛誰嚷嚷說他不稀罕的?」她糗了他一句。

  小六子臉都紅了。

  這會兒寧離苦可看懂了。原來他做的鷂架是要送給那孩子的,難怪他剛說不賣——不過等等,送一個還剩一個是不?

  「我說小哥——」

  寧離苦正要搭話,這時林子裡又傳來一陣的呼喊。敢情這小子是裡頭的孩子王?念頭剛轉,只見三五個孩子鑽出樹叢,和小六子一樣,身後也拖著一大把柴。

  孩子們東一句「阿靈哥」、西一句「阿靈哥」,弄得林子吵極了,唐靈一個一個聽、一個一個點頭,獨獨漏了最早出現的寧離苦。寧離苦這人也是孩子心性,見唐靈始終不理他,脾氣也來了。

  「停——」他放聲喊。

  孩子們包括唐靈嚇了一大跳,十幾隻眼睛齊望向他。

  「我也要紙鷂。」像個孩子似的,他一個箭步擠到唐靈面前,擺明在爭寵。

  孩子們你瞧瞧我望望,不知是誰突然笑出聲來。

  他們大概是沒想到,世上竟有人長這麼大了還貪玩!

  「有什麼好笑?」寧離苦環視身旁六、七張臉,理直氣壯地說:「我覺得紙鷂好玩,我也想要,不行啊?」

  他越是這麼說,孩子們越是哈哈哈哈笑個不停。

  「好了好了,」唐靈拍拍他們腦袋要他們小聲些,接著望向寧離苦。「我先說,我的紙鷂只送不賣,你想要,就得跟他們一樣,幫我做事。」

  「那有什麼難的?」寧離苦插腰哼氣。「現在要我做什麼?幫他們扛柴火下山?」

  「我們才不需要你幫忙。」小六子聲音最大。「我們拾的柴火自己會弄,你要阿靈哥的紙鷂,得明天自個兒上來拾。」

  「對對對,自己來拾柴。」幾個小娃兒異口同聲,看樣子是不想教寧離苦太輕易得手。

  幾個小娃兒也想跟他鬥!

  寧離苦眼珠子一轉,無意似地摸摸肚皮。「哎呀,睡了一上午,突然覺得肚子餓了。只是我初來乍到,不知有沒有什麼好心人,願意陪我一塊上街,品嚐一下城中名產……」

  「我我我我……」

  聽見吃,幾個孩子眼睛都亮了。

  「紙鷂呢?」他眉頭一挑。「我是不是得明天才能拿到?」

  「不用不用!」孩子們嚷了起來。「阿靈哥你快幫他做一隻。」

  眼下這群全是窮人家小孩,整天能吃上三頓已屬萬幸。這會兒聽見有人要給吃的,噢,要他們做什麼都成。

  「呦——」寧離苦故作驚奇。「想不到這揚州居民這麼好客,我一喊需要地陪,一下就來了這麼些個,我算算啊……」他指頭一個一個點過,最後落在唐靈臉上。「怎樣,小哥,你跟不跟?」

  鬼靈精。唐靈忍不住笑。要不是寧離苦人高馬大,橫看豎看不像個孩子,不然她還真當他只有八歲大。

  哪有人這麼貪玩不服輸的?又不是孩子!

  「我不去。」她心想,芝蘭樓的活兒還多著呢,她怎麼可能丟著姥姥一個人辛苦,跟他們胡混去。

  這小子不去——寧離苦望著眼下幾個蘿蔔頭,他帶這一群流鼻涕流口水的上街,不成了帶孩子的嬤嬤?

  能看嗎這?!

  「不行不行。」他頭搖得跟個博浪鼓似。「你也得跟我一道,噯,你們幾個幫我想想辦法。」

  「阿靈哥肯定是想回去幹活。」孩子們太清楚唐靈狀況,其中一人提議:「不然我們一起去幫忙,這樣阿靈哥就有時間跟我們一道玩。」

  這主意好。寧離苦贊同地點頭。

  幾個孩子投以冀盼的眼光,唐靈歎口氣。

  「好是好,只是我不懂——」她望向寧離苦。「要地陪他們幾個就夠了,幹麼要拉我一起?」

  寧離苦忘了先前教訓,手一伸就搭上唐靈肩膀,沒想到卻被她一掌拍掉。

  挨打的他一臉委屈地說:「幹麼啊,我當你是哥兒們才這麼說話——」

  她瞪他一眼。「誰跟你是哥兒們?」

  被澆了桶冷水,寧離苦委屈癟嘴。「我是想,我跟你年紀相近,我們兩個相伴至少比跟他們一道有話聊——」

  唐靈故意打量他。「怪了,我怎麼覺得你跟他們才叫年紀相近?」

  寧離苦俊臉忽紅,他哪聽不出這小子在拐彎罵人。

  底下幾個孩子瞧瞧左又瞧瞧右,雖說他們聽不出唐靈的言下之意,可每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年紀大的大爺輸了。

  幾個孩子又是一陣大笑。

  寧離苦這會兒進退兩難,要發脾氣嘛,似乎就應了唐靈說法;不發脾氣嘛,好像又被人瞧扁了。

  掙扎了一會兒,寧離苦決定放棄。「我知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我投降,行了唄?」打開始他就被這小子的嘴治得服服貼貼——不管是嘴甜還嘴利,他沒一樣比得過。

  「好了好了,」唐靈也不是這麼得理不饒人,她輕推仍笑個不停的孩子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了。」

  「喔喔,要吃好吃的東西了!」幾個孩子扛起他們拾來的柴薪,吵吵嚷嚷地討論著。

  「我要吃富春茶社的雪菜包子——」

  「我要吃千層糕!」

  「我要吃玉蘭餅,我娘說西園的玉蘭餅最香了。」

  「好好,你們要吃什麼通通買。」跟在後邊的寧離苦豪氣干雲。

  孩子們群起歡呼。「哇,大叔英明!」

  「什麼大叔!」他啐。「叫我三爺。」

  「三爺英明——」

  小蘿蔔頭嘴甜,加上寧離苦沒架子,一行人還沒踏進城門,幾個孩子已跟他混得極熟,不仔細問,還真看不出他是初來乍到的生客。

  真是,明明就是同一掛,剛還說什麼怕沒話聊!

  望著寧離苦不住比劃的模樣,走在最後邊的唐靈忍不住直笑。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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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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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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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完》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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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珈與你結好緣 艾珈

  哎呀!很開心又能跟大伙見面了!

  今回呢,有件好消息先來跟大家分享,我猜眼尖的讀者看見這標題應該已經猜到了,就是——艾珈辦活動了!

  噢噢噢,這可是我「出道」以來頭一遭哩!(害羞)

  詳細情形呢,狗屋網站上寫得非常清楚,請大家務必撥冗一讀。這兒我只略提一下四道題目——

  一、請寫下最喜歡艾珈的哪三本作品。

  二、最喜歡什麼樣的故事風格:例如,溫馨有趣、揪心、腹黑男主角……

  三、你喜歡看艾珈的古裝還是時裝作品?

  四、希望艾珈為你寫什麼樣題材的愛情故事?

  期待大家踴躍來信!我已準備好貼心小禮要送給大家,大家千萬不要跟我客氣啊!

  現在來聊聊這本《害相思》。

  【天賜良緣】這個系列呢,算是我洗澡時突然想出來的點子。以往小說男主角,通常都是英明勇武,有著過人的聰慧與才能,幾近完美、無堅不摧的。可我那時在想,如果他們跟你我一樣,都是有個小缺點的人呢?

  我是典型「有一個影,生一個子」(台語)的人,這麼一想後一發不可收拾,洗完澡後四個主角也成形了。《害相思》的男主角寧離苦,就是一個不喜工作,成天想玩的大孩子。然後我幫他安排了個比他更會玩的女主角——這部分就得往前翻書,我就不在後記裡多透露細節。但我要說的是,我在寧離苦身上,瞧見了「可能性」。

  【天賜良緣】這四個主角都是背後有故事的人,也可以說,是他們背後的故事(身世)養出了他們的個性。當然女主角也是。我很喜歡女主角唐靈跟她姥姥的感情,還有她領著一堆小蘿蔔頭上山拾柴的部分——啊!我這麼說好像有點老王賣瓜之嫌?!可是噢,每次稿子寫完,我總覺得他們其實不是我虛構出來的人物,而是真真實實的人。

  這種感覺,也正是我喜歡寫稿子的原因。

  希望大伙會喜歡《害相思》!

  還有,讀完書後記得寫明信片來參加抽獎喔!

  我等你們!啾。

  —End—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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