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明《鳳仙》[神獸錄‧龍子之卷]


出版日期:2013年02月06日

內容簡介
龍骸城又出大事啦!
這回有人在城門口擊石喊冤,攔轎告御狀
狀告七龍子誣陷忠良、冤枉好人,毀她清譽……
什麼七龍子明辨是非、秉公而斷?全是謊言!
明明人不是她殺的,這壞蛋卻硬是誣賴她
一句話都沒問,也沒聽她解釋,手一指就說她是兇手
害她不但受族人非議唾罵,還遭囚深牢不見天日
不甘被扣上莫須有的污名,把她的人生弄得一團混亂
越獄出逃後,第一件事便是下海找他洗刷清白……
可惡!他善惡不分、冤枉無辜卻死不肯認錯
還認定她故意用眼淚營造荏弱假象博取他人同情
為了證明自身的清白,她照了窺心鏡也吞了吐實丸
把從小到大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統統告訴他
這下他的態度果然有了明顯轉變,對她好溫柔喔——
原以為他願意信任她,也對她改觀了
怎知他的溫柔體貼只是試探的一部分,不是出自真心
在他心裡,她依然是那個虛偽可憎、寡廉鮮恥的女人……


楔子

  「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體甚大,展翼達數尺,羽五彩,斑斕如虹,見則天下安寧,是為祥兆……」

  少年口中喃喃,吟念這番敘述。

  鑲在稚俊臉龐上,靈活而深邃的眼,望向藍天之中,盤踞飛舞的巨鳥——與方才嘴裡所述,完全吻合的鳥。

  「名曰鳳凰……」

  鳥中之皇。

  皇者,特別大也。

  少年脫口,道出心中真正想法:「好大只的……雞。」

  「什麼?」領在前頭的老者,兩豆塞耳,聽得不甚清楚。

  怎麼能再重複說一遍?尤其……老者正屬鳳凰同類?

  那個「雞」字一說出口,群鳳絕對翻臉,圍攻過來。

  「既是如此聖祥,又為何要找我來此一趟?」少年面不改色,轉開話題。

  老者露出苦笑:「實不相瞞,棲鳳谷裡發生了件大事,我們找不出解決方法……無計可施下,不得不求助仙界,從他們口中知悉,關於龍子事跡,能解我鳳族眼前困擾。」

  老者邊說,不由得多覷少年兩眼。腦海中,同時響起仙人語淺聲輕,娓娓訴來,眼前這年輕男孩的傳聞——

  「龍生九子,排行第七,其父貴為龍中尊主,其母則是神獸獬豸。」

  少年眉心一道淺紅,黑髮梳至腦後,全數系成長辮,一絲不苟,不見半綹凌亂,正顏厲色,五官長得極俊。

  左耳獨配一隻銀飾,簡單的圓環狀,綴點一抹耀芒。

  「龍子之中,唯一一位龍角不成雙。雖為龍,亦存獬豸本性,『見人鬥,觸不直者;聞人爭,咋不正者』。」

  青澀的面容,猶帶稚真,卻已能預見,不出幾年,他將何等出類拔萃。

  與其同齡的少年,難有此番沉穩……

  「這位龍子,能辨善惡,任何謊言與狡辯,皆逃不過他的眼,他能從一群疑犯中,看見真正有罪之人。」

  真有這種能力?

  不會是仙人們……誇大其辭?

  「他所指出的罪犯,未曾出錯,沒有冤枉過任何一位。你們若找他幫助,千萬不要質疑他,也不用追問他是憑何認定,那是他的天賦。」

  少年一襲長袍衫,筆直曳地,領立衣整,淡淡銀絲,繡有龍紋,裹在精瘦身軀上,帶股遺世自傲的清高,聲尚未沉啞,清亮好聽:「所謂大事,是指?」

  老者撫著五彩鮮艷的羽胡,搖首,歎息回道:「說來慚愧,我們族裡出了個孽輩,竟然毒殺同類,這是我們難以容忍之罪,更是族中大忌……」

  鳳,既為羽禽之首,又是祥鳥,德行與節操,自然不遜於任何人,他們自律甚嚴,對外如此,對內更亦然。

  弒同類,簡直是無可饒恕之罪。

  「偏偏當場逮捕五隻疑犯,只只都不認罪,再三辯稱她們並非兇手。我們不願錯殺,但也不想縱放——」這便是困擾鳳族人之處。

  個個喊冤,個個說不是我做的,也個個有嫌疑。

  「我明白了,要我找出真兇便是。」少年淡淡道。

  老者連連頷首。

  「聽說,七龍子天賦異稟,只憑一眼,便能分出善惡,就算犯人羅織謊言,也瞞不過你。」

  面對讚揚,少年不見喜或傲,僅是朝老者所領方向,繼續緩行。

  直至踏入一處林子,繁樹密密,圈起一座廣廳。

  老者請他稍坐,才命週遭族孫:「帶那五人出來。」

  「是!」

  「等會兒,再有勞七龍子。」老者對接下來的發展充滿好奇,想知道這只龍子,如何揪出兇嫌。

  廣廳裡,除少年與老者外,尚有數十位族中長老,早已落坐,並對少年投來注目,以及竊語私談。

  「你們準備如何處置真兇?」少年隨口問。

  「終身監禁。即便身負重罪,我們也不殺同族。」這是祖訓。

  少年不再發言。

  別人家務事,他不管,也管不著。

  須臾,族孫押解嫌犯而至。

  五名嫌犯皆為女子,身著鳳族服飾,黑衫、黑褲,肩披五彩短帔,與鳳羽色澤相同,短帔下緣滾綴一圈紅羽絨,柔軟輕揚。

  她們髮梳小髻,素簡地簪上一隻金鳳篦,鳳翅因其走動,微微顫動。

  五人相當年輕,雖披枷帶鎖,面有倦容,仍是豆蔻美麗,難以想像,當中竟有一人,犯下殺嫌。

  少年的眸光,直勾勾瞟去,將五人覷了一遍,然後,緊鎖其中一人身上。

  「果然,長相僅供參考……那副無害模樣,誰能猜到她敢做出弒族大罪?」他低低自語,濃眉略攏。

  面善心狠之人,他見多了,意外嗎?並不。

  「七龍子,人已帶到,需要聽聽她們的辯白之詞嗎?」老者,亦是鳳族族長,轉向他問道。

  「不用,我不是以言詞來判斷真偽,再者,她們會說什麼不難猜到。」

  難脫「我是無辜的」、「人非我所殺」……云云之類,聽或不聽,對他毫無意義。

  「所以,你已經知道……誰是兇手?」問話者,是廳內其餘長老。

  少年堅定點頭。

  修長的指,不帶遲疑,直直伸去。眾人目光,隨長指方向瞥去。

  「她。」

  淡淡一字,說得好輕。

  被指中的女孩,眼兒渾圓,一臉無辜,似乎不解眼前狀況,不知大難已臨頭,還怔怔看著那位指向她的年輕男孩。

  「……是她?!」

  「竟然是她?!」

  「沒想到她這麼心狠手辣!」

  廳內響起一陣喧嘩,有驚訝,有斥責,有人鼓噪謾罵,更有長老威聲大作,喝制眾人嘈雜。

  不過,這些全與少年無關。

  他沒看完後續,當鳳族人吵吵鬧鬧,斥罵兇手之際,他起身離開此處。

  他說出的話,無人質疑,也毋須質疑。

  因為,他不曾錯指,不曾冤枉。

  他所看見的,是圍繞於週身清晰的邪闇。

  無論外貌多天真單純、無論言語多親切可人,惡念,永遠無法掩蓋。

  他能見人所不能見。

  他能嗅人所不能嗅。

  他的能力,更勝獬豸。

  龍的血脈,將獬豸的殊能發揮到極致。

  他是龍子。

  龍子,狴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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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去找老七來評理呀!看他是推你,還是推我!」

  「一定是你!你剛根本使詐!」

  吵到最後,兩聲吼叫,絕對有志一同,合而為一——

  「老七——」

  自小到大,諸如此類的嚷嚷,狴犴聽得太習慣。

  不管是兄弟間的爭執、芝麻小事的勝負,吵不出結果、打不出輸贏,最終一定是以「老七——」做結。

  還沒踏進龍骸城,已先聽見四龍子吼吠聲,響如巨雷。

  被喊得全城盡聞,當事人忍不住一聲低歎:「我才方從仙界回來,不能讓我喘口氣先嗎?」

  歲月使少年褪去了青澀,抽高了身形,寬廣了雙肩。

  當年稚拙模樣、清亮嗓音,已不復見。

  唯一不變,是梳整的髮辮,絲毫不亂,以及一身凜凜端正的長袍。

  狴犴腳尖落地,甫踩上城門前階,就想轉身走人,到外城去找間客棧,花錢住兩晚,換取清靜。

  但速度不夠快,兩名兄弟追上來。

  「老七,評評理!」

  看來,是不能了。

  無奈,吁歎,狴犴回頭苦笑。

  「二哥、四哥,你們又在爭什麼?」

  四龍子難得贏一場,卻被誣蔑譭謗,氣惱磨牙,雙頰紅鱗發滿滿:「這傢伙打輸了又不認賬,說我耍手段!你跟他說!說我有沒有?!」

  「你那第四招明顯做了手腳。」二龍子難得輸,也輸得很不痛快。

  一手一個,搭搭哥哥們的肩頭,狴犴重申:「到底要我說多少回,你們這種比試的勝負,不歸我管,等哪一天,你們兩位受冤屈了、被誣陷了,我保證,一定替你們洗刷冤情。」很夠兄弟情誼吧。

  說完,準備進城門,這回換他的雙肩,讓兩位龍子一人搭一邊,不放他走。

  「你看我們兩個,誰在說謊?!」兩人換另一種問法。

  「……沒有,兩位哥哥正氣凜然,光明磊落,兩人都說了實話。」

  所以高抬貴手,放開我,容我回房補眠,好嗎?

  「總有一個人說謊吧?!」兩人都不信。

  「所謂謊言,是指不實之言,心存欺騙,藉以想謀取好處,嗯,你們這叫……各說各話,並不算說謊。」狴犴嘴邊的笑,已經有些僵硬,看得出勉強。

  他看似脾性溫和,面對兄長們有問必答,實則耐心有限。

  他嫉惡如仇,嫉「囉唆」,亦然。

  「睚眥,呦厚——」遠遠地,聽到參娃吆喝,聲先到,身影遲了些。

  雙髻鯊馱載參娃和紅棗,一路游來,參娃在鯊背上揮舞著手。

  「你們兩個怎麼越打越遠,打到城門口來了?」

  見慣了龍子兄弟互毆……不,是切磋武藝,所以兩個女娃打從一開始,坐在遠端亭間,邊喝茶,邊看兩人動手,也不阻止男人的樂子——流血流汗的樂子。

  哪知打著打著,兄弟倆遠離了視線,她們擔心出差錯,才乘上雙髻鯊跟了過來,怕兩人不懂拿捏,出手太重。

  「我這次贏了!」四龍子很驕傲,向愛妻紅棗炫耀。

  二龍子馬上啐聲:「勝之不武。」

  「我憑的是實力!」四龍子朝他齜牙咧嘴,惡狠狠地。

  「你也有十粒哦?」參娃瞟他,怎樣也在四龍子身上找不出「十粒」玩意兒。

  「這什麼話?!我當然有實力!」四龍子被看扁,很是不爽。

  「……一、二、三、四……十二、十三、十四……」參娃摸著腦袋瓜,默默數起數,爾後一聲嘿笑,忍不住面露高傲:「二十!我有二十粒!」

  二十粒人參果,高掛烏亮青絲間,鮮紅欲滴,結實纍纍!

  幾隻雄性只能無言,紅棗倒給逗笑了,笑顏清妍。

  「沒人比你多粒啦!」四龍子賞她白眼。

  「你憑十粒贏睚眥,我憑二十粒贏你!」嘿,妻報夫仇。

  「光聽你這麼說,全不來勁了,嘖!今天到這裡算了,改天再比一場!喝酒去!」四龍子擺擺手。筋骨動一動,還可以多喝好幾碗!

  「既然如此,我先回房了,你們慢慢喝,慢慢聊。」狴犴適時開口,不陪兩對兄嫂閒話家常。

  二龍子和四龍子的手仍舊扣在他肩上,沒有放過他的跡象。

  「一塊兒去呀,老七。」

  兩人又異口同聲,這種時候兄弟顯得特別友愛。

  「我到仙界去,替他們解決三十多件疑案,現在我只想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覺……」狴犴很想伸手抹臉,抹去一臉倦意。

  「解決疑案?」參娃眸子一亮,臉上光彩四射,擺明對這四字充滿好奇。

  「不,全是些不足為道的小事……」拜託,千萬不要感興趣,他不想一件件重提。

  「說來聽聽嘛!」參娃當他是謙虛,出言鼓勵他。

  他就是最怕這五個字!

  「對呀,說來聽聽嘛,一邊喝酒,你一邊說,咱們一邊聽。」四龍子逕自替他做決定,與二龍子合作,將他架著走。

  小亭幽靜,海景優遊,坐落於紫紅海草間。

  亭柱為綠碧珊瑚,通體翠玉,亭簷懸掛珍珠,海潮拂動,光影變化,寧謐中,洗滌心靈。

  隱約聽聞遠端箜篌清音,時而悅耳,時而崩壞,不難想像,遠在那處的箜篌,除了大龍子撥奏外,還有顆小蚌搞起破壞。

  「所以……你真的光憑雙眼看,就能看出壞人哦?」

  參娃嘴咬海果,配口茶沫,咀嚼有聲。

  聽完故事的娃兒,總要發表一下感言,提些疑問。

  「書籍上曾記載,獬豸見人起紛爭時,會以獨角頂向理屈的一方,是非常公正耿直的祥獸。」紅棗就其見聞補充說道。

  「可他是龍子耶,也會這樣做嗎?」

  「老七是獨角龍,這點倒有些獬豸的味道在。」

  「獨角龍呀……角是長在左邊右邊?」參娃又好奇了。

  「正中央啦,只長左邊或右邊,不是很畸形?」四龍子啜酒,回她。

  參娃盯向狴犴,瞧了一會兒,嚥下嘴裡果肉,再問:「你從來沒有判錯過嗎?」

  狴犴淡淡覷她,雖淡,眼神對她的疑惑,仍能看出些許嗤鄙。

  「不曾。」他仍是好聲回答了「二嫂」。

  「一次都沒有?」

  「不曾。」同樣是那兩個字。

  「萬一有呢?」

  「不曾。」這次語氣加重,已有微微火氣。

  「說不定有哪個倒楣鬼被你冤枉過,而你毫不自知,自以為自己次次皆對。」

  「不曾!」狴犴皺眉,瞪她,管她什麼二嫂,照瞪。

  「若曾呢?」話幹嘛說得那麼死、那麼硬呀?!

  「……」這回連撥冗回她,都不屑了。

  「我家老七,在這方面真的是無人能及,娃兒,你別再誣蔑他,惹他發脾氣就糟了。」二龍子出言,管管自家那口子。

  「純粹假設嘛……才不會以後真發生了,他措手不及,不知怎樣應付嘛。」參娃一開口,沒幾句好話。

  「有道理,防患未然。」四龍子倒贊同參娃說法,連連點頭。

  真是夠了!

  他浪費寶貴的補眠時間,坐在這裡,「講故事」娛樂他們,還要遭質疑能力?!

  狴犴一口飲盡杯酒,喝完擱下杯,寧可回房滾綃被。

  這回,沒被兩位兄長攔下,他成功走人。

  「幹嘛一臉嚴肅呀……」參娃噘嘴。

  二龍子攬攬參娃的肩,唇抵在她耳邊,聲量不大,但嗓音清楚:「他呀,有龍的驕傲,及獬豸的嚴謹,每次被請去辦案,皆非信口開河,胡亂了事,他可是賭上性命。」

  「咦?賭上……性命?」參娃滿臉驚訝。

  「獬豸一旦判錯,誤致無罪人喪命,其角將脫,角斷者,死。」紅棗輕輕喃道。

  「他又不是獬豸……他一判錯,也會斷角嗎?」參娃問,換來兩隻龍子聳肩。

  「至少可以肯定,他活得好好的,角沒斷,命還在,表示他之前所做的每一個判斷,皆屬正確。」二龍子很樂觀。

  「難怪,他敢說得篤定,原來指錯了……代價這麼大?」參娃嘖嘖說道,「我要是他,才不去幫人指兇手哩,弄個不好,自個兒的角斷了,多划不來。」

  「關於這點,他又像獬豸多一些,心存勿枉勿縱的信念,拒絕不了別人的請托。」

  雖然偶爾也有龍的惰性,不過論及善與惡,狴犴大多都會點頭答應,出出力,幫些小忙。

  「要是真的哪天判錯了……」參娃又在烏鴉嘴。

  「呀,二龍子,四龍子……」蟹將行色匆匆到來,即便已在兩人面前停下,揖身,所有蟹足仍是急乎乎地不停舞動:「剛不是還看見七龍子也在這兒……」

  「他先回房去了,找他有事?」

  又是哪有紛爭,需要老七調解吧?

  蟹將有問必答,喘歸喘,態度仍是恭敬:「有人在城門口擊石喊冤,攔轎告御狀,正好攔到龍主的大鯨轎……」

  「有冤情?要老七去幫忙瞧瞧,是吧?」四龍子很順口接下去說。

  「不……」

  蟹將猛搖頭,支吾了會兒,臉上表情複雜,彷彿自己也深覺難以置信。

  「那人告七龍子,誣陷忠良、冤枉好人,毀她清譽——」

  那人,字字泣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正哭著控訴。

  「我跟他無冤無仇,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冤枉我……嗚,他一句話都沒問,也未聽我解釋,手一指……就說我是兇手,吭——」痛痛快快擤鼻涕,擤完,繼續哭。

  「他誣賴我!毀我清白,害我……被關了好久好久,吭——」

  狴犴被蟹將請來,尚未踏入廳堂,便聽見指責,濃濃冤屈,如泣如訴。

  他像個惡人——這是他走進廳內,由數人眼中所感受到的指控。

  因為哭訴的「那人」,太嬌小、太荏弱、太楚楚可憐,嗓,清甜而無辜,挾帶泣音,哀哀似雛鳥——而惻隱之心,同情弱方,本屬天性。

  「我根本沒有殺人……我怎麼敢……尤其還是同族姊妹……」

  五彩織紋的肩帔,隨其說話時,微微顫著、抖著。

  色彩鮮艷的短帔,很是眼熟。

  狴犴腦中的記憶,逐漸清晰。

  黑衫、黑褲、五彩短帔,鳳羽一樣,艷麗的顏色……

  「這真是……太可憐了……」龍主趕快撇開臉,偷偷拭去男兒淚。

  「嗚……吭——」擤鼻聲附和。

  「只為我家老七一個字,你被監禁至今?」龍主轉回頭,鼻頭還紅通通的,沒留意到狴犴來到。

  小腦袋瓜點了點,小髻間,隨其搖曳的金鳳篦,羽翅欲飛……狴犴完全想起來她是誰。

  許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鳳族兇嫌。

  一面之緣,他卻在想起的瞬間,記憶鮮明。

  是因為……她幾乎沒有太多變化?

  除了瘦削些許、憔悴不少外,她的容貌、她的身形,與當年……很遙遠之前的當年,全然無異。

  彷彿,在她身上,歲月凍結。

  「你別哭,我一定叫我家老七給你個交代——」

  「要交代什麼?」狴犴出聲,走近。

  「老七!」

  龍主及那只雌鳳精,同時轉向他。

  兩人皆是鼻眼紅紅,這一刻,竟有些神似……神似於棄犬的表情。

  「就……就是你?!」

  很明顯,鳳族丫頭已不識得他,畢竟年代太久太遠,少年已長,變化恁大,不是當時模樣。

  她揉揉佈滿水光的眼,努力瞧清他,眸兒瞇得好細、好細。

  「好像……不太一樣,沒那麼高,聲音也……」她咕噥,試圖回想,做起比較。

  「距離我前去鳳族,迄今已有數十年。」狴犴淡道。

  數十年,人類嬰娃不僅會跑會跳,成家立業都有可能。

  她抽了口涼息,大大震驚:「我、我被關那麼久?!」

  她以為,在牢中的日子,不過三四年左右。

  這問題,無人能回答她。

  誰也不清楚,她被狴犴指為兇手之後,所遭受到的對待。

  「你就是七龍子?!你就是到鳳族去……胡說八道的那個人?!」她從椅上躍起,一箭步逼近他。

  小拳掄緊,揪絞他的衣襟,忿忿不平,激動顫抖著。

  「我既不認識你,也沒得罪你,你為何要害我?!」

  狴犴靜默,覷著她,她眼裡蓄滿淚水。

  他的眼瞳是深邃的黑,很純粹,沒有摻雜其他,同樣的,眸內沒有一絲反省,或歉意。

  對,就是這雙眼,就是這眼神,她認得,而且永不會忘!

  「我害你?我不過是就我所見,指出真兇。」狴犴口吻淺淺,波瀾不興,撥開她的手,整整衣襟。

  「我不是真兇!你看走眼了!」她氣得跺腳。

  「我沒看錯,你是兇手,我很肯定。」

  「你憑什麼肯定?!你見我動手了嗎?!你見我殺人了嗎?!你可有證據?!」

  「毋須那些,我也能知道真兇。」

  左一句兇手,右一句真兇,字字像針,深扎她的痛處。

  就為這兩字,她受族人非議、唾罵,遭囚深牢,不見天日,不知時間流逝,與世隔絕,孤單、無助、委屈……

  想起來,都會掉淚。

  她搖晃了一下,有些暈眩。

  她想,定是氣極攻心,被他的態度所惱,又忙於替自己辯解,才會這樣。

  她穩住,深吸口氣:「我不是……我根本不是……你亂說!你若真有本領,你就不會指控我,因為我是無辜的!我有沒有殺人,我自己一清二楚!」

  沒人比當事者的她,更加明白她清白與否。

  這只龍子卻信誓旦旦,無憑無據下,不改對她的謬解。

  「我要是真兇,怎還可能逃出深牢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急著找你,要你替我澄清,洗刷冤情?!」

  對,她是逃出來的。

  趁送膳族人的疏忽,由深暗牢中,逃了出來。

  逃獄,是不對的。

  自視高潔的鳳族人,即便獲罪,也會認命順從,將該受的懲罰受完,不敢擅自從牢裡脫逃。

  但,她心有芥蒂、有冤屈、有不解,不懂自己沒做之事,卻要付出恁大代價?

  她要求一個答案,或者,一個解釋。

  於是,她憑借「避水珠」,潛入深海,在茫茫無際的潮洋裡,尋他。

  「也對,沒有真兇這麼蠢吧?還上門找人理論……」旁側開始有聲音,與她同一陣線。

  「而且,不遠千里來到龍骸城,又不是吃飽太撐,絕對是非常冤枉、非常想扞衛清譽,才走上這麼一遭呀……」

  「若是兇嫌,逃出牢獄,早溜得不見人影,誰會傻傻送上門?」

  「怎麼瞧,也不覺那小丫頭像兇手。」

  「我看這一回呀……七龍子出錯了。」

  嘀嘀咕咕、細細碎碎,越來越多懷疑,懷疑狴犴的判定,她因而更有氣勢,但也僅僅一瞬間,如迴光返照。

  「我比你更肯定,我清清白白,我才會不甘心、才會不情願,被扣上莫須有的污名……」暈眩感再度湧上。

  這一回,不只身軀晃動,眼前更閃過了黑。

  那濃而重的顏色,就是她在深牢之內,所能看見的色彩,唯一的……

  她怕黑,怕極了那個顏色。

  怕極了被黑暗包圍著、侵襲著,只聽見自己哭泣的聲音,迴盪,再迴盪……

  「不要……」不要吞噬我,走開……

  她以為自己是尖叫出聲,但並非如此,虛弱的嚶嚀才是。

  「老七!快接住她!她昏過去了——」

  她聽見龍主大喝,傳入她耳中,已經變得好縹緲、好含糊……

  她說軟就軟,像化掉的糖飴,綿綿無力。

  狴犴距離她最近,加上她倒下的方向,也是朝著他來,他出於本能,左閃一步,避開她倒進胸口,兩根指頭「拈」住她的帔襟,把她提起來。

  「你是在拈蟲子嗎?」龍主沒好氣道。

  哪有人這樣接人的?!龍主眼神示意魚婢快快接手,攙扶小鳳精。

  「不然,我該如何做?」狴犴也回得毫無恭敬。

  魚婢一靠過來,狴犴立刻鬆手,讓她們慌忙抱住她,安置回椅間。

  「父王才想問你,這件事兒,該如何做?」

  這件事兒,當然是指「冤枉無辜」。

  「該如何做……把她送回鳳族,鳳族人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不用他們龍骸城大傷腦筋。

  「你當真篤定她是真兇?萬一出了差錯,她受你冤枉,這隻小鳳精送回鳳族,給人砍下腦袋,那你……」會跟著角斷命喪!

  遙想當年,愛妃便是這般死法。龍主哆嗦著。

  「當初你母妃……就是判錯了人,賠上性命一條,你可別像她……老七,這事兒先觀察一陣子,好好調查,不急著送她回去,我瞧她不似撒謊,其中或許哪兒不對勁——」

  他可不要兒子步上愛妃後塵。

  事事審慎些,不吃虧。

  「再怎麼調查,都不會改變我的判斷。」狴犴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還是一樣。

  龍主對他的態度,有些無力、有些惱怒。

  「你這小崽子,嘴乾嘛這麼硬?!姑且不管她清不清白,重點是,你拿自己命在玩!小心謹慎點,總不會有錯!」

  狴犴沒太大反應,連挑眉都沒有,置身事外。

  倒是龍主,沒他不動如山,便匆忙替他做決定。

  掌一拍,拍板定案——

  「查個清楚之前,暫且將她留在龍骸城,確定她嫌疑虛實之後,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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