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海族
所有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他人。
我、我們與你、他、你們、他們,從單到復,從起始經過必然邁向終結。
因為為了讓自己跟他人可以過得更好,所以使用更方便的器具。
因為為了讓自己跟他人能生活在一起,所以集結成群變成社區。
因為為了讓自己跟他人能夠安全生活,所以製作出保護的武器。
因為為了讓自己跟他人得到更大土地,所以開始不斷侵略異地。
因為……
「因為」沒有止盡,「所以」成為正當理由,「然後」就開始必須。最先考慮的是因為必須活下來,所以才需要做某些事情。有了餘力後,為了更多同族,有些東西不得不犧牲。
在確認了不受動搖的環境之後,「慾望」就變成了新的起源。
「因為」不會停止。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輕輕地撫著手中白色的花朵枝葉,青年如此微笑說著:「為了預視者所窺見的未來而準備,總有一天必須由我們親手再度阻斷根源。」
.他說得理所當然,淡色的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每當青年講到這件事時,臉上的表情變得如此不自然,似乎對於天生被授與的使命感到厭煩。
在短暫的旅程中,他們經常看見青年偶爾在月夜下顯露這種情緒。
「暫時還不必。」閉著眼睛在樹下盤坐的劍士,環著冰冷銳利的寬劍,回應今夜讓人不怎麼愉快的話語:「只要我們的旅團不散,你就不用回去執行那些任務。」百里之外還躺著他們早上連手剿滅的魔獸屍體。只要連手,他們就是大陸中無人可以撼動的存在,所以夥伴之間不會因為那些無聊的原因而被拆離。
「終有一天會散的。」青年看著同伴們,笑著嘆息:「終究會走到那個時候,就像石頭總有被水珠穿透的那一天。」
「放心啦,就算散了,到時再想辦法不就好了。」坐在火焰前的游俠低著頭,仔細地在今天被魔獸弄破的衣服上縫上補丁,「路是人走出來的,走不出來就打爛它嘛……你看,就說不用再買新的斗篷!」說完,還把手上的大布料抖了抖,寬大的布面上還有其它補丁,花花綠綠的一大片。
原本閉著眼睛的劍士微微睜開了眼,用一種非常鄙夷的眼神看著那件起碼有十二色補丁的斗篷,完全表達出自己的不屑,「虧你穿這種東西還可以隱身在森林裡。」從有眼睛以來第一次看到有人穿上了彩色補丁斗篷,居然還可以藏匿蹤跡不被敵人發現,更悲慘的是這個人還是他的同伴。
「怎麼不能隱藏,身體都有遮住啊。」游俠看著補好的斗篷,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小心翼翼地收好針線,將斗篷甩回身上。
「你還真是受森林種族的眷顧。」劍士重新閉上眼,懶得再和對方浪費口水。也真虧森林種族每次都可以完美地掩蓋那件花斗篷讓敵人無法察覺,真不知道是誰比較厲害了。
「客氣客氣,很多種族都嘛跟我不錯,大家都是好朋友。」完全不客氣的游俠很樂地朝同伴揚揚手。
「……你到底有沒有聽出來我是在罵你?」居然還可以給他接下去!
「你在罵我?虧你還自稱聖職者,居然也學會這種拐彎抹角罵人的奸險技能。給我站起來,今天打贏的才能睡!」把手套甩到同伴身上,指著對方的游俠抽出短刃,擺出一決生死的氣勢。
懶洋洋地再度睜開眼,並不打算半夜陪他玩鬥毆遊戲的劍士瞄了眼手套,立刻把它掃進了火堆裡。
破舊的手套消失在熊熊火焰之中。
「啊!我沒有手套了耶!渾蛋!」
青年靠著樹身,看著一如往常打打鬧鬧的兩名夥伴,在火光映射下,方纔的不安似乎也跟著全部消失。
似乎只要待在這裡,就永遠不用再回去接受那無奈的命運。
這也只是很久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清醒之後,空氣中依然空虛寂寞。
「醒了嗎?」
意識模模糊糊的他似乎可以看見好像有什麼白色的東西散布在四周。按著頭,暈眩發痛的腦袋整個混亂一片,沒辦法馬上恢復正常思考。
「是不是不小心撞到頭了,會想吐嗎?」詢問的人放低聲音,將冰涼的手按在他的頭上,淡淡的溫暖氣息從掌心傳來,暈眩感一下子被壓了下來,思緒也變得清晰許多。
司曙按著還有點痛的額際,睜開眼睛仔細看清楚環境之後,注意到四周微暗,似乎是在什麼空間裡。「現在是什麼狀況?」開口後,他馬上想起剛剛和羅德爭執的事情,以及之後中央方衝出來、極光抓著他轉頭就跑……不過後來發生什麼就都不清楚了。
「中央方在住處附近,所以我暫時先撤離可能被監控的區域,這一帶很安全,可以先休息。」逆著光,有點看不太清楚表情的極光,將一塊軟綿綿的東西墊到人類的頭下,說著:「你昏睡時我擅自幫你包紮了傷口,中央方的子彈擦過你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傷勢,在行動之前多休息有益恢復。」
隱約感覺到腹側的確有種鈍痛感,猜想大概是科羅林突然開槍時自己沒反應過來,所以被射傷的吧?
司曙沒有再掙扎著起來,呼了口氣,看見頭頂上的一片石壁,這裡大概是處石窟,同樣的色澤材質包圍了四周,並不是很大的空間,隱約還可以聽到外面有著細微的聲音,但是分辨不出來傳自何處。
「其它人呢?」中央方的襲擊來得太突然,他想到房子裡的其它人。
「第二護衛已經在最快的時間內帶離所有人,剛剛也傳來訊息,等你情況較好後我們會在指定地點碰面。」極光的聲音很輕,窸窸窣窣地不曉得在旁邊做什麼,過一陣子才停了下來,然後在司曙身旁的空地跟著側躺下去。
司曙心想,極光應該比他還要累吧,在科羅林來襲之前,極光還幫忙照顧了艾西亞,剛剛也不知道照料自己多久了。人家好好一個王子莫名其妙被自己拐出來,還害他差點體力透支,想著想著良心都痛了起來。
「還有事嗎?」極光正想稍作休息,突然感覺有人盯著他看,他睜開眼睛翻過身直視著旁邊的人類。
「呃、沒有。」他的眼睛太大太閃,盯得司曙突然有點心虛,連忙翻至另一側。他這時看到自己的背包放在旁邊,被羅德抓傷的手也被包得漂漂亮亮。
過了半晌,司曙聽見身後傳來漸漸平緩的細微呼吸聲,他才敢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檢視周遭的狀況。
這裡是個洞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還有點潮濕,附近有些像是稻草的東西被整理集中起來,大概是他醒來前極光先行整理過的。就如剛剛看見,整個空間不算大,不過頗深的,乍看之下還真像某種動物的巢穴,站起身稍微踮一下腳應該就能摸到上面的岩石。
為什麼極光會找這種很像動物的巢穴啊?
雖然很安全,但是真的不會突然有什麼東西爬進來嗎?
司曙看著這陌生的地方,一下子睡意全消,暈眩感再次襲來,像是剛剛睡醒時的感覺般,好像想到了什麼,但是又說不上來。
自遇到羅德他們之後,這狀況已經發生過不只一次了。
聽著極光規律的呼吸聲,他知道對方就算睡著應該還是會注意自己的動靜,偏頭想了想,司曙小心地往旁邊退開。極地圈的王子沒有阻止他,看來這地方應該真的很安全,「我去外面看一下。」
「嗯。」極光果然淡淡地應了聲,不過沒有睜開眼睛。
空氣中帶有稀薄的鹹味。
該不會是海邊吧,但是又沒聽到聲音。捂著還在痛的腰走出曲折的洞穴,司曙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的天空。
天空中沒有星星,像是被倒下了一片濃墨,但卻又有足以辨識周圍的亮度。
空曠的地面上什麼也沒有,全是鐵紅色的沙子,感覺上有點像沙漠,而空氣中飄著的淡淡似海的鹹味,就是從紅色沙子裡傳來的。周圍一點風都沒有,不過廣闊的沙地卻詭譎地一直出現波浪般的細小漣漪,不知道是空氣中或地底裡有什麼,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壓迫感。
但是,莫名地他好像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墓地。」
輕柔的聲音從紅色沙地裡傳來,然後那些漣漪在司曙幾步遠的地方開始聚集、推擠抽高,接著出現了女性的形體,「我為守墓人琳絲雅,這是歷史的墓地,所有生命在死亡之後,象徵的肉體都回歸為塵土,靈魂重新墜入輪迴。但是,無法輪迴而接受永恆死亡的靈魂,就會在這裡化作虛無。」
怔怔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怪異女人,司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之後才意識到對方很認真地正在幫他做地理導覽,「呃、所以這裡是……禁地?」他還真沒想到極光會把他塞進墓地裡。
應該感謝他不是塞進墓穴嗎!
「不,這裡是被遺忘的死寂之地。」女人側了一下身子,轉變成不同的姿態,有點像電玩上的妖魔影子,「但是並非禁止之地,只是個任何生命都想刻意遺忘的最終歸所。艾爾菲殿下幼年時經常在這邊玩耍,與其浪費如此廣大的空間,撥出一點點區域當作秘密基地也不是件壞事。」
回頭看了眼洞穴,他實在很難想象極光小時候會在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玩。
在這裡玩啥?
堆沙堡嗎?
看著地上鐵紅色的沙子,司曙有點毛骨悚然。
這種地方真的不會玩一玩突然玩出一個人頭骨之類的東西嗎?看起來真的超可怕的。原本還有點鈍的思緒完全清醒了,他連忙退了退,站回洞穴地面。
「不用擔心,不用害怕,比起任何一個世界,這裡才是絕對安全的地方……新任的人類使者。」像是對他的動作感到興趣,女人在旁邊坐了下來,那裡剛好有紅沙堆積成高高的椅子,「畢竟成為永恆死亡的細沙之後,不論是哪個種族,都已經無法再爭奪力量,也不需要所謂的力量……你身上還有傷口,最好先坐下來吧。」
司曙的確也站不太住,便緩慢地在原地坐下,「墓地是屬於哪邊的種族?」雖然和極光很熟,不過他還是得問清楚,這關係到自身安全。
「你還不明白,歷史墓地不屬於任何種族,而是任何種族都可以永遠埋葬於此,包括神、妖魔,最高的與最低的,終有一天,有形會化為無形,覆蓋在同樣的沙海之上。」女人直視著他:「就像你也曾踏上過而又離開,但是終有一天生命力量已盡時,必定都會走到這個地方。」
「我來過這裡嗎?」看著整片紅沙,司曙實在想不起自己曾看過這種詭異的地方。總不可能撿破爛撿到這裡來吧,這裡啥值錢的東西也沒有啊!
「外貌會變,內在的靈魂本質不會變,但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來過又離開的靈魂多不勝數,如同你現在到來,又即將離去。」指著人類,女人輕輕地說著:「直到最終之後,才將真正沉睡於此。」
「那是必定會有的事,不快不慢,只是時間早晚。」
.
羅德突然從黑暗中驚醒了。
「呦,比預計的還要早醒,看來夜行種族的恢復力還真是一等一的強。」
嘲弄的聲音從後頭傳出,羅德本能性地低吼了聲,直接朝聲音來源處揮出一掌,不過意外地,對方竟輕鬆無比地抓住他的手腕,連根頭髮都沒能打到。
「嘖嘖,打人前要稍微看一下對方,這樣才不會錯打好人。對吧,小優。」大大的笑臉直接出現在羅德面前。
他馬上認了出來--死小鬼學校裡那個腦袋有病的保健室中年醫生。
這傢伙叫啥來著?
「我叫阿青,你應該就是上次阿書同學帶來的那個學生吧。雖然年紀不一樣,不過輪廓差不多,還有,臭臉也差不多。」放開了對方的手腕,叫作阿青的醫生大叔笑笑地說著:「不過你怎麼沒和阿書同學在一起咧?」
看著自己的手,羅德瞇起了眼,映入眼中的死白皮膚連青筋都清晰可見,更別說黑色的指甲以及沒有溫度的軀體。
這個醫生,還有另一邊那小個子女生卻毫無懼意,甚至能指出他是夜行種族。
「你們到底是誰?」羅德直覺自己疏忽了這兩個人,第一次到保健室時應該就要注意到,但是自己卻只把他們當成普通人類。普通人類不應該不懼畏他的身份,更別說將他拖回家照顧。
太不合理。
「好凶喔,小優你看要不要認真跟他談?」指著露出獠牙的吸血鬼,誇張地表現出害怕的大叔抖了兩下,卻反而給人不怕吸血鬼的感覺。
/「我們,為司平安之友。」
無視正在亂扭的阿青,坐在一旁的小個子女生靜靜地開了口,空氣瞬間變得清涼,「一直,都在。」
「老鬼放在學校的棋子?」羅德皺起眉,還是分辨不出眼前兩人究竟是哪個種族。
.「呦,說棋子也太難聽了,老司和我們是舊識。他有他的目的,我們有我們的目標,只是剛好在同個地方而已,加上我們也不是很爽中央方的做法,所以才順便幫他看顧學校咩。」阿青扇扇手,涼涼地說:「而且我們和老司還算滿有淵源,連這間房子也是他幫我們找的咧,便宜又好住……人類世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消費高得嚇人,啥都要錢。」
:「又便宜又好住……這裡之前曾發生什麼事嗎?」羅德瞄了眼算是很寬闊的房間,心想應該也是跟小鬼家差不多的那種房子。
「喔,聽說曾發生滅門慘案,死了一堆人類。」阿青直接回答。
「……」難怪又便宜又好住,老鬼的行為還真的很好猜。
羅德坐正身體,注意到身上的力量削減許多,看來那個用天火的死傢伙真的吸掉他不少力量。還好只有力量,並沒有把他的能力也抽走。不見的力量只要一段時間或藉由一些輔助就可以補充回來,但若是能力消失或被奪取,他就會和那些慘死的使者一樣,變得毫無還手餘地,搞不好會被剝成啥也看不出來的肉塊。
為什麼那傢伙對小鬼那麼有興趣?
「是說阿書同學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阿青站起身轉到房間另一邊,不知道在弄些什麼,返回時手上端著一杯暗紅色濃稠飲料遞給羅德。
盯著那杯東西,腥甜的氣味直接刺激他的本能,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麼玩意。羅德皺起眉,直接撥開送到眼前的血漿,「那小鬼和第二護衛在一起,現在肯定比本公爵還要安全。」那個被老鬼調教得很好的護衛絕對會以保護小鬼為優先。
阿青挑起眉,轉問了不一樣的話題:「你有多久不喝血了?」
「幹你啥事。」羅德瞪了眼中年人,語氣不善地回應。
「喔,我還以為夜行種族沒血會死,看來還是有例外。不過這樣的話,你的體力和力量會恢復得很慢喔,這個是從捐血車那邊拿來的,你也不用推拒吧。」晃著手上的血漿,有點意外的阿青勸說著。
羅德盯著對方半晌,劈手奪過那杯腥紅色液體,在對方以為他會喝掉的同時,一甩手便把杯子連血液給砸出窗外。
「嘖,好吧,了解。」阿青攤攤手,聽到杯子在窗外叩咚了一聲後安靜下來。
「你們是什麼種族?」轉身看向那個顯然才是「頭」的小個子女生,雖然幾乎可以確認對方無害,但仍然抱持著懷疑的羅德再次發問。
中年醫生敲敲自己的手掌,對吸血鬼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在上面喔。」
「……你們是老鬼的印記種族之一?」羅德掃了小個子女生和大叔幾眼。時流……?不像,也沒有植草族的特徵,最後一個印記種族他不清楚,「你們是海族的人?」世界大種族其中一支嗎?
「你真聰明。」醫生賞給他一記大拇指,「因為要長時間待在人類世界,只好把力量壓至最低。不過,看來還是有好處的,到目前為止,沒有半個人來找麻煩,吸血鬼大人也一直把我們當成是普通人類,對吧。」
「哼!」
'羅德狠瞪了嘻皮笑臉的醫生一眼。對方肯定在保健室時就知道他是誰了,居然還可以裝作啥都不知道。
轉過去仔細看了小個子女生,對方身上真的完全沒有任何力量反應。靜靜地坐著,腳下泡著水,穿的是普通女學生的制服,齊肩的短發、白淨的小臉和瘦弱的身軀,看起來就與普通人類沒兩樣,也難怪會被自己忽略。
「阿青。」小個子女生開口,不是對他講話,「有入侵者。」
「喔?」瞄了羅德一眼,阿青興致勃勃地丟下一句話:「大概是被吸血鬼引來的吧。」不然他們在這邊住了十幾年也沒被抓包過。
「本公爵去做掉他們。」注意到入侵者的氣息不像小種族,羅德心想大概又是那些不死心的中央方人士。
被該死的鬼娃娃搞了那手之後,中央方肯定對他們有很大的意見了。
「安啦,你休息,我搞定。」朝客人比了個大拇指,阿青悠哉地離開了房間。
看著沒有力量的人離開,羅德緊皺起眉。
「阿青有很多方法。」
冷淡地吐出這句話,小個子女生看向窗戶外面,並不打算和他聊天,「不會被發現。」
莫名地,羅德就知道她說的是實話。
「可以抽煙嗎?」
羅德在身上摸了摸,翻出煙盒,被血染紅了一半,不過裡面倒是沒有遭殃。
那個叫作小優的小個子女孩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似乎對他做什麼都沒有意見。懶得再詢問的羅德直接在室內點燃香煙。
「室內禁止抽煙。」
冷不防,女孩爆出了一句話。
「咳咳咳--」完全沒預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句,正打算吸氣的吸血鬼公爵,狠狠地被卡在喉嚨裡的煙給嗆到。
羅德直接把煙按熄,咳掉最後一點殘煙,瞥了眼那小女生。
女孩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徑自翻閱起放在一旁的書籍,是本國文課本。
「你和老鬼有啥關係?」羅德盯著沉默的小女生看,還是覺得撇開腳下那桶水不提,對方很像人類。
「……」抬頭看了吸血鬼一眼,女孩沒有回答他,又低下頭去讀自己的書。
羅德碰了釘子,自討沒趣地翻了翻棉被,確認自己體力無礙後便爬下床鋪,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因為對方也沒阻止,他幹脆直接開門離開了房間。
這是幢很大的房子。
離開房間後,羅德立即修正自己剛剛的估算。這裡起碼比小鬼家還要大一倍,看起來像是老舊洋房,被整理得乾乾淨淨,長長的樓房走廊上布置了圖畫,都是海洋或海洋生物類的畫,上面有不同的署名。
白色的墻面、海藍色的地毯、透光的走廊落地窗,給人相當清爽舒適的感覺,從擺飾到設計都很有質感,這點與小鬼他那個窮酸的家不一樣。看來這兩個自稱海族的人在花費上不怎麼手軟。
小鬼的家沒什麼特別布置,只有白色墻壁,不過也很乾淨。他知道小鬼平常做完工作後都會整理,因此除了歲月留下的發黃痕跡之外,並不髒亂。
但就整體感覺來講,的確是差了點。
羅德環著手,左右看了一下,心想回家後要不要也向艾西亞討筆錢,把家裡改裝一下,這樣住起來也比較舒服。還有小鬼收的那堆據說有用,但是他看起來很像垃圾的東西,也一併叫人整理掉好了。
年紀輕輕的,老幹一些老頭才會做的事,這樣怎麼好長大?
冰箱也換大一點的好,人類還是要吃營養健康的食物才對。他很認真地覺得小鬼偏瘦,最近艾西亞來了才吃比較多,不然之前幾乎都是吃學校拿回來的剩飯、剩菜。
他知道老鬼在世時會開伙,但是小鬼好像對下廚興致缺缺,寧願把那些看起來不怎樣的飯菜重新加熱吃完。
……養人類果然很麻煩。
「呦,怎麼跑出來了?」從下面樓梯跑上來的醫生停了一下,看見在走廊上發呆的吸血鬼後爽朗地打了招呼,「我知道小優不好相處,但丟下她跑出來也不是紳士的行為喔。」
「少囉唆。」羅德睨了這個一樣怪異的傢伙半秒,又把視線轉回乾淨的走廊上。
「你對這些畫還是地毯有興趣嗎?這些都是小優和我的勞動成果喔。」像是巴不得對方悉數知道那些掛畫的來源,醫生興奮地抓著人,指向墻壁的某幅畫:「這個是戰前在德國一條無名的小河邊買的,畫家很窮,只和我們要了兩天的飯錢和買顏料的錢,我和小優把身上的錢都給了他,可是還是覺得有撿到便宜的感覺。那個畫家死了之後,突然出名了,這幅畫的市價已經可以買下像這樣的整棟房子。」
但是那個畫家沒有看到他的畫產生價值的那天。
,阿青記得很清楚,畫家被送上火車、進到前線,死在大戰裡了。
「人類。」羅德啐了聲。
人類這種東西老是在死後,確認他的物品已經斷絕了,才突然提高物品價值。
他們相信物以稀為貴。
但是生前遭受貧饑困苦、沒有尊嚴、地位,死後才留名,已經進入死亡之地的人類真的看得到嗎?
那時候的靈魂,正在不斷承受重生之炎燃燒吧。
羅德對此嗤之以鼻。
「像那幅……」還想再介紹的阿青直接被打斷。
「這種東西本公爵看太多了。」以前的住處多得是高級名畫,對這些完全沒興趣的羅德打斷了對方的講解,「你們和老鬼有什麼約定?在學校裡是什麼地位?」他得先搞清楚這兩個力量微薄的海族是哪種身份。
「唔……也沒什麼特別,就像剛剛講的,我們和老司認識很久了,大概自他是游俠時就認識了,那時候小優才一點點大,超可愛。」中年醫生扭動了下身體,徑自開了小花後,才繼續說:「後來斷斷續續有在聯絡,因為某些暫時不能告訴你的原因,我們才來到這邊。我們在學校有自己的事,所以老司拜託我們盯著小孩和穩固校園結界時,就順便答應囉。」
「不過在校園裡沒看過你們出手。」羅德想起之前在學校裡發生過的幾次事件,這兩個人的確都處在暗處。
「我們答應的是盯著學校,所以不到最後關頭不出面咩,哪知道來了個奇怪的小傢伙把整間學校都燒光了。」搔著臉,其實算是站在旁觀立場的醫生這樣告訴對方:「這點出乎我們意料之外,老司大概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吧。」畢竟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在燒學校,司平安當初應該也只能猜到有人會砸學校,沒想到會被處理得這麼徹底……
看來大概問不出有用的情報。
羅德思考了半晌,沒再繼續追問眼前的怪傢伙。對方或許知道一些事情,但卻無意告訴他,所以不管他再怎麼問都沒用的。
不知不覺,羅德猛然發現,剛剛那些入侵者的氣息完全消失了,連一點都追查不到,像是整個蒸發了一樣。
然後,他想到那個小個子女生說的話。
毫無力量感的海族居然可以將入侵者無聲無息地處理掉嗎?
他得小心這兩個傢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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