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戰與第十使者
第一話 接觸到的人
他的時間有限。
他剩下的時間將奉獻給自己所承認的人。
人偶原本是沒有感情的,遵循著設定而行動。但隨著時間沉澱,被稱為靈的存在意識也逐漸地成長著,然後開始有了自我與愛好。
這就和被稱為女媧的神族創造人類時相同。那些泥濘的捏人在落地之後學會哭叫,然後吐出語言,建立起自己的社會。
那些基礎是一樣的。
「你這個人偶做得不錯耶,老人家很喜歡。」
那是在非常久遠以前,殘存記憶中的對話之一。那時候,他並沒有所謂的「自我」,只是隨著創造者的設定而記錄著對話。
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根據設定,他可以記錄風、記錄力量與話語,甚至記錄更多其他生命體察覺不到的事。
「去、去去去,這可是很珍貴的,好不容易才鍊造出來,不要打人偶的主意。」蒼老的聲音非常厭惡地回應對方,像是在跟什麼害蟲講話一樣,語氣裡充滿了厭煩和不耐,「這小人偶可是我的心血,是要當孩子養的。」
「呦?終於想要孩子了嗎?但是活生生的小孩不是更好嗎?老人家可是很期待自己的,小小的多可愛啊,軟綿綿地喊阿爸時,真的會讓人想要疼到心坎裡啊——」
他感覺到製造者波動的氣息,紫色的寶石眼珠記錄著四周的景色,但只是純粹記錄著。
「走遠點,我可是嘔心瀝血才做了這小人偶,會隨著時間成長的,不會比活的小孩差,而且力量會很強,還不會用那種噁心的聲音叫人!」
「咦?你突破瓶頸,終於做出造靈了啊?」
「誰說有!誰說我可以做出完全擁有自己意識還會成長的孩子!誰說有的!根本沒有的事!」
「唉唉,別這樣,朋友一場咩。不然這樣好了,上次你不是也很想要老人家手上的東西嗎,不如來玩個遊戲好了……」
之後,等他有了自我意識時,已經是在司平安的身邊了。
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問題,只要設定好,主人與創造者不同也並無不可。
他跟隨著司平安瞭解世界,遇到了很多狀況,最後被賦予了任務保護他的孩子。
後來,又經歷了種種事情。
最後的現在,他有了「選擇」。不是創造者也不是司平安,而是他瞭解自己的意識與想望之後,確認想要的主人。
如果是這個主人,他可以跟隨到最後。
那是屬於自己意識的選擇,已經無關設定。
***
司曙睜開眼睛,陌生的街景映入眼中。
大概是下午的時間,整片天空陰灰灰的,街道上沒有人,安靜得怪異,空中還不斷飄落某種小小的煙灰般物體。
「我們被送回地球世界了。」始終保護著人類的紙侍立即設出範圍術法,發現這附近似乎沒有其他種族的感覺,看來那個神族將他們送到了挺安全的地方。
「這是哪裡?」看著街道的中文名稱,司曙確定自己應該是被送回到臺灣的某處。
立即定位兩人的位置,紙侍報出所在地,「父親應該是將我們送到混血神族附近。」
蒼老的聲音送他們離去時,雖然沒有明講,但他可以感覺到對方有意無意地已設定好某個地點,然後將他們送出來,而且還挑了比較安全的位置。
看來那個不露面的神族對事情也有了某種程度以上的掌握。
「嗯……」也不知該要往哪邊去,司曙隨意地應了聲。在離開神族領域、確認回到自己熟悉的區域之後,他整個人突然鬆懈下來,跟著眼前一黑,一口血吐了出來。
紙侍拉住差點往前倒的人,將幾個治療術法按到對方身上。
「沒事,大概是剛剛撞來撞去有點內傷。」司曙擦擦嘴,覺得自己精神似乎也不太好,乾脆順勢蹲了下來,先等身體復元再說。
「先休息比較好。」雖然已經轉換了大地種族的血脈,但畢竟還有一半是人類。紙侍想了想,安置好人之後便自行飄高,看看附近有沒有可以暫住的地方或旅館。
一離地後他才發現,這條街道外,不遠處的幾條街巷後有整片像是氣爆過後的斷垣殘壁,整排房舍都遭到毀壞,地面上也出現許多坑洞,更多的是已經被火焰燒灼過的痕跡與焦黑,那些煙灰就是這樣飄出來的。
……看來已經有種族在這邊小範圍地交戰了,難怪附近感覺不到種族的反應,原來是已經打完撤離了。
連著他們所在的休息位置,這一大塊區域都被拉上了禁止進入的黃色警戒線,人類似乎將此純粹當作爆炸意外,都撤出這一帶了,直到遠一點的地方才看見有人類活動的跡象與亮著電燈的房屋。
這樣說起來,紙侍的確也感覺到結界之外的空氣中存在著稀薄的瓦斯味,雖然不很強烈,但若不謹慎或是又來個火系的種族,還是會很容易再出現毀壞的力量吧。
紙侍落地後,稍作休息的司曙也站起身,聽完白色護衛的報告,他想了想才開口問:「是哪些種族在這邊開戰?」他還以為衝突大多挑在偏遠山區之類的地方,像之前曾看過的那些,沒想到竟也會在人類的住宅區打起來。看來就連人類集中區也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安全,那些種族根本不會挑地點。
或者該說,那些種族其實根本也不把人類放在眼裡。
「應該是沼怪和一些小妖怪。」紙侍指了指下水道,從空氣中殘餘力量判斷,追蹤著遺留下來的移動痕跡,「另外有電系種族,纏鬥了一段時間,不過看樣子不久之前轉移戰場,大概到附近郊外了。」
「唔……」仔細地感覺,可以察覺到有血腥味和某種被焚燒過後的屍體味,司曙搖搖頭,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制止。
「沒有使者與中央方,種族就會失控,這是沒辦法的事。」將力量擴展至較大的範圍後,紙侍循線感到有更多衝突不斷發生,因為沒有受到制止,於是開始崩毀。
完全不知內情的人類只能驚恐地不斷拉出封鎖線,拚死地努力想找到原因,尋求合理的解釋。
現在電視新聞頭條應該正播著相關的天災人禍吧?接著人類會開始大量宣導著要注意安全以及防堵新的災害等等,但是他們卻無法得知起源為何。
看著不斷掉落灰土的天空,司曙這才慢慢有點真實感。
他們從那個神族領域回到現在的世界了。
看似很短暫的時間,但再次站在這個街道上,他突然覺得自己最熟悉的一切都變得非常遙遠,好像這裡才是另一個世界,讓他感到某種說不出來的陌生。
透過柏油路傳來的大地波動,不斷示意著要他們離開這個地方,避開可能會碰到的種族追蹤,也不斷地要求想要保護王族。
從神族領域回來後,這種感受越發明顯,好像他原本就該知道這些,人類的生活越來越遙遠,他已經回不去那種學生生活了,就算那只是幾個月前的事……
「你可以搜索出要找的人在哪邊嗎?」看著天空,司曙淡淡地嘆了口氣,然後轉向一旁的白色護衛。
「嗯?不須要先休息嗎?」紙侍有點疑惑地看著對方,他感覺自己保護的人不但疲累還有點衰弱,應該須要好好休息。
「不用了,身體似乎可以自行復元,而且土地的力量也一直在輔助。」不用自己特地取用,他也可以感覺到地面不斷送來需要的力量,不停迫切地輸送著,想要幫助他快速修補身體上的損傷。漸漸地,似乎有種可以聯繫上什麼的感覺,但司曙還是不打算將大地種族拖下水,牽扯到不認識的人不是他的作風。
「原來如此。」看樣子對方似乎真的不須特別的協助,紙侍將兩人隔離開不讓附近還在爭鬥的種族察覺到他們後,便張開袖子,一縷細小的綠煙飄浮其上。
這是在離開時那個神族塞給他們的。
「等等。」看著綠色細煙,司曙按著還有點昏的頭,「...…這樣找過去,對那個人會不會有影響?」他想,經過這次事件之後,那些神族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現在他跟紙侍又要去找擁有觸碰力量的神族混血,也不曉得對方會不會同樣被那些神經病盯上。
「在神族察覺前儘快接觸,然後切斷我們的氣息,應該不至於被注意到。」紙侍回望了他們來時的空間,父親的「門」已經不見了,他想對方大概也有幫他們斷尾,那些神族要追上來恐怕還得花點時間定位。
術法方面,紙侍認為對方也得花些工夫才能找到他們。
確認不會給所謂的混血神族帶來麻煩,司曙才微微鬆口氣,「暮不知有沒有問題……」
「奪取者的話,已經與羅德、曦‧羅雷亞等人接觸。」感覺著自己放在其他人身上的術法,紙侍很快地回答:「曦‧羅雷亞似乎在神族領域出手了,目前全部的人都已經脫離,沒有生命上的危險。」但是如果那名神族要對其他人動手,就不在保證中。
「確認安全就好了。」
看著還是有點搖搖晃晃的人,紙侍想了想,抬起袖子,在對方還未開口問他要做什麼時,先一步按在對方的額頭上。
眨眼過後,司曙閉上眼睛,直接倒在白色護衛手中。
紙侍扶著人,收回了法術,「不要勉強自己比較好。」就算有大地種族提供力量,但是擁有一半人類血緣還是會疲倦的。
要休息才可以繼續走下去。
揹起昏睡過去的主人,紙侍左右張望了一下,正想先找個可以休息的區域時,被取出的細煙突然往街道另一端飛去,接著他看見了有人影晃動。
「誰在那邊!」
×××
他們被帶到一個白色的區域。
離開通道後,羅德一腳踩在整片白色的沙土上,四周都是幾乎透明的白花,和那種死亡的神族花體不一樣,是完全純淨的空間。
但是純粹得虛假。
「這是隔離的人造空間嗎?」站在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種族氣息的土地上,極光有點訝異地看著從自己身邊慢慢翩舞飛過的白色蝴蝶,像是投影般,連蝴蝶也沒有生命感,就是一種設定般的模式在活動。
扔開了手上的人,暮覺得有點興趣地在廣大的沙土區域走來走去,還拿出相機拍了幾張照。
阿斯瓦收起武器,蹲下身檢視著魔族女孩與蕾亞。
就在幾個人還在摸索空間時,羅德與極光猛地轉過,互背著身散出警戒。
看著無聲無息突然出現在四周的大量白花神族,暮只是挑了挑眉,悠哉地收起相機,接著才轉了圈天火出來,不讓那些人再靠近,「全部都是羅雷亞嗎?」看起來都很弱啊,數量多也沒太大用處,這樣殺起來很沒有成就感……不過根據自已的認知,不管弱不弱,應該要在第一時間就把具有威脅性的東西都殺光才行,避免以後會阻礙自己。
可是如果全殺掉阿書好像會生氣……之前說過不能亂殺啊,真的有點麻煩,但是也說不用特別去救。
所以要怎麼處理呢?
暮搔搔頭,罕見地有點煩惱。
「慢著,我們不是敵人。」在兩邊都各自警戒的同時,那整群大約幾十個的白花神族裡走出一名少女,藍色眼睛與金絲般的美麗長髮,和其他人相當相似,「你們是曦所允許進來的人,就非敵人。」
相較於其他神族表現出有些空洞無語的樣子,少女看起來似乎比較有自主意識。
在幾個人還沒開口時,少女再度發言介紹自己:「我是櫻.羅雷亞,出生於一千三百年前,死亡於一千兩百八十五年前。」
「你們就是那時候和曦一起復甦的傢夥們?」羅德看這個少女和其他白花神族好像沒有要動手的感覺,也就收回手,歪著頭打量眼前的羅雷亞。
「是的。」少女微微躬了身,露出和善的微笑,「我們存在的時間有限。」
「曦在打什麼鬼主意?」既然對方都說有限了,羅德也不跟對方廢話,劈頭就直問最想知道的事。
「這點……或許你們問問本人會比較好。」依舊笑著,少女的視線轉開來,看著旁邊再度打開的通道,與從那裡出來的領首者。
猛然轉去,羅德就看著那個復活的神族悠悠哉哉地進到這邊,接著關上通道,徹底斷絕與神族領域的連結。
同樣注視著眼前這個讓人感覺複雜的神族,極光默默地看著傳聞中的對方,確實有雙很美的藍色眼眸,幾乎和艾西亞一模一樣,但卻沒有一絲溫度,轉過來的眼睛裡倒映著所有景物,就像是無機生命似地。
這個人對他們既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就只是存在那邊,但是身上壓倒性的強悍力量卻不容忽視。
「阿斯瓦。」將視線固定在一旁的少年身上,曦淡淡地吐出了對方的名字,接著轉向旁邊的吸血鬼,「羅德,以及極地圈艾爾菲殿下。」最後落在暮身上的視線有些變化,但並沒表示什麼,立即移走了。
「你究竟在搞什麼?」注意到對方和以前不一樣,雖然很想撲上去扯住對方的領子先狂吼幾聲,但從一開始就感覺不對勁的羅德只是狠皺起眉,問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自由。」從美麗的唇送出的是兩個字,然後更多:「所有的自由。」
「已經自由了不是嗎?」暮歪著頭,看著一直以來都想要的人,有點高興地說:「現在你也到了,我們去找阿書之後,就不用再回到父母們那邊了,大家一起走吧。」他的目的原本就只是要跟兄弟們永遠在一起,所以現在人出現了,就差不多完成願望了。
再次看著眼前的紅花奪取者,曦的臉上終於出現某種淡淡的表情。
那時站在一旁的極光,只覺得對方那種反應似乎是厭惡,打從心底厭惡眼前的東西,但是表現得很淡。
他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是這個羅德他們口中的神族給他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並沒有發現太多不對勁,不過同樣一頭霧水的羅德頓了頓,「算了,既然回來就好,離開吧?本公爵……」
「你們,不要再涉入。」打斷羅德未竟的話,曦淡淡地說著,然後從所有人身邊離開,經過了叫作櫻的少女身邊,只下了一道命令:「留住所有人。」
圍繞在四周的白花神族群幾乎馬上對這句話產生反應,各種不同的力量瞬間強迫性地包圍住裡面的幾個人。
「搞什麼鬼!」羅德罵了一句,一樣張開黑火。
咬小鬼時吸飽了不少,現在力量也不比這些神族差,雖然他也不願意傷了曦跟他身邊的那些人,可是目前這種狀況也太莫名其妙了……
「唔,可以殺嗎?」看著衝著他們來的白花神族,暮搔搔臉,不知道這種狀況下要不要開殺戒。雖然阿書不在,他沒看見就沒關係,可是這些人好像跟曦也很熟,隨便殺掉不知道行不行。
「請等等。」按住了奪取者和吸血鬼,極光看了看似乎不打算出手的阿斯瓦,便追著神族過去。
好像也沒攔住他的意思,櫻與一旁的人甚至還讓開路讓他去追已離開有段距離的曦,接著再度包圍住剩下的幾個人。
「不好意思,我們並不想傷害你們,你們在這裡最安全,請乖乖在這邊安心留下吧。」
櫻露出了微笑,擋住了隨後也想追上的吸血鬼,「請不要迫使我們使用手段讓你們沉睡。」
「煩死了!走開!」之前就遇過類似的事,羅德一把揮開擋路的少女,正想往前走時,又冒出好幾個擋路的神族,搞得他一整個火氣大,但是又不能燒。
就在羅德正想先給這些傢夥一點教訓時,一旁突然有人拉住了他,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和他們一起過來的前任使者對他搖了搖頭。
「你要讓極光跟曦談?」
阿斯瓦點點頭。
「那兩個傢夥是會談出什麼啊!」完全不看好的羅德整個青筋冒出。
少年聳聳肩,完全表現出他不知道、一切都隨天意的意思。
「你這個狡猾的老傢夥——」羅德差點氣到吐血,決定還是靠自己比較保險。既然不知道曦想幹什麼,就去強迫他問到出來就對了!
「咦……等等……」暮微微皺起眉,推開了礙路的吸血鬼,他從剛剛覺得不太對勁後,就一直在打量這個復甦的前任使者,「你是造體……身體裡面替代生命的力量感……」
「什麼力量感?」雖然看得出老鬼是造體,不過羅德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就和那個白毛一樣,只有某種很強的力量而已,和他們也都差不多。
「有什麼問題需要幫助嗎?」站在一旁的櫻也笑吟吟地發問著。
暮盯著人看了半晌,然後勾出笑,「沒事,有趣的事才不告訴你們。」等找到阿書走後他要跟阿書說,真的很有趣。
太棒了。
「請、請等一下。」
遠離了那些白花神族一段路後,曦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始終跟在自己身後的極地種族。
「請問還有事嗎?」他知道這個人,在司曙體內清醒之後,就一直看著所有人與取得必須的記憶,也知道這位王子的事,「如果是想問為什麼的話,請恕我無法解釋。」
「咦……但是……」雖然會預料到對方會這樣說,不過極光還是困擾地嘆了口氣,「但是我也只想問這些事情,請問究竟是為什麼?」
「……」
看著眼前的王子,曦突然勾起了微笑,「像我這樣微笑時,並沒有笑意對吧?」
「嗯?是的。」不知道對方的話題為什麼突然改變,極光也很快地回答。的確,在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神族之後,不管是微笑或其他表情,他都感覺不到任何情緒,就像只是純粹做表情一樣,與其他人口中的那位神族無法聯想在一起。
如果要更仔細地形容,對方就只像是個非常精緻的人形,但真正的人形紙侍卻又比他還要更有情感的表現。
「像你們這樣的表達,我已經辦不到了。」曦斂去了笑,直視著對方,「不管是高興、喜悅,都已經沒有了。在歷史墓地時已經全部被特殊法術和墓地力量崩毀。」就算他會是怎樣溫柔的人,現在也已經都沒有那種情感,完全感受不到。
「關於這些,我也曾略微聽過。」從司平安那邊也聽到完整的事情,極光打從心底覺得眼前的神族很可憐,但司曙也是一樣的,他們都只是受害者。
「我的記憶也所剩無幾,大部分都是模糊的印象,許多曾經知道的事已都消失了,空蕩蕩的。說起來,曙的記憶反而佔得比較多,有些關於我自己的事還都是從他那邊得知……他真的是很好的孩子,腦袋想的事大多很單純,就真的只是想生活下去而已,司平安教出不錯的孩子。」曦左右看了下,直接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
看對方似乎不打算迴避自己,原本設想許多應對方式的極光稍微鬆了口氣,也在一旁坐下,「阿書先生的確是非常好的人。」
「是呢,所以我認為還是必須快點殺掉他。」再度露出沒有笑意的微笑,曦看著明顯被嚇到的極地圈王子,「否則,一旦落入其他人手中,或許會比我們還要悲慘吧。不管是羅雷亞或羅納安,他的下場不可能會比這兩者還要好。」
當時只是想切斷所有一切,或許真的殺死對方,對他比較好。
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更可以知道那種絕望。
看著一邊的刀,曦這樣想著。
「為……為什麼一定要殺死阿書先生……」被那種毫無笑意的微笑搞得背脊發涼,極光握緊了手,「我不懂。而且雖然您自己說無法表達情緒,記憶也剩下不多,但您的確還是關心羅德,否則不會一直要我們退出。」
「這也沒錯,我的確不希望我所記得的人捲入。」把玩著金色的髮,曦淡淡地開口說:「為了讓自己不被歷史墓地崩毀,我只能不斷憎恨、詛咒著,讓強大的意念支撐自己,最後只剩下了恨與怒氣。賭著這口氣,除了復仇之外,我想讓所有事情結束,讓其他人都能自由。所以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你們還是儘快避離吧,不要再牽扯進來了。」
所謂的事情,應該就是他們這些死而復甦的白花奪取者正在做的事了。
雖然想問,但對方一開始就明確告訴過自己他不會回答,極光也只好忍下,「那阿書先生……」
「他應該只是個容器。」迎上了對方強烈不贊同的目光,曦依然笑著說:「沒錯,我是這樣告訴他,絕望的話最好,他不該再相信任何人事物,包括司平安等人。若是他想活下去,這個世界就沒有他能夠觸碰的東西,也沒有他能夠停留的地方;否則他最好是死亡,不死的話,等待他的是更多殘酷的事情而已,死或許還是最好的解脫。」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是接收者們的真實。」看著遠處的白花神族們,曦可以感覺到包圍在其中的炎之力,「雖然讓人厭惡,但是羅納安也很慘,你們想像不到,像我們這樣的存在過著的是怎樣的生活。」
眼前的孩子應該是被冰之帝王好好地保護著吧,真是如寶物般珍藏,如同他所聽聞死於海戰的那位一樣,都是像珍寶般的存在。
不管是羅雷亞或是羅納安,只不過都是一群又一群被實驗出來的生命,不斷接收著上任死亡者的血肉與力量,然後再複製出類似的東西。
無法承受的力量會當場讓接收者爆裂,再怎樣的淒慘死法都有,再怎樣美麗的外表都會在瞬間成為一灘碎肉。
但是父母們仍然一直重複著這樣的事,逐漸架構出更完美的接收者。
出生、死亡,都只是短短幾年的事情而已。
接收者的生命短得連野獸動物都不如,在世界上完全沒有人知道他們,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死亡後連一點過去都不會剩下來。
然後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地不見了。
「我隱約還記得,司平安他們帶我出去之後,接觸到的世界非常美,那應該就是你們看習慣的世界吧。」曦慢慢地伸出手,觸碰著眼前種族美麗的臉,「但是我現在連美是怎樣的都已經無法感覺到了,痛是什麼也不懂,所以就算羅德再怎樣生氣,我也不會心痛;就算生命再怎樣哭號,我也不會遲疑。」
「難道你的五感……」
「似乎連一些感官也都被破壞了,但是聽與看沒問題。」拉著對方面頰邊的髮,曦微微湊上前,「喏,這件事請保密了。」
「你到底……」
曦伸出了手指,輕輕地放在對方的唇上,「時候到了,你們就會懂。」
×××
他猛然驚醒。
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整片微暗的米色天花板,空氣中有著某種淡淡的香氣,接著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從「睡」的狀態變成「醒來」。
「稍微舒服些了嗎?」
愣了一下,他側過頭,果然看見紙侍就坐在旁邊守著,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本來白色的頭髮全都變黑了,手上還是拿著他一貫編織著的毛線。
「這裡是哪裡?」甩甩還有點迷糊的腦袋,司曙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床上,而且還是很舒服的乾淨大床,被子跟枕頭看起來都不是便宜貨,房裡的溫度也不太高,側邊牆上的冷氣正在運作著。
「別人的家裡。」紙侍裉理所當然地給了答案。
「……誰家?」
「不知道。」紙侍把毛線一口吞下,想了想,告訴對方目前狀況,「順著指示走,然後到了目的地。按下電鈴,說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想借地方給主人休息一下。」
「你這是在哪本書裡學來的奇妙臺詞啊。」司曙撐起身,完全不敢想像屋主當時的表情,大概會覺得好像遇到神經病還是詐騙集團之類的吧,真虧沒去報警,不然他醒來應該就會看到警察局。
「本來有準備好鈔票,但是對方說不需要,就讓我們使用這個房間了。」從嘴巴裡拉出了千元大鈔,紙侍聳聳肩。
看來應該是好人。
睡過一覺之後,身體整個變得很輕鬆,雖然之前認為不用浪費這種時間,但是司曙覺得果然還是得休息,前後真的有差。
坐起來之後,司曙注意到旁邊的床頭櫃放置著茶水和乾淨的杯子,心想應該是屋主的好意,就自己取用了。
「這是混血神族的地方。」
「噗——咳咳咳……」被茶嗆了很大一口,司曙錯愕地看著他家的白色護衛。
「剛剛不是有說嗎,順著指示走。」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突然嗆到,紙侍很冷靜地告訴他:「應該就是這裡了。」
「…...」決定默默地喝掉茶,司曙站起身,發現身上衣服都被換過了,估計是向這家人借的,看來對方果然真的是好人,明明都是神族,怎麼差異會這麼大。
就在他沉思時,房門被人敲了幾下。
「醒了嗎?」
司曙和紙侍交換了一眼,後者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個漂亮的女性,大約二十出頭,削著短髮,手上端著託盤,上面盛著一些食物和飲料,「看來精神不錯,先吃點東西吧。」說著,她走了進來,把託盤放到房間桌上。
「妳是屋主嗎?」看著對方的動作,司曙問著。
「不是,但我們最好也不要交換姓名,你叫我紫就可以。」女性看向站在一旁的紙侍,「對吧?」
「嗯。」
司曙看著自己的護衛,突然想到,大概是因為怕相關人被神族查到或曝光,所以紙侍才不交換姓名,避免產生不該有的問題。
「屋主在下面等待,但他應該也不是你們要找的人。」紫微笑了下,不知道為什麼,司曙總覺得對方笑得不是很誠心,「這位綽號白毛的朋友說要找的不是藍色的,是紫色的。」
司曙瞬間轉頭看向紙侍,「白毛?」
「吸血鬼都這樣叫。」紙侍很認真地回答了對方的疑問。
……他開始思考,該不該跟白色護衛講這不是什麼好聽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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