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宇《臨江仙》

出版日期:2009年9月9日
  
【內容簡介】
四年前,他以最冰冷、最狠絕

的言語和手段,
在他們大婚之日,粉碎了她對

他的信任與眷戀,
逼得她投入滔滔江水,只為了

逃避他,以及她不想面對的殘

酷現實;
她以為她的身與心會在那個淒

冷的秋夜一起死去,
沒想到上天垂憐,讓她以另一

個身份活下來,從此過著截然

不同的人生。
但是四年後的現在,那個曾令

她魂牽夢縈卻又心魂俱碎的男

人,
又開始大張旗鼓的搜尋他下落

不明的王妃,
讓她這個「逃妻」即使機關用

盡,卻還是不得不回到他的懷

抱!
哼!即使如此,她也不再是以

前那個楚楚可憐、柔弱無依的

小女人了,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曾如何的傷

害她、欺騙她……
可當他再度將她擁入懷中,她

心中卻又不爭氣的泛起熟悉的

溫暖與安定,
沒想到帶給她痛苦的人,到如

今依然帶給她同樣的撫慰力量

,這到底是為什麼?
不!絕不能讓他再這麼影響她

,她一定要想辦法逃……

楔子

  一千年前──

  臨水、淵溪交匯處,紅花瓣影中佇立著一身獨特軍容,修長拔塵的身影。

  默然不語的身形,雙手捧著一個白布裹住,僅露出小頭顱的嬰孩屍首,身形的主人烏絲長髮盡束於金冠下,容顏透著一份清俊英氣,瞳中刻著深深的悲慼。

  眉宇中幽沉秀雅的神態透露著這身著獨特軍容,戴著王者之冠的身形並非男子,而是女子。

  女子凝視著手中一歲多的小嬰屍,雖是年僅十七歲的少女,她卻從出生就經歷過一般人無法想像的驚險滄桑,面對這僵冷的小生命,她曾展露外人難以窺見的慈愛,此刻已化為無盡的哀慟。

  「千翼……翼兒……」將手中的小嬰屍放進紅花樹下掘好的小洞內,再一次輕撫那僵冷的小臉。

  曾經她以為這個小生命可以在她的保護下長大,如今再大的地位、權勢,在面對命運無常時,她竟是無力挽回!

  取下頸上長久佩戴的菱晶墜,墜上刻著唯她獨有的圖紋,將它放到小傢伙的胸上,親手覆土,埋葬了這讓她疼如親兒的小生命。

  再站起時,身後傳來急遽的人馬雜沓聲,聲音來到她身後十步外,隨即整齊停住,領軍者上前稟告。

  「絳王,池靳邊村捉到十多名活口,留或不留?」

  她眉眸緩斂,繼而緊緊閉上。

  終究平凡的正常生活不可能屬於她,那唯一動過念的情已在她的劍下結束,還有什麼不能犧牲,她──是「絳王」!

  王者的使命、王者的果斷……身為王者──

  「殺!」紅瓣紛飛中,再睜開的眼堅定絕決。「不留任何活口!」

  悍然回首的身形,嚴峻的犀瞳銳掃屬下,震懾得令人望之生畏。

  「吩咐下去,每年在臨水、淵溪交匯處,沿岸栽種百株紅花樹。」

  「是。」部下們敬畏的頷首領令。

  三年後,紛亂的世局起了最大的變化,謠傳當時威震天下的霸者「絳王」死於祭天的一場陰謀動亂中,密謀造反的下臣與池靳邊村倖存的後人勾結,連手刺殺這位權傾一時的「踞龍國絳王」!

  之後踞龍國繼位者無「絳王」的智勇、謀略,不出三年,這令人聞名震撼的強國裂解,淹沒於爭戰的歷史洪流中。

  再經數年後,臨水、淵溪邊的紅花林竟消失了蹤影,唯有每年夏季河水漲潮時,紅花林短暫再現,許多人傳言,每當紅花林出現,便會見到一座小茅屋,屋前幽立一道俊雅的女子身形,但走進林中卻又只見紅花瓣雨,不見任何小屋、人影。

  再經百年後,環境變遷,臨水和淵溪匯成一條「臨淵江」,那段時間,很多人目睹,在江河浩浩中,似見對面江岸一片沿江的火艷紅林,礙於暴漲的江河,始終無人能真正過河一探,半個月後,花紅林不再出現,連「臨淵江」也就此消失。

  八百年前──

  赤色的烈焰張狂的吞沒河邊小村莊,天剛破曉,無數的暴匪圍住這座小村莊,開始燒殺、姦淫、搶掠!

  大火中,燒燬崩塌的房舍,火花、塵燼伴著痛號淒叫;貪婪猙獰的面孔抓住婦孺當街淫辱的獸行,不分老弱的砍殺,殘屍斷首的鮮血在泥地上匯成紅色水流,淌入河內,染紅了大片河面,見證了屠殺的煉獄。

  和平是每一個年代百姓的希望,卻是野心君王聽不入耳的諫言,近年不但各國戰亂頻仍,再加上天災人禍不斷,各地盜賊蜂起,為了生存,一些戰敗國家的游散軍隊和各地山頭的土匪沆瀣一氣,實力大的,圍攻富裕的大城鎮與護城的兵衛開戰;規模小的,則打劫一些遠地村落或鄉鎮。

  這處偏遠的河邊小村也難倖免於難,在大火焚盡深秋的薄寒,一些從村莊後奔逃的百姓,跌蹌的在積著薄霜的荒地上逃難!

  十多名村民背上背著、手上牽著小孩,驚恐的奔逃著,崎嶇又冰滑的荒地上,一些尖石粗礫絆腳,終在小孩幾次跌倒放聲大哭中,引來村內的暴匪發現,追殺而出!

  「女人抓起來,男人和小孩都殺了──」

  村民驚見數十名騎馬的大漢猙笑的從村內追出,嚇得尖叫奔竄。

  在亂世中,無所不為的燒、殺、姦淫、擄掠,一群盜匪早已失去人性,情緒高亢的只見前方可殺、可逞獸慾的獵物,瘋狂追趕,全然沒有發現薄霜的荒地上,不知何時飄散著星落的紅花瓣!

  「救命呀──救命呀──」

  聽到逼近身後的馬蹄聲,幾個婦人和小孩已嚇得哭喊,人群中一個拉著女兒和妻子逃命的男子,在年幼的小女兒連跌幾次後,他乾脆甩掉女兒和老婆,自己逃命!

  「相公──」

  「爹──爹──」

  妻子抱起女兒想跟上,暴匪已經殺到──

  「這女人是老子的了──」最快追來的粗野漢子伸手要抓過惶恐哭喊的婦人,得意宣告這是他到手的獵物!

  卻在大漢要碰上婦人時,地上的紅花瓣忽飄飛起,毫無任何預警的,胯下的馬倏然揚高前蹄嘶鳴,粗漢從馬背上摔下,背骨重擊石礫地面,當下痛得哀號不起,嚇得婦人趕緊拉著女兒逃命。

  「啐!沒用的傢伙──」

  隨後趕上的同夥對地上掙扎的同伴唾口痰,橫刀一揮,砍下同伴的頭,直接拉馬踏過屍體,繼續追獵前方奔逃的村人,迎面卻襲來寒風,眾人一陣哆嗦,全停下奔勢,訝異的看著眼前異景。

  「從哪來的紅色花?」

  只見地上不知何時散落著更多紅花瓣,就在眾人瞠目時,遠方天際綻出白虹毫光,當眾人感覺腳邊竄上冷意時,才發現明明是積著薄霜,寸草不生的荒地,卻布上一層淺淺淡光!

  「那、那到底是什麼?!」

  遠方,風從地上撩傾薄霜,拂掠一波波如浪般的光輝,隨著風拂光過處,紅花落雨遍滿荒地而來,暴匪們驚愕的看著。

  「有個女人──」

  其中一名眼尖的盜匪指著前方一抹身影喊著。

  「女人!漂亮的女人──」

  「快圍上──」

  愈漸接近的身形讓這群暴匪們全看直了眼,亢奮的不再理會逃命的村人,亂世的年代,貌美的妙齡女子不是被暴匪搶走,就是被家人拿去巴結權貴,換取性命、財產的保護,從沒想過在這小村邊還能見到貌美少女。

  只見紅花飄落中,一個淡褐色衣袍,望似十八、九歲的年輕少女,卻是一頭灰黑長髮,簡單梳綰,單手負於身後,別有一份俊氣,步於紅花瓣上。

  「看來是個江湖女子!」

  「難怪有幾分膽量,今天只怕妳武功再好都沒用──」

  面對前方,成群囂狂獰笑接近的暴匪,女子清麗的容顏上不見任何慌色,腳步甚至不曾有任何停卻,神態一片冰漠。

  女子雙肩縛著以細麻草繩結成的繩結,縛住身後所背的不是劍也不是任何江湖人的武器,而是一個獨特的長木。

  此時村內其它賊寇陸續殺出,女子背上的長木忽然飛出,深褐長木有成年男子一臂般長,狀似尺牌,橫於當空!

  當深褐長木飛出時,全部的馬匹驟然止住奔勢,忽來的止勢衝力令馬背上的人全部飛摔出,頓時哀叫聲四起,馬兒們全抬著前蹄仰天長嘶後,各自奔離而去。

  暴匪們有的摔斷頸項,或者摔癱哀號,沒摔死的全拿刀跳起,團團圍住女子!

  「他媽的──這女人會妖法!」

  一名壯漢話才說完,上空的木尺牌忽開始翻轉,接著像一幅滾動條掛畫一樣,猛然「唰」的一聲,單一的木尺牌竟拉下一道道顏色、大小都一樣,卻是透明的木牌!

  眾人震訝的看著這木尺牌從一化為七道,再以七道化成十四道,像堆棧砌牆般,一面一道的切化出大片牆面,又像排列陣法成方,將這些暴匪分成左右,圍困其中!

  「這是什麼東西──」

  被困在透明尺牌內的盜匪們不見出路,惶恐的拿刀想砍開這些透明木牌牆,卻不管怎麼砍,透明木牌牆都毫無損傷!

  「他媽的!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一個開罵的大漢忽想到近來傳說中的人物。「灰髮、少女容顏、背著木尺,難道──」

  其它人顯然也想到了,全都懼駭的盯著那舉步而來的女子!

  「這女人……就是傳言中以殺抑殺、以暴制暴的臨淵仙者?!」

  近百年來常聽說,只要戰亂起,就有一名背著木尺的灰髮少女出現在戰亂的國家或村鎮中,嚴懲殘殺百姓的暴匪或士兵,甚至出現在某國的皇宮內,殺了主動挑起戰爭的君王!

  百年來不曾改變的容貌,如仙術般的能力,她的行事和風格,權貴認定她為「魔」,百姓認定她是「仙」,近一甲子,只要有戰亂開啟,必見「魔仙」的出現,已開始流傳在亂世傳說中。

  「她是魔仙?!」

  「魔仙來了──」

  在知道來者的身份後,懼駭聲叫起,木尺牌牆內忽見紅花瓣紛飛,困在裡面的暴匪們正疑惑看著這些紅花瓣時,忽地慘叫和哀號乍起,紅花瓣碰上皮膚,頓溶入體內,穿身射出的是無數細長紅針,一落地便成紅色血水!

  當紅花瓣佈滿狹窄的空間,而至難再見到裡面的一切,千針萬針細細密密的射身穿心,傳出的痛號聲也更加淒厲,連鮮血都濺飛出透明木牌牆,落在薄霜地上,混著紅花,交織出懾人的震撼!

  走在幾乎是鮮血開出的路,任兩旁如何變化與哀號,女子前進的身形不曾有寸息停步;奇異的是,血紅不沾女子分毫,連地上血水都沾不上她足踏的白靴!

  鮮血濺灑當空,穿膛的血肉伴著紅花瓣雨,映在那雙冰鑄的清皓雙瞳中竟透著一股聖麗到令人心懼的戰慄,她像沐浴在一幕紅花雨舞出的屏息淒美中!

  從村內隨後追出的暴匪們認出女子的身份,再看到眼前的景象,惶恐的想掉頭逃命,此時卻聽見滔滔河浪聲,猛一回頭,只見自己身在江岸旁,對岸是一片火紅燦艷的紅花林!

  「這、這是臨淵江?還有紅花林?!」傳言中,臨淵仙者的居處!

  眾人驚駭想再回頭,卻見地上的紅花瓣像被掀捲起的大紅毯,漫彌蓋下,吞噬掉一切裂膽呼叫!

  紅花瓣再次星散飄飛於空時,江河與紅林已不見,地上淨是暴匪屍首,各個瞠目吐著白沫血紅而死,他們所乘的馬匹們嘶鳴幾聲後陸續奔離。

  逃命的村人們早就停下腳步,零落的各自畏縮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發展,只見仙者揚手收回虛空長木尺,所經過處,遍地紅花瓣隨著消失。

  傳言中的仙聖神佛事跡,無不是斷七情、絕六欲,不帶「人性」中的一切惡根,懲惡人助善者,但是親眼見到這斷情、絕欲,「不具人性」的仙者,如仙之姿似魔之行,帶給人是強烈震撼與不敢接近!

  「相公!」

  方纔被丟下的婦人看到不遠前,縮在一棵樹後探頭的丈夫,驚喜的拉著女兒要過去,卻見紅花瓣雨忽在男子身後凝聚,婦人錯愕,未及有任何反應,紅花瓣雨已覆蓋下,當紅花飄落,男子也倒下身亡!

  「相公──」

  「爹──」

  婦人和小女孩奔過去,小女孩拚命搖男子的手,哭喊著要喚醒自己的父親。

  走過她們眼前的身形只傳來淡然的聲,「三個月後,此人將會加入暴匪,為害百姓!」

  「胡說──妳憑什麼認定我相公三個月後會為非作歹就殺了他──憑什麼──」婦人激動的朝離去的背影哭喊,「妳算什麼仙──妳不是仙──是惡鬼、是魔──」

  當遍地紅花消失時,女子身形已是遠方一抹朦朧淺影,只剩荒地上逃過殘殺地獄,卻被眼前一切發展震撼住的村民。

  「鎮岳七仞!」

  仙者週遭傳來風迴繞的輕呼,卻未見到聲音的主人出現。

  「那是二百年前池靳村落的族長和陰間交易,以陰間沉浸在忘川河不朽的鐵木,取陽間不滅的崇聖火焰明犀火煉成,融合陰陽的特性,具有斬百鬼、鎮魔邪之能,據聞池靳一族都帶有魔血的傳承,因此各個驍勇善戰,是當時各國都想收服拉攏的對象,卻被當時最強的霸王所滅。」

  面對這迴繞四周的氣流,仙者眉眸未動任何疑態,只是淡淡輕吐,「禺疆。」

  禺疆向來是風神或海神,這道風雖帶著淡淡海潮味,卻沒有大海迫來的浩氣,而是更為輕然瀟灑的風回,來者是屬於海上遊仙的風神。

  「冷目橫對眾生亂象,以血淬染修行路。」聲音依然漫揚在輕風中。「聽說有一個被上天賦予『殺生不下罪』的修行者,好個獨特的道者。」

  仙者沒響應,背過手走自己的路。

  「怎麼不對那婦人說,三個月後她丈夫不但會賣掉女兒,還為了要加入暴匪們,貢獻出自己的老婆任人玩弄,最後婦人自縊!」

  任由曠野回風撩蕩,故我的身形依然沉默。

  聲音的主人興味大起,因為此人不是冷,而是淡,淡到如水般清透,清透到讓人反覺莫測,帶著「聖」般救世的清高氣息,卻渾身散發出與塵世格格不入的孤絕。

  「言行奇特的道者,妳真是令我南海禺疆蚩締感興趣呀!」

  風,再次跟上。

  「道者,妳的道不像發心而為,那又為何入道呢?」這位被賦予「殺生不下罪」的道者,曾是人間歷史上不可一世的威權霸者「絳王」,卻因為與紅花仙有緣,結果以議論之身入修仙道。

  「吾問天,該何去?」平淡沉冷的聲,終於看向聲音主人真正所在的位置。「人間、仙道與神界,何處能證吾心之惑?」

  「道者的疑惑是什麼?」

  一雙淡然美瞳掠過獨特異芒。

  「我說……道者,殺『仙』殺『神』也不見得能證妳心中之惑呀!」

  「能證吾心之惑,無可不殺、無可不捨。」

  只見那張清透的靈麗容顏,眉眸又是淡掃那股隔絕的孤冷,當虛空再現紅花瓣影時,她的身形隨之消失,風中,南海蚩締充滿玩味。

  「上天竟會允許這麼一個人走修仙之道?」輕笑起的聲有著揶揄。「既然上天這麼品味不同凡響,我蚩締怎麼能錯過呢?!」

  六百年前──

  臨淵江的江岸旁縱有成片紅花林,唯有一處峰丘上,數百年來僅有一株紅花樹,今天,逸雅的身影再次幽立樹前。

  仙者頭髮已呈雲白,雜著幾許灰絲,雙鬢邊依見烏黑長髮,不變的容顏,眉眸卻斂去幾分往昔的冷寒,更見平靜淡然。

  不同於滿林紅花樹,這株紅花樹之於她曾經意義不同;樹下所埋藏的小屍骸一度讓她哀慟逾恆,難以計數的悲痛活活鑽碎她的心……

  如今,平靜的眉眸淡斂,百年的歲月滌盡塵俗,身雖尚在塵世,心卻已成空。

  樹下所埋的嬰孩之靈只怕早已投胎數世,甚至與她錯身而過,更或者投胎為兇惡者,死於她手中都有可能,但這一切之於她,早已不再有任何意義、感覺。

  原該如此,直到日前她遇到了萬佛,萬佛要她再撿起自己已棄之物。

  「不識人間七情六慾,又怎能知世人苦?不識紅塵磨難,又如何真正解世人之苦?」佛的聲在瑞光祥雲中,如煦風柔和。

  「已卸之物,早無住於心。」七情六慾既已不住在心中,如何再尋?

  「道者一心堅持『無住』,何嘗不是一種執著?」萬佛的聲慈祥道:「何不試著將已丟之物撿回,或許能找到心中的疑惑。」

  「這是佛的開示,又或者是天的寓意?」

  萬佛柔和的聲只是道:「道者若願找回那丟棄的情感,那麼『天』已開始,圓妳,未竟的遺憾;彌妳,未癒的傷痛。」

  遺憾?傷痛?她不解萬佛何出此言,但早不起任何波瀾的心卻在那溫柔祥和的聲下微微牽動。

  「再尋已卸之心……紅塵情……」

  她閉上眼,想起幾百年來見到無數的戰亂,無數過眼畫面瞬間如煙散去,能讓她再次注目的,唯有戰亂的逃難中,雙親總是緊護著懷中的孩兒,寧犧牲也不放手。

  「親情嗎?」從這再尋她丟棄之物?!

  再睜開的眼已有了定見般,她伸手按上紅花樹。

  「此樹之下所埋之一切,曾是吾揚棄紅塵的原因之一。」也在那時與紅花仙訂下約定。「就從此樹身上取這道靈氣吧!」

  屍骸腐朽化為大地養分,幾百年來,這株樹已吸收泥地下的精華,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取此樹之靈,或許是最適合的吧!

  她以「心識」詢問這株樹靈,是否願意以另一個形態生存,當紅花枝葉搖曳時,樹靈精華已入她掌,紅花樹瞬間枯竭。

  三百年前──

  濃密的黑白雙霧籠罩著幽詭的山林,天是一片藍黑濛濛,再加上此處長年白霧、細雨夾雜不斷,舉目望去淨是難以視物的灰暗朦朧。

  「龍龍……嗚……」

  草叢內,一個看似一歲多快二歲的小小娃兒,藏身在又長又高的草中更顯嬌小,以人界看來,這樣的稚齡該是連走路都還需要大人抱持,話也是牙牙學語的模糊不清,但小娃兒卻是已能奔跑、跳躍,同時稚嫩的聲也能清楚說著七、八歲小孩的程度話。

  四周濃濃灰沉,不知何處潛伏可怕的妖怪、惡鬼,小娃兒失去平日的活潑好奇,只見粉嫩的小臉惶恐極了,她和「弦」交代照護她的「龍龍」玩,不小心離開了「弦」吩咐的界線,就跌入山中隙縫,才爬起來就在不一樣的地方,這個地方陰陰暗暗,還不時的傳來鬼嚎叫聲,嚇得她縮在草叢內不敢亂動。

  她記得「龍龍」為了救她,好像也和她一起跌下來,雖然想放聲呼救,但草叢外有很多長相可怕的妖精、鬼物經過,她很怕出聲會引來更可怕的怪物,只敢低咽哭著。

  她是這麼害怕,以致離她一段距離外的草叢中,有一雙炯亮的獸眼蟄伏的鎖視著,還有一隻在黑暗中悄然飛來停在她頭髮上的小蝴蝶,她全然不知。

  幽冥界、枉死城和人界,每三百年就會交迭出一個「邊晦界」,向來匯聚各種迷離茫氣,充滿淒詭的冷楚,卻是妖精鬼怪最愛棲身之處,為怕此處生亂,每至此時期,上天便會派下「謫界仙」看守。

  「邊晦界」以人界曆法算之,為期十年交迭之界便會褪去,這之中,「謫界仙」最重要的責任就是防止有人類誤入「邊晦界」,被鬼物精怪奪走性命,任何會出現的裂口都要封住!

  另一片澄藍的天空下,兩名少年走在火紅艷錦緞似的紅花林中,林地上綠意盎然,野花紅紅紫紫又綴著潔白嫩黃,爭妍盛放,微風拂來花草芬芳,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江水聲,此處幽美離塵,可是兩名少年面露疑惑,對為何身在此處充滿不解。

  此時該是隆冬季節,更何況他們明明冒著風雪回京傳達要事,卻在城外的小道上,被天降的紅花瓣雨愣住,兩人正感驚訝,一陣濃密的紅花過後,就已置身在這片綠茵紅林中。

  他們徐行漫步,林中紅花點點漫飄,明媚的春光照耀著不遠處的江河濤水,光影穿林、鳥聲婉鳴,走了片刻,見到前方江岸旁有座小茅屋,兩人忙上前,想問清楚此地是何處?

  「看來,仙主所等之人已到。」

  才靠近小茅屋,就聽到悠懶的男子聲傳來,只見小茅屋旁有個竹籬籐架為頂遮的休憩之地,竹籬下分坐著一男一女。

  坐在石桌旁的女子眉眸清靈俊雅,卻透出冷冷英氣,容姿非凡,看來該是不到雙十年華的少女,竟一頭雪色長髮,僅右鬢邊留著幾撮烏黑髮絲,發後以兩根簡單的紅木簪綰住,沉靜的器宇別有一份聖潔高華的淡定。

  另一端,男子身著青衣,離石桌較遠,只見他斜靠樹幹,枕臥雙臂悠然伸出雙腿交迭,對方側首半背對竹籬外的兩名少年,似在閉目養神,髮絲棕褐散撒,渾身像罩在一股淡淡的微芒中,難以看清面貌。

  近年來,兩名少年跟著父執輩上戰場,不但聽聞各種傳聞,還親身遇過傳言中的仙緣異事,因此心中深知眼前的二人絕非塵俗中人。

  石桌旁的女子起身,對來到竹籬外的兩位少年頷首,示意他們入座後,直言道:「吾與兩位公子,五年前曾在天峰深處,紅花樹下有過一面之緣。」

  此言一出,兩名少年皆一震,當女子眉角邊浮現像綴染的紅點花印時,兩名少年立即跪下,由於不知如何表達,只能用面見最崇高的君王般行禮。

  「見、見過臨淵仙者!」

  「吾非帝王,毋須此儀,兩位公子起來吧!」

  在仙者示意下,兩人懷著不敢置信的心情,在緊張中落坐。

  五年前,他們伴著君王和朝中重臣長輩們,只能遠遠一望,從沒想到能再見到傳言中的仙者,兩人頗有驚喜。

  「兩位公子,吾以關、蘭兩家後代家運,請兩位協助一事,願否?」

  兩名少年對望一眼,其中較為年長的少年抱拳,誠然道:「仙者有事托付,毋須任何交換,我等願為仙者竭力完成。」

  「吾之言,如立天之誓,『紫軒國』大戰方休,兩位公子一為名將之後、一為皇族宗親,皆應時而生,是紫軒國福運,此生不需吾的協助,因此吾將這份運許給兩家後代。」仙者預言般直述。「再百年,『紫軒國』將再面臨天災、戰火,還有奸臣的謀害,屆時吾與『紫軒國』會有更深的緣分,天、地、時走到,吾會關照關、蘭兩家後人。」

  「蒙仙者金口斷言,我兄弟二人謝過仙者恩情與栽培。」

  這兩名少年平時就如手足般,今次聽聞仙者的話,心中皆喜,同時下跪抱拳。

  「那就承兩位公子援手。」仙者看向石椅上的燈籠。

  此時在「邊晦界」內,藏在草叢中的小女娃疲累的蜷縮著小身軀,倒在草叢內昏睡,直到一個異樣的聲驚醒她,看著灰蒙的天空,感覺到空氣中傳來不一樣的騷動,鬼吟呼嘯聲似乎更為劇烈。

  「緋兒,跟著燈光的來源處走去。」

  弦?耳畔聽到熟悉的聲,小女娃坐起,驚喜的四處張望,卻沒見到任何人,就在她懷疑是作夢時,卻看到草叢外出現兩個朦朧光點。

  「那是……燈籠?!」她連忙小心的爬到草叢邊探看,那緩緩走來的光點竟是兩名人界男子提著燈籠走來。

  「邊晦界」內因為這兩名男子的進入,暗處蟄伏的鬼異妖邪氣息蠢動不已!

  「他們是人界的人……能進來,是那邊有出口嗎?」

  跟著燈光的來源處走去……

  方纔的聲音是這麼告訴她,躲在草叢內的小眼睛看著提著燈籠的兩名少年走過去,趁著全部的鬼怪妖物全被吸引過去後,小小的身軀溜出草叢,從兩名少年進來的方向跑去,不遠處,始終鎖著她的一雙炯亮獸眼也跟著離開草叢。

  「以臨淵仙者之能,大可直入『邊晦界』找人,任何妖邪鬼物都要迴避。」在紅花林中的竹籬架下,枕臥雙臂的青衣男子緩坐起身,俊朗如朝日的面龐上,唇角笑起有幾分悠蕩不羈。

  「吾不想驚動『謫界仙』,在『邊晦界』徒生波動,對靈體初成的緋兒並非好事。」站在竹籬外,負手凝目虛空的仙者道。

  「人類進『邊晦界』,『謫界仙』會保護他們不受任何妖物侵擾,安全引導離開『邊晦界』,其它嘛……是神、是仙就要自己想辦法了。」

  基本上會掉進「邊晦界」的,大多屬於淺薄能力的下層小仙,能力雖不高,但要在裡面生存上一段時間還沒問題,只是要待到「邊晦界」的期限過去才能出來,因此每到「邊晦界」出現時,一些能力不高的小仙們大多會遠離陰暗的山澗暗洞,或者陰暗中產生的氣霧,因為那往往是「邊晦界」剛形成時,還未及封住的入口。

  「莫不成蚩締有興趣一闖『邊晦界』?」仙者回頭看向竹籬架內的南海禺疆蚩締。

  「仙主不就是怕我大鬧『邊晦界』,說不得刮一陣狂風,將緋兒那個好不容易才生得一顆豆點大的丫頭,刮到不曉得飛哪去,才乾脆找兩個人類來。」蚩締一副沒趣的道。

  這話讓仙者淡淺勾唇,風神向來急切、愛鬧;其中,蚩締在風神中地位不同,他高傲、不受拘束,無論性格或行蹤向來飄忽難定,不知為何,八百年前一見後,竟每隔一段時間就來臨淵江。

  「邊晦界」內,小緋兒跑了片刻後終於看到前方像陽光照進的明亮,不再是朦朧的幽光,知道自己找對了方向,已跑到滿是汗珠的小臉蛋大喜,卻聽到身後開始傳來淒嚎的鬼嘯聲。

  「不要回頭,緋兒,直接往光的地方跑。」

  正要回頭的小緋兒,耳邊忽又響起熟悉的聲。

  「弦!」真的是弦的聲,這時左右兩旁已開始竄湧起迷離詭氣。

  「緋兒,往前跑,吾在光的地方等妳。」

  「真的……」

  小小的身軀對身後愈來愈近的鬼嚎聲顫抖害怕,在輕哄的聲催促下,她再次邁開蹣跚的小步伐努力的跑。

  「龍龍──你在哪──快走呀!」

  邊跑她邊喊,因為她好像聽到身後逼近的聲響夾雜了龍龍的吼嘯聲,她只能哭喊著和她一起掉進這世界的龍龍,中途跌了幾回,連坐著呼痛都不敢,爬起來拚命跑!

  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身後的淒嚎聲愈來愈遠,直到幾乎刺眼的亮白亮到令她難受的閉緊,捂著一雙小眼,終於放下小手,再慢慢睜開時,見到的景象令她愣著。

  眼前是一條詭異的荊棘長道,無數樹幹般粗壯的青色大荊棘,盤根錯節的形成一道巨大的拱形長隧道,不見隧道該有的陰暗,而是陽光透過青綠荊棘,照出粗壯綠透的棘身,也照得拱形長道內,一段陰影、一段明亮,讓這巨大的拱形長隧道增添詭譎。

  當陽光也照出和荊棘同色的青巨蟒時,小緋兒差點嚇癱地上!

  盤繞在粗碩荊棘上的巨蟒,如果不是吐出鮮紅的舌信,與荊棘同色的身軀幾乎讓人不易辨別!

  「嗚……好大的……溜溜……」從她開始學說話,看到蛇溜竄的模樣,就一直喚蛇是溜溜。

  小緋兒不禁害怕的退著步伐,又退回幽暗處,這一退,更加看清荊棘長拱道在粗壯荊棘的間縫中,還伏著很多她沒見過的猙獰獸禽,閃爍著青黑的獵芒,狼視拱道內。

  甚至地上照出的影子,尖銳的刺籐中還依附著無數肉眼看不到的形體,這下她恐懼得一步都不敢踏進。

  「別怕,緋兒,走過去。」聲音再次在她耳畔響起。

  「可是……」小臉滿是汗與淚,嗚咽哭起,「大溜溜……緋兒怕……還有……好多長得很醜……牙齒也好多,嗚……比蚩締叔叔還要大的黑貓貓……」在罩著陰暗的粗荊棘中,有好多雙眼發出黃青光的怪物。

  「乖,別哭,那些東西不敢傷妳。」知道她還是哭著不敢再走,聲音的主人歎氣。「既然妳不想見到吾,吾也沒辦法,只好讓妳和大溜溜一起在那生活了。」

  「不要、不要──」聽到弦要離她而去,她哭著大喊,卻沒再聽到任何聲音!「弦──嗚──不要丟下緋兒──」

  深恐被丟下的小緋兒馬上鼓起勇氣,哭著跑進荊棘長拱道內,她低頭用力跑,不敢抬頭看,連左右也不敢看,全然不知她發上的小蝴蝶鼓動翅膀,張出一道圓環光護住,浩氣聖光讓這些妖物魎氣化成的形體不敢靠近!

  直到地上倒映的光影似乎和滿是荊棘的影子不一樣,緋兒才抬頭,她已快接近荊棘拱道口,此時身後又傳來騷動的長嘯聲,她忍不住回頭──

  只見她跑出的「邊晦界」內,黑暗中一雙炯亮獸眼要衝出,但更讓她懼駭的是,她跑過的長拱道,無數的巨蟒大蛇溜下了綠荊棘,拱道內蛇身縱橫交錯竄攀,蛇口大張,血紅吐信的朝她爭湧竄來!

  「啊──不要──」

  這畫面嚇得她癱坐在地,抱頭大哭,發上的小蝴蝶被她按捂在掌中,忽地,衝出的獸眼一路咆吼長嘯,震散那些青色巨蟒!

  「龍龍──」睜開眼,看到繞在身旁青色龍身的金白鱗片,她大喜的抱住哭喊。「我好怕你不見了──嗚……」

  對著再次要撲上的巨蟒和妖禽化出的魍獸,龍首保護著身邊的小主人,再次發出威嚇的叱吼,這一聲咆哮撼搖整條綠色長拱道!

  「緋兒,龍霓戰甲會保護妳,快離開!」弦的聲再傳來,這次並非在耳畔,而是清楚的傳進拱道內。

  「弦──」小緋兒爬起,繼續朝出口奔去,終於見到那逸立在出口外的修長身形,她大喜!

  這時隨著她益漸接近出口,身後的荊棘拱道開始扭曲,「邊晦界」內湧出黑暗氣霧,暗霧經過處,拱形荊棘一段段消失──

  拱道外,仙者深蹙眉,荊棘拱道消失得太快!

  這時一個白灰袍高額的藍衣老者出現在覆來的黑霧中,老者深陷的雙目散著炯炯生輝的藍光,微透一絲聖氣!

  「謫界仙!」看到陰界神祇,臨淵仙者眉眸微瞇起!

  老者一出現,黑霧吞封青拱道更快,鎮後保護小主人的青金龍形不及退出,瞬眼竟為黑暗所吞沒!

  「龍霓戰甲!」仙者伸手攤掌,髮髻上的一根紅木簪飛出,立於掌上──

  臨淵之水伏降天華,紅花燦影,借天法之威,定結界之形──

  當紅木簪化成一道雷閃,破空射向僅剩虛空一道黑縫的封界內,瞬間,火紅烈光迸揚,隨即無數紅花瓣雨激灑出──

  「龍霓──回來──」仙者催動法咒,沉聲一喝。

  隨著主人叱喝的聲,青金龍形從隨著紅花瓣雨脫身飛出,虛空黑縫消失,紅光回到她髮髻中恢復成紅木簪,青金龍形回到她身上,一襲披系左肩,閃耀龍鱗輝芒的龍霓戰甲!

  整個通往「邊晦界」的入口已消失,紅花林中,只有仙者俊逸的身姿抱著臂懷中哭泣的小女孩。

  「弦、弦……嗚……」小小的身軀終於投入溫暖雙臂,一雙小粉臂抱緊她的頸項,緊到不敢放開,深恐又落入可怕的地方。

  月夜下,江水靜流,紅林幽謐。不同於白日的清亮,黎明與入夜的臨淵江、紅花林布著一層淡淡雲絲,淺淺流繞江林中。

  「弦……人、人家不要睡『石紅花籃』!」躺在獨特的花形紅籃內,小手抓著白毛毯,緋兒嘟囔的問坐在一旁凝觀夜空星象的弦。

  「等妳滿一歲才能離開『石紅花籃』。」回頭看著籃內的小傢伙,從學會話說,可以跑跳以後,她的好奇心正重,睡前總有層出不窮的問題。

  「那……要多久?」

  「上次帶妳到人界的小鎮上,有個外表比妳大一點的小男孩,等他長出白鬍鬚,妳就可以離開『石紅花籃』。」七色花印的柔荑拍撫她的額。

  「白鬍鬚……要長白色的須須要多久?」

  仙者以食指挑起她的一根小小手指道:「最少一甲子。」

  「一甲子?」是多久?緋兒搞不清楚,但是一根指頭好像不是很久,想到這,她開心點了。「好,那緋兒會等一甲子的。」

  她要和弦一樣,坐著閉上眼再睜開就是「睡」起來了,還有人界的小孩,躺在叫「床」的地方滾來滾去,很好玩的樣子;「石紅花籃」雖然比一般竹籃大,但不能讓她滾很多圈。

  「對了,弦……」小小臉蛋打個呵欠,揉揉眼。「緋兒總覺得在『邊晦界』時,好像不是一個人……」

  「是嗎?」淡淡淺笑,將她掛在籃外的小腿拉好。「先睡一覺,起來了再對吾說吧!」

  當她酣甜入睡後,仙者長指接過停在她髮髻上的小蝴蝶,小蝴蝶鼓了鼓薄翅,隨即消失在指上。

  沒告訴小傢伙的是:無論任何時候、任何險境,她都會想辦法到她身邊,帶她走出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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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入夜後的「水上神殿」籠罩在濃濃重霧中,雖位於紫晉軒朝的皇城深處,卻因為帶著崇聖與神話的傳承色彩,而成為皇宮最神秘的禁地。

  歷代君王皆相信,水上神殿內住著傳說中的臨淵仙者,神殿居高臨下的地勢不但可鎮紫晉軒朝的龍氣命脈,讓龍氣長留軒朝,也可守護紫晉軒朝的皇室與百姓永保軒朝基業。

  若沒機緣,連皇帝和皇子都不便進入神殿,違者將為軒朝帶來災劫,因此從軒朝建立以來,水上神殿被敬為不可侵犯的聖地!

  今夜,弦月朦朧斜照,夜霧中,一行人護著一大一小兩頂轎子,行進在皇城後山,大轎有著不凡的氣派,轎頂特意罩著一層繡金邊的紫布;小轎則相對樸素,以藍布罩著,整個行隊儀仗皆非一般朝官,隊伍最前方有五個身穿各色衣物的人,提著燈火在前領路。

  「太子殿下,已入『水上神殿』的地界,沒神殿主人的行令,很難走過這片樹林。」來到幽黑的森林前,小轎內傳出的男子聲,平穩而謹慎。

  「讓白衣、青衣的武衛領前,藍衣居中,紅衣、青衣兩名武衛押後,滅掉燈火,借月色微光引路,再沿途撒下有蘭相施法的七色花瓣,一炷香時間,盡快通過此林。」這是暫時鎮克此林的障眼術法,百年之林,靈識已俱,只尊神殿之主的氣為奉行。

  「太子殿下,夜霧濃重,林中暗險,若只靠月光,只怕……」一旁負責安全的侍衛統領有所顧忌。

  「據蘭相所言,傳水上神殿後山有結界,但周圍也有不少以地形設下的陣法,一不小心將迷失於陣法中。」氣派轎內,太子親自下令。「一入地界,眾人都依蒙公子所言行事,不得有異。」

  當七色花瓣揚灑上空時,眾人小心的循著前方領路者的步伐,第一次踏進傳說中的「水上神殿」地界,看著月光照進,鋪著一地淺淺銀輝,原本戒慎恐懼的不安,在進入林中後,任何浮躁的感覺都奇異的靜下。

  眾人陸續走出靜籟無語的森林時,眼前視野豁然一開,左右兩旁各有四道聳天大柱,中間一條紅色小草延展出的走道,草上露珠晶瑩,映襯月光,晶潤如紅珠寶石,小紅草一路鋪延至正前方的湖畔。

  靜夜下,湖上煙霧淡裊;水面上,一座典雅精巧的宮殿建築,憑水而立,殿後是無數幽林環繞,殿前有道燦若白玉的石階延伸入湖中,整座水上神殿一片暗寂幽靜,不見任何人跡燈火。

  「太子殿下,神柱之內不便多人進入,為表對四方神祇的敬重,請您一同下轎,皇族龍氣對今夜之行助益極大。」小轎內的聲再次傳出。

  「今夜成事為要。」不待一旁的侍衛統領出聲,轎內的太子已命人落轎,步出轎中。

  另一頂小轎,轎內男子在左右侍者扶持下,坐上由兩名壯漢抬著特製的軟榻靠椅,上頭的男子面貌甚是清俊儒雅,眉目卻透出幾分蒼白病容,唯有那雙眼精炯睿智,軟垂的雙腳像是不良於行。

  在太子的吩咐下,侍衛統領帶著四名隨身侍衛保護主子,其它人留於原處,一行人走上這片紅草道上,進入聳天大石柱中。

  「依若秋所言,仙者已快八年不在水上神殿內,但這地方看來只是安靜不見人影,實在不像荒廢八年。」太子看著四周道。

  此地雖屬皇城深處,卻完全有別皇城的富麗堂皇,只見離塵、離俗的幽靜,還比一般名山更具靈秀逸氣,難以相信皇城內有這樣的景致仙地。

  「此處有仙者的氣在守護,一般魍魎雜氣難入,數百年來,此地的山靈也是守護仙者居處的力量之一。」

  「這世上真有仙者?連神力也是真?!」如果不是聽蘭若秋和關長天所言,太子不敢相信,傳言中的仙者真的還存於水上神殿內。

  從他知道仙者傳說以來,便傾向務實的推斷;數百年前傳言的仙者只是當時的修道高人,協助過軒朝先祖,後被崇拜的人或者軒朝礙於當時的環境,臆造編列一段傳說,建立這座水上神殿,只為答謝高人,因此供其居所,享受安定富饒的生活。

  他更相信神殿內住的是那位號稱「臨淵仙者」的傳人,如他們「紫晉軒朝」傳承的帝位,一代傳一代,而水上神殿傳承的就是信仰和玄算能力。

  「太子對仙者之說似乎存有疑慮?」坐在椅上由人抬著的儒雅男子問。

  「本太子非常相信玄學和五行術法,就像武學一樣,這是其中一門學問,卻很難相信真有所謂的仙人在人世,畢竟這就和從小拜祭的神佛一般,活在心中的信仰忽蹦在眼前,並不真實。」對這些,太子向來自有其看法。

  「要說這世上有仙風道骨的得道高人,圓寂後將成仙,本太子或許較為信上幾分,如當今受人敬仰的圓華上人。」

  在太子心中,白髮蒼蒼的老道圓華上人,要比神話傳言的「仙者」更讓他認同。

  「當今世上,圓華上人雖是被譽為最接近登仙的道人,但這終究是百姓對圓華大師的敬仰而奉此稱謂;但是仙者……該說是已屬升仙之人,只差未入神籍。」

  「看來鈺師也非常相信仙者的存在,難道鈺師見過仙者?」雖然在軒朝記錄的歷史上,有見過仙者的案例,包括關、蘭兩家的先人。但傳說的事物歷經多年,有幾分可信呢!

  至今,仙者太濃的傳說信仰,甚至歷代皆供奉的水上神殿,已令下一任繼承大位的太子開始沉思,這對軒朝的未來真是福嗎?至少他想改變這樣過度仰賴一個傳說來掌控國家命運的荒謬傳承。

  「鈺師並未真正見過仙者,但曾經在測算軒朝運勢時,感受過仙者的氣,那絕不是一般塵世人會有的氣。」

  「蒙家玄學頗負盛名,這一代的蒙家長子更是奇才出眾,既然你都如此表示,可見『仙者』是真的存在至今。」真有在人世活了如此之久的「仙人」?

  「比起蘭相之能,鈺師難承奇才之名,蒙家只是在排陣上有專研。」蒙鈺師神色忽罩上一層幽悵。「再說洩天機、瀆天命、操五行、亂天道,皆要付出代價,此報已讓我蒙家歷代,女子皆難活過出嫁,男子出生多帶疾病或殘疾,幾經波折,所存血脈也已凋零。」

  「若秋也將面臨此代價?」太子皺眉,蘭若秋、關長天未來可是他要倚重的左右手,同時,此二人能力之高,也借他們互相制衡彼此。

  「蘭相與蒙家不同,他有先天的根基,再加上師承仙者;而蒙家則是早期先人沉迷陣術邪法,因此以血源和邪魅做了交易,又做些操弄術法,取人性命,折福損德的事,自是禍延後代。」

  在漫談中已走過紅草道,來到湖邊的石階前,眾人拾階而上,只見一排長木道架在水面上,一旁立著一根長木,掛著紅燈籠,看起來像個小小的渡口,停靠著一葉扁舟。

  「千萬別碰扁舟。」見侍衛統領命令手下踏上扁舟檢視,蒙鈺師制止。「無緣者,踏上扁舟將沉入水中。」

  「你是說,這葉扁舟只載有緣人?」

  「該說這葉扁舟只載仙者親自下令的有緣人。」蒙鈺師回應太子的疑問。「沒有仙者的親令,誰都過不了這水池入神殿的。」

  「這樣該如何封住水上神殿?」

  「太子可看到神殿上方的牌匾?」蒙鈺師指向神殿正上方。

  月色、水光朦朧中,只見神殿正上方有一方牌匾,牌匾上非題著文字,而是像一種盤踞著雲流的圖形,又像長形花瓣,在夜晚綻放七色微華。

  「牌匾上的圖形,白日是纏繞在一起的七種華光,像延展開的花朵,帶著綺麗的色彩,日陽一落,花卉又成含苞藏在微光中一般。」

  「難道這塊牌匾關係水上神殿靈氣?」太子似乎瞭解了。

  「太子果然高智。」

  蒙鈺師拿出一方古樸長木,像個尺牌,看得出年代甚久,深褐色中帶著斑駁暗點。

  「這是……」

  「鎮岳七仞!」蒙鈺師撫著尺牌道:「據說這曾是仙者所有,但在四百年前,仙者將它交給當時一座古佛寺,之後在戰亂時流失,日前蘭相透過平王爺得到。」

  「此物有何功能?」

  只見蒙鈺師再拿出一個小瓷瓶,把內容物倒在掌心,立刻在月色下覆著鮮紅。

  「這是蘭相以自己的血施法,能操控鎮岳七仞。」

  大掌內的血抹過木尺牌,一揚手,深褐長木橫於當空,當蒙鈺師緊接著在虛空畫出第一道火痕時,上空的木尺牌開始翻轉!

  第二道火痕再畫出時,木尺牌以一化七,再以七化十四,陸續化出更多道,每一道化出透明的木色尺木,由上而下,再從神殿地面以畫方成矩的方式,堆棧砌牆,大片牆面將整個水上神殿圍住!

  眾人只見過一些祈福儀式,或者走江湖的道士耍些噴火花招,拿著木劍揮舞,第一次真正見到術法的施展,不禁驚奇看著。

  虛空的火痕竟接續畫出──白、青、黃、赤、黑,代表五行的火焰,一生不曾看過白色與黑色火焰的眾人,已到瞠目結舌!

  當鎮岳七仞所化出的透明木色城牆,從上到下、由左至右,整個緊密圍住水上神殿時,虛空的五行火焰也忽在眼前消失!

  接著,鎮岳七仞所化的牆面四周燃起各色火焰,瞬間四周亮如白晝,當白色火焰竄飛上夜空,天際一道金虹雷閃像接應般,白火與金虹雷光相迸,再從天邊直落轟下,沒入透明木牌牆內的水上神殿,四周火焰霎時全部消失!

  從白晝耀亮到一片黑暗,極大的視覺落差,大家未及驚呼,便見小渡口上的紅燈籠亮起,照出湖上一片光景。

  眾人屏住的氣息終於都吐出般,連候在聳天石柱外的隊伍,詫異聲也此起彼落,因為週遭瞬間已呈現出荒廢許久的景象!

  草林和紅草道皆已枯萎,那份乍見的靈秀逸氣已失,唯有被封圍在透明木尺牌內的水上神殿依然幽靜神秘。

  「仙者在此地的守護力量已失。」蒙鈺師指上一簇小火焰,確定了什麼後,一彈指,火焰滅去,小渡口上的紅燈籠也滅去。

  「如此便能封住水上神殿?」太子還未從方纔的術法秀中回神,連聲都透著驚歎。

  「水上神殿淵源深長,浩氣如老樹盤根,入地又深又長,短時間內要立即封住有其難度,必須先損耗靈氣,鎮岳七仞有此功能,十多天後,水上神殿將慢慢頹圮崩裂。」

  「神殿會崩掉?!」太子一陣錯愕!

  「神殿和仙者已有靈氣的依存,要折仙者鋒芒,必先封其傳說;失去靈氣的水上神殿就如失去主梁大柱的支撐。」崩毀是必然的。

  「蘭相早前已親自在神殿內下了陣法,此陣引天雷為心,陰間鐵木鎮岳七仞封地氣,五行火斷絕外界的氣,週遭山、林、水、地,各類靈氣都難再入,仙者再高聖如仙,總也過不了天、藏不了地,請太子安心吧。」

  「蒙家長子蒙鈺師之能,本太子已親睹,豈會不信,鈺師果真奇才。」如非蘭若秋親邀,以蒙鈺師這等幾近隱世之才,向來不涉朝廷事。

  「鈺師未敢居功,以蘭相之能,封住水上神殿,時間上會更快,不用到半個月,只可惜他要尋找仙者根基起源,只好請太子屈就鈺師這次等之能。」

  「何須客氣,蘭相和小平王皆是本太子倚賴,鈺師若有意,那麼未來的紫晉軒朝傳說是屬於本太子手底下人所開創。」

  「鈺師一介平凡,適應不來官場,如太子需要,可遣人至『白鹿草廬』,鈺師定竭己之力,扶太子大位。」

  蒙鈺師抱拳,表達雖無意為官,卻願隱於身後相助。

  當一個熱潤的感覺在面頰和鼻頭上蹭來蹭去,沉睡中的麗顏不禁皺了皺,睜開眼,一雙烏亮的小黑眼瞅著她。

  「小……香肉。」孟楚茵看到搖著尾巴在她頰邊磨蹭的小黑狗,她坐起身擦擦被小黑狗舔得發癢的鼻子。「哇,你口水真多!」

  「這裡……」

  她四處張望,發現自己在一個霧綠、淺白的垂紗內,絲綢錦緞的床褥,深木色的床柱精雕著圖案,這一路上都有地方官安排好的大宅。

  但此處不像暫宿的宅子,更不像京中的擺設,卻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孟楚茵蹙眉的看著離自己最近的床柱,那上頭的圖案中嵌著三色水晶,還壓著紫邊黃線,她認出會有這個特徵的地方!

  「難道……」孟楚茵拉開床紗,只見外邊寬廣華麗的屋室,器物構造處處顯露出不同於京中的獨特風情與華麗。

  孟楚茵不敢相信,掀被跳下床,赤足才碰到冰涼的地,馬上冷得她咳起。

  「咳咳……看來這次傷得不輕,若沒及時服下『郁玦紫』,只怕後果嚴重……」從在湄城養傷到上路也有十來天了,傷勢不但大有起色,連肩傷也漸有癒合的跡象,不再裂開滲血,看來「郁玦紫」果真有其神效。

  她小心掀開隔出外廳與內室的綠白垂紗,確定外廳沒任何侍女後,奔到一扇造型獨特的大窗前,推開窗上特製的半月形凹格,窗一開,寒風拂來,雖冷到哆嗦,卻也聞到風中帶著草原芬芳的氣息。

  乍入眼簾的是壯闊的綠野山林,遠山罩著青黃綴紫的濃艷秋色。

  「果真是『西南畿賦』的平王府?!」

  三十年前,先皇將「西南畿賦」,也是關家的起源地,賜給了當時協助平定邊關戰亂有功的太王爺。不同於京城的毓秀景色,此處天然壯闊,山青水長,豐美如世外桃源,百姓更是淳樸,整個民風對天地神靈相當崇敬。

  遠遠的天邊在藍天綠水之間,綿亙著彷彿天際稜線的「古彎漠嶺」,跨過漠嶺是更深入西北的大草原,是牧民所居。

  這裡雖比京中寒冷,但自然的氣息從以前就令她感到舒適,此地的氣相當純淨,與臨淵江相近。

  可是不是要回京城嗎?為什麼會改到「西南畿賦」來?

  她只記得從湄城離開時,「郁玦紫」的效力和傷勢的影響,馬車內,只要那雙健臂擁來,面頰偎上熟悉的溫暖,她幾乎立刻睡著,再醒來多半是夜幕低垂時刻,她已在安排好的宅子內。

  「從小本王就告訴妳,入秋後,不准站在大開的窗前吹冷風,到現在還是不聽話!」

  隨著威嚴的聲,身後碰上一堵結實的熱氣,健壯的雙臂已從她左右伸來,掩蓋上窗子。

  孟楚茵愕然仰首,迎上一雙俊目俯鎖的眸瞳。

  「長、長天!」

  他的出現令她慌亂的轉過身,孟楚茵嚥著開始發乾的喉嚨。

  「我……醒來沒看到你,又覺得這裡……眼熟,開窗是……想找你。」見他蹙攏的雙眉依舊嚴厲,忍住心中的慌亂,她咬唇低聲道:「以前我病了時,你總會在我……身邊的。」

  他果然厲態一斂,大掌輕撫上她的面頰,渾厚的聲帶著從以前她生病時便會有的安哄。

  「『西南畿賦』的幾個耆老在老王爺那一代就與關家淵源深厚,知道本王到了,特別上門求見。」

  「『西南畿賦』的耆老……是太王妃來必定會接見的幾位老太爺……」才想問為何改到「西南畿賦」,身軀卻被關長天橫抱起。「我、我可以自己走……」

  「冷到發抖的腳?」

  在他瞇眼的睨視中,孟楚茵意識到裙下的一雙赤足,不禁縮了縮腳。在他眼前,她似乎總像個無法照顧好自己的小孩。

  他忽俯下面龐,貼上了她的額與鼻頭。

  「臉都被風吹冷了,本王不來,妳打算站多久?」

  「我……」她很想耍脾氣回他──就是站到你來,怎麼樣!

  以前的孟楚茵最怕他生氣不理她,他的眼神、他的話總是左右著她;如今的她已不是那個沒有能力、沒有思想的女孩!

  但無論她在心中立下多大的勇氣,告訴自己已不是四年前的孟楚茵,在那雙沉睨的雙目下,她竟是縮回自己想說的話!

  「全都退下。」抱著她往內室走去的關長天,對三名進入寢室內候著的侍女命令。「把狗放到外廳。」

  坐在床上眨著眼朝孟楚茵搖尾巴的「小香肉」馬上被一起帶出內室。

  「讓我下來……我想下來。」雖然一路上都與他獨處,在傷勢和藥力下,她幾乎昏睡為多,因此見到侍女退出,她不禁有些慌。

  關長天看她一眼,並沒有放手,坐到床邊,將她橫放在膝上,拉過被子蓋上她的赤足。

  「頭還暈嗎?」讓她靠在肩臂內,大掌關切的探撫她的額和秀麗的臉蛋。「本王要妳的身體每一處都是溫暖的。」

  「我、我沒事……」對他呵護的照顧,她垂眸,不想面對只要和他獨處,心中就會漸漸升起的恐慌。

  「妳的臉色不對。」長指輕握住她纖柔的下顎抬起,凝鎖她眉中那抹異色。

  「停止──停止再用這種無辜、虛偽的面容看我──」

  「茵兒?」

  只見她忽然緊閉雙目,身軀顫抖。

  「本王陪妳玩了五年的親情、愛情遊戲,哪一點不如妳意,妳要這樣背叛我──」

  四年前他的話句句如刃,早將她的心穿刺得千瘡百孔,對他,她的情隨著她的夢早已碎了……

  現在只要佯裝回以前的自己,小心的與他周旋……只要佯裝順從他……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四年後再面對他,竟是如此困難!

  當年在瀑汨河痛苦掙扎,灌進口鼻的是寒凍入骨的江水,隨著喉嚨中毒的黑血再從口鼻溢湧出,叫不出聲的悲憤、惶恐……最後是痛苦的哀慟,這一幕幕形成莫大的恐懼,只要與他獨處,喘不上氣的窒息,難以抑制的像從體內無邊無際湧來,冰冷、黑暗總是先襲上她!

  「我、我好冷……」就在他要搭她手腕檢視脈搏時,清燦的眼緩緩睜開,淚如珠斷線的淌落!

  她馬上被圈入結實的胸懷內,面頰埋在那粗獷的頸窩中,從以前被那雙臂膀緊擁在懷,他魁偉昂挺的身軀都像將她嬌小的身軀整個包入懷中般,他的面龐貼在她發上,靜靜的抱著她。

  貼在那粗壯的頸項邊,熨貼著他頸邊的脈動,濃濃的男性氣息與溫暖,彼此傳遞著那微微跳動的心音,呼吸的低息輕輕迴盪,只要埋入這份氣息和溫暖,就能安定她的心。

  沒想到帶給她痛苦的人,到如今依然帶給她同樣的撫慰力量,這是為什麼?不!絕不能讓他再這麼影響自己,她輕輕推開他。

  「我……只是沒想到會來『西南畿賦』,身體一時沒調適過來。」她抬頭迎視他,內心告訴自己──別緊張,堅強面對他,否則她永遠只能是那個在江下痛苦掙扎的「孟楚茵」。

  「這裡的氣候比京中冷,但環境最適合妳養傷。」關長天的唇在她額際邊低吻道:「把身體養好,再十天就要補行大婚儀式。」

  「大婚儀式?!」一路昏沉,幾乎忘了這件事。「要在『西南畿賦』補行儀式?我們不是要回京城嗎?」她以為來到「西南畿賦」是有特別原因,會再轉往京中。

  「本王改變主意,『西南畿賦』不但是關家祖地,對妳休養的身體也好,再加上補行婚禮儀式也要顧及『西南畿賦』的長輩們,他們都跟過老王爺一段時間。」

  「我們……是不是要在『西南畿賦』待上很久的時間?」她想確定此事。

  關長天沒有回應,鎖視她的眼神幽測,難以理解他此時的心思。

  「長天?」

  以前他看她的眼神有著冷漠與距離,為了待在他身邊,她刻意忽視更不想面對,哪怕流露的是她不解的算計,她也選擇視而不見,只為了貪戀他的溫暖呵護,只為了她認定他才是能給她幸福的人,不敢想像失去他的未來是什麼!

  如今再面對那雙眼,是更深沉的幽測,當她說話時,那瞳底似乎隱掠一抹沉重。四年後,她雖看不到那層冷漠,卻多了更多她無法瞭解的複雜。

  「以前這雙眼看著本王時,絕不會有片刻的懷疑。」關長天指掌伸入她的烏黑長髮中,漫撫似的撩起,感覺滑緞般的烏絲從指中撒開。「告訴我,妳在想什麼?」

  清皓的瞳眸一怔。

  「從妳在湄城落入本王手中,峒武幫就已知道消息,回京的路上定然布好線,伺機與妳接觸。如今本王臨時轉向『西南畿賦』,妳擔心和峒武幫接觸,要再等上一些時間是嗎?」

  被他說中的孟楚茵,雖心中一震,卻還是抿著唇沒說話,睜大了眼看他。

  「以前妳的骨子裡就有一份倔強,只是不容易表現出;現在的茵兒看似柔弱,卻再也蓋不住那份倔強氣。從湄城妳演著『逆來順受』的茵兒,小丫頭……妳的心思打著什麼主意呢?」

  淺淺的輕笑,寒顫卻像爬上背脊般令她發毛,因為那雙俯視來的犀瞳是要透入人心的銳利,令她像被看穿的無所遁形!

  「妳在跟本王玩心機嗎?」

  「我……」當她想別開頭時,大掌撫握住她的下顎,迫她迎上他瞳中轉沉的厲色,那是不容人欺騙的警告。

  他照顧、教育她的一切,在某一個層面,他對她,有著父執輩的威嚴,面對這樣的他,任何想對抗、欺騙的心思都畏懼的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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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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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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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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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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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編註:欲知前情,請看

  1.玫瑰吻367《不信多情》

  2.玫瑰吻400《千里嬋娟》


  ☆☆☆☆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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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四方宇

  第一次看《臨江仙》的讀者,請先看玫瑰吻系列367 《不信多情》 和400 《千里嬋娟》這兩本書,才能看得懂前因復果,若直接殺這本《 臨江仙》 ,嗯,粉給它抬頭挺胸的說,保證你看不懂啦!

  咳,這本書比預計的還晚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時候才出,原預計在三至四月要推出,結果……然後……就是現在看到了!好吧!讓各位用力在想像中K 偶〞〞不過這本書也超過我所寫的每一本份量就是,所以希望大家看到夠份量的《 臨江仙》 時,等書的讀者可怒氣少一點。

  因為寫完《 臨江仙》 好一段時間之後才會再繼續進行言情創作,所以《臨江仙》寫飽飽的。已經打算接下來先將自製書《月夜櫻飛》這一系列寫到完,告個終結,再繼續進行言情創作,以防顧此失彼。

  月3 預定年底開賣(是的,從秋末改年底),月4 則定在明年農曆春節之後公告開賣時間。

  月3 、月4 可能會有其中一集是兩本,又或者是其中一本內容較厚,還未定,一切待書完成,網站公告為主。

  其它,月1 、月2 、星月海、夏之印l - 4 是否再版販賣的問題,請待月4 的書完成再一起進行,年底純粹以開賣月3 為主。好些書光了,得評估再印的量,也會整理以前賣過的薄冊和小周邊,一定會再版給想購書的讀者,只是少量印製的成本高昂,還有後續的工讀,所以得和協助的朋友仔細討論「量」的問題。

  重點就是,要再購買月1 、月2 和星月海、夏之印的,請等月4 完成,就是月夜櫻飛系列完成後會一起推出〞"

  然後,購書詳細的寄送,負責建文件的黃小姐計算機出了些問題,月l 、月2 所建的讀者檔有遺失,只剩星月海的讀者數據,所以如果沒有購買星月海而要收月3 之後購書詳細的讀者,再請將姓名、地址,郵寄或mail方便建檔,這回黃小姐會小心將檔案整理好。

  台中郵政65-306號信箱

  PS:寄到郵政信箱的讀者請不要寄掛號,寄印刷品就行了。

  (純粹建文件數據,寄掛號太浪費錢,同時,郵政信箱可能一個月才開一次,寄掛號15 天沒領就會退回了。)

  購書詳細是針對台灣內的讀者,海外讀者郵資極高,只能請海外讀者多留意官網。

  四方境界

  ☆☆☆☆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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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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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hek


t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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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看這個作者寫的書,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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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4# shek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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