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雪《真正的勇敢(上+下)》

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24-4-21 20:26 編輯


真正的勇敢(上)
出版日期:2016-08-02

徐明靜很酷,她可以不怕死的救下墜樓的小女孩,
也可以把合作企業的總裁放生在山上,反正她身上的包袱很重,
傷痕很痛,隨時可以撩落去。
徐明靜有自己的堅持,她討厭有錢人,討厭那個囂張的崔勝威,
她曾見識過他在商場上的傲慢,也見過他拿她沒轍的無奈,
就算命運讓他們一直相遇,她也不改初衷,
就算他沒有棄潦倒的她在路旁,還陪她一整夜,她也不心軟。
應該……要這麼演才是按照她的劇本走吧?可為什麼,
該是她人生中配角的他,卻讓她無法不心動,
明知此路不通,他還硬要向前闖?
她僅剩的自尊和勇氣快卸甲投降,原來,她是軟弱的,
真正勇敢的人是他,是那個明知付出真心會讓自己一身傷,
卻還是奮不顧身擁抱她,給她救贖的男人──


第一章

    不論拚事業還是求愛都需要勇氣,但是比勇氣更重要的是計算成本,投資事業是希望事業愛你,付出感情則是希望對方愛你。別說付出不求回報、投資受損也無所謂,那麼大愛的偉人暫不在討論之列。

    然而投入多少成本、付出到幾時,沒收穫就該停損?

    勇敢,就是堅持到底嗎?

    “……那麼請投資獨到、經營飯店有成的崔總裁和我們發表一下他的高見。”

    “投資股票、買賣權證甚至是經營事業,‘停損’的設定最重要。恒星飯店之所以轉型成功,成為明星調養身心的最佳場所,就是因為在經營策略上,只要執行效果不彰,就會毫不猶豫立刻放棄,但是一般大眾不懂停損。講個黑話,你們知道‘沉沒成本偏誤’嗎?”

    “‘沉沒成本偏誤’?我是第一次聽到。”財經電臺主持人追問。“請崔總裁幫我們說明。”

    “打個比方,有人買股票,當股票持續下跌,為了彌補損失,不是接受現實停損出場,反而加碼買進,為什麼?因為捨不得已經投入的成本,於是產生觀念偏誤,以為只要加碼投入更多,等漲回來就可以平衡損失,還能大賺一筆。結果大部分的人最後都抱著成本沉沒到底,輸到血本無歸。不要撿落下來的刀子,慘還有更慘、低還有更低——我這麼說夠清楚嗎?”

    “也就是說要懂得‘斷尾求生’?”

    “對,凡事留得青山在,有柴可燒自然不會熄火。永遠記得要給自己留活路。”

    “哇,聽起來這個‘沉沒成本偏誤’很像是我在等公車時,公車一直不來,但是等越久我就越不肯放棄——”

    “因為隨著投入的時間成本越多,你就越執迷不悟。你舉的例子不夠好,但勉強可以解釋。”

    主持人繼續問道:“曾瀕臨破產的恒星飯店在總裁手中翻身,成為臺北最時耄的美容聖地,甚至吸引法國AGO飯店集團的注意,提出採購意願,這都是因為您大刀闊斧,撤掉您父親以親子為主題的總總措施,重新裝潢打造時尚空間。當初執行這樣的決策,不會造成您跟父親之間的衝突嗎?”

    “‘斷尾求生’包括Fire掉失格的父母。”

    “聽起來您和父親之間有矛盾,父子關係很緊張嗎?”

    崔勝威低笑。“不緊張,我們之間從不吵架,因為不管有任何壓力,只要來一趟恒星飯店的美容室和健身房,就會煙消雲散。不過,主持人是邀我來討論經營之道,還是聊親子話題?”

    以上是午後三時,財經電臺的節目訪問。

    提到沉沒成本偏誤,讓人不禁思量起自己的處境。苦苦追逐夢想、追求愛情、投資事業,甚至是守住早已失去熱情、只是為了退休金苦捱的工作,這是否都犯了“沉沒成本偏誤”?

    真正的勇敢,是當舍則舍?還是趁早認賠殺出?

    面對心儀的徐明靜,陳安古已投入大量的心力和時間,眼睜睜從她身邊有人等到如今單身,他的愛情有沒有希望?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徐明靜沒給他愛,只給他錢——“這是這個月的演出費。”戴爪戒的纖纖小手數完鈔票後放到他面前。

    “領完錢,再喝上十八小時慢滴的冰滴咖啡,就是我陳安古人生最爽的事。”尤其對面還坐著你。他將鈔票收入口袋。

    今天的徐明靜也美得教他屏息,即使是數著俗氣的鈔票也美得好空靈。

    “這麼冷還喝冰的?腸胃很好嘛。”現在的氣溫才十三度啊。“下次約工作室就好,幹麼浪費咖啡錢?”

    “不這樣做你會陪我喝咖啡?等一下我們去看電影,我請客。最近有一部很好看的……”陳安古熱烈地說著,希望能引起佳人興趣。

    徐明靜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天空開始神遊。

    “怎樣?去不去?”陳安古問。

    “看電影?”

    “我就當你答應了喔,現在去應該還趕得上五點那場。”

    “‘喔’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看見她連頭都沒轉過來看他,只是瞅著天空,陳安古又問道:“喂!現在是把我當空氣嗎?”

    “不是啊,只是……安古……”

    “唔?”

    “那是腳嗎?”徐明靜指向窗外上方。

    “腳?”

    陳安古往上看。腳?腳?!他跳起驚呼,還真的是一雙小腳,就穿著童鞋懸在半空中!

    “是腳對吧?”徐明靜納悶說道:“從剛剛就掛在那兒,好奇怪。”她正說著,小腳突然滑下,小孩的腿出現在視線裡,接著又往下溜——媽呀!滑下來的是個約三歲的小女孩,就掛在半空中,雙手緊緊抓著樓上花台底部延伸而出的排水管。

    “快報警!”陳安古大喊。

    接著是一陣混亂,不久後警笛大響,消防車來了,可巷弄違停的車太多,堵住前方的路。

    路旁圍著許多看熱鬧的路人,消防員們忙給氣墊充氣。不知誰家的小孩不小心墜出樓外,懸在四樓的咖啡廳外,偏偏五樓屋主不在,就算聯絡鎖匠開門,但對於有錢人家厚如岩石、重鎖如鐵的鐵門,鎖匠一時間也沒轍。

    “能抓住她嗎?”消防隊長拿著對講機問樓上的隊員。

    “正在試……”四樓咖啡廳的窗前,兩名消防員爬上桌子試圖靠近,可恨窗外沒有站立之處。

    “消防車開不進來,先用繩子套住她,快。”隊長指示。

    情況緊急,但消防員都有家室,行動更顯得謹慎小心。“不行,構不著,小朋友快撐不住了啊——”

    突然,小女孩雙手一滑,身子往下墜,霎時人人尖叫,只有一個人沒叫。那人在危急瞬間探出窗外抱住小女孩,連帶著被往下扯——“明靜!”陳安古及時抓住徐明靜的腳,頓時也被拖過去。媽的,這場愛情有重要到要賠上性命的地步嗎?

    幸好,消防員也及時抱住陳安古。馬的,這份職業有重要到需要賠上性命嗎?

    徐明靜掛在牆外,死命抱住小女孩,這時被陳安古揪緊的靴子松脫,她像一尾墜海的美人魚,好淒美地掉下去了。

    “媽呀——”

    “完了!”

    頓時一片鬼哭神號,陳安古感覺心跳停止,手中只剩下她的靴子。

    樓下傳來一聲聲響。

    徐明靜仰躺著,原本以為自己會跌在堅硬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沒想到卻深陷軟墊之中,而被自己牢牢鎖在懷裡的小女孩早已嚇暈過去。

    “不要亂動!醫護員?醫護員!”隊長大吼,醫護員趕緊沖來檢查,將小女孩小心地挪出去。

    “小姐你沒事吧?聽得見我的聲音嗎?有沒有哪裡痛?手腳能動嗎?”醫護員隨即檢視徐明靜的狀況。

    徐明靜還是躺著,動了動手腳,毫髮無傷。她仰望陰鬱的天色,耳畔是此起彼落的喳呼聲。

    “好勇敢喔!”、“天啊,幸好。”、“唉呦,你救了小朋友呢!”、“應該叫市長表揚你!”

    圍觀的群眾紛紛向她比出大拇指。

    雖然徐明靜異常冷靜,可救護員依舊不敢大意,輕觸她手腳檢查。

    這時一張熟悉的臉出現,陳安古俯視她,咬牙切齒。

    “你太過分了。”

    “應該誇我勇敢吧?”

    “勇敢?呵,少裝了。”她才不勇敢,她是孬種,因為沒勇氣活,才會無視危險又不怕死。陳安古眼中燃著怒火。“我早知道你厭世很久了。”

    “我不看電影了。”徐明靜別開臉。好朋友就是這麼討厭,太瞭解你的背景,害你無法偽裝自己。

    城市裡什麼狀況都有,就在三條街外,恒星飯店櫃檯一陣騷動,訂房員向趕來的經理報告。

    “6號彗星房一小時前就該退房,可是人沒出現,對方也不接電話。”

    馬的,什麼情況?男經理臉一沉,拿起對講機通知組長。“快派人進6號彗星房看看。”

    Shit!最討厭這種事了。一名女房務員接到指令,萬般不願地拿著房卡前往6號彗星房,她刷卡推開門,只見裡面一片黑暗。

    啪!女房務員打開燈,房內瞬間大亮,而且很紅。

    “啊!”床褥盡是血染的風采。女房務員搗嘴,將尖叫吞回去。她不能聲張,也不能尖叫,只能顫抖著聲音朝對講機說:“出事了,快叫救護車。”

    一報告完,她立刻沖上前去。

    只見一個女人倒在床上的血泊中,睜著眼,左手腕上的傷口裂開。她抬起血淋淋的手,手中還握著手機,看向奔來的女房務員說:“你……跟我男友說,告訴他我真的快死了,叫他來——”

    什麼情形?女房務員聽見手機裡傳來男人的咆哮。

    “操你X的去死啦賤貨!馬的又來這招,這個月騙我八次了你他媽的最好去死!這齣戲要演幾次才會下片?我再過去我就是他媽的賤——”

    “我、我先幫你止血。”女房務員抽來面紙,顫抖地靠近那只血手。

    “你跟他講!”自殺女握住女房務員的肩膀,裂開的傷口在她面前淌下更多濃稠的血,很像她中午吃的番茄面。

    自殺女瞪大眼珠,厲聲道:“你告訴他是真的……這次是真的……”

    咚!

    自殺女怔住。“喂?”

    原來是女房務員倒地,誰教這場面太刺激,讓她先躺平歇會兒。

    一輛銀色VOLVO轎車正馳往飯店。

    一名身穿三件式西裝的男人坐在後座,身形精痩,雙手盤在胸前,正閉目養神。

    他是剛接受電臺採訪的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而坐在他旁邊的是助理車東元。

    車東元抱著他的公事包,笑嘻嘻地拿手機求他看盤勢。

    “你看今天跌成這樣,我可以買宏達電嗎?還是買中華電?厚!哥,報一下明牌啦。”

    崔勝威長歎口氣道:“閃電。”

    “閃電?”有這支股嗎?這時手機響起,車東元立刻接聽。“什麼?自殺?哥,慧星房的客人自殺了——”

    “死了沒?”崔勝威連眼皮子都懶得抬。

    “正送往醫院急救。”

    “調查客人背景,通知律師擬檔向對方要求賠償。”

    “是。”哥也夠冷靜了。

    “等一下,用什麼方式自殺?”崔勝威又問。

    “在床上割腕。”

    “要求三倍清潔費,資產耗損和整理房間的損失都要求賠償。”

    “呃……是。”

    “還有——萬一沒救活,賠償費就跟家屬談。別忘了,還要確認住房費結清沒,還有我們飯店的客人和房務員的精神賠償,也要記得找合理的名目索討。”

    車東元臉一歪。“這、這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請公關表達關心?這位客人一定是很難過才會想不開——”

    “好吧,確實不近人情,不如派你貼身看護給她支持,讓她有活下去的動力,還是你要抄幾本心經回向給她?”

    聞言,車東元立刻閉嘴,但太遲了,老闆睜眼,兩道冰冷的視線射來。下一秒他哀嚎,頭髮被老闆揪住。

    暴君咆哮。“你是要多蠢?我還要關心她?想死去深山死啊,割腕流出來的血還能給花草當肥料,幹麼弄髒我的地盤?看她是要血流成河還是血染長城我都沒意見,但是跑到我的飯店割腕,弄髒我的資產是犯罪,做出這麼低級下流的事,我還要表達關心嗎?”嗚嗚嗚嗚——吼得太大聲,車東元耳鳴。

    “是是是,我錯了,我知道了——拜託,哥,我是敏感發質,很脆弱的。”

    真是快氣死!崔勝威鬆手,一撮髮絲落下,再見了,東元的秀髮。

    “快回飯店。”崔勝威對司機說。

    “是。”司機抖了一下,但剛巧遇上紅燈,車子停了下來。

    路人紛紛走過車前,包括剛做完檢查離開咖啡廳的徐明靜和陳安古。

    一陣風吹來,幾片枯葉飄落,徐明靜看見長靴的鞋帶松了,立刻蹲下。

    號誌燈切換,她還在慢慢系鞋帶,垂落的長髮掩住她的側臉,也擋住車裡射來的怒光。

    “該死的用路人,叭她——”崔勝威大動肝火。時間就是成本,他崔勝威一小時多貴她知道嗎?

    叭——司機聽話地小聲叭。

    車東元見老闆火氣很大,驚恐道:“哥……忍一下,等會給你買苦茶喝。”

    叭什麼叭?不怕死的徐明靜仍慢條斯理地系鞋帶。

    “快點,燈號換了。”陳安古催促。

    “可是蝴蝶結的兩邊翅膀要一樣大。”

    唔,同意,我們明靜堅持的點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車內,崔勝威等到翻白眼,他按下車窗,將身子探出去,刷地朝前頭擲出一堆千元大鈔。“去撿錢!”

    瞬間蝴蝶結不重要,她拔腿手刀奔去撿——最好是這樣!

    崔勝威還沒瘋,只能忍著。車東元體貼地靠過來頻頻幫老闆拭汗,而司機則是害怕到肩膀僵硬,這瘋瘋的總裁抓狂起來很可怕的。

    果然,崔勝威發瘋了,他越過司機肩頭,在方向盤上用力按下喇叭。

    叭——

    叭得驚天動地也沒用啦。徐明靜淡定地系妥一樣大的蝴蝶結,這才緩緩起身。

    “幹麼忽然計較蝴蝶結的大小?”陳安古疑惑地問。

    “我喜歡讓VOLVO等。”她討厭有錢人,尤其是有錢又囂張的王八蛋,如果再加上開VOLVO,腦海連結到的就是那個讓她吃盡苦頭的女人。

    她知道這不理性,可她連命都不想要了還管它理性跟感性,和全世界為敵她都敢。

    身而為人,到底真正的勇敢是什麼?是不怕死地犧牲自己搭救別人,就像徐明靜一樣,還是……對他人的不幸缺乏同情,也毫不憐憫,就像崔勝威?

    命運就愛惡作劇,這不怕死的女人和這囂張的男人,即將正面交手“隱星草”是珍貴的中藥材,生長在海拔兩千公尺以上。其花小色白,能強身美顏,誇張點說還能逆齡。傳說連續飲用此花煎制的茶湯一個月,臉上的黑斑會消失,還能膚潤如玉、撫平皺紋,讓禿頭生髮,不過必須全程以自然農法栽種才具有神效,因此培育的農場很少。

    午後,中部山上“靜薪農場”的隱星草園區,一群工人頭戴斗笠及防曬面罩摘隱星花。隱星草的花容易受傷,必須手工採摘,此時正逢花季,人力需求極大。

    雲霧繚繞,寒風陣陣,徐明靜跟李茱花一組,一個負責摘、一個負責驗。

    徐明靜動作輕巧地撚下花蕊,拋向竹盤。

    李茱花拿起放大鏡檢查。“這個不行,被蟲咬了。”

    放在腰間藤籃裡的是供應恒星飯店的高檔花,瑕疵品就要放在地上的竹簍供農場自用。

    李茱花驗得頭昏眼花,花兒卻不等她,咻咻咻如雪片般紛紛墜,很快就堆成一座小白山。“你慢點啦,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三點要下山。”預定要摘的這排只完成三分之一。

    “急什麼?樂團有演出?”

    “七點要到。”

    “厚,三點不可能摘完,現在都兩點了。”

    “摘不完你負責。”

    “我負責?小姐,這你家農場欸!”

    “反正我是來打工的。”說著又咻咻咻拋落一堆花。“趁我還在,驗快一點。”

    “姊,我只有兩隻眼我都脫窗了我——”

    忽然一陣音爆,工人駭得掩耳。

    “test、test,嗯嗯、啊啊——注意注意,所有人立刻停下動作。”後邊坡上,某人持擴音器朝園區喊。

    “靠!是‘三七步’。”李茱花罵。

    又來了?徐明靜翻白眼,回頭望。只見一個男人戴著墨鏡,肩上披著英式軍大衣,身著鐵灰色背心式西裝,踏著囂張三七步,手持擴音喇叭向工人喊。“全部停下動作!”

    “快停下來——”男人身旁的助理跟著喊。

    山風疾,吹得囂張男人的黑髮更倡狂。

    “很閑欸!到底一個月要來幾次啊!”李茱花扔下放大鏡。

    對契作農場來說,愛突襲的業主絕非善類。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在農場員工眼中很欠揍,而他貴為飯店負責人,偏愛凡事親力親為,動不動就來突襲。

    “唉呦,崔總裁怎麼有空來?”胖胖的農場經理楊玉環手刀奔來,臉上堆滿笑容。“天氣這麼冷別凍著您了,快快快,來貴賓室休息,我讓人準備薑茶——”

    楊玉環挽住他的手,想把他拖走。

    “幹什麼?”崔勝威用力甩開。

    “唉呦,總裁今天穿得真帥,這件大衣是新買的嗎?唉呦呦,穿在您身上,加上這個體格,天啊,我心跳得好快咧,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離我一尺遠。”崔勝威指著地面,要她退退退。

    “唉呦,我怎麼能不笑?我見到您開心呀。”

    “再這麼笑下去我會覺得很反常。”他忽然指向前方三點鐘方向。“那個綁馬尾的,我看見了,你丟什麼東西在地上?東元,過去撿!”

    車東元立刻奔去處理。

    崔勝威瞅著楊玉環問道:“是化肥還是農藥?要是敢亂搞,你們農場就等著賠死。”

    恒星飯店是農場的大雇主,除了隱星花,這間農場生產的有機作物全讓飯店包了。

    “唉呦呦,我們哪有那個膽啊!”楊玉環急嚷。

    車東元從那蒼白著臉、高舉雙手的女工旁搜出證物,是一個罐子。他奔來,恭敬地呈上。

    崔勝威打開罐子,裡面是黑墨色的液體,味道有點嗆,他拿給車東元嗅聞。

    “報告崔總,這個是——”

    “是什麼?”

    “一種熟悉的味道,可是又想不起來是什麼。”

    楊玉環朝那女工喊。“阿娥你罐子裡裝的是什麼?”

    那女工高聲回。“我之前生孩子嘛,我媽給我喝的生化湯啦。”

    崔勝威瞪車東元。“你熟悉這個味道?你也生過孩子?”

    噗——工人們顫抖忍笑。

    崔勝威扔下罐子,車東元立刻接住,跑去還給女工。

    接下來崔勝威這邊指、那邊比地朝車東元喊。“這邊、那邊,還有最遠的那排,去。”

    車東元好忙,拿著剪刀和保鮮袋在園區跑來跑去忙採樣。

    “採樣結束前,大家都不准動。”崔勝威宣佈。

    “呿,他員警嗎?”茱花咬牙切齒,唯有徐明靜冷眼旁觀。

    楊玉環繼續努力擠出笑容。“總裁,我們跟您的飯店都合作那麼久了,您可以相信我們。”

    “所以我久久才來一次。”

    “是的,我們能充分感受到您對我們農場的信任,這個月也才突襲五次。”

    “是啊,以前每個月至少十次對吧?”

    “對。”她好想哭。

    “最近飯店生意越來越好,沒時間來。”

    “所以我有個小小的建議,其實我們的食材在進飯店廚房時,您可以請主廚抽驗,這樣能節省很多寶貴的時間,創造更多業績。”

    “是啊,我蠢到都不知道有這麼好的方法。”

    “您那麼忙,怎麼可能去想這種小事。”

    “飯店蔬菜用量很大,每箱都要驗嗎?就算抽驗其中一箱也不能保證其他箱沒問題,有些農藥最後收成時還驗不大出來。我們向顧客保證用的是自然農法種植的食材,你覺得我是不是直接來抽檢,才最能確保商譽?”

    “也是,不過這種事犯不著勞駕您,派助理來就可以——”

    “然後讓你們賄賂他嗎?”

    他?誰?車東元正忙溜。

    真是,這傢伙真難搞。雖然氣溫只有八度,楊玉環卻狂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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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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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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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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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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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勇敢(下)》

身為恆星飯店的總裁,崔勝威經歷過的人生很精采,
他曾是天之驕子,也曾淪落到一無所有,好在他的膽識不簡單,
放手一搏為自己拼出條活路,從谷底爬起,才造就今日成功的他。
所以他有本錢在員工面前很機車,因為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不讓自己變得堅強,怎能應付身邊的虎豹豺狼?
這樣囂張跋扈的男人,能為哪個女人折服?
大概也只有徐明靜吧──那個遇上她,就讓他嘗到苦果的女人。
他跟著她學吉他,也跟著她學會愛,就算她曾在愛里受過傷,
築起心牆不讓人闖,他也不會放棄;
如果她不夠勇敢也無妨,因為他可以陪著她一起變得更強。
可他卻忘記,命運在他十三歲時考驗他,現在又怎會輕易放他一馬?
當現實橫亙在他們之間,逼他做出抉擇,他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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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空暗藍,漫天落雨,雨勢暴烈地衝擊路面,聲急如鼓。

    水花激漉使得山路霧蒙,四面黑籠,唯兩束車燈燦亮。雨水彙聚成流,淌過車底往下坡潰散。

    車裡,他們擁吻,驟升的體溫烘暖車廂。崔勝威將徐明靜扯來身前,好吻得更深、貼得更近。

    身體因欲望灼熱,情欲亦如暴雨衝擊。熱烈的纏吻柔潤如蜜,他們都因美好的滋味而興奮顫抖。

    他輾轉在她的唇瓣流連,微涼的唇兒被他吮熱。徐明靜點燃他,卻不交出她的心。他有些生氣,近乎吞噬地啃吻她,在亢奮中又隱隱感到悲哀,因為明白她不過是想藉著他逃避現實,她只是累了,想暫時溜到他懷裡喘口氣。但是,她並不打算愛他。

    當他提議永遠,她卻只要一夜。他像廚師般滿腔熱誠端出滿漢全席,對方卻只想吃小菜一碟,不承諾也不交心。

    好,沒關係,他安慰地想,至少她不再抗拒他、至少他們能這樣親密地貼近彼此。

    在長久的親吻後,他終於放開她。

    徐明靜微喘,紅豔的唇泛著濕潤的光澤,眼色恍惚地望著他。她就像泡在溫熱的海洋裡,感覺身體緊繃,深處柔潤膨脹。她望著他炯亮的眸子,他熾熱的目光仿佛能刺穿她。

    他以拇指撫弄她的唇,愛它被他吻過的紅豔潤澤,覺得自己可以徹夜愛她、佔有她。

    “不想回家嗎?”他握住她下顎,暗下眸色,附在她耳邊說,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教她皮膚一陣興奮顫慄。“我的床很好睡……”

    把他當盾牌阻擋現實,或把他當雨傘遮一會兒的雨,甚至當他是渺小的維他命B群,只在體力透支時撐一陣。隨便她把他當什麼,至少他清楚雖然自己陷下去了,感覺卻很好。

    不知已就更不可能知彼,那麼就先從自己開始吧。

    愛是一條奇妙的路,抱她吻她親近她就能被狂喜淹沒。即使暴雨惱人,卻也甜似蜜釀,黑夜亦如醇酒醉人。

    今晚,崔勝威展開自己包圍她。如果她只要一晚,他就讓這晚熱得能燒向未來,他要將自己刻入她身裡,教她柔軟深陷,深刻記住他的存在。

    他再次吮住她的唇,她閉上眼震盪著,任他緩慢溫柔地親吻。她顫抖地偎著他強壯溫熱的身軀,彷佛依附著熱燙的岩石。她暈眩恍惚,感覺自己被融成水,像那些失控的雨,卸下矜持,向下沉淪……

    回到他的住處,他擁她入內,腳一踢,門關上。

    滾吧,他要趕走追纏她的過去。這裡由他作主。

    屋外雨聲激響,室內幽黑。他沒點燈,在黑暗裡將她按在牆上吮吻,而她亦震顫著回應他。

    他們一路纏吻著來到臥房,他按下音響開關,拉她跌入軟床。

    Andrea Bocm在黑暗裡呢喃著《champagne》,語調慵懶醉人,如一席厚毯,能遮去雨聲,掩藏床上的戀人。

    他俐落地卸去她的衣物,跨在她身上,褪去身上衣衫。

    她興奮地眼瞳閃亮,迎著他狩獵般的眼神。她隱約看見那飽滿的肌肉線條,危險又充滿力量。

    終於,他們都赤裸。觸及彼此肌膚,他光滑熱燙、她柔潤如棉:他如太陽熱烈而強壯,俯向纖弱如月的她。

    徐明靜顫抖著攀住貼近的身軀,他熾熱的背熨燙著掌心,她閉眼,任他籠罩,放手墜落。

    黑暗裡,兩個黑影融成一個,響起愉悅的喘息。

    這裡只有床頭的一群多肉植物,沒有嘴可以說出去,它們挨著彼此,默默呼息。因欲望而濁重的空氣摻雜著從窗外飄進的濕氣,教這一隅宛如原始叢林。

    今晚,他們是被世間遺忘的棄兒,躲在無人可見處,匿於陰鬱暗室恣意纏綿,與世隔絕,更與世事無涉。暫別過去亦不見未來,偷偷隱在時間縫隙,耽溺體膚相親的狂喜,興奮顫慄,著迷地探索彼此,吮吻彼此。

    一雙大掌在她膚上遊移,她摸起來柔膩而溫暖,當他抓住她雙腕,吮她肌膚時,她輕聲低吟誘發陣陣難忍的騷動。

    像撬開一隻緊閉的蚌,他開啟因悲傷而封閉的她。在逐漸暴烈的移動中,性愛的激烈帶來了興奮,卻也摻雜著刺痛。當他深入,緊迫得使她頷住他肩頭。她被狂喜勒緊,攀著他的背興奮呼嚷,霎時感覺一切都活起來,自己也像是全新的……

    扛著的遺憾和內咎,讓她身體藏著憂鬱的雨季,蘊著的水分滿到快溢出,都是哭不出的淚。幸而他熾熱的體溫烘熱這身體,挺入煨暖她。

    徐明靜緊攀著他的背,震顫著吸附來自他身上的力量,淌入她體內,更深更滿。在一陣劇烈衝撞後,她暈眩,感到超越生死的狂喜,她喊出聲,抱著他顫抖。

    狂喜過去後,她如繃緊的弦啪地被扯斷,壓力驟失。沉重的身體頓時輕盈的彷佛能飄浮。

    她暈眩,柔軟地往下墜,身體甜潤潤地,宛如被蜜注滿,悲傷都被白熱化的快感稀釋。

    崔勝威何嘗不是被這極致的快感征服?

    不論是和她對峙或與她纏綿,他體驗到愛一個人是快樂的,與之親昵帶來的快感教人愉悅。她頹廢又柔弱,教他的鐵石心腸終於有了溫度,重新燃起感動。

    這是嶄新的體驗,他學會給予、學會讓步、學會遺忘市儈的計算,就算損失也能帶來喜悅。

    他曾走過漫長黑路,步步為營地舉著高高的火把照亮前路。現在他想將這火把交到她手裡,去照亮她的前路,或為她撐傘,擋住螫傷她的那些人事物,更想將她打包,趁月黑風高時,將她偷渡到未來,扛到陽光下,打開她,讓她被陽光包圍、使她燦亮……

    淩晨一點,崔勝威到廚房備妥香檳、削了顆蘋果、洗了盤草莓,又煎了盤綿密的蛋捲。

    徐明靜剛洗完澡,正裹著被子趴在床上檢視手機。她晃著雪白腳丫,黑髮隨意披散,露出一側雪白的肩膀。

    崔勝威回到床邊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可惡,她這麼可愛性感,害他又躁熱起來,又想將她撲倒——

    不行,崔勝威你這個畜生,先喂飽她吧。深呼吸,冷靜冷靜啊。

    將託盤往床上放,他倒在她身旁,托著臉笑望著她。

    “餓了吧?”看看他服務多周全,不抽事後菸,還賞她佳餚。

    “哇——”佳人眼色驟亮,舉杯飲香檳,豎起拇指。“贊。”

    “要不要跟我交往?”說完立刻遭來她的白眼。

    “喂,大家都是成年人,說好了明天就忘了今晚的事——”

    “吃草莓吧你!”

    他賭氣地將草莓塞進她嘴裡,她笑了。他往後躺下,抓來她的頭髮把玩,卻被她拍開。

    “不要鬧。”

    “哇,這就是所謂的‘孤高冷’吧?我受傷了。”

    “切。”又是一記白眼。“英勇的崔勝威有那麼容易受傷?”

    “行,我排候補,等你哪天想談戀愛了,記得找我。”

    “不可能。”

    “這樣啊——”他雙手枕在腦後。“我總算領教到了,這就是所謂的One Night Stand?原來是這種心情,超空虛。”

    “少裝無辜,好像你剛剛都沒開心到。”

    他大笑。“是,我開心,我只是現在有點人家說的那個,嗯……敝愛後的動物感傷?都還沒天亮,你就開始無視我。”

    這麼可憐喔?徐明靜笑了,偎近他,換她托著臉打量他。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聽說你十三歲就擺平爸爸的高利貸債務,那位高金霞就是那時認識的人嗎?”

    “哦,那件事啊,嗯哼。”他點頭。“就因為這樣,高金霞一直對我不爽。”

    “十三歲才國小剛畢業吧?怎麼可能?”

    “你要不要知道死老太婆的秘密?那時發生的事讓她作了很久很久的惡夢,可以說是她討債史上的一大污點。”

    聽起來超有哏,她要聽。“快講。”

    “行,手機先借我。”

    “幹麼?”

    “借我一下。”拿來她的手機,跟他的手機放一起。他打開藍芽裝置,輸入資料,按了幾個設定。

    “你幹麼?”

    “好了。”崔勝威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她。

    手機響起,是方才纏綿時聽的歌曲,來電昵稱是“香檳”。

    “快接啊。”他催促。

    “神經欸。”這麼近還要用電話講?她拿起手機接聽。

    他眨了眨眼,笑得壞壞地。“以後想喝‘香檳’,找我。”

    “切。”她笑。“你慢慢等吧。”她掛掉電話。

    他一臉興致勃勃。“換你打給我,快。”

    “幼不幼稚啊?”她按下回撥,換他的手機響起同一首歌。

    他檢視手機,故作驚訝。“哇,你的昵稱跟我一樣。”

    徐明靜將他的手機搶來看,也是“香檳”。“這樣很好玩嗎?”

    “我們用同一個昵稱,不管現實距離多遠,都能在手機裡合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變態。”她催促。“還不快說高奶奶的秘密?”

    “很好奇吧?”他娓娓道來。“那時是夏天,山裡的蟬叫得很響……”

    十七年前,厄運忽然降臨崔家。恒星飯店爆發財務危機,經營者崔恒星向高利貸借款八千萬,周轉失靈,短時間內債務暴增至兩億。

    崔恒星逃往國外,放妻兒自生自滅,崔勝威和媽媽顧盼雪連夜避至山上別墅。

    顧盼雪本是嬌滴滴、日日吟風弄月的大美人,突然遭此打擊,腦袋“帕待”,時哭時笑,游走現實和虛幻之間。睡不著就吃安眠藥,睡醒時則藉酒麻痹恐懼。

    十三歲的崔勝威忽然不用上學也沒人管,野如潑猴,會摘山裡的野果子吃,沒玩伴就沿路採摘花草、攀折樹枝,或撿拾地上不知名的果實種籽,最後再把它們都帶回家。

    很快的,他發現被隨便扔在窗臺前或棄置牆角的種子發芽了,折回的樹枝插在水杯裡,有的竟生出根來。根不斷向下抽長,細密柔白,很美。

    原來離了土,植物還是會想辦法活下來。他玩上了癮,很快的,空洞冷清的大客廳都是他亂養著的花草木,全當成他請來的房客。

    可惜置身在美麗花草間的媽媽依然瘋瘋癲癲,常癱在床上或愣在沙發上發呆,只要一聽見屋外有聲響,就拽他躲起。但很多時候都是母子虛驚一場,只是貓兒或狗兒路過。

    某日,當崔勝威玩耍回來,看見客廳坐著一個鑲金牙的怪婆婆,她身旁站著兩名相貌兇狠、手臂上有刺青的壯漢。

    “記著嗄,明天早上八點我會再過來。”怪婆婆手上的柺杖指向發抖的媽媽,杖尖抵進她柔軟的臉上。“這是給你的最後機會,還不出兩億,至少意思意思給個幾萬,要是再賴著一毛都不給,我只好帶你走,反正多的是能讓你還錢的辦法。至於你的兒子——”

    她微笑,金牙閃亮。“看起來十幾歲了吧?雖然不好賣,不過可以找看看哪裡缺童工。”

    怪婆婆說完,站起身再次警告。“要是敢逃跑,我會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浸酒,聽說對牙口很好呢——”

    說完怪婆婆張開雙臂等著,兩個大漢立刻上前將她像神那樣攙出去。

    怪婆婆一離開,他跑去拉著媽媽問道:“他們要幹麼?他們是壞人對不對?”

    這天終於來了。顧盼雪抹去淚,摟著兒子說:“別擔心,媽媽有辦法,媽媽保護你。”

    她拉開荼幾的抽屜,拿出一大罐安眠藥,再回房陸續拎出木炭、炭盆和一箱透明膠帶。這些在逃上山時早就買好了,一旦這天來臨,她要勇敢赴死,不讓人淩辱。

    崔勝威看媽媽倒出白色藥丸,一顆一顆數起來。

    “你一顆我一顆,你一顆啊我一顆。你再一顆啊我也再一顆——”喃喃數下去,荼幾很快堆出兩座小白山。

    配給完畢,顧盼雪拿出膠帶說:“來,跟媽媽一起把那邊跟那邊的窗戶封死,門也要喔。”

    膠帶塞入手心,他往地上擲。

    “我不要!”電視也看了不少,他知道媽媽想幹麼。

    “威,你聽好,如果我們不快點行動,明天等他們來就完了。”

    “我不要死。”

    “不會痛的,我們有安眠藥啊,吞下去眼睛一閉,睡著後就解脫了。”

    “我死了誰幫這些花草澆水?”他都養出感情了!“為什麼不叫員警抓他們?員警要負責抓壞人啊!”

    “要是叫員警,他們知道後會更抓狂,一定會用各種方法虐待我們。他們勢力龐大,員警搞不好都是他們的朋友。”

    “那就還她錢啊,爸欠的我來還!”

    “兩億多要怎麼還?如果這麼容易,你爸就不會丟下我們跑了。”顧盼雪大聲起來。“我們只能被他們賣掉榨幹,生不如死還不如自己先死——你知道他們要把媽媽抓去哪嗎?”

    不知道啦他也不想聽啦。崔勝威思緒飛快轉著,腦中出現幾項方案。

    報警?不行。

    還錢?不行。

    還有一項——

    “媽,我們逃吧!”

    “他們都能找到你爸用人頭買的別墅,我們還能逃去哪?沒用的,死路是最輕鬆最不痛的,也是對你最好的,是媽最後能為你做的。”說著顧盼雪哭了起來。

    “下輩子你要找好人家投胎,別來當我的孩子了,媽對不起你。”

    少囉嗦,吵死了!崔勝威煩躁,媽哭哭啼啼的,讓他好難思考。死路一條嗎?真的嗎?沒辦法了嗎?

    顧盼雪強拉著他用膠帶將窗戶和大門封住,接著點燃木炭,煙濛濛,人朦朧。迷離之境頗夢幻淒美,但——

    “咳!”他們開始咳嗽。

    “快,我們快吃了安眠藥就能好好睡。”顧盼雪催促,將安眠藥山分別掃進兩杯大水杯中,一人一杯。

    “我要加糖加冰塊還要放可樂。”崔勝威說。

    “沒有可樂。放心,這個不會苦。”

    “可是我想和媽乾杯。”

    顧盼雪悲泣。“好,我們來乾杯。”

    孩子就是這麼天真可愛,都不知道傷心。

    “我來幫媽媽調一杯超好喝的——”崔勝威拿走兩杯水跑向廚房,加糖加冰塊,還不忘好好“雪克”一下,調製完再端出來。

    “我愛你兒子。”顧盼雪舉杯邀兒一起死。

    “我愛你媽。”崔勝威舉杯陪媽一起死。

    兩人乾杯,片刻後,顧盼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崔勝威開始忙碌起來,忙著滅炭火,爬上爬下撕膠帶。幸好他先倒光他那杯安眠藥水,再將媽媽那杯稀釋過,媽媽頂多睡很久不會死。

    哼,他也不要死。

    他來到廚房拉開抽屜,選了一把菜刀。

    “啊咂!”他劈向櫃門,瞬間裂開一條縫。

    “哈哈哈哈哈哈。”就這把!他挑得真好,是一把剁骨刀。

    第二日,準時八點,高金霞偕保鏢來,按下門鈴,大門打開。

    她咧嘴笑,金牙金光閃閃。“小朋友早啊。”

    崔勝威也笑,順便一鞠躬。“早。”

    “真可愛。”高金霞掐掐他臉龐,走進屋裡,保鏢也跟了進去。

    她在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郞腿。好熱,這裡沒冷氣,她用手掮著臉,問崔勝威:“你媽呢?”

    “去借錢,快回來了。”其實被他拖上床睡得正香。

    “哦,真乖,這就對了,果然人有壓力,就有潛力啊。”高金霞滿意了。

    “請用冰茶。”崔勝威將三杯冰茶恭敬呈上,茶中飄著他從山裡采來的野生薄荷。

    “好乖喔小朋友,你如果當童工,老闆一定會很喜歡你。”高金霞揉揉他的頭髮,喝下那杯茶,一旁的保鎮也喝了。

    清涼消暑的冰茶,贊!

    喝完,他們昏昏欲睡,很快地視線朦朧,逐漸失去意識……

    待高金霞醒來時,發現腳踝被膠帶纏住,雙手也被捆在一起。

    她在沙發上掙扎,沖著死小孩罵——

    “你他媽的想死嗎?快放開我!”

    那邊,大塊頭保鏢們也被膠帶捆在椅子上,正氣惱地試圖掙脫。

    崔勝威拿著從怪婆婆皮包裡捜出的借據認真瞧,上面有爸爸的簽名。

    就是這個害他和媽媽要去死嗎?

    “我要撕掉它。”

    “笨蛋。”高金霞駭笑。“撕了也沒用,我不會放過你們,讓我喝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死定了你——你幹麼?走開?走開!”

    她驚呼閃躲,因為這死孩子竟然爬到她身上,一手揪住她的頭,一手亮出菜刀在她頸邊比來比去。

    “動脈在哪?”崔勝威問。

    “小朋友,乖,快放下刀子——”怪婆婆放柔嗓音,端出最慈祥和藹的面孔。

    他沒放下刀,還握得更緊了。“沒辦法了,我要殺死你。我媽昨天逼我自殺,我不想死,可是你又不肯放過我們,只有你死了,我跟媽才能活——”

    高金霞看這潑猴不是說說的,當真握著刀尋找她的頸動脈,她能感覺到刀刃森冷的寒氣。而一旁的保鏢們急了,更用力掙扎,卻更難脫身。

    “聽我說,殺了我你會坐牢,你還是會很慘。”

    “我會把你們都扛去山崖扔掉,不會讓人發現。動脈是這裡吧?”

    刀刃涼涼地觸及高金霞的頸膚,終於她崩潰了。

    “好啦,你爸的錢算了,兩億不用還,都不用還了,可以了吧?”

    崔勝威停下動作,看著她,想了想,有了決定——繼續找動脈。

    “我不信,等我放了你,你就會跟他們一起揍我,所以還是殺了你比較安全。對不起,可能會有點痛,你忍一下。還有,做壞事會下地獄,以後不要當壞人了知道嗎?”

    不知道哪邊是動脈,直接切斷脖子比較快。他手舉高,刀向下,咻地用力劃下去。

    “啊——”高金霞叫得好響,林間鳥兒們都驚得撲翅飛走。

    可惡,沒得逞。

    正要揮下那刹那,保鏢掙脫束縛沖來拽住他,但揮下的勢子收不住,高金霞側身,下意識舉起手擋,刀落在左臂上——

    鮮血嘩地濺上崔勝威的臉。

    他被保鏢拽下沙發,揍倒在地,保鏢乙將菜刀踢走,跨坐在他背上,將他的頭按在地上,教他動彈不得。

    崔勝威恨死了,差點就成功了。

    保鏢甲沖過去,脫下上衣綁在主子的左臂上止血。

    “老夫人,要我立刻扭斷他脖子嗎?”保鏢乙問。

    高金霞過來蹲下,瞪著崔勝威,先搨他一個耳刮子。

    “你這小子以為在恐嚇誰?XOOXXX#¥%——”罵了一長串髒話,她拾起菜刀,刀刃抵在崔勝威頸處。“我告訴你吧,動脈在這,怕了吧?”

    崔勝威瞪著她,不吭聲。

    “還不求鐃?”

    “求了就會鐃我嗎?會我就求,不然不要。”白求半天讓她爽?他才不幹。

    高金霞愣住,笑了。“喂,順序錯了,應該是你先哭啊求啊磕頭啊讓我心軟,我可能就會鐃了你。”

    他哭求了嗎?

    沒有。

    他磕頭了嗎?

    沒磕。

    他想了想,說:“我告訴你,你不能殺我,因為我要是死了會變鬼找你報仇,你就完蛋了你。”繼續恐嚇怪婆婆。

    天,這孩子哪來的膽?死到臨頭還——

    這下高金霞騎虎難下,亂沒面子的。他媽的,老娘縱橫江湖,揍人無數,何曾受過這種屈辱?讓一個臭小子看扁?

    “老夫人?”保鏢開口詢問主子意見。

    高金霞掐住崔勝威下巴,端詳著。“我的錢不能白白損失,我要收養你,因為你實在太壞了。”

    這孩子過人的膽識激起高金霞的征服窓,她看出這孩子是塊料,只是要養毒蛇猛獸,必先設法削弱他的意志迫他臣服。

    可惜日後她在這方面下過許多功夫,崔勝威始終陽奉陰違,內在一刻也沒有怕過她。

    她會老,而我會大,等著瞧吧!崔勝威一直這麼盤算著。

    這就是結下樑子的過程,他們的孽緣始於那時。

    “後來,死老太婆和我協議,她照顧我跟我媽的生活,我努力學怎麼投資賺錢還她。她先找了專業經理人代管我爸的恒星飯店,後來才由我接手。但她還是最大股東,而且為了讓我幫她賺錢,她的財務人員都是我的老師,我一邊念書一邊學著玩期貨、炒股票,我學得很好,因為只要表現讓她不滿就會被扁。”崔勝威告訴徐明靜。

    哇,超勁爆的。徐明靜聽完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十三歲就這麼勇敢,厲害。”

    “不是勇敢,只是想要活。”

    “那麼活到現在滿意嗎?”

    “活下來是有辛苦的時候,但我不後悔,因為偶爾會有很樂的時候,譬如現在——”他湊過來摟住她,卻被她推開。“聊得這麼開心,過來讓我抱。”

    “難怪你家裡放這麼多植物,原來是從小就喜歡。”她轉移話題。

    “要不要送你幾盆?這些都是稀有的多肉品種。”

    “不用,我不養植物。”

    “為什麼?它們不吵,又這麼可愛,而且多肉植物不用常常澆水,很乾淨。”“我不養有生命的東西。”她已經決定再也不要。

    但凡有生命的都不永遠,對著不永遠的東西愛下去,終究是愛來傷心的。這是她痛徹的領悟。

    “好,瞭解,所以你才不愛我。”因為他生龍活虎活跳跳,原來如此。

    “對。”她翻身背對他,打呵欠。“不聊了,睡了。”

    “徐明靜……”

    “唔?”

    “讓我當候補吧,哪天你改變主意記得Call我,我們喝香檳慶祝。”

    “崔勝威。”

    “你好像忘了我之前說的,今晚的事明天要忘記。”

    “所以我只能擁有你一晚?”

    “真囉嗦,讓不讓人睡啊?”

    “睡吧,我換個音樂。”他歎息,摸來遙控器,挑了首他的晚安曲。

    頓時鋼琴聲清澈如山澗溪水,流泄一室。

    他躺下。“既然只有一晚,那……抱著睡吧。”

    他湊過來圈住她,她掙扎,他更用力圈緊,還在她臉龐親一下。

    “晚安。”

    她不肯就範,仍試著擺脫。

    “再亂動我就要敝壞事嘍?”

    她立刻匱住不動。他微笑,從她背後將她圈在懷裡,緊緊摟著。

    好溫暖啊,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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