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風箏《學長,未完待續》


出版日期:2016-05-11


  我從她嘴里听過無數個稱呼,最多的是壞蛋、混蛋、王八蛋,
  但我最想听的,還是一聲軟軟的「學長」……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字,
  但凡有緣,即便兩條平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二○○六年的夏天,我遇見了他,
  他是我口中的偷拍色狼,我是他眼里的沖動妹。
  二○○七年的夏天,我又遇見了他,
  他成了我的大學學長,我變成他的跑腿兼學妹。
  我們共喝一瓶水、共同去過無數個地方,
  直到他的畢業將我們分開。

  多年後,我再次遇見了他,
  如今他是我的學長、上司,以及喜歡的人,
  而我們之間,未完待續……


第一章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

    但凡有緣,即便是兩條平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可,不是每段緣都是美好的,有些人的交集,其實是從「孽緣」開始。

    孽,壞、災禍、惡因也。

    她和他之間,便是從一場不怎麼美妙的對峙開始的。

    還記得那日,陽光爆炸的好,天氣很熱很熱,像要把人徹底烤焦似的,她和他的故事,也隨著天氣熱呼呼的揭開了序幕……

    炎夏的午後,陽光灑滿整條商店街,遠遠看去彷佛是一條鋪了碎金的地毯,光彩奪目。

    穿著附近私立女中制服的女孩們,頂著燠熱沿途嬉鬧而來,腳下踏著流金,直奔隱身街弄里的冰果室,青春洋溢的曼妙身軀轉眼便將靠牆的一張小圓桌徹底包圍。

    這群以劉克瑾、莫雪迎、張安祺三人為首的女孩們,平均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看著她們一邊吃著沁涼的剉冰,一邊嘰嘰喳喳的愉快喧鬧,天南地北的說著未來夢想,室外動輒三十七、八度以上的高溫,彷佛也沒那麼難受了。

    「欸,小瑾,輪到你了,快說說看,你將來的夢想是什麼?」

    「……」

    突兀的靜默,讓大家紛紛調轉目光。

    能夠把大家的話題一股腦的拋在腦後,一個人兀自埋首吃著紅豆煉乳冰,歡快到整張臉幾乎要埋進剉冰里的家伙,除了劉克瑾還會有誰?

    「小瑾,你真的是螞蟻投胎欸,有點節操好不好?」坐在劉克瑾右手邊的莫雪迎好氣又好笑,連忙用手肘頂了頂她。

    「你怎麼可以和一根加倍佳棒棒糖就可以擺平的人講節操?你忘了高一的時候怎麼跟她熟稔的?只要是甜的,她根本就招架不住。」左手邊的張安祺接力補刀,果然贏得在場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糟了,以後不會隨便一個男人扔顆糖,小瑾就被拐回家了吧?」又一人很惡趣味的拋出這個臆測。

    「有可能。」異口同聲一致附議。

    「喂,不要太超過喔各位,最好一顆糖就能把我拐走啦!」劉克瑾要說的是,要想拐走她,至少也要一整間屋子的糖才行。

    不想被這幾個損友污蔑得太離譜,劉克瑾趕緊吞下口中令人陶醉的綿密紅豆,抹抹嘴角,很是體現合群的抬起頭來——

    她並不特別漂亮,戴著呆板黑框眼鏡的臉龐充其量就是膚色白皙、五官清秀。若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眼楮特別干淨澄透,黑黝黝的眸底似乎蘊藏著一股同儕女孩們所沒有的英氣、正義。

    「我先猜猜,你的夢想不會是吃光這世界上所有的糖吧?」張安祺賊笑說。

    「去你的!」白了她一眼,劉克瑾清了清喉嚨,「我想念C大新聞系,將來成為一位新聞記者,像當年揭發美國水門案的鮑伯。伍德渥德和卡爾。伯恩斯坦一樣,努力監督政府各部門,善盡媒體第四權的責任。」

    「記者……可是你是女生欸.」張安祺滿臉詫異。

    「女生又怎樣?我沒听說記者這個職業有什麼性別門檻。」面對張安祺的質疑,劉克瑾顯得很不解。

    「不是啊,我媽說當記者很辛苦的,到處跑來跑去,累得像條狗一樣,女生要嘛就要當主播,在鏡頭前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後才能嫁個好老公,當個不愁吃穿的豪門少奶奶。」

    劉克瑾皺了皺眉,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悅。

    從小生長在一個對男女性別有刻板印象的家庭,她實在是受夠了女生就不可以怎樣怎樣的荒謬約束。男生可以當記者、搶獨家,她劉克瑾一定也可以。

    再者,如果只是為了不愁吃穿,就要一輩子屈居人下,過著唯唯諾諾的日子,她寧可出去工作賺錢養活自己,誰讓她劉克瑾不怕辛苦,就怕人生不夠自在痛快。

    搖搖頭,她堅決道︰「不,我就是想要當記者,而且是要當一個不畏強權、堅持站在第一線報導真相的記者。」

    堅定宣示完自己的夢想,劉克瑾立刻低頭,抓緊時間享受紅豆煉乳冰化在嘴里的甜美與冰涼。

    好吃!真好吃!綿密的紅豆加上迷人的煉乳……這根本是人間美味呀。劉克瑾滿足地彎了彎嘴角,眼眸微眯,可愛的像只貓。

    角落一抹背對的身影略微側了一側,不動聲色的朝說話的方向睞去眼神,精準的捕捉到同儕口中的「小瑾」。

    單薄的身板,一雙干淨且堅定的眼楮,渴望揭發不法、追尋真相的遠大夢想,還有那不拘泥性別設限自己的率真性情,清楚堆疊出梵季諾對這個女高中生的第一印象,連帶也激發了他鮮少對人產生的欣賞。

    不知怎地,她的新聞夢讓梵季諾想起了久違的自己,那個曾經一心一意非新聞系不讀,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的自己。

    套句好友林是勛說的話,他這人眼光高,不被他嫌棄已經是萬幸,要讓他萌生出欣賞,肯定是奇蹟發生。

    其實哪里是什麼奇蹟發生,不過就是一種感覺,彼此之間的頻率對了,剩下的不過是文明點綴。

    「在看什麼呢?」林是勛一搞定外帶,連忙朝坐在角落的好友走來。

    梵季諾收回視線,淺揚薄唇,「沒什麼。這是今天上課的筆記,傳播理論有點名,記得下周上課前補假單。」

    「抱歉,大熱天還讓你跑來跑去。對了,你要不要吃點什麼?我請客,算是謝謝你這幾天幫我送筆記。」

    這家老舊的冰果室是林是勛的爺爺多年來賴以養家活口的小店,這陣子爺爺身體不適,林是勛不想他因為掛心店里生意而無法好好休息,索性暫時留在家里照看生意,也好照顧病中的爺爺,多虧有梵季諾這個好友每天幫忙送筆記來,讓他不至于落了學校的課業進度。

    梵季諾原想推辭,忽然間,一張吃著紅豆冰的滿足小臉無預警從他腦中跳了出來,讓向來不好甜食的梵季諾興起了嘗試的念頭。

    「那……就給我紅豆煉乳冰吧。」

    「好,你稍等。」

    鄰桌的女高中生似乎是要走了,正在數銅板準備結帳。

    「欸,我還差五塊錢,你們誰先借我?」張安祺問。

    劉克瑾二話不說,直接補上五塊錢銅板。

    「對了,小瑾,你今天有騎腳踏車吧?待會載我回家好不好?」

    說起劉克瑾也算是個異類,放眼這所被外界稱之為貴族學校的私立女中,同學們就算沒有私人司機專車接送也有校車搭,再不濟總還有公共汽車,像劉克瑾這樣不論刮風下雨都堅持自己騎腳踏車上學的學生,全校扳著手指頭都數不出第二個。

    不過也因為這樣,間接造福了張安祺。

    「安祺,你和小瑾的家在不同方向,根本不順路,干麼老是要小瑾載你回家,你媽不是讓你搭計程車上下學的嗎?」莫雪迎皺眉。

    「上次遇到怪伯伯,我到現在還怕著呢,等公車又太麻煩。」

    「小瑾騎車載你就不麻煩?我看你一定又是把搭車的錢拿去買名牌衣服,結果沒錢搭公車。」

    面對莫雪迎的指控,張安祺沒承認也沒否認。

    唉唷,哪個女孩子心里沒有一丁鴿點的虛榮哩?她不以為意,拽著劉克瑾的胳膊苦苦哀求,「小瑾,我的好小瑾,你會答應我吧?一個人搭公車很無聊的,一塊兒騎腳踏車比較有趣啦!」

    莫雪迎搖頭。「小瑾,別答應她,省得她每次都吃定你。」

    「沒關系啦,反正也就幾個公車站牌的距離,不算遠,就當是消耗消耗熱量。」

    安祺這人不壞,頂多就是愛漂亮了點,偶爾還愛耍賴,平日里對朋友還是很不錯的。何況人本就沒有十全十美,既然都是朋友,只要安祺的要求不算超過,是她能力範圍之內的,也就沒啥好計較,就當是互相幫忙羅!

    「還是小瑾最好了。」張安祺拉著劉克瑾的胳膊,對莫雪迎扮鬼臉。

    「小瑾一定上輩子欠你的。」莫雪迎咕噥。

    劉克瑾笑笑,沒說什麼,見另外兩名同學已經先行結帳,就等在門口,她們三個也趕緊收拾了書包,準備回家。

    「小瑾,我幫你拿書包。」張安祺大獻殷勤。

    劉克瑾沒推辭,由著她。

    離開座位的時候,張安祺不小心踢到鄰桌客人擱在腳邊的一只提袋,那一腳雖不重,卻也讓提袋從原本擺放的位置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之後倒下,袋里的東西因此跟著散落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見自己闖禍,張安祺連聲道歉。

    「沒關系。」梵季諾淡定別過頭,不慍不惱的彎身撿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其中一個紙盒距離劉克瑾不遠,她本能地伸手幫忙。

    眼尖的她從簡易的包裝封面發現,里頭裝的是微型攝影機,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

    她下意識的看向眼前背對著自己,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下一秒心中警鈴大作,因為她發現,在那只提袋里,少說就有四個和她手上一模一樣的紙盒。

    劉克瑾直覺聯想起一件事——

    最近學校附近的商店街一帶出現了偷拍之狼,趁著天熱,學生都著短裙出入,不肖的歹徒就拿著針孔攝影機到學生大量活動的地方,偷拍裙下風光還不夠,甚至還潛入店家的洗手間內裝設針孔攝影機,然後把取得的不雅畫面散布在特定網站,供會員付費下載觀看。

    消息被揭發後人心惶惶,雖然警方已經鎖定犯案者是約莫二十至三十五歲上下的男子,而且有信心可以在短時間內破案,學校的教官和老師仍不敢掉以輕心,連續好幾天在朝會上大力宣導,要同學們出門在外務必多加小心提高警覺,除了要留意身旁有無可疑人士,上廁所前也要檢查四周環境,以免遭到偷拍。

    「二十至三十五歲的男子……」兩只眼楮死死看著他,劉克瑾的心一連大跳了好幾下。

    靠,她今天不過是天熱貪涼,和同學結伴來吃個剉冰,不會這麼巧,就真讓她踫上了吧?

    驚楞之際,一只干淨修長的手朝她伸了過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記令人心弦為之震動的磁性嗓音。

    「謝謝你幫我撿東西。」

    劉克瑾抬起頭,全無防備的她就這樣生生撞進了一雙深邃如大海般寬闊幽深的沉靜墨眸,又黑又亮,眸里全無半點邪佞之氣。

    多好的眼神!劉克瑾忍不住在心里贊嘆。

    平心而論,他應該算是好看的。會說應該,有很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女校待久了,生活中鮮少踫到像他這樣醒目的異性,以至于明明會的文字詞匯很多,卻硬是詞窮,腦袋里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然而贊嘆之余,不免深深惋惜,因為這麼好的眼神,居然是屬于猥瑣的偷拍之狼,真真是糟蹋了。

    是說,一個人的身上可以同時擁有這樣絕對的沖突感倒也不常見,可見古人說得不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劉克瑾看著面前這遲遲沒收回去的手,心里明白,他是想拿回她手中的微型攝影機,但是很抱歉唷,她劉克瑾的良知與正義感不允許她這麼做。

    「我知道這是你的東西,但是很抱歉,我不能還給你。」

    包括梵季諾在內的每個人,都對劉克瑾此刻反常的強硬態度感到一頭霧水。

    「小瑾,你吃錯藥啦?」張安祺拉拉她胳膊。

    「我沒吃藥。」

    梵季諾別過臉,雙肩微顫,強忍住笑。

    劉克瑾很快會意過來。吼,這個張安祺,干麼又害她說蠢話。「我是說,我很正常,完全不需要倚賴藥物。」

    「那不是重點,現在的重點是,你干麼拿著人家的東西不還?」張安祺又問。

    「對啊,小瑾,這樣不好啦,你還是快把東西還給人家。」莫雪迎小聲勸說。

    「就不還。」真還了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女性受害,說不定里頭的記憶卡正保存著關鍵性的犯案證據,她必須親手交給警方。

    「同學,這是屬于我的東西,縱使是你撿到了,也不能佔為己有。」

    梵季諾漾著淺淺微笑,表現得很溫和,可盡管如此,劉克瑾就是可以感覺到他的不悅。

    呵,她也很不悅啊!他的爸媽把他生出來,可不是讓他去偷拍別人的。他有沒有想過那些被偷拍的人心里做何感想?沒有,他只想到他自己。

    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管他愉悅與否。

    「我在阻止犯罪。」

    梵季諾先是挑了挑眉,接著將眼楮眯成一條細線,「你這話什麼意思?」冷冽的眸光透著無以名狀的危險。

    怎麼搞的?被這雙眼楮這樣盯著,她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胸口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堵著。

    劉克瑾吞了吞口水,在心里跟自己信心喊話,繼續堅持立場,「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

    劉克瑾一行五人,兩名去結帳的同學原本已經走出店門,遲遲等不到她們三人出現,只好又繞進來。

    「你們在干麼?怎麼還不走?」

    「還不能走,因為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天啊……」

    這話像一枚炸彈,當場炸傻了每個人,尤其是她的同學,一個個驚慌失措,劉克瑾見狀立刻挺身而出,把她們一個個通通護到自己身後去,自己獨自扛下梵季諾的無形壓力。

    看不出來,這叫小瑾的女孩身板雖單薄,遇事倒還挺有擔當、挺講義氣的,盡管臉上明顯有著不安,卻仍像母雞護小雞似的護住她的同學。

    遭到指控的梵季諾表情玩味的看著她,一方面欣賞她的義氣,另一方面則是對她的指控感到啼笑皆非,真心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麼就成了偷拍之狼?

    「咦,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林是勛端著紅豆冰走來,發現氣氛不對,關切問。

    已然化身正義女神的劉克瑾指著梵季諾,直言不諱的勇敢控訴,「老板,我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

    林是勛看看好友,又看看這群忿忿不平的女高中生,懵了。他不過就是轉身去給好友弄碗冰,才多久時間,好友就搖身一變成了偷拍之狼,就是神話故事也沒這麼離奇。

    「怎麼回事?」他別過頭詢問好友。

    梵季諾先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而對劉克瑾說︰「同學,你這分明是不實指控,你倒是說說看,我怎麼就成了偷拍之狼了?」

    「說我是不實指控?好啊,那我問你,這是什麼東西?」劉克瑾將她拿在手里遲遲不肯歸還的東西秀出來。「這東西可是從你的提袋里掉出來的,你敢當著大家的面,大聲說出來嗎?」

    「微型攝影機,包裝上有寫,而且是MIT.」梵季諾口吻沉靜,態度坦蕩,還不忘好心提醒包裝上的文字。

    劉克瑾翻了個大白眼,搶回發言權,「我幫你補充說明,所謂的微型攝影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老板,你最好店里店外檢查一下,看看是否被裝設這種偷拍器具。」提醒完老板,轉而對梵季諾說︰「你給我听清楚,攝影機不是給你拿來偷拍女性同胞的!現在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她氣呼呼,小臉鼓得像河豚,梵季諾一看就笑了,還差點岔了氣。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揉揉微酸的嘴角,「同學,持有微型攝影機不代表就是偷拍之狼。」

    天啊天啊天啊……他竟還笑得出來,這年頭的歹徒真的沒羞恥心欸!

    「這可不是什麼隨身必需品,你隨便到路上拉個人問問,幾個人有微型攝影機?更別說你還同時擁有好幾部。」劉克瑾咄咄逼人。

    女孩們頻頻點頭,很是認同劉克瑾的質疑,對于眼前這令人不舒服的偷拍之狼,紛紛透過眼神表達唾棄。

    梵季諾對此全然視若無睹,一個人泰然自若的摩挲著下顎,陷入短暫思考。

    片刻,他再度直視劉克瑾,「你的推論乍看合理,其實粗糙又淺薄,你若是用這麼粗淺的眼光來看待事情,我保證你肯定會因為常看走眼,而有撿不完的眼鏡碎片,將來當了記者,還會有跑不完的法院訴訟。看事情的角度有萬萬種,你不能粗淺的只用二分法,就因為我持有微型攝影機的數量不符合一般人的習性,你就不由分說逕自把我歸類成偷拍之狼,未免武斷。難道普羅大眾習慣把巨乳這個詞匯和女性劃上等號,我們就可以直接把貧乳和男性劃上等號?」

    可惡,這家伙搞偷拍還不夠,連她們同學間的聊天內容也要偷听,現在還舉什麼巨乳、貧乳的破例子,真是令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我的事情請讓我自己擔心就好,不勞費心,你有這閑工夫擔心我,還不如先想想待會見到警察,你應該怎麼向警察先生交代你的可惡犯行,又該找誰當你的辯護律師,少拿你那種沙文主義的刻板印象來跟我說教。」劉克瑾反唇相譏。

    「不對不對,如果我說的是沙文主義的刻板印象,那你所堅持的,豈不也能說是一種道德魔人的偏執?」

    他的口吻越是清朗溫和,劉克瑾覺得被挑釁的感受就更強烈。

    「你分明是強詞奪理,有膽做沒膽承認。」

    「一個人在法院上應該先被假定為無罪,除非被證實及判決有罪,這就是法律可貴的地方。」

    劉克瑾被他的無罪推定原則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忍不住罵自己干麼要白費唇舌和他說這麼多?

    「我不想繼續跟你做無謂的爭論,有什麼話你等員警到了自己慢慢辯解去。」

    「這是當然,只是,直到員警還我清白前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因為你的指控而受到前所未有的抹黑,脆弱心靈遭受嚴重創傷,你不覺得你應該為此負責嗎?」

    呵,居然要她負責?這是什麼世道啊,這家伙該不會是想趁機向她索賠吧?

    「你到底想怎樣?」

    「想和你打個賭。」

    劉克瑾像是看怪物似的盯著他。果真非常人也,都要面臨法律刑責了,他還有心思跟她打賭,了不起。

    「不敢?」

    「小瑾,不要,他是偷拍之狼,我們直接把他交給員警就好。」莫雪迎一點都不想讓劉克瑾跟偷拍之狼打交道,總覺得整件事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賭什麼?」

    「小瑾……」

    「就賭我是不是偷拍之狼。賭約是一年份的個人自由,由員警和現場的大家來幫我們的賭注做見證。我若洗刷清白,代表我贏,你就給我跑腿一年,如果最後證實我是偷拍之狼……你說,你想我怎樣?」

    梵季諾把發球權交給劉克瑾。

    她認真沉吟須臾,「我個人一點都不希罕你幫我做什麼,不過,為了幫那些被你偷拍的無辜女性討公道,這樣好了,除了應負起的法律責任外,我要你每天都來商店街掃地,並且沿途大聲宣示你以後再也不偷拍女生。」就算累不死你,也要讓你被大家唾棄的口水淹死。

    雙方達成協議後,梵季諾突然笑著感嘆了起來,「唉,年輕人終究還是太沖動。」

    劉克瑾皺眉。什麼意思?這家伙不會是拐著彎罵她小屁孩吧?哼,她是年紀輕,可他年紀是有多大?裝哪門子老氣橫秋!

    「咦,還楞著做什麼?你可以報警了。怎麼,不會連報案要打一一零都不知道吧?」他揶揄反問。

    吼,長眼楮沒看過這麼欠揍的偷拍之狼!忍住忍住,跟這種人認真就輸了,沒關系,現在讓他張狂,待會等員警到了,看他還怎麼得意。

    劉克瑾忿忿地拿出手機,當著眾人的面報警。

    「好了,暫時沒事,我總算可以吃我的冰了。唉,都快要融化了。」

    無視眾人驚詫的目光,梵季諾接過林是勛手中的紅豆冰,很是惋惜的坐下來,不失優雅地交疊著長腿,邊吃著冰,邊坐等員警到場,從容悠哉的模樣哪里像是個即將被逮捕的偷拍之狼,根本拿自己當大明星。

    「這家伙完全沒有在反省,看得本小姐拳頭都硬了。」渾身充滿正義感的劉克瑾都快被他無恥狂妄的行徑給氣死了。

    「冷靜,你別沖動,員警很快就來了。」莫雪迎緊緊拉住身旁這個正義姊,免得她等不及員警到場就暴沖。

    另一頭,林是勛倚在桌沿,無語笑看神情從容正大口吃冰的好友。

    今天的梵季諾有些反常,平常里總是大事化小的低調性格,突然有些得理不饒人。

    罷開始,林是勛還以為心高氣傲的他不滿被莫名其妙指控,氣瘋了,直到發現梵季諾眸底閃爍的異樣神色,他才恍然大悟。

    梵季諾哪里是在生氣,根本是在玩,他是故意逗這個正氣凜然的女高中生的,她的正經八百,意外喚醒了他身體里的孩子氣。

    這下林是勛可有些同情那個女孩了,別人他或許不清楚,但梵季諾一鬧起來有多幼稚,他多少還是知道的,少不了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是說,能夠讓向來自制的梵季諾甘心脫稿演出,是不是意味著他對這女孩是另眼相看的?

    察覺到打量的目光,梵季諾抬頭循著視線看去。

    「干麼,想找我拍廣告嗎?」

    「在做口味調查,如何,我家的紅豆煉乳冰好吃嗎?」

    「美味極了。」

    「三十年不敗的招牌冰品,好吃是一定的,我再幫你多加些煉乳吧。」

    梵季諾沒阻止,林是勛也就放膽通通加下去。

    梵季諾吃了一口,皺眉,「太甜了吧?」

    「怎麼會?你的笑容也很甜啊!」

    梵季諾總算明白過來。林是勛這小子,話中有話啊。

    是,他是笑得很爽,沒辦法,誰叫她這麼有趣。

    林是勛半眯著眼楮,低聲說︰「你不會是對人家……」

    梵季諾豎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往唇上一放,噓。

    有些事情,不說破比較好。

    他還沒完全厘清,但至少截至目前為止,感覺都是往好的這邊走。

    接獲報案通知的管區員警匆匆趕到。

    「誰是報案人?」

    「我!警察叔叔,我發現了偷拍之狼。」劉克瑾像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以陽光朝氣充滿正能量的姿態主動迎上前來。

    「人呢?」

    劉克瑾不假思索伸手往角落一指——

    呃,一個吃冰的小伙子?!

    沒料到會看到這麼一個悠哉放松的嫌疑犯,員警當場楞住。須臾,他回過神,趕緊擺出公權力該有的威嚴氣勢,邁步上前。

    「年輕人怎麼稱呼?」

    「員警先生,我叫梵季諾。」

    眯眼端詳須臾,「還是學生吧?」

    「對,我是C大的學生。」梵季諾主動出示學生證。

    她可以是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他自然也可以是積極主動的模範好學生。

    「唔,很會念書嘛!那更要守規矩才對,怎麼會去搞偷拍呢?」

    「員警大人,我沒有。」他舉起手,隨時準備對天發誓。

    「可是這幾個女孩都指控你就是偷拍之狼,而且你身上還攜帶多部微型攝影器材。」

    「關于這點我可以解釋說明。」

    梵季諾有備而來,站起身,儼然天橋下的說書人,將事情前因後果有條不紊地娓娓道來。

    謗據梵季諾的說詞,他是C大新聞系的學生,因為系圖竊案頻傳,學生和系方都甚為困擾,他遂找上助教,建議在系圖里安裝微型攝影機,好揪出竊賊。

    在爭取系上老師的允許後,由于他有熟識的店家,可以拿到品質較佳的台制器材,助教便把這個采購任務委托給他。

    「員警先生,這是稍早之前店家開立的發票,上頭載有的購買日期是今天,這些攝影機都是全新未拆封,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你可以一一測試檢查,看看記憶卡里是不是存有什麼偷拍的不雅畫面。另外,這是學校助教的聯絡電話,你隨時都可以打電話跟助教確認我的身分,以及我所說的內容是否屬實。」

    員警對他的準備之周全、對辦案之配合感到無比欣慰,然為求公平起見,員警也不敢馬虎,避用梵季諾的筆電,另請同仁送來一部筆電,一人負責逐一測試微型攝影機,另一人則打電話給學校助教確認說法。

    一開始,帶著多部微型攝影機的指控或許對梵季諾很不利,然而隨著他不慌不亂的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後,情勢早已悄悄的出現逆轉。

    最後果然證明這整件事其實是一場烏龍指控。

    「同學,你們表現得很機敏,不過經過我們警方調查,確認是誤會一場,這位梵季諾同學並不是犯下多起偷拍案件的偷拍之狼,警察叔叔還是要提醒你們,在偷拍之狼還沒落網前,大家還是要繼續保持敏銳度,隨時提高警覺。」

    若說獲得平反的梵季諾內心有多歡快,劉克瑾就有多黯淡郁悶。

    怎麼會這樣?搞了半天,真相居然是這樣?劉克瑾好懊惱,緊抿著嘴不發一語,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是不是要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處理完報案後,員警起身離開。

    梵季諾不只殷勤親送,還故意揚著嗓門,用足夠店里每個人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如是說——

    「謝謝員警先生,你們真不愧是人民的保母,要是少了你們這麼認真明理的好員警,我們社會肯定要亂成一鍋粥,光想就覺得好可怕喔!」

    听見某人得意洋洋的說話聲,劉克瑾整張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表情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一旁的莫雪迎看得心驚膽跳,就怕她隨時會爆血管,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是說小瑾也真是太衰了,跑腿一年欸,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趁機惡整小瑾,也難怪小瑾要臭臉。

    「小瑾,沒事,別怕,大不了我們幫你一起給他跑腿。」

    面對莫雪迎的義氣,劉克瑾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笑。

    莫雪迎以為她是為打賭失利的事情不安。是,她是不安,但不全是因為要跑腿,而是那個梵季諾居然是C大新聞系的……

    這下糗了,她方才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念C大新聞系,萬一將來沒考上不是很丟臉嗎?不不不,照她已經得罪人的情況,就算將來如願考上,想必也是危機四伏隱憂處處。

    等等,她現在拚命擔心,搞不好人家根本沒有听到這一段,她這樣不是自己嚇自己。還是別胡思亂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不直……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

    劉克瑾沒花太多時間糾結考不考上C大的問題,畢竟那都是一年後的事情,比較棘手的是,她待會要怎麼面對他?

    偷偷朝門口瞄了一眼,梵季諾還熱絡的跟員警道別,身影招搖的堪比五彩孔雀,深深刺痛她的眼楮。

    直到這一刻,劉克瑾終于可以深切體會,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喜歡輸的感覺,因為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真的很圈圈叉叉啊。

    她越想越悶,奈何懊惱無處宣泄,只好猛搔腦袋自虐。

    梵季諾走回冰果室,就看到她半點女孩該有的模樣也沒,分不清是天生豪放還是心情煩躁,一個勁兒的猛往自己腦袋抓。

    「唔,頭皮癢成這樣,我說同學啊,你是幾天沒洗頭了?乖,要听話,天熱容易流汗,女孩子要多多注意衛生。」

    梵季諾的揶揄讓劉克瑾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把手放下。

    可把手放在腦袋上一動也不動的模樣更傻!

    劉克瑾悻悻然的抽手,抽手前還不忘順了順頭發,盡可能維持住最後形象。但,還是悶吶。

    「好啦,麻煩各位親愛的同學給我和這位小瑾同學一點獨處的空間,我們得好好聊聊關于跑腿的細節。」

    梵季諾以勝利者之姿,暫時打發了一旁好奇心泛濫的雙方親朋好友,逕自拉過椅子反坐在劉克瑾面前,雙手搭在椅背上,用兩只迷死人不償命的深邃眼眸好整以暇的看著這位方才氣勢蓋人,如今稍嫌困窘的小瑾同學。

    「什麼表情啊你!夠污蔑的人可是我。」梵季諾好氣又好笑。

    「你干麼一開始不說清楚?」根本故意看她像傻瓜似的團團轉。

    「我記得我一直在提醒你,不要只相信你眼楮所看到的,可你不理。再說,你從頭到尾也沒問我,我要怎麼說清楚?要想成為記者,發問不是最基本的嗎?畢竟真相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鳥屎還比較有可能。」

    是是是,是她有眼無珠,是她耳根子硬,一切都是她的錯,這樣可以了吧!

    瞧他笑得一臉欠揍樣,劉克瑾真真是要氣歪了,偏偏她又沒辦法反駁,只能消極無言以對。

    「怎麼,不服氣?」

    「不敢,願賭服輸。說吧,我要從什麼時候開始跑腿?」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早跑早結束,早日甩開他這團陰霾,她也能早日見到晴好的陽光。

    梵季諾沒有回答,反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給她——

    「你想念C大新聞系?」

    劉克瑾先是瞠目,接著氣餒的閉了閉眼楮,心中暗罵︰該死,他果然還是听到了。

    現在是怎樣,莫非定律大爆發嗎?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越會發生。

    「你雖然沒有偷拍,可是你根本從頭到尾就在偷听我們談話。」

    「你以為我想听嗎?冰果室就這麼大,你們的嘴巴就像外掛擴音器功能,我還需要偷听嗎?」

    「對對對,都是我們的錯,很抱歉荼毒你的耳朵了,讓你听了這麼多不營養的東西。」劉克瑾有些自暴自棄。

    梵季諾忍俊不禁。「確實是不怎麼營養,不錯,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劉克瑾一口怒氣竄了上來,最後生生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令人生疼。她掙扎須臾,索性豁出去的低嚷,「對,我就是想念C大怎樣,想應該不犯法吧?」

    話落,劉克瑾臉就微微地紅了,畢竟,那是她的夢想,和好朋友分享可以,和不認識的人談論實在是別扭,誰知道他會怎麼嘲笑她的夢想?

    梵季諾注意到她壓在黑框眼鏡下的白皙臉龐有著異樣潮紅與不自在,突然覺得這樣的她還挺可愛的。

    「其實你誤會我了,我也不是那麼壞心的人,這樣好了,就當作我送未來學妹的小小見面禮,我們的賭約履行直接延期一年。」

    劉克瑾猛地抬頭望著他。這家伙不會又在盤算什麼吧?

    她雖沒問出口,梵季諾卻已經從她的眼楮清楚看到里頭寫著滿滿問號和質疑,顯然是對他的人格極不信任。

    嗯,她還是不要太信任……

    揚著唇角,梵季諾低低笑了一聲,「個人覺得,等你考完大學學測,順利進了C大再來好好跑腿,這樣我也比較好物盡其用。」

    哇哩咧,虧她還在想,他會不會是出于體諒她要準備學測,所以才說要延期一年,沒想到背後真正的陰謀是想盡情奴役她。

    嘖嘖嘖,梵季諾這家伙果然邪惡。他確定他是念新聞系的?他根本是天生的政治動物……唔,當個無奸不成商的商人也很適合。

    劉克瑾實在管不住躁動的眼皮,當場不客氣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待她意識此舉可能有些不恰當,已經來不及了。

    沒辦法,她的情緒反應就是這麼快又直接,不高興不要看,哼。

    「對了,我是不是應該拿個什麼東西當作今天打賭的物證……」

    前一秒,修剪整齊的長指還摸著下顎思考問題,下一秒,劉克瑾制服上的長形夾式名牌已經被梵季諾無聲地一把抽走——

    「欸,你干麼!」劉克瑾護著左前胸驚詫地嚷。

    「劉、克、瑾,挺中性的名字,我記住了。」發現她滿臉通紅,敢怒不敢言地護著胸前,他會意過來,語帶同情的說︰「你其實不用死死護著胸前,依你一片平坦的身形,我真的很難踫到,不過你放心,我跟你不一樣,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把你歸類為男性,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屬于女性一族,不管「它」大或小。」

    說話時,他目光幾次意有所指的往她胸口一瞟,說完,隨手就把她的名牌往口袋里塞,走人。

    劉克瑾覺得自己的肺都快氣炸了!

    什麼跟什麼啊?!這個混蛋、王八蛋,胸部小有罪啊,再小它還是胸部好嗎!

    「欸,你不準走,快點把我的名牌還給我。」

    「這個歸我,方便我到時候從新生入學名單里找人,免得有人不認帳。今天就暫且到這里,我們一年後C大校園見。」

    梵季諾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什麼,腳跟一旋又走了回來,攤開手掌一把抵在劉克瑾面前的小圓桌上。

    「你又想干麼?」

    梵季諾居高臨下的瞅著她,半晌,微微眯起會令人心跳加快的迷人眼眸,用帶有質疑的口吻說——

    「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

    深深覺得受到挑釁的劉克瑾怒急攻心,抓起桌上尚未收拾的湯匙,作勢要朝梵季諾可惡的笑臉扔去。

    然而她終究沒有,拿湯匙扔一個王八蛋,湯匙未免太可憐了。

    可是,她內傷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嚴重的內傷。

    騎著腳踏車送張安祺回家的路上,她覺得自己胸口都快要炸開了,很想像個野人喔喔喔的亂叫發泄,偏偏張安祺還不放過她,不斷在她耳邊提起該死又可惡的梵季諾。

    「小瑾,我覺得那個梵季諾長得好帥喔,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看似尋常簡單的襯衫牛仔褲穿得這麼好看迷人,而且你一定想不到吧,那些可全都是國際名牌,包括他的鞋子。還有還有,他手上戴的手表我有在雜志上看過,是全球限量機械表欸,我猜他家里一定爆有錢,難怪這麼有品味。如果我能夠有個長得帥、有品味又有錢的男朋友,我一定會幸福死了……」

    她哪里還有多余心思管張安祺會不會幸福死,她只知道自己氣得快死。

    想到要在大學校園再看到他,劉克瑾就恨不得打死自己算了。

    一回到家,她**著火似的直往房間沖,拿出黑筆,二話不說立刻把C大新聞系從自己的第一志願劃掉,徹底涂黑,直到看不見為止。

    「哼,本小姐我不念C大總行吧?」

    然而痛快不過一秒鐘,下一秒,梵季諾挑釁意味濃厚的可惡嘴臉無預警的跳了出來——

    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那一字一句像是在跳針似的,不斷在她耳邊重復放送,回旋再回旋。

    「啊浮浮浮……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

    劉克瑾整張臉埋向書桌,好一陣捶胸頓足後,果然換來短暫的平靜。稍稍冷靜下來的她開始重新梳理思緒,一個小時過去,她突然又坐挺身子,以著壯士斷腕的精神,堅定地在心里告訴自己——

    一定要考上C大!

    對,一定要,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劉克瑾無論如何一定要考上C大新聞系,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被梵季諾瞧扁,哪怕會有一年跑腿跑到死的黑暗地獄,個人尊嚴還是要誓死守護。

    她捶桌發誓,一旁的桌歷掉了下來,她伸手撿起來擺正。

    桌歷上寫著幾個數字——二○○六。

    這一年,她和他的孽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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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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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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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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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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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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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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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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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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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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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悶雷驟響,轟隆隆地朝城市鋪天蓋地而去,原本就所剩無幾的陽光更是迅速被烏雲取代,不消須臾,雨勢滂沱宛若潰堤。

    被大雨追趕的蘇茜抓著唯一的家當,倉皇地奔跑在沒落的商店街里,直到氣喘吁吁地躲進了一處老舊遮雨棚,方才勘勘抓住那麼點薄弱的安全感。

    已經數不清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第幾場雨,明知這樣的天氣怕是還會持續好一段時間,她說什麼也舍不得買把傘,只因手邊的錢已經越來越少,她卻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只能像現在這樣暫時屈身遮雨棚下,忐忑而無助的听著頭頂上的遮雨棚被雨打得砰砰作響。

    想到自己的前途茫茫,她仰望晦暗天際,心寒,身體也寒,就連肚子也跟著傳來饑餓的腹鳴,像是要跟雨勢較勁似的沒完沒了。

    沒辦法,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如果這時候能有碗熱湯……

    停——沒有那種東西!對于一個明天在哪里都還不知道的人來說,這種想望都是無謂且奢侈的!

    她用力的甩甩頭,甩掉這奢侈的念想,頑固的想用意志力對抗周身的冷意,哪怕渾身瑟瑟發抖,饑餓導致的低血糖讓她兩眼昏花,也驕傲的不願對殘酷的現實屈服示弱。

    她緊緊的抱著裝有她全身家當的小鉤包,把臉埋進去,不斷地告訴自己不冷、不餓,一方面則又鴕鳥的想,不如快快睡去,免去煎熬的同時也能省下飯錢。

    就在她一邊把自己環抱成團,一邊努力投向周公懷抱之際,摩托車沖破滂沱雨幕而來,隆隆的引擎聲歇止在遮雨棚下。

    她倏地睜開眼楮,渾身戒備的朝聲音來源望去。

    天色昏暗,有利于她隱藏自己,她偷偷看著那人停好摩托車,脫掉身上的雨衣,隨手往窗邊一掛,接著拎過掛在摩托車車把上的……便當?!

    她黑眸瞠了瞠,下意識的吞了口水,隨著呼吸,食物香氣竄進鼻息里,原本堅定的意志頓時兵敗如山倒,一串如雷腹鳴不爭氣的響起,她急著伸手往肚子壓去,卻意外踫撞到堆放在門邊角落的雜物,發出了不大不小,卻足夠引起注意的聲響。

    「該死!」她懊惱低罵。

    正要進門的林是勛立刻停下腳步,並敏銳的朝發出聲音的方向別過頭去。

    自從被劃定都更後,商店街里的店家一間間外移,原本白日鼎沸的人聲,最後只剩下夜里流浪貓在屋頂追踏的鬧響,還在記錄著生活的前進。

    不知道今天來的是哪只頑皮的小家伙?是有著褐黃短毛的大黃,還是黑白相間的花花,抑或是圓乎乎的小灰?

    「大黃?花花?小灰?」

    林是勛噙著笑意,逐一呼喚著他給小家伙取的名字,徐徐走去,不想,貓影半點也沒瞧見,倒是瞧見了一個人,瞠著一雙寫滿防備的水潤黑眸,瞬也不瞬的瞪著自己,形成對峙。

    從小在商店街長大的林是勛可以肯定,她並非商店街里的老住戶,但他確實見過她,而且是最近的事情,前前後後少說有四、五次,總是一個人。

    「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里?是因為沒有傘回家嗎?」林是勛往前跨了一步,柔聲問。

    因為雙方距離拉近了,林是勛拎在手里的便當味道更顯濃郁,食物香氣一陣一陣的撲鼻而來,被徹底迷惑的蘇茜只能不斷地吞咽著口水,壓根兒沒把林是勛的問題听進耳朵里。

    林是勛循著她痴迷的目光,看見自己手中的便當,旋即會意的笑了笑,說︰「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把便當給你吃。」

    林是勛原以為這樣能收買到她的答案,不想,竟造成反效果。

    她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濃黑的眸色里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一把推開他,無視于遮雨棚外的雨勢,拔腿遁入夜雨之中。

    一切來得奇快,林是勛想要喚住她,卻發現自己壓根兒不知道她的名字,怔楞須臾,她已然消失不見,林是勛只好轉身進屋。

    在餐桌上打開便當後,他取來碗筷,挑出爺爺喜歡的菜式,送上二樓給病榻中的爺爺。

    看著爺爺津津有味的吃著最愛的雞蛋豆腐,林是勛欣慰之余,卻不免掛心起對自己拎在手中的便當流露出渴望的女孩。

    越想越覺得不放心,林是勛轉身下樓,重新取來碗筷,把屬于自己的那份飯菜裝盛好,並用保鮮膜封妥後,一手端著飯菜,一手拿著雨傘,轉身走到門口,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揚著嗓子大聲說——

    「我知道你還在附近,肚子餓了吧,我把飯菜放在這里,你過來吃些。最近天氣不穩定,門口這把雨傘給你用。」他把飯菜放在摩托車上,似是想起什麼,忍不住又叮嚀,「附近流浪貓很多,你動作最好快些,否則大黃、花花和小灰可是會搶先把它吃光的。」

    躲在暗處的蘇茜遲遲沒有現身,直到听見他關門的聲響,她又耐心的多等了一會兒,確認他不會突然打開門,殺她個措手不及,這才躡手躡腳的溜回屋前的遮雨棚,抓過碗筷撕開保鮮膜,狼吞虎咽起來。

    好餓!差點就要餓死了!她想,倘若那人下毒害她,她也認了,至少在搞掉自己小命之前,她能飽餐一頓,總不至于當個餓死鬼。

    小嘴塞得滿滿的,她捶了捶胸口,努力把飯菜吞下去,時不時還騰出手,只為了抹去眼角的濕潤。

    第二天一早,準備出門上班的林是勛,看見飯菜被吃得干淨溜溜,只剩下一只空碗整齊擺放在摩托車椅墊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晚上,下班回來,他一樣準備了一份飯菜擺在摩托車椅墊上。

    第三天的早上,回應他的同樣是一只空碗。

    就這樣持續了幾天後的某個早晨,出門上班的林是勛看見縮在門邊角落睡著的她,忍不住皺起眉。

    雖說已經是夏季,晨間難免還是涼些,更別說她還穿得如此單薄,瞧,都把自己縮成小蝦米了。

    林是勛原要伸手搖醒她,怕她見了他,又要倉皇逃逸,想了想,索性回屋取來一件外套,輕手輕腳的蓋到她身上——

    她動了一下,盡管眼楮還閉著。

    林是勛揚嗓對她說︰「門我就不鎖了,白天家里就我爺爺在,他病了,並不常下樓,你一個女孩子這樣睡在外面也不安全,一會我出去上班後,你就進屋去睡,一樓隨你使用。」

    低聲交代完,林是勛重新打開大門的門鎖,接著發動摩托車,頭也不回的出門上班去。

    蘇茜一直等到摩托車聲遠得幾乎听不見了才睜開眼楮。望著身上平白多出來的外套,心中五味雜陳……

    他是好人嗎?

    她不確定,可是內心真的很希望他是一個好人,真正的好人。

    但,他是笨蛋吧?光天化日居然不鎖門,還隨便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自己家里進出,難道他都不怕會被她闖空門嗎?

    替他覺得不安,怕她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會摸進屋里去,把里頭的東西搬光,蘇茜只好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口。

    幾次,耐不住好奇心,她偷偷把大門拉出一條縫,看了看屋里的狀況後又默默關上門,浮想聯翩的在腦海中編織著如果自己在這里生活,會是怎樣一副光景……想著想著,她突然覺得內急,不能撇下這視同門戶洞開的房子不管,又不能放任著生理現象不理,無奈之余,她只好帶著冒犯的罪惡感,躡手躡腳的走進去,找到洗手間,解放自己。

    說真的,她一直以為男孩子都不大會整理家務的,可進了屋才發現,房子雖然老舊,可卻收拾得整齊又干淨,東西擺放整齊,半點不馬虎,倒是和他的溫和脾性很搭。

    小小的評頭論足了一番,想起主人不在家,也怕會被他的爺爺撞見,正想要離開,突然听見二樓砰地傳來一記轟然巨響。

    她當場駭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想到他說過二樓的爺爺病著,她實在不放心,決定上樓看看。

    她快步上去,還沒到二樓,就隱隱听到悶悶地呻吟,她心口一緊,連忙加快腳步朝聲音的方向移動,愕然驚見老人家就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著。

    「爺爺?爺爺?」她驚呼著上前,試著想要扶起老人家,奈何力不從心。

    她連忙抓起一旁的電話,叫救護車。

    約莫十分鐘,救護車趕到,緊急將爺爺送上救護車後,救護人員回頭看了她一眼——

    「快上車。」

    「我、我……」不是家屬。偏偏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聯系真正的家屬,這下怎麼辦?

    「快點!你爺爺情況不穩定,必須趕緊送醫院。」

    「……我、我大哥上班不在家,我得留張紙條告訴他一聲,麻煩借我筆。」

    「記得寫是送復興醫院。」救護人員提醒。

    從救護人員手中接過筆後,隨手抓過一張廣告傳單,寫下爺爺在復興醫院的訊息往門邊一塞,她急忙跳上救護車跟著一塊出發。

    途中,她緊緊握住老人的手,低聲祈禱,「爺爺,你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否則他會難過的,拜托……」

    林是勛下班回到家,看見夾在門上的傳單,立刻趕到醫院急診室。

    她一看到他,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情有些緊張的解釋,「你、你出門上班後沒多久,我、我因為尿急,所以進屋去用了廁所,突然听到二樓傳來好大的踫撞聲,想到你說爺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就擅作主張的上樓了,對不起對不起,我……」

    林是勛沒等她把話說完,一把抱住她,「謝謝。辛苦你了。」

    若不是她的擅作主張,等他下班回來,只怕爺爺他……林是勛不敢想象。

    「對不起,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已經一整天了,爺爺的住院手續還沒辦。」她覺得很抱歉,聲音有些哽咽。

    「沒關系,我來處理,餓了吧?你先去吃飯。剩下的交給我,你已經幫了我好大的忙了。」把手中的便當交給她,並對她漾開感激的笑容後,林是勛轉身快步的走向護理站。

    雖說林爺爺狀況穩定了,可她依然不放心,哪里吃得下東西,索性跟著他一起往護理站去。

    林是勛拿出爺爺的健梗卡交給護理人員,飛快的填寫住院資料,辦理住院手續的人員看到他身後一問三不知的蘇茜,沒好氣地數落道︰「你這個妹妹也真是糊涂的要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自己爺爺的資料都搞不清楚?明明是上午就送的醫院,到現在住院手續都沒辦妥,說什麼一定要等你這個大哥來才能辦住院,實在很夸張。」

    林是勛別過頭,就看見她滿臉困窘的咬著唇,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無聲地遞給她一記安撫的眼神後,他轉而對工作人員解釋道︰「對不起,我妹妹從小就沒有跟我們住在一起,是最近才被我接回家來,不好意思,造成你們作業上的困擾。」

    護理人員一楞。原來是從小骨肉分離,這背後不知道又有什麼可憐事,再者看到哥哥如此客氣有禮,也不忍再多說什麼,就閉嘴了。

    填妥了住院資料,確認林爺爺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看她還拎著便當,林是勛帶著她到急診室外的座椅區,打開便當遞給她。

    「吃吧,很晚了,你餓壞了吧?吃完晚餐,你就搭計程車回去。這是家里的鑰匙,晚上就進屋里睡,我晚上在醫院陪爺爺,你自己小心門窗。」

    看著他手中的鑰匙,蘇茜遲遲不敢接過手,她抬頭看著他,皺眉道︰「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家里鑰匙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你不是我妹妹嗎?」林是勛好笑的望著她。

    她別過臉,雙頰微微發燙,激動地說︰「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再說,那不過是為了搪塞救護人員的說詞。你……究竟是太笨還是太好心?我們甚至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你就不怕遇到壞人嗎?」

    「我叫林是勛。你是壞人嗎?」他淡定的望著她。

    「吼,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壞人會跟你承認自己是壞人嗎?」

    「同樣的,壞人也不會像你這樣替別人擔心著急呀。」他好整以暇的望著氣呼呼的她。

    「我……難道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麼一個人在外游蕩不回家?」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洗耳恭听。」

    天啊,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她不說,他就不問了?幸好他是遇到她,換做是別人,肯定被騙個精光,他啊,傻傻的。

    她深深吸一口氣,斂住情緒漠然說道︰「我逃家是因為我繼父意圖強暴我。」

    其實早在母親決定嫁給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就下意識的排斥,奈何母親執意要嫁,身為女兒的她又能如何?

    罷開始大家相敬如賓,日子勉強能過,然而隨著她年紀漸長,她敏感的察覺到繼父看她的眼神很古怪,令人覺得很不舒服。

    而就在半年前,她意外發現繼父居然偷看她洗澡!

    她又驚又怕又氣憤,可當她把這件事情告訴母親時,母親居然半點也不為她著想,不只責怪她胡說八道,甚至還說出「看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這種荒謬的言論,讓她心寒不已。

    她也不是沒想過一個人搬出來住,偏偏經濟來源被母親捏著,心灰意冷的她只好自力救濟,處處小心提防,能不在家就不在家,尤其避免和繼父單獨相處。

    她想,只要撐到高中畢業,考上外縣市的大學,母親也就沒有理由阻止她離開。

    沒想到那個王八蛋……

    想起那一天,她至今都還會驚懼的直發抖,要不是她隨手抓到客廳桌幾上的煙灰缸發狠的往那男人砸去,只怕就被得逞了。

    那個家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當天就離家出走。

    由于太匆促,她只來得及帶上她的小鉤包和有限的金錢,若不是這些天有他的幫忙,只怕她早餓死在街頭。

    她不想哭,可是想到自己求助無門的困境,委屈翻騰涌上心頭。

    大掌握住她顫抖的肩膀,林是勛啞聲說︰「別哭,只要我在的一天,就絕對不會讓人動你一根寒毛。我這個哥哥再不濟,照顧妹妹保護家人的事情還是可以勝任的。先把眼前的日子穩定了,以後的事情,哥哥會跟你一起想辦法。」

    蘇茜眼淚奪眶而出。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掉落汪洋,溺斃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不想,現在居然有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對她伸出了手,願意和她站在同一邊。

    反觀她多年信賴的母親,不只生生踐踏了她對她的信賴,還徹底拋棄了她……

    「哥,謝謝你。」

    從今天起,她又有家人了,一個爺爺,一個哥哥,還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守住了爺爺。」

    蘇茜感動到整晚睡不著覺。可盡管如此,第二天一早,她仍精神抖擻的到醫院接替林是勛,留在醫院陪伴爺爺。

    一直以來,她對人性都是抱持著負面觀感的,是林是勛扭轉了她的刻板印象,是他溫潤如水的開闊胸襟,讓她這頭迷途羔羊有了去處。

    她永遠記得那些屬于一家三口的生活有多緊密、珍貴!

    她原以為幸福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不想,老天還是對她太殘忍了。

    先是一場車禍,奪走了視她如親妹的是勛哥,接著又是一場大火——奪走的不單單是爺爺的性命,還有她重視珍愛的家。

    回憶往事,蘇茜久久無法言語,只能在心里嘆息,任憑眼淚無聲奔流。

    一時間,電話兩端都陷入了沉默……

    隨著媒體同業越爆越多的都更黑幕,史邁爾遭到收押禁見,劉克瑾萌生一個念頭,想要為這些受害者記錄下他們的故事,遂有了今天的越洋專題采訪。

    劉克瑾才不管頂頭上司梵季諾是否願意采用這些報導,就算不願意,她也要登載在自己的臉書上,把這些故事傳播出去。

    「好了,這就是我和是勛哥的相遇。」蘇茜強忍悲傷,故作輕松的說。

    電話彼端的劉克瑾吸吸鼻子,壓抑悲傷情緒,堅定的道︰「蘇茜,別怕,你還有我們,我和梵季諾都會是你永遠的家人。」

    「謝……」蘇茜還沒來得及說完她的感謝,手中的話筒陡地被人截走,「欸,你干麼呢?我在跟我的朋友講電話。」

    「我才是你永遠的家人,只有我才可以。」低啞的男嗓霸道宣示。

    「你別霸道了,快把話筒還給我!」好不容易從那人手里重新搶回話筒,蘇茜剛想解釋什麼,就听到劉克瑾賊賊的笑聲。

    「唔,好強悍的宣言喔……」

    「小瑾。」她沒好氣。

    「梵季諾,有人對我放閃光啦!你還不快點來救我。」劉克瑾怪聲怪調的求救。

    「小瑾!」蘇茜提高了一個音量。

    「好啦好啦,不鬧你了。蘇茜,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是勛學長,你一定要好好幸福下去喔。」

    「我當然會。你也是。梵季諾要是對你不好,我馬上讓我男人派專機接你來美國,我介紹一堆猛男給你。」

    「拜托,可以現在就派專機嗎?我需要猛男來撫慰我的身心。」劉克瑾饑渴的說。

    兩個女人頓時笑得歪倒在各自的沙發上。

    又寒暄了好半晌,總算舍得掛掉電話,劉克瑾一轉身,就看到梵季諾黑著一張臉,目光森然地瞪著自己。

    糟了,這家伙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背後的?她竟渾然不知!

    「劉、克、瑾——」梵季諾咬牙切齒。

    劉克瑾連應聲都不敢,前一秒還在裝傻陪笑,下一秒轉身拔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被逮到了,她肯定會被就地正法,而且還會被蹂躪得很慘很慘,光想就……寶寶怕怕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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