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人一個 --《租來的相公》 -- END

本帖最後由 koko 於 2010-10-5 20:35 編輯

租來的相公   作者:閒人一個


富千金大膽棄夫,租個相公.
完全是家長裡短的小民生活,文章瑣碎,八卦之作.

生於三從四德的年代,我這個人人口中無德女子......五年前沒有從父,執意嫁給前狀元。三年前沒有從夫,拋棄前狀元這個負心人。絕望之時,上天給了我一份希望,當命運重蹈,我是否要執著這份愛情?當親情和愛情面臨再一次抉擇時,我該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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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看多了那些三從四德的東西想要吐槽才寫的這文,我心底不知為何看著大家寫的家斗宅斗感覺到有點悲傷.....古代三從四德教育本就是對女子的一種荼毒。做女人何其不易,做古代女子更是不易。本文架空歷史,隔日更,不排除偶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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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雖然有fd極力推介,但我睇完都係覺得一般,唔係咁中意男主.....:Q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棄夫

  寒冬白雪,我站街東張寡婦家的門板前。寒風吹散我的髮髻,撩起一縷髮絲,擋住我己經濕潤的眼睛。
  
  門板後,交疊的男女,男人是我相公,女人是街東的張家寡婦。隱約可聞的聲響,像刀子一樣狠狠刺進我的心裡。
  
  我縮著身子蹲在門前。寒風刮過心底僵硬的地方,再結上一層冰,我快要被凍僵。
  我沒有動,也沒有力氣再動一步,就這樣蹲著。
  
  我與相公的真正愛情只有三年。一年定情,成親兩年後的今天,這個男人背叛了我,與別的女人在一起。
  
  我隱約聽見,屋內張寡婦問道:「你家娘子可能讓你如此快活?」
  男人嗤笑一聲,答道:「她哪能比得上你?臉上冷淡似冰。躺在床上像塊死魚一樣僵硬!」
  
  我想問,難道身體上的一時紓解真的比得上過去三年我們相濡以沫的感情?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用一切換來的這個男人,我不會再要!
  
  我己不記得過了多久,裡面的響動終於停下來。須臾,門板被拉開,相公儒雅的臉映進我眼裡。
  
  這張臉,我看了三年。
  我以為他會與別的男人不同,對感情能夠專一純粹,結果沒有什麼兩樣。猶記得,三年前,我還是丞相的千金,而他不過一個一文不名的窮書生。
  
  我上山去天龍寺上香求姻緣,下山時正好遇見進京趕考的他,餓倒在路邊發著高燒,整個人燒得迷糊不清。同情之下,我救了他,帶去天龍寺。
  
  萬分懇求天龍寺的老法丈幫他看病,收留他,還時不時進寺偷偷救濟他,只希望他能如願登科。兩人見面的次數多了,他對我十分心儀,時常寫些濃情小詩送我,而我時常被那濃情小詩感動的一蹋糊塗,似找到了知音人。
  
  一年後,他榜前及第,中了狀元。前來我家求親,我十分心喜,覺得他就是上天送我的姻緣。
  
  爹爹和娘親卻不太喜歡他,極力反對這門親事,正要好言婉拒他。我知曉後,不顧爹爹和娘親的反對,執意要嫁給他。
  
  娘說:「弦兒,我的傻弦兒啊!娘聽說那新科狀元品行不端,瓊林宴上曾經衝撞過公主,這種人,不可靠啊!」
  
  我不相信,夏秋生才不是這樣的人,定是別人嫉妒於他,在娘面前嚼舌根。我哭,我鬧。
  最後爹娘無法,爹爹道:「弦兒,你嫁給他,爹娘便不再認你!你也沒有娘家!五年之後,如果你們還在一起,爹便認了他這個女婿!」
  
  五年,不長也不短。我那時以為,我與他之間的愛情,定是能情比金堅,天長地久。
  卻不過三年,我們之間的愛,早己煙消雲散。
  
  我早該明白的,成親一年後,就己有答案。那段時間,夜裡夏秋生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東西,對我很是粗暴,各種難以忍受的姿勢痛得我直想叫。可為了他,我能忍,各種痛我都能忍。
  
  就這樣折騰著,沒過幾個月之後,他便沒再碰過我,那麼長時間只偶想起我。
  
  我害怕那個答案,我不敢認輸,孤注一擲得來的愛情,怎麼可以如此不經一擊?我拖著,只要拖過五年便好,五年後,我便能回家,請求爹娘的原諒,為我的不孝懺悔。
  
  直到今天,我己能心平氣和的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這才順了張寡婦的意,來到她家捉姦。
  
  夏秋生看見我站在門外,只不過愣神片刻,便冷冷的對我道:「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他身上尚未退去的歡愛氣息飄進我的鼻腔內,我嗆咳一下。
  
  嘲弄一笑,現在,他連掩飾都不屑,偷吃的如此理直氣狀。我們之間是真的完了,我也是時候該清醒的離開了。
  
  我摸摸肚子,我剛剛才知道那裡有這男人的孩子,不過我不打算讓他知道。
  
  我微微一笑道:「夏秋生,我們和離吧!」我抽出早己備了差不多一年的和離書遞到他的面前。
  
  夏秋生慌神,他沒想到凡事能忍的我,突然會提出和離,是我要先棄他,而不是如他臆想中的那樣是他先棄我而去。
  
  我的眼有些花,好似看見他眼底劃過一抹受傷。
  
  我覺得好笑,受傷?我太高抬自己了。
  
  我又微微一笑,道:「是我的東西都拿走,如今總算是圓了張家寡婦的夢,她想做你的正妻很久了。三番五次以各種理由找我來她家,就是希望我能看到剛才那一幕。以前我不願來,是因為我還在乎著你。如今,我己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想離開!」
  
  我的聲音很低,卻說的堅定!我依然保持平靜冷淡,心底的有些東西隨著說出口的一字一句慢慢消失。
  
  夏秋生不甘怒吼:「玉冰弦!你別想我答應和離,你生是夏家的人,死是夏家的鬼!」邊說邊用力撕毀我遞給他的和離書。
  
  我原本以為夏秋生會很大方的簽下和離書,沒想到他會如此的不灑脫。
  
  我冷笑:「夏秋生!我並不想與你爭吵,你回頭看看你身後那個只披著一件薄紗的女人!想想剛剛你們做過什麼?你還能理直氣狀的說這樣的話嗎?你的顏面在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你對得起我嗎!?」
  
  我不問我們的愛情在哪,我知道那東西己不存在!
  
  我說完,平淡的對著他身後的張寡婦道:「這個男人被你用過了,本小姐覺得很髒。你要是喜歡本小姐留給你!勸你以後別再使那些什麼下作手段!」
  
  我說完,不再看夏秋生己經黑成碳坨似的臉,頭也不回的離開。
  過去,他那張臉,是我喜愛的。以後,他那張臉充其量是個陌生人。
  
  回到住處,夏秋生任職坷渠縣縣令兩年,兩人的積蓄不多。我一分也沒要,只撿了自己的嫁妝和幾件換洗衣物。
  
  東西收拾妥當,夏秋生還沒有回來。
  
  我不知道他這樣拖著是為了什麼,一年,我曾拖了整整一年,我想著各種方法讓自己平靜下來,其中的感情煎熬我不想再說。
  
  對於夏秋生,我不想再拖下去。夏秋生,你不休妻,那便讓我休夫吧!
  
  一紙休書,短短幾字,將我們之間三年生活一筆勾銷。
  我寫完,將休書放在他書房桌上,用硯台壓住。
  
  這塊硯台,是我們成親後我第一次買給他的東西。剛剛起步的他一貧如洗,幾乎養不活我。自尊心卻很強,容不得別人半點施捨。我只好偷瞞著他用自己的嫁妝幫他買了這塊硯台,告訴他是用自己繡的山河錦繡圖換的。
  
  那時見著他開心的笑臉,我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值得的。
  
  我們之間的婚姻是一塊硯台開始,從一塊硯台結束。
  
  我並不後悔與他之間的婚姻,愛他時,我是真的愛他,我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不愛他時,我是真的不愛他,我收回我該收的東西,包括這顆心。
  
  推開院門,走出這生活兩年的地方時,夏秋生仍然沒有回來。我最後看一眼這個充滿過歡笑和淚水的院子,不再留戀的離去。
  
  我很害怕,害怕我最後的歸宿會消失。五年,如今只過了兩年,不知道我再回去時,強勢的父親是否會原諒我這個不孝女。
  
  我很矛盾,我想回家撲進慈愛母親懷中痛哭,告訴她我這一年來的艱辛。我又害怕強勢的父親會責罵於我,我的勇氣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磨。
  
  我胡思亂想,徘徊不定。最終還是登上馬車向京城駛去。
  
  也許是近鄉情怯,就在馬車要駛過京城邊界時,我鬼使神差的讓車伕停車,拿著自己的包袱下車。
  
  在白雪茫茫中,目送最後的歸途轉轍而去,直至消失在風雪之中。雪不住飄揚,我的頭髮上,不知何時落滿白霜。
  
  我攏攏衣領,擋住不住往脖子裡鑽的寒風,朝著不遠處一家酒樓走去。
  剛進酒樓,獨身的我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這種大風雪天氣裡,獨身女子確實少見。我淡淡的掃了一圈,找了個極偏僻的角落坐下。
  
  過去一年,我己不再喜歡熱鬧,時常喜歡找個偏靜的角落坐著,有時是發呆,有時是看書,有時則什麼也不做,只是坐著。
  
  用過膳,我細細的思索著自己停下來是要做什麼?無處可倚的我,獨身的我,懷著身孕的我倒底要如何做?這個時代,我如果獨居,定然不得安寧。
  
  許久之後,我的腦子裡閃出一種想法,一種只有僱主與被僱人金錢關係的想法。
  
  目前,我清楚的瞭解我需要一個男人,一個可以租賃的男人,一個能暫時做孩子的父親,能做我假相公的男人。
  
  我摸摸胸口溫熱的地方,那裡有我的嫁妝,臨走時母親偷偷塞給我的幾十兩銀票。我的包袱裡還有一些金銀手飾,這些東西總共加上來差不多一百兩銀子。足夠讓我安穩的生活上三年。
  
  只要到了五年期限,我就可以回家了!
  
  曾經,我躊躇著是否要將自己的嫁妝送給夏秋生,我擔心自己這樣做會傷及他的自尊,才遲遲沒有開口。現在我有些慶幸當時的猶豫。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閒蟲的坑挖的快吧,最近心情好,坑就多了。

改銀子,我覺著之前咱這女主忒大款了些的。。。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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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人

  我有了目標之後,一切豁然開朗,剩下的,只是要找到合適的人。
  
  我招來小二,賞了他幾塊銅板。
  我問小二道:「這附近可有牙婆子?」
  小二捏捏手心裡的銅板,笑開了臉,回我道:「這位姑娘,您問我可問對了,在縣北,住著位張婆子,是這附近有名的牙婆子,您要找什麼樣的人,她都能給您找著合適的人。」 說完,朝著我,豎起大拇指。
  
  我點頭,淡淡一笑,道:「你明兒個可能給我傳個信,讓她正午來見我,我想挑些個人。」
  
  小二爽快點頭答應。
  
  要問的話問完了,我起身走向酒樓大門,對面恆遠客棧持掛著長長的藍色幡布,亮眼醒目。才剛走幾步,恆遠客棧旁的商舖外響起罵罵咧咧聲。
  
  一個滿身補丁的中年強壯婦人被店老闆推出鋪外,倒在雪地裡。接著一堆木質物什被扔了出來,掉落在那婦人腳跟前。
  
  那店老闆嘲她啐口口水罵道:「你個掃把星,快滾,本店不需要你的這些破爛東西!快撿了東西滾,別讓大爺的店沾了晦氣!」
  
  那婦人沒有說話,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沒有拍自己身上的雪,反而先撿起地上的那堆東西,拍乾淨上面粘上的雪漬,默默的又站了許久,最後轉身一瘸一拐的走遠。
  
  我看著那婦人,直到她走遠。再次招來酒樓店小二,我問道:「小二,剛剛那個婦人是誰?」
  
  店小二輕歎口氣道:「唉,還能是誰,佟家的寡婦唄!」
  
  我見小二不願多說,便不再問,繼續朝著恆遠客棧走去。恆遠客棧的房間被收拾的很乾淨,住起來也極為舒服。
  
  每個房間裡還備了小火爐子,紅通通的碳火,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格外溫暖。我的房間正對大街,站在大開的窗前,我幾乎能看見和田縣街道的每條分叉。
  
  正對窗戶的大街上,鋪滿白雪,無垠雪地,人煙稀少,這個時候,這大部人都己回家,享受著家的溫馨和舒適。
  
  大街上風雪裡,漸漸的只剩最後一個字畫攤。賣字畫的人,距離太遠,看不清臉,但從衣著身形上能看出來是個很年輕的男子,一襲灰衣,挺直的站在風雪裡等著買家。
  
  那些字畫,我隱隱的看到一片黑白交雜的顏色。
  有一位老人走了過來,地面太滑,摔倒在那年輕人的畫攤前,我看見那年輕人趕緊走了上去,扶起老人,待老人慢慢走遠後,這才重新回到畫攤前等著買家。
  
  不知不覺,天色己十分晚,我下樓用過晚膳再上樓,來到窗前時,己不見那年輕人身影。
  遠處小院裡,數團淡黃橘燈透出光暈,和著白雪,將天空染得一片亮堂。我又遠眺寂靜夜幕,心中生出疲累,關了窗,來到床前,鑽進被窩裡,睡了過去。
  
  我終於不再做夢,這一夜睡得很踏實。只是一個人睡,床顯得有些過寬。
  
  第二日,我吃過午膳,出了恆遠客棧向對面的酒樓行去。路上,被人撞得踉蹌一下。我抬起頭來,是昨天那個滿身補丁的佟寡婦,佟寡婦一臉急色,匆匆對我道謙:「這位姑娘,對不起,是小婦人莽撞了!」
  
  我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又見她手裡拿著一樣玩具一樣的東西,我感興趣的問道:「你這是什麼東西?」
  
  她靦腆笑笑,回道:「這是小婦人自己做的一些孩童玩具,姑娘感興趣的話,小婦人家中還有很多?」
  
  我看著她滿面風霜的臉,有些心酸。這個天氣,如果她有相公,也用不著四處奔波,想起自己同她一樣,孤身一人,莫名生起一股酸楚同情,問道:「嫂子這東西多少錢一個?我想買一個給自家侄兒玩。」
  
  她一臉欣喜,不敢置信道:「姑娘真的要嗎?十文錢賣給姑娘行嗎,這個只是初成品。小婦人的兒子生病了,這才匆匆做了一個,本是打算去找雜貨鋪的老闆問問的。」
  
  我笑笑,道:「這麼好的東西,十文錢很便宜,這裡是二十文錢,如果哪天你有空,再幫我做一個吧,我還有一個侄女,我想買些女孩家玩的給她,你能做嗎?」
  
  佟寡婦接過我遞上的二十文錢,連連點頭:「可以的,小婦人可以做個女孩子玩的東西,只是不需要十文錢這麼多。」說著就要退幾個銅板給我。
  
  我擺擺手,婉拒,「多的你就留著吧,只是你能不能三天之內給我趕出來?這多出的算趕製費吧!」
  
  佟寡婦不再堅持,我見她收了銅板,接著補道:「我這些天都住在恆遠客棧裡,你要是做好了,就送到那裡去吧。」
  
  佟寡婦點點頭道:「小婦人省得,小婦人這就回去給姑娘做去!」我抱著她做的玩具,笑而不語的望著她匆匆離開。
  
  我沒有侄兒,也沒有侄女。只是希望這樣能幫得上她生病的兒子,天下父母心,為了兒女,再苦再難,都能堅持下去。
  
  我進了酒樓,那張牙婆子己等在我訂的桌邊。張牙婆子見我一身姑娘家打扮,先是一愣,然後站起身來給我見過禮。
  我還禮,將手上的玩具擺在桌面上。
  
  「不必多禮!張婆婆,小女子路上遇到點事,耽擱了會。」
  張牙婆子擺手說沒事。
  我不再說客套話,開門見山問道:「張牙婆子可能幫小女子找間宅子,再配上一個雜役小廝,一個廚房大娘,然後一個貼身小丫環?」
  
  張牙婆子喝口茶,回我道:「不知姑娘要什麼樣的人?」
  
  「自然是些老實能幹的,價錢好說。」我頓一下,想起佟寡婦,我道:「不知是否能請來佟家寡婦?她做廚房大娘我很放心。」
  
  一個人的人品,不是由他的出身決定,而是由一些極其細微的東西決定。今天與佟寡婦的一番談話,我對她十分滿意,看得出來,她是個老實能幹不貪心的人。
  
  張牙婆子聽到我提起佟寡婦,臉色大變,連連擺手,勸我道:「姑娘,萬萬不可!佟家寡婦可是和田縣出了名的掃把星,她克父克母,還剋死過兩任相公!實在不是個好的人選。你需要的廚房大娘,老婆子我打包票介紹些能幹利索的人給你,她是萬萬不行的啊!」
  
  克父克母,還剋死過兩任相公?佟寡婦竟如此坎坷,難怪大家視她為洪蛇猛獸。
  
  我微微一笑道:「張婆婆只管幫我找她,如果她答應了,少不了你的好,至於她是否是掃把星,這事你別管!」
  
  「至於宅子,找個清幽小院,不用太大,也不用太小,有三四間房就可以了。這事弄好,大概需要多久?」
  
  「大概三四天的樣子,人好找,就是宅子難些。」
  我道:「嗯,暫先就這樣吧。對了,這不附近賣畫的可有哪些人,小女子想買些字畫裝裱起來裝點一下宅子。」
  
  「縣內賣畫的多了去,金玉鋪子裡,書齋裡都賣畫,不知姑娘要買什麼樣的畫兒?」
  我道:「什麼都可以,附近有沒有畫攤?」
  
  張婆子呵呵一笑,「有是有的,李秀才就在街邊賣畫,很容易找的,出了門向右拐直走。」
  
  原來姓李,我笑道:「那敢情好,一會小女子還要四處看看,張婆婆你就先幫我把事兒辦好,再去恆遠客棧找我!我姓玉。」
  
  張婆子點頭答應。我給了她些賞錢之後,便退下去幫我辦事。我又喝了半盞茶,昨天那小二湊上來,笑瞇瞇問我道:「姑娘,事情可是辦妥了?」
  
  我笑著點頭,打賞了他幾個銅板,小二堅持沒收,只說以後還有雜事什麼的,可以請他幫忙,價錢好算。原來剛剛我與張婆子的談話,他聽到了,還真是個眼目聰明的人!
  
  我點頭答應,結了茶錢,上大街閒逛。
  
  在街上時,我看見昨天那個年輕人,便立在他的攤前看了起來。他賣的都是些山水畫,畫得不錯,簡潔淡雅。只是時下,很多人愛收集些仕女人物圖,這山水畫不太吃香,所以他的攤前,很少有人駐足。
  
  他見我一個姑娘家站在他的畫攤前不停翻看,有些侷促問道:「姑娘可喜歡手中那張畫?」
  
  我不置可否,抬高下巴,問道:「這畫可是你畫的?」
  李秀才點點頭,一臉期待。
  
  我對著他古怪一笑,看畫是假,看人是真。李秀才長得溫和淡雅,清秀了些。但昨天的無心之舉給了我很好的印象,不過這些不夠,我還需要試探一番。遂,我的語氣變得不太好,刻薄評道:「這畫畫的不太好,以小女子的眼光看,少了些靈性,不值一文。」
  
  我故意將他的畫貶的很低,想要看看他的反應。
  李秀才如果大怒,則是無器量之人,可以剔除。如果羞窘沉默,則沒有主見過於儒弱,也可以剔除。如果不卑不亢謙虛求教,則正是合我意之人。
  
  李秀才沒有讓我失望,聽了我尖刻的話,他先是一愣,爾後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禮貌問道:「小生是否可以請教姑娘小生的畫哪裡有不足之處?」
  
  我拿著畫,胡亂指了兩個地方道:「這裡著墨太多,太過於細膩,顯得雜亂。而此處著墨太少,顯得有些單調。」
  
  我胡亂說著我的意見,我所指的兩個地方,筆墨濃淡適宜,並不是我所說那般。我想看看他是否會尊重我的意見,如果是則說明他並不是個武斷之人。
  
  李秀才凝著我指的地方,看了許久。歎口氣拱手道:「請恕小生無才,小生實在沒看出姑娘所指的地方有何不妥。」
  
  我意味深長一笑,沒有說話。拿了玩具,揚長而去。李秀才一時之間被我弄得莫名其妙。
  第二日,第三日,我反覆的試探著李秀才,卻總不買畫。李秀才沒有顯出急躁,反是很有耐心的給我講解。
  
  我漸漸的心裡有了底,只要再觀察些日子,打聽一下他家情況,我便可以下決定。然後再與他相商,據我觀察,他不是個迂腐之人,對我的提議多少還是會感些興趣的吧,我只是讓他移個住處而己,他沒有失去什麼東西,反而可以得些銀錢,這種買賣,於他很划算。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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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宅子

  第四日,張牙婆子領著兩女一男來找我,佟寡婦也在裡面,見到東家是我這個見過一面的姑娘時,面露驚詫,隨後有些不安的握著手立在三人中間。
  
  我對著她友善一笑。
  
  張牙婆子找的人我很滿意。
  
  雜役是個中年漢子,叫阿福,看起來很強壯。聽張牙婆子說他年頭剛死了娘子,家裡有兩個七八歲的娃兒,其中一個正在上私塾,缺錢,什麼活都願幹,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買斷。我點點頭,告訴他,住不住在院子裡隨他願意,但他要做的是些重活髒活,問他願不願意做,阿福點頭答應。
  
  我又轉頭去打量那丫環,丫環叫小青,正是水嫩青蔥一樣的年紀,卻看起來瘦瘦小小,臉色微黃,倒是很安靜。我問張牙婆子為什麼帶她過來,張牙婆子歎口氣回我道,這丫頭父母前幾個月搬了家,卻沒叫她走,她見著可憐撿了回來。前幾次帶人去給別人看,人家都不要,沒法子,這才帶過來找我。
  
  我見這丫頭性子沉靜,便要了。
  
  與阿福小青各簽了賣身契,小青簽的是死契,而阿福則是短期的。打賞了張牙婆子,然後讓她先幫忙安置小青,等宅子弄好了,再讓這兩人上工。
  
  至於佟寡婦,我還有些事情與她說,便讓她留下來,稍後再走。
  
  前不久,與張牙婆子談了很多東西,大部分是有關佟家寡婦的現狀,佟家寡婦本姓張,娘家世代是木匠,到她這一代時,因為家裡沒有兒子,她央著父親教他祖傳手藝,佟寡婦學的很快,做的東西也精巧,拿給別人看時,都讚不絕口,但一聽說是個女人做的,便變了臉,死活不肯買她的東西。
  
  佟寡婦還是姑娘時,沒到出嫁年紀,爹娘就死了,外人說她克父克母,年紀大了還沒有出嫁,後來只好嫁給鄰村一瘸子,兩人一起生活兩年,瘸子突然暴病身亡,她也因此被人說成是掃把星轉世。
  
  無依無靠的她改嫁村裡有名的木匠做填房,生了個兒子,兩人和和滿滿的一起生活了差不多五六年,沒想到木匠有一次出去為一家大戶人家做工時,與人發生爭吵,活活被人打死,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兩人。
  
  佟寡婦一身舊衣,倒沒前兩次見著那般佈滿被丁,衣裳很舊,不過好在沒有見著一個補丁,想來她聽說要見東家,便好好打扮一番,這件應該是她最好的衣服。
  
  我看她有些拘謹,便微微一笑,倒了杯熱茶給她,「佟家娘子,坐!」
  佟寡婦擺手,連連後退,推拒道:「不用了,小婦人一身髒亂,怕污了姑娘的地兒。」
  我將後退的她拉了過來,道:「佟家娘子不用這麼客氣,坐吧!」
  
  佟寡婦見推拒不了,揀著凳沿坐下,雙手緊緊的貼腿放著。
  我笑笑,安慰道:「佟家娘子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要問一些東西,不好讓小青和阿福知道,這才單獨留下你。」
  
  佟寡婦聽我這樣說,緊繃的臉色終於好轉,回我一笑,問道:「不知玉姑娘要問些什麼?」
  
  我稍愣,記得從來沒與她說過自己姓玉的。
  佟寡婦不好意思笑笑,顯然知道我在想什麼,補充道:「前幾日張牙婆子找到小婦人時,說有東家要請小婦人做事,小婦人便問清東家姓什的。」
  
  我點點頭,這佟寡婦做的東西精巧,人也細膩,確實值得。
  我道:「是這樣的,我打算在和田縣住上三年,只是目前找不到個管事的人,那日見佟家娘子做的東西精巧,便想讓你幫我管家,不知佟家娘子有些什麼要求?」
  
  我這話一說,佟寡婦訝然。
  許久,才道:「小婦人沒想到姑娘這般看得起小婦人,小婦人的名聲不太好,這樣做,可能會拖累姑娘。」
  
  我搖搖頭,道:「小女子單身一人前來這裡,很多東西不懂,身邊又沒有個親近的,對佟家娘子一見如故,所以冒昧的請你幫忙,還望佟娘子不要拒絕!」
  
  佟寡婦思索一下,這才接道:「姑娘,小婦人做個廚娘,幹些重活也可以,就是別說讓小婦人管家,小婦人怕你會後悔。你請了小婦人,小婦人就己經很滿足了,哪還擔得了管事。」
  
  我見她執意如此,便不再多說什麼,轉而問道:「佟家娘子可還有什麼別的要求?」
  佟寡婦露出為難,猶豫一下,道:「小婦人也想像阿福一樣,住在自己家裡,每日裡來上工,晚了便回家,這樣可好?」
  
  我瞭解一笑,道:「佟娘子可是放心不下家裡的兒子?如果是這樣,好辦,你將你兒了接來,到時,大家住一起,也好有個照應,小女子孤身一人,只與小青兩人住一個若大的院子,心中總有些不安。」
  
  「那可怎好?不行,不行!」
  我道:「這事就這樣罷,如此一來,大家能互相照應,生病或出了意外,也好有個人相幫!」一錘定音,佟娘子雖然面有難色,總體上來說,還是很高興我能將她和她兒子留在院子裡。
  我想起一些事,問她道:「這附近,可有人能做嬰兒床?」
  
  佟娘子抬頭,不明看我一眼,道:「姑娘要嬰兒床?小婦人可以做的,姑娘用不著去外面買,只要找些木料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佟娘子家住何方,到時如何通知你來上工?」
  「姑娘只要與張牙婆子說說就好了,哪能使得姑娘親自去找。」
  我含笑,沒有說話。
  
  兩人又喝了會茶,閒談片刻,佟娘子起身告辭,將她送至門口,我轉身進屋。從枕下掏出一包話梅,揀了一顆放進嘴裡,剛剛翻騰上來的嘔意被壓下去。
  
  我撫摸肚子,差不多三個月了,再過不久,肚子便會凸顯出來,在那之前,一切必須安頓下來。
  
  慢慢行至窗前,將插銷扯出,推開窗子,外面風雪己停。我仔細算過日子,明年夏末,寶寶落地,取個什麼名字好呢?這孩子,我定不會虧待。我要給他雙倍的疼愛,連同他親生父親的那份。
  
  微笑著向窗外望去,李秀才仍舊一襲灰衣立在雪地裡,等待買家。
  
  又過了兩天,張牙婆子找到我道,院子己經找好,讓我與她一起去見見賣家,再看看院子是否合意。
  
  我點頭,披上披風,裹緊身子與她一同出去。
  
  兩人先是到了一處茶樓,賣家是一半百商人,做倒貨買賣發了家,在京城開了幾個鋪子,生意紅火,這才打算全家遷去京城,急著售出宅子,因為是宅子舊了些,遲遲找不到合意的買家。
  
  我提出要去看看,那商人熱情的將我和張牙婆子兩人帶至那宅子處。
  
  宅子確實有些舊,青磚白牆上佈滿斑駁痕跡,不過只要翻修一下,定是個好住處。宅子不大,就六間房,呈品字狀,被圍牆包著,空地上,一片光禿,什麼也沒有,不過看得出來,以前是種過些東西,只不過到了冬天,全都枯了。
  
  我問了價錢,價格也合適,便要了這宅子。差了些賞錢給張婆子,幾人一起去衙門將手續辦好,又去里長那打好手續,這宅子就正式成了我的。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一百兩銀票差不多只剩八十多兩。再加上裝修,置辦傢俱,請人幫忙,簽三個下人,意外生病看疹,還有最重要的租個相公,七七八八算來,所剩的銀兩剛好夠生活三年。
  
  三年後,如果爹娘不原諒我這個不孝女,我不知道我如何活下去,一時之間,心底生起無限惆悵。
  
  在我的悵惘中,一天很快又過去了。我請張牙婆子帶信給阿福,小青還有佟家娘子三人,就說宅子買好了,明天過來一趟,商量下如何修修那宅子,再搬進去。
  
  張牙婆子笑涔涔點頭,下去辦這事了。
  我想起對面的小二,披上披風,出了恆遠客棧,向對面走去。路上,正好撞見李秀才幫著一位老人提著一袋東西從身後走上來,很沉重的樣子。
  
  那老人一直不停感謝,道:「李公子,放這就好了,放這,謝謝!」
  
  李秀才依言放下東西,擦擦額頭上冒出的汗,笑笑,道:「不用謝,李老伯,下次千萬不要再單身搬這麼重的東西了,萬一又扭著腰,那可不划算!」
  
  那老頭道:「老頭子曉得,真多虧了你,對了,聽人說你娘又病了,可有請過大夫?」
  
  李秀才臉上笑容退去,換上幾分愁苦無奈道:「娘親的病總是復發,大夫說不能根冶,要保養,可是您也知道,娘這人,閒不下來,每次我在不時,總愛找些東西繡繡補補的,眼睛就這樣半壞啦!」
  
  老頭聽了,一臉憐惜道:「唉,李公子,聽人說要請你去做先生,你怎的不去?」
  李秀才笑笑,答道:「那些請我的人,都不讓我帶上娘親,我怎好留下她獨自一人在家?算了,不說這些啦,我回畫攤去了!」
  
  說著,朝老頭揮揮手,遠去。
  
  待他走遠,我仔細思考兩人剛剛的談話,心中一動。走近那老頭問道:「這位老丈,剛剛那個可是李秀才,你可知道他家裡有些什麼人?」
  
  老頭見是一個陌生姑娘問話,雖有不解,但卻很快答道:「李公子家裡只有一個半盲的寡母,姑娘是要?」
  
  我笑笑,道:「是這樣的,小女子是來尋親,見剛剛那李公子有些像小女子人的親人,所以…..」後面的話沒有說完,讓他自行猜想。
  
  問到想要的答案,我道過謝,轉身朝酒樓走去。
  老頭在身後用蒼老的聲音追問喊道:「姑娘,姑娘!」
  「你要是找人,怎的不去找他呢,他就在前頭賣畫!」
  
  剛進酒樓,小二熱忱迎上來,道:「姑娘,坐樓上還是樓下?」
  我搖頭,道:「今兒個不是來吃飯的,上次你說做些雜事可以找你,可是真的?」
  小二眼睛閃亮,問道:「可是姑娘有什麼事情要幫忙。
  「正是,不知能不能找到一些人幫忙修修房子?」
  
  小二用力點頭,道:「這個容易,你要多少人,明兒個小的就幫你將人找來。」
  我道:「不用太多,三四個就好,主要是幫忙粉涮一下牆壁,翻修一下房頂即可!」
  小二拍拍胸膛:「姑娘放心,這事就交給小的辦去吧!」
  
  我點點頭,問好價錢,先將定金拿給他,又給他些賞錢,這才回了客棧休息。身子越發乏力,總感到睏倦,還好,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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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

  第二日,天邊微露青色時,我便醒了。昨兒個半夜起夜,醒過幾次小解之後便再也睡不著,干睜著眼躺在床上還不如起來做些別的。
  
  自從有孕後,身子越發沉重,睡得也不如以前踏實。
  
  本想下樓用早膳,但開窗看外面天色尚早,便打消念頭,如此早,不好麻煩掌櫃的,還是等會再說吧。
  
  我從床頭底下拿出一疊東西。
  是個褐色小籮,裡面裝滿佈料,彩線,面上覆著個繡了大半的小繡屏。這些東西,我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後,便開始張羅。細細的列了張單子,我打算繡些肚兜,軟軟的絲料那種,摸起來很舒服。我只要一想到夏天時,我的孩子只穿著我親手繡的大紅絲質福娃肚兜,光著屁□,蹬著短小圓潤的四肢在床上不停翻滾著玩兒,我便止不住想笑。
  
  我將繡屏拿出來,紅絲布上,福娃抱著條蹦達著身子的鯉魚,只要再繡好福娃的兩條小腿,再縫上包邊和繫帶,這條肚兜就算完工了。
  
  這是我為孩子繡的第一樣東西,差不多花了五六天時間。接下來,我還想多繡些小衣服,小褂子,還要納幾雙小鞋。
  
  繡這些東西時,我感到滿足。
  雖然我不再愛他的父親,但對於他,我恨不得給他全世界。
  
  東西終於繡好時,天己大亮。雪後初晴的陽光打在窗稜上,金燦的窗戶讓這個寒冬變得份外溫暖。
  我拎著自己繡好的肚兜,左右看看,沒有任何不妥,這才仔細收進包袱裡。站起身子,由於坐得過久,腿不過血,麻軟的很。
  
  只好又重新坐下,使力搓揉,這才好了很多。
  起身,拉門。客棧裡人潮湧動,都是昨天宿在這兒的房客。這些人,大部分人各撿了桌子,靜靜用餐,只有小部分人在低聲談論著什麼,聽不太清楚,但看其裝扮,應該是過路商賈。
  
  其中有一個人,坐在人群裡特別顯眼。
  那人也是一副商賈打扮,不過不同於別的商賈,一身錦袍紫髮帶的他顯得不僅年輕,而且身上少了普通商賈帶著的市儈氣,多了一份清貴。
  
  刀雕玉刻的臉上,雖然帶著淡笑,那笑卻顯得有些冰冷。
  似乎察覺到我的打量,他轉過頭來,看我一眼。
  偷看被抓個正著,心裡微窘,只好對著他微微一笑。那人先是一愣,爾後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繼續淡笑著與對面的人商談著什麼。
  
  撞了個無趣,我摸摸鼻子,招手叫小二備了清淡素粥,還有一疊酸蘿蔔。沒辦法,最近什麼都吃不下,倒是嗜酸的很。
  就著一疊酸蘿蔔,我喝了兩小碗粥。用完,張婆子正好領著阿福,小青還有佟寡婦進來。
  
  四人沒有看到人群中的我,我只好站起身來,上前幾步,朝著幾人輕叫一聲。
  
  正打算上樓的四人這才看見我,轉身向我行來。幾人行禮,
  「玉姑娘!」
  「東家!」
  我回禮時,正好看見斜對面我下樓時打量的男人看著我,面露惑色。我心中咯登,難道他認識我??惴惴不安,趕忙讓四人在樓下等我,上樓收拾包袱,下樓匆匆結帳,率先離開。
  
  後面四人,魚貫而出,緊跟著我。其中阿福緊追著我叫東家。
  
  我不理睬,轉過牆角,直至看不見恆遠客棧,這才安下心來,對著身後幾人不好意思笑笑。
  
  阿福又連叫我幾聲,我這才注意到他是要幫著拿東西,對他一笑,道過謝,鬆開死拽著包袱的手。
  
  剛剛太緊張,手心上己佈滿細汗。出客棧時,走得太快,呼吸變得急促,只好扶著牆休息。
  
  小青獨身一人,東西不多,只一個小包裹,見我吃力,上前主動扶著我。阿福不住那宅子,自然沒有行李。佟寡婦牽著她的兒子跟在身後,照理說,有過家室的她,行李不會少才是,可我見著的,卻只是兩個小小的包袱,一隻大點的她背著,小點的負在她兒子肩上。
  
  小傢伙六歲的樣子,也是滿身補丁,不過很乾淨,不像附近人家的小孩子,全身上下沒有不帶污泥的。
  
  小傢伙雖然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個子比同齡人矮了些,但卻顯得很機靈,見我看著他,忙燦爛一笑,甜甜叫了聲,東家奶奶好!
  
  聽了奶聲奶氣的調調,我心裡歡喜的緊,摸摸他的頭,問佟寡婦他叫什麼名字。
  
  「回東家,叫小狗子!」
  我愣住,這名字還真是……
  張牙婆子終於趕上我們,喘口氣笑著回道:「玉姑娘,你可急死老婆子啦!怎的一下子走這麼快,哎喲!」扶著腰不住喘。
  
  我窘笑,忘了她是個半百的婆子了。
  
  張牙婆子又道:「小狗子,你這名字可不能對著你東家奶奶說,多不雅!你得報上你的書名。」
  
  佟寡婦乾笑,似想起什麼,臉色有些暗,道「張婆婆,小婦人那口子死得早,這書名他雖是寫下來的,可今兒個找了很久都不知去哪了。」
  
  我擺擺手,勸慰「罷啦,丟了就算了,別想那麼多了!以後小狗子上學了再說。可知附近哪有馬車?昨兒個太累,倒把這事給忘記了,這麼多人,宅子又有些遠,租個馬車方便些。還有佟家娘子,你為何行李這麼少,可有什麼家什要帶過來的,同我說聲,一會我讓人過去幫你幫搬過來。」
  
  身旁扶著我的小青,冷不丁冒出句話,「前頭不遠的小三家有馬車。」
  
  張牙婆子睜圓眼,「小三家?小三家馬車不是昨兒個出車了嗎?聽小三娘說是進京城去啦!」
  
  「昨兒過下午己經回來啦,奴婢昨天傍晚洗衣服時看見的。」
  阿福這時插話道:「東家,您在這歇會,小的這去請去。」
  
  我點頭。
  阿福將包袱遞給佟寡婦,身影向前疾行,不過片刻便消失在青磚白牆後。
  等了沒多久,寥無人煙的大街盡頭慢慢的出現個灰點,那人行走在白色雪地裡,一身衣袍被風拂起。
  
  開始我以為是阿福,見他沒請到馬車,愣住。
  爾後才看清是李秀才,自從注意到這人,他還真是無處不在,隨處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欣長的他推著小車逆風而行。
  
  我想起一些事,指指前頭那人,漫不經心問張牙婆子道:「對面那人是不是李秀才?」我早知他是李秀才,只不過張牙婆子這人消息靈通的很,指不定能知道些什麼事,我這才裝作無意問起。
  
  張牙婆子果然如我所料,點點頭道:「是李秀才,可憐哦!家裡只有一個寡母,本來讀書厲害的他是能升上舉人的,結果科考那天聽說自家母親病得嚴重,試也不考,急急忙忙趕了回來。還好及時趕道,否則,這母子兩人恐怕己是天人兩隔啦!」
  
  我來了興趣,「哦?有這回事?確實可惜!」這人竟還有這麼一段。
  
  張牙婆子點點頭,又道:「那時老婆子就覺得可惜的很,如果不是寡母病重,指不定他現在己經是個當官的啦!」
  
  「他才多大,就能當官啦?」我故意不屑,哧笑一聲。
  「玉姑娘可千萬別小看他,人家十七歲就考上秀才,聽說還是全朝第三呢!」張牙婆子說著,頭抬得老高,好似人家年紀輕輕考了個秀才,她能爭上多大臉面似的。
  
  「哦?算來,現在也就差不多二十一二歲的樣子,這年紀,也該是娶親了吧!怎的不見他家娘子?」
  
  張牙婆子一拍大腿,「玉姑娘,這事你就不知道啦,本來這李秀才是有個未婚妻的,從小定的娃娃親,那姑娘叫繡娘,長得那小模樣,嘖嘖,真是水靈水靈的,本來指望著當個官家夫人,沒想到李秀才到關頭說放棄就放棄,這不跟著一有錢人家跑了,聽說是給人家做妾去了。打那以後啊,這李秀才說沒再說什麼親了,說了,他也沒答應,說是怕家裡這一窮二白的,拖累人家姑娘家的,可惜,可惜啊!」
  
  張牙婆子邊說邊不住搖頭。
  我沒再接話,這些事情,過後,再問問佟娘子,如果是真的,我想我可以做決定了。
  說話間,遠處的身影越走越近。
  
  身後,旭陽透過初雲,金色陽光灑在他的週身。他離得越近,我反而越發看不清他的臉龐,我只看見暖陽下,李秀才對著我露齒桀然一笑。
  
  他當時的樣子,很久以後,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生活的艱辛,命運的捉弄似乎並沒有給他添抹上任何的頹然。
  
  如此樂觀開朗的笑,我從來沒有過。
  回以淡淡一笑,我轉頭去望街頭是否阿福己經過來,腳站得有些發麻了。
  
  李秀才又對著我身後的眾人打過招呼,推著他的小車繼續向前方的命運行去。
  
  這個人很適合做我孩子的父親,雖然只有三年,但小孩子都說三歲看到老,這三年,我的孩子與這樣一個人相處,或多或少總能染上些好的習氣吧!
  
  幾人又站了片刻,一輛馬車轆轆行來。小青說,趕車的是小三。
  阿福撩開簾子,對著我憨憨一笑,道:「東家,快上來吧!」說著就要跳下車來。
  
  我趕緊道:「你不用下車啦,呆會與小三一起坐在前頭,我們這些老弱婦儒坐裡邊吧,這樣省力省時,一會可有得你忙的。」
  
  阿福聽說一會有的忙,便不推卻,下車,扶我們上車之後,跳上車轅子與小三一起,幾人駛向宅子。
  

作者有話要說:改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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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

  宅子距縣中央不太遠也不太近,反正是走路覺得遠了點,坐車又覺得近了些。
  聽張牙婆子說,宅子周邊的住戶不是些小商小販,便是些祖上略有薄產的人,總的概括,就是些家境不上不下的。
  
  這鄰里鄉親姓什麼的都有,張啊,李啊,趙啊之類的不乏少見。
  在和田縣內,純姓居住的地方,一般來說裡面的人都是一個大家族的,這些人有很強的地域感,外姓人是不允許在附近建宅的。
  
  十年前,和田縣縣令剛上任時,為阻止再發生流血鬥毆事件,專門僻出這塊地兒讓雜姓人居住。這縣令倒是個有頭腦的,聽說上任差不多十年,在他
  的管冶之下,和田縣百姓安家樂業。
  
  我一方面很慶幸自己無意中選了個這麼好的地兒。一方面覺得奇怪,這人做了十年縣令,為何如此好的政績竟十年之後仍沒有高遷,反而似乎偏安一
  隅的很?怪哉!
  
  馬車行了兩刻鐘,宅子便到了。
  我問過佟寡婦是否要將其餘東西搬過來,她搖頭。
  我想想,自己也不過在這兒住上三年,到時走了,佟寡婦還不是得回原來的家。東西放那也好,省得搬來搬去的麻煩。
  
  我開鎖,幾人進了宅子。首先將張牙婆子的錢結了,又給了她些賞錢,讓她傳話給酒樓的小二,說是我東西差不多安置了,讓他明天叫人來這兒修修宅子。
  
  張牙婆子笑呵呵的接了賞錢,一邊答應,一邊將銅板揣進懷裡。
  我想了想,讓阿福幫忙將車上的東西拿下來,結了車錢,又賞小三幾個銅板,讓他捎張牙婆子回家。
  
  小三沒要賞錢,只說以後是鄰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這點小忙用不著如此客氣。我笑笑,這地兒,果然如張牙婆子所說,百姓安居樂業。
  
  待兩人走後,我這才轉身,分了廂房。
  自己揀了間靠東的房間,我喜歡陽光,喜歡一切可以讓我心底陰暗退散的東西。東邊的房間正好對著初升的太陽,滿室的陽光照著我渾身舒坦。
  
  阿福不要房間,但我還是分了間西廂給他,讓他做工累了,午時有個地兒歇息。這宅子裡,就他一個男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小青住在我的隔壁,方便我隨時喚她。
  佟寡婦則住南邊的房子,那裡靠廚房近些,離後門也近,有時侯有些需要的東西只方便從後門進,這樣她也好接應,不用再繞過圈子走正門。
  
  見小青和佟寡婦對我的安排很滿意,我便讓她們各自先回房放了行李,再到我房裡來一趟。
  
  接下來,安排房子佈置擺設的事兒便顯得有點繁瑣複雜了,因為宅內幾乎是沒有傢俱,除了幾件小樣東西,都是空的。
  
  紗窗,簾子什麼的也己很是老舊,都需要重新換過。
  三人細細商量一下,阿福負責和我一起採買傢俱布什,小青和佟寡婦負責打掃擦拭方面的事情。
  
  定下來之後。阿福去附近叫了輛大些的馬車,兩人先是一起去了木器行。傢俱不難挑選,搭來搭去就那幾樣,床,凳子,我還揀了個可折疊的軟榻,
  桌子挑的是燕幾桌,一樣東西可以折出幾個款式來,很划算,還有書櫃,盆架和花架。本來想選個琴案,但想想這東西不是必需品,便算了。
  
  訂好傢俱,給了銀子,讓店小伙送去我的宅子,店小伙年紀較輕,辦事有些毛燥,掌櫃的不大放心便對我說,讓他一起送去,我點點頭,無所謂,反正東西都送到了就好。
  
  又與阿福一起進了布料行,裡面琳琅滿目的布匹差點沒挑花我的眼。
  我首先挑了幾匹水色輕紗,這個用來做門簾還有帳幔很好。然後是一塊大點的毛氈,本不想要,但想起將來我的孩子指不定會爬時,能在墊了毛毯的地上爬來爬去,何曾不是樂趣,便讓阿福收進馬車裡。
  
  又選了些素色點的麻布,這個是給佟寡婦,小青,阿福和小狗子做衣服的,不可能讓他們跟著我還滿身補丁,我這個東家都看不過去,更何況別人。
  
  再來挑了幾床棉被,緊實的那種,天氣太冷,我的體質偏寒,常常四肢冰冷,所以我總喜歡將床弄得厚些。
  
  之後又去挑了些瓷器,大部分是剛燒製不久的瓷碗茶盞,還有陶罐陶盆。
  
  這些必需品暫先買好,以後有什麼需要的再慢慢添置。
  
  東西挑好,差不多是午膳時分,與阿福兩人齊去酒樓用午膳。午膳時,阿福還有車伕一個桌子,我獨自一人一桌。我用過後,招來那差不多熟識的小
  二,細問一下明日修宅之事。
  
  小二道:"玉姑娘,小的辦事您放心,小的己讓那些人找好必備的物什,只待明日便可開工。「
  我點頭一笑,「你可知道需要多久還可做完?」
  小二歪頭想了想,然後邊抹桌子,邊笑道:「估計一天就可做完,只涮涮牆,翻翻瓦,都很快的。」
  我皺皺眉頭,想起今日買的東西,放進屋內的話,明日翻瓦之後,又得重新再來個大掃除,這事安排的有些不太妥當了。
  小二見人皺眉,以為我有什麼不滿,忙問我。
  
  我笑著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對了這附近可有賣花籽的?」
  小二一甩抹布,笑道:「玉姑娘可是問對人了,小的小妹就是賣這個的,您可要些什麼?明兒個我讓小妹給您送去。」
  
  我似笑非笑的望著店小二,真是個猴精的人!啥事他都能掙上錢,我這錢不讓他掙,還真有點對不起他這分熱忱。
  
  我道:「我要的不多,想先試試,你就讓你小妹先送些胭脂花,水仙花,鳳仙,還有月季吧,至於名貴點的,以後再弄。」
  「好咧!」
  
  與小二商談間,阿福和車伕早己吃完,候在一邊。我給了飯錢,又叫小二包了幾份熟食和包子,三人一起登上馬車向宅子駛去。
  
  到宅子時,我驚訝。
  
  小青和佟寡婦的手腳很快,幾乎己經打掃完畢。
  而木器行的店小伙與搬運工竟還等在原地。
  那店小伙見我進來,笑容滿面,迎了上來,道:「姑娘,您可算回來了,這些家什要擺放在哪兒,您給說說。掌櫃的交代大家等著給您弄好再回去。」
  
  我訝然,忘了這事兒了,遂一一交代傢俱擺放地方。
  兩個搬運工連同阿福,還有店小伙四人聽後,兩下五除二便將東西擺放整齊,快速又準確。
  
  我叫阿福送那木器行三人離開,轉身叫小青,佟寡婦還有小狗子進了房間。
  
  小狗子開心的跟在我身後,東家奶奶的叫過不停,還好奇的問東問西,似乎在他眼裡,我這東家奶奶是個很和善的人,我差不多都忘了夏秋生曾經說過我冷淡如冰。
  
  我問,「小狗子,今天幫娘親做了多少活?」
  小狗子用力點頭,包子髻將那小臉襯得越發尖瘦,「很多,小狗子很乖!」
  
  我看著他稚娕的臉,笑笑。再伸手摸把他有些黃的臉,心裡不知為何升上疼惜,這麼乖的孩子,爹爹卻死的那麼早,真是可憐的緊,以後這張臉,定要養得粉嫩才好看。
  
  我又道:「喏,東家奶奶給小狗子買了些好吃的,小狗子洗手了沒?」
  這個時候一直笑望著我倆說話的佟寡婦出聲道:「東家,您別慣著他啦,小狗子,去玩會,一會娘給你做飯去!」
  
  我捶捶腰,找個地兒坐下,道:「佟家娘子,以後我就叫你佟嫂吧,大家以後就住一塊了,何必分得這麼清呢?再說小狗子這孩子身量有些不足,是得給他補補,我今兒個上街,聞見酒樓的東西做得香,便忍不住買了回來,再說了,你和小青幹了一上午的活,家裡這樣子又不太方便做飯,先將就著吃些包子和熟食吧,下午我將這個月的花費支給你,你去採買些吃食回來吧!」
  
  我的聲音很淡,忙了一個上午有些累了。
  佟寡婦點頭,哽著喉嚨道了聲是。
  我不再說話。
  
  阿福將人送走,又與之前的車伕御下東西,我吩咐兩人將毛毯攤開,東西擺放在毛毯上。這才讓阿福取了熟食和包子,讓小青和佟嫂,小狗子三人先用午膳,下午再隨意收拾兩下,便可休息。
  
  小狗子聞見肉香,歡叫一聲,洗過手,才慢條斯理的爬上桌子,開心吃起來。雖然是個沒爹的孩子,但教養卻還算比較好,這孩子比同齡人懂事圓滑的多。
  小青一直不怎麼愛說話,席間更是沉默的緊,只偶爾從她幫小狗子擦擦嘴角的油漬來看,她也是個細心善良的女子。
  
  待她們吃過,我吩咐小青和佟嫂先收拾我的主臥,特別是窗戶和床。兩人弄好後,還好廚房旁的柴房裡還有些柴火,佟嫂用這柴火燒了些水,小青打好水給我洗漱一番,我支給佟嫂一些銀兩吩咐她去採買些什麼東西,打個呵欠,再也忍不住睏倦沉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香甜,直至薄暮時分,我才醒來。
  
  醒時,床角點著的燭火讓我晃忽以為自己還是在客棧裡,愣愣的盯著那燭火發傻片刻,直至爆個燭花這才想起我己經搬進了新家。
  
  口中正感乾渴,一杯茶水遞至我的眼前。
  
  我抬頭,是佟嫂。接過茶水一口飲盡,我起身笑道:「小青呢?怎的是佟嫂你來了?」
  佟嫂含笑,「剛剛小青己經進來過一次了,見東家睡得沉,便轉身出去為東家備湯水洗沐呢!」
  
  我點頭,全身有些無力,可能這兩天奔波的厲害了。
  佟嫂發現我的異樣,忙關切問道:「東家可是哪裡不舒服?」
  
  我無力一笑,搖頭,「沒事,只是身子有些沉,可能這兩天累著了罷,休息一下便好!」
  「嗯,那一會用過晚膳東家還是先歇息吧,一會你那些繡品,小婦人幫您繡吧!」
  
  我一驚,趕緊搖頭,「佟嫂,那些東西還是我親自繡有誠意些。」
  
  我這話說得有些模陵兩可,不過正好,懷孩子的事,我沒打算現在告訴別人,我只是不想我的孩子生下來便讓人叫成沒爹的。這樣瞞著也好!
  
  「是給您的侄兒侄女的嗎?」
  我不置可否。
  起身著好衣衫,多加了件毛裘,外頭似乎又開始下雪了,這天氣!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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煲湯

  第二日,酒樓小二叫的人一大早便到了。我便是在這吵鬧的叮咚聲中醒來。
  經過昨天的事兒,我明瞭自己只怕再不好好歇息,有可能滑胎。打算今日宅子整修完畢,好好休息些時日,順便琢磨一下如何勸說李秀才的事。
  
  小二的估計果然沒錯,經過一天,宅子煥然一新。青磚白牆,如果再種上些樹木花草,會更雅致些。
  
  將剩下的工錢結給工頭,我長吁口氣,總算告一段落。
  叫佟嫂採買了一些豬骨豬肉,玉米還有大米,蔬菜,還讓她幫我挑些喜糖乾果,喬遷之喜總是要去向左鄰右舍打聲招呼。
  
  佟嫂似乎不太會燉湯,我只好和她一起去了廚房。
  讓她點燃灶火,這火我還真不會引,以前與夏秋生一起生活時,每回要煲什麼湯,廚房大娘總會在一旁幫著我打下手。哎!怎麼突的想起以前的事來了……
  
  佟嫂引好火後,我讓她燒上一小鍋熱水,焯骨頭用的。佟嫂一一做了,阿福見水差不多見底,趕緊去院子裡的天井裡汲水。
  以前聽說過小孩子不小心掉井裡的事兒,我怕小狗子玩的時候不注意,便讓他在天井上蓋了塊石板,除了阿福這個大男人,這院中無人能搬動。
  
  小青跟在我的身後忙著撿青菜葉子,小狗子哪兒沒去玩,一起與小青做著活兒,佟嫂子說這小狗子以前常瘋的找不著地兒,這一年來卻不太出去玩兒,她也沒管。
  
  我卻聽出些東西來。
  
  小孩子天□玩,不可能不愛出去與別的小孩子玩兒,可能是別人因著他母親的事經常欺負他,他也差不多到知事的年紀,明白了什麼便不再愛玩了罷。
  
  我握著一根玉米,看看一旁專心撿菜的小狗子,笑著對佟嫂子道:「佟嫂,這小狗子一天到晚待在宅中可不是辦法……」
  
  我這話未說完,佟嫂子剁豬骨的手一頓,抬頭緊張的看著我。
  我接著道:「這年紀,六歲了吧?」
  
  佟嫂子點頭。
  我道:「趕明兒個去找間私塾讓他讀書吧,讀書明事理,總這個樣子可不是辦法。你家就小狗子一個男丁,將來要延香火,光耀祖宗可不能不讀書。」
  
  佟嫂子一雙眼睛濕潤,背著我偷偷抹淚。
  
  我以為她是個堅強的人,至少以前看著是。但真正接觸後才知道,作為一個母親,她並不堅強,我己是第二次見她因小狗子抹淚。再堅強再能吃苦的女人,如果孩子跟著自己受苦,心裡多少總會有些不是滋味。
  
  「可家裡這樣子,吃飯都成問題,哪還能說讀書。」
  我想想,道:「這樣吧,你的工錢我先支部分給你,作為先生的束侑。支了多少,你都記下來,用勞力償還,可好?」
  
  佟嫂用力點頭。
  
  這頭,揀菜的小狗子聽說自己能去上學,眼睛閃亮閃亮的盯著我看,笑瞇瞇道:「東家奶奶真好,娘親還不完的話,小狗子長大了還!」
  
  這孩子,分明早就想去上學的,這副歡欣的樣子,沒讓我感到高興,反而心裡酸酸的,眼角有什麼東西在滾動,我眨眨眼道:「好!小狗子好樣的!男兒自當如此!」
  
  小狗子舞著手,跳出門檻,邊跳邊道:「好囉!好囉!小狗子能上學堂囉!」說完風似的跑出院門。
  
  佟嫂不停的在後面喊道:「狗子啊!你跑慢些,跑慢些!」
  
  「知道了,娘!」小狗子答完,影子都不見了。
  阿福和小青看著笑個不停。
  我也笑,到底還是孩子,這會也不知跑哪去向自己的小夥伴炫耀了!我想起阿福也有小孩在上私塾,忙問他需不需要先支些工錢。
  
  阿福搖頭,說他家比佟嫂要好些,這會還不急著用錢,能有短工做就滿足了,等這個月工錢發了以後就會好很多。
  
  我見他不接受,便算了。
  
  我又讓他等孩子放假了領過來讓我們看看,估計佟嫂那的素色麻布用不完,還能多做出三套衣服來,到時讓佟嫂量量身子,做幾樣衣物。
  
  阿福連連道謝。
  我不再多說,讓佟嫂將剁好的骨頭放進開水裡焯一下,再撈出來,然後倒掉水,換上陶罐。將骨頭玉米一起放進小陶罐裡,加好水,蓋住,再將火撤成文火大小,慢慢熬燉,要差不多一個時辰才能熬到骨肉剝離。
  
  我看這湯還要很久,便讓佟嫂搬了兩張凳子,三人無事坐在廚房裡邊烤火,邊閒聊。差不多半個時辰後,骨湯開始散香,清淡的肉香飄灑院內。阿福汲完水,又去劈柴,我見著了,問他柴房還有多少柴火,這冬天可不能少了柴火,那還不得凍死。
  
  阿福道,不多,可能得買了。我點點頭,向院外望去。
  
  己是歸家時分,院外,從牆外不時傳來談笑聲和腳步聲。天空陰霾,灰絨絨一片,看起來好似又要下雪。
  
  小狗子這個時候推門進來,喜道:「東家奶奶,什麼東西好香啊,小狗子從來沒有聞過這麼香的東西!」
  
  說完一張尖瘦的小臉映入眼簾,我捏捏他的鼻子,不說話。這孩子油嘴滑舌的很!
  
  小狗子皺皺鼻子,蹭著我的大腿坐下,一雙眼好奇盯著火上咕咚作響的小罐看。
  佟嫂子見他沒大沒小的樣子,拉長了臉,喝道:「狗子,別蹭著東家奶奶!」
  
  我搖搖頭,道:「佟嫂,讓他去吧,我也喜歡這孩子。」
  佟嫂沒再吱聲,只轉身過去默默淘米做飯。我看不清她的臉色,但小狗子卻似曉得什麼,從我腿邊站起身來,默默走近佟嫂子拉拉她的衣角,然後幫著她燒火。
  
  佟嫂子這是不高興了?
  唉,算了,佟嫂子是個將禮數看得重的人,小狗子這般樣子,雖說我不介意,但佟嫂總還是對我這東家有些生份,很多時候那些該要的禮數,我也擰不過她,以後再慢慢來吧!
  
  怔忡間,小青己洗好菜,濾干水份,一一擺放整齊,讓佟嫂子炒。
  小青將手頭上的事做完,對我笑道:「東家,可要歇會?」
  
  我點頭,與阿福,佟嫂打過招呼晚飯大家一起用,便在小青的摻扶離開廚房回到自己的廂房。
  
  小青是個不大會服侍人的,為我梳頭時,有時會不小心卡住我的頭髮,扯得生痛。我痛叫出聲,讓她輕點,小青卻嚇得顫抖跪地。
  
  我不明白,讓她起身,問道:「小青,這是怎麼了?」
  小青垂淚,不肯起來,「東家,是小青不中用才弄痛東家的,請東家不要打小青。」
  我歎氣,道:「小青,你聽誰說我打人的?」
  小青回道:「我是聽別人說的,說大戶人家的丫環做錯事時,會挨打,小青怕痛!」
  
  我起身,將她扶起,道:「我不會打你的,起來吧!」哪個人生來便是會服侍別人的?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我相信,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是沒有父母願意送自己心頭肉去服侍別人的。
  
  我也知道有的大戶人家,仗著自己有錢,止高氣昂的很,常常對下人頤指氣使,動不動責罵鞭打,但我不是。
  
  我雖生在丞相這個大富大貴的大戶人家裡,從小生活的環境卻是和諧幸福的,爹爹疼愛唯一的娘親,也沒納過妾,娘親又是個心善的人,常常吃齋念佛,對下人重話都沒有過一句,哪還會去責打。
  
  自小就耳濡目染,我雖沒有娘親賢良,但也養成了善待下人的性子。
  我的性子,剛烈的很,像父親多一點,寧折不屈,所以才會有兩年前發生的事。我後悔了,卻依然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父母,只好汗顏的躲在這裡。人有時要承認自己犯下的天大錯誤,不知要花多大力氣,這個過程很是煎熬,我一方面想娘親的很,一方面又害怕父親,真的不能坦然面對這一切
  
  想到這些,我的心情變得沉重,默默的讓小青幫著梳理頭髮。她會的東西不多,只會梳些簡單的髮髻,假髮更是不會用,我也不管,這樣一頭輕鬆,我反而喜歡。
  
  梳好頭,晚膳時間到了。
  這頓晚餐,是我們五人齊心協力做出來的,不算豐盛,比較清淡,我很喜歡。
  一個湯,三個綠油油的菜,看著就食慾大增。
  
  桌上沒人說話,大家默默吃著飯,只小狗子不停唏哩呼嚕的喝著湯,佟嫂幾次讓他小聲點,但他兩個門牙剛掉,怎麼也小聲不起來,只好包著嘴巴喝,我和阿福他們見他喝湯怪樣,小嘴鼓得老大,像只青蛙,都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一餐飯就在歡笑中結束,阿福吃過飯,收拾一下柴房,這才離去。離開時,天己飄起毛絨小雪,我讓他多加件蓑衣,又進屋讓小青將院門口掛著的兩隻紅燈籠點上。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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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鄰右舍

  細小白雪灑鹽似的鋪了窗沿一層,白白細細的份外好看。佟嫂在我的房裡燃上火爐子後,便被我揮退下去去照顧小狗子,小狗子今天也不知去哪玩的一身汗,一會佟嫂得幫他洗洗才能睡下。
  
  小青拿了小剪子剪剪燭火,屋內頓時明亮起來。我手中的大粉肚兜上繡的一隻深綠小蜻蜓終於能看清脈絡。
  
  小青將剪子放回燭台,對我道:「東家,您洗洗也睡吧,天色都晚了,這絹兒明天繡吧!」
  我點點頭,這肚兜明天繡也不遲。我撫摸腹部,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我選的花色都是些比較偏向男女皆宜的那種。
  
  打算等生下來後,再繡些性別明顯的衣物。
  小青見我點頭,忙去廚房提了水罐,倒進一旁的腳盆裡。我脫鞋,試試水溫,剛好,便泡起腳來。
  
  懷了孩子,腳板要比以前大些,還有點浮腫。
  小青一邊按摩著我的腳,一邊問道,「東家,明天要親自去分發喜糖嗎?」
  我點點頭。
  
  小青又道:「可是,奴婢見您好像很累的樣子,要不明天讓小青一個人去吧!」
  我搖頭,道:「小青,這種事情怎好叫丫環去呢,還是我自己親自去吧!」
  
  小青嗯了聲,沒再說話,洗好腳幫我用布包干。
  我見她要出去倒水,便讓她自己也洗洗,這樣暖和些,一會不用再來服侍我了,小青點頭稱是,開門出去。
  
  我脫下身上厚重的衣服,只著中衣,鑽進被窩。
  天寒地凍,被窩雖被捂過,但總不如兩人躺著暖和,不過我己漸漸的開始習慣一個人睡。
  
  翌日,用過早膳,天色仍不見好轉,風漸起,寒雪又下,停停止止,讓人生出厭煩。我披上帶帽披風,只露臉蛋。佟嫂在我出門時,又細細交代過這附近人家的底一些細,雖不太多,卻很有用處。
  
  我提個食盒,裡面裝著喜糖餅子之類的雜食。小青右手打傘,左手扶著我,一路小心向鄰家行去。
  
  路面剛結冰,有點打滑,一出門,我便後悔。這種天氣,我其實是不宜出門的,如果不小心跌了一跤,得不償失。
  
  不過既然出來了,便算了,腳下走得更是小心謹慎。
  首先是左右鄰居。
  左邊是個布商,男人叫陳清,女人張氏。張氏二十左右的年紀,長得豐圓玉潤,是個熱情好客的人,見我這新鄰居過來,笑得像個菩薩。
  
  聽佟嫂猜說,這家人,院子裡有個小的作坊,那些布樣便是在這裡染成的。
  
  果然,一進門,院子挺大,大門後,一大片空地,上面橫著數條竹竿,我想是用來晾曬布片用的。院子中央,落了些赭石,佟嫂子的猜測沒錯。
  
  我道明身份和來意,她趕緊將我請進屋裡,陳清不在,只有她與三個小兒,我將喜糖拿給她,道了幾句閒話,她回我幾句喜慶的話,我見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她欲婉留,我搖頭道謝,這時小青己打好傘,兩人一起出了院子。
  右邊這家人就不那麼好相處,顯得冷漠很多。我敲門,出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半白頭髮,一身青色儒裙,滿眼戒備瞪著我。
  
  我笑著將與張氏說的話重複一遍,她上下打量我兩眼,這才不冷不熱的讓我在外面等等。我提著盒子,站在門外,雪下的越發大了些,有些細小鵝毛大的雪片飄進傘內,落在我的肩上,小青見了,幫我彈彈襟子。埋怨我不該選在這個天氣出來,我笑笑,沒有回話。
  
  不一會兒,那半百老婦出來,請我進門。
  進了屋子,我眼睛掃掃四周景致,這家人看起來很富有,院子布致的假山亭榭樣樣不少,大廳也顯得富麗堂皇。
  
  佟嫂和我說過,這家主人長年不在家,只有個小妾守在這兒,叫雲姬。聽說正宅是在京城裡,還道這妾生得好樣貌,只是脾性有些從門縫裡看人,一般不與別人打交道。
  
  等了差不多一刻鐘,一個女子才出來,果然是面如芙蓉,柳如眉。眼睛是典型的單鳳眼,眼角微微上斜,一副很高傲的樣子。我想這便是雲姬了。
  
  雲姬一見來的是個年輕女子,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尖聲道:「喲,林嫂,奴家還道來的是個夫人,原來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我笑笑,道:「小女子是隔壁剛搬進來的,是過來打聲招呼,請你吃個喜糖,沾沾喜氣。」
  說完,小青將喜糖拿出來。
  
  雲姬看也沒看一眼,轉頭對候在一側的林嫂道:「林嫂,去,將前兒個老爺剛送的上好雲霧毛尖拿出來,讓奴家與這小姑娘敘敘話兒!」
  
  我聽著這小姑娘覺得份外刺耳,忍住心底不悅,婉拒道:「不麻煩你啦,小女子送完喜糖這就回去。」
  
  小姑娘?說起來,我可能比她還大些,只是我休夫後,沒再綰婦人髻而是一副姑娘打扮,顯得人小些。
  
  雲姬捂嘴笑道:「玉姑娘,奴家夫君前兒個還道怕奴家一個人悶在院裡會無聊,這不,姑娘就來了,既然來了,就多坐會吧,陪奴家說會子話。」
  
  我笑笑,道:「夫人,小女子還有些別的事,以後有時間再過來與夫人閒話吧!」
  
  我明瞭她剛剛說那話也不過是客套一下,順便炫一下她的夫君有多喜愛她。這種人,我不大愛與之打交道,今兒個來了一回,以後恐怕都不會再來。
  
  別說我是第一眼看人,有的人確實淺的很,第一眼便能看出是個什麼樣的人,雲姬就是這種人。
  
  做別人的妾,再大富大貴,也沒什麼好炫耀的。
  
  男人不納妾只有一個理由,便是真心愛著他的夫人!而男人想要納妾則能找出上百種理由,但那個理由永遠不會是愛著那個為妾的女人,他能拋棄自己的元配別娶,也一定能拋了妾再納。
  
  從小到大,我一直私以為,男人要像爹爹那樣對自己娘子疼愛有加,捨不得自己的女人受丁點委屈,才算有魅力,我的觀念一直是想找個爹爹這般深情專一的男子作相公。
  
  所以在夏秋生有了別的女人後,我才會在愛消逝之後毫不猶豫休夫。
  
  果然,雲姬斜眼掃掃我置在地上的食盒,理理鬢角,風情一笑,道:「既然姑娘還有別的事,奴家就不多留了,慢走!」
  
  我看著她,笑笑,轉身與小青一道走出院門。
  
  出得門去,院外大雪飄紛,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一手雖捂著小手爐,卻沒有感到多少熱氣,遂對一側的小青道:「小青,我們回家吧,明兒個等雪停了再出來罷!」
  
  小青點頭,我們兩人轉身回院。
  佟嫂與小狗子早就等在院門口,佟嫂手中拿著蓑衣,似正要出門尋我,見我走來,黑黑的臉龐綻開個放心的笑,道:「東家,你再不回來,小婦人打算去尋你了,這天氣,冷得很,還是待在屋子裡舒服些。」
  
  我笑道:「只拜訪了左右鄰居,見雪下得大了,便回院內,可是午膳備好了?」
  
  一旁的小狗子甜笑著接過我手裡的食盒,小傢伙人沒多大,力氣倒是有的,盒子看起來比他的人小不了多少,他也能輕鬆提起來,截了話茬道:「東家奶奶,娘親早做好飯了,熱在灶上呢,您去了那麼久,娘親擔心的都坐不住。」
  
  我看著他凍得發紅的鼻頭,笑著道:「小狗子可有擔心東家奶奶?」
  
  小狗子意外的一副羞澀樣,「小狗子也擔心東家奶奶。」
  小鬼頭!我笑著進屋。
  這個時候,有人敲門。
  
  我與小青,佟嫂三人互視,一頭霧水,這個時候,會是誰在敲門?
  
  小青去開門,外面站著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擔著擔柴,怯生生的望著小青問,「姐姐可要柴?」
  
  小青搖頭,「小弟弟,院裡的柴己夠用,你下次再來吧!」
  
  這個時候阿福正好過來,我問阿福道:「阿福,今天可有買柴?」
  佟嫂插話,「回東家,大早的小婦人就讓阿福去買了擔大柴,夠用兩三天了!」
  
  我想了想,道:「買下吧!」都這個時候如果不是實在需用錢,也不會這麼晚了沒用膳還在這兒挨家挨戶兜售柴火。這大冬天的,那孩子站在門外凍的直哆嗦,一雙手也是通紅腫大的,反正左右柴用完了,還要去買。
  
  阿福聽命,付過柴錢,將柴提到後院。
  那孩子對著我笑,道過謝,歡天喜地的走了。
  
  從此以後,那孩子總是會在這個時候挑柴來賣,我每次都收下。阿福見了,後來不用我再說便直接收下,每次還特地的從外面少買一些回來。漸漸地,幾人生成一種習慣,習慣了那孩子來送柴火,不過後來也不知什麼原因,他很長一段時間沒再來過,又過來了好久,他才來,這是很久後的事,這裡暫且不提。
  
  第二日,雪終於停了,我起來時,阿福己經在院中掃雪,成堆的白雪在竹帚底下翻滾成堆。
  
  才不過片刻,外面突然鬧騰起來。
  小青扶著我打開院門,阿福停下掃帚,佟嫂也從廚房鑽出來看發生了何事。
  
  只見一中年婦人一身華麗錦服站在雪地裡,插著雙手,頗為不客氣的站在街上尖聲叫罵,語速快如疾雨,辟哩啪啦,我聽半天還是一知半解。
  
  而叫罵對像雲姬也不客氣回罵,我傻眼,第一次見到兩個潑辣女子當街如此不顧形象破口大罵,真是什麼話都能罵得出來。
  
  最後佟嫂解釋,我才明白,原來那婦人認為雲姬勾引了她相公,導致兩人感情沒有過去和睦,她相公自從見了雲姬之後魂不守舍,鬧著要休妻。
  
  我搖頭,男人的心變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跑到這裡來罵別人狐狸精又有何用呢?再看了會,覺著無趣,我便讓小青關上院門,一大群人回房用膳。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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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才家

  用過早膳,我提著食盒與小青出門去完成昨天未完之事,平平和和的挨家挨戶拜訪,我很慶幸自己堅持親自做這事。
  因為我意外的找到了李秀才的家。
  他家其實距離我的宅子不遠,難怪上次我見他從這個方向推著車向縣中央走去,那時我並沒有意識到他家是在這裡。
  我到他家時,他正打算出門。見我上門,微頓,爾後請我進屋。
  我掃掃他的小車,明白他這是要出去做生意,我正打算搖頭,說送過喜糖便走。沒想到,這時裡面傳出個蒼老的聲音,「江兒啊,是不是有客人來啦!」是李老夫人!
  我聽人說瞎了的人,聽覺都會變得份外靈敏。果然如此,我只不過低聲說了幾句話,她在屋內竟聽得分明。
  我正要拒絕,屋內突地響起呯呯彭彭的聲音,然後是一聲悶哼。
  李秀才聞聲臉色大變,快速衝了進去,我和小青心中一驚,知道是老人跌倒了,也不管什麼禮數,跟著進屋。
  屋內,李秀才邊扶著老夫人起身,邊埋怨道:「娘,都叫您好好的坐著別動,您老是不聽,這不又摔著了!」
  說完一臉心痛的拍拍老夫人衣服上粘的灰塵。我見人沒事,放下心來,仔細打量起李秀才的娘來。
  老夫人生得慈眉善目,一臉和氣,臉上的褶子笑起來像朵花似的,那樣子年輕時定是個佳人。她笑吟吟的,也不理睬李秀才的埋怨,只一雙眼轉向我。
  我看見怎樣的一雙眼啊,上面眼白部分佈著幾點淡黃污物,瞳孔灰暗混濁的一如滿是污泥的塘水,只偶爾見瞳仁轉動一下,彰示著這雙眼還不曾完全瞎掉。
  「來的可是位小姑娘?」
  我點頭,又想起她看不太清,便出聲道:「是的,老夫人,小女子是附近剛搬來的鄰居,本姓玉。」
  「哦,玉姑娘,你瞧,老婆子這也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你的,江兒,你去沏壺茶水給客人喝,為娘記得櫃子底下好似還有些茶葉。」
  我擺手,道:「老夫人不用如此客氣,小女子只送些喜糖便走。」
  這時,李秀才清越如玉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玉姑娘,你再坐會吧,我娘她平時總一個人,最愛家裡來客人啦!」說完轉身從側門走去。
  「來,坐!」老夫人和藹說到,指指對面的位置。
  我笑笑,沒再推遲,依言坐下。我正想多瞭解一下他們,如此留下聊聊天也好。我將食盒子放下,從裡面掏出一把糖,遞給老夫人道:「老夫人,小女子帶了些糖,您嘗嘗!」
  我發現老夫人身上總有些違和感,至於是什麼,我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來。
  與老夫人聊天說的東西不外乎是些針線女紅方面的事兒,我發現老夫人對刺繡分外的熟悉,各種繡法都能說上幾句,完全不似個鄉下婆子,其中有些見解讓我頗為驚訝。
  我終於明瞭老夫人是哪裡違和了,她的行為舉止與身份不附,她端坐著的樣兒十足是個受過良好閨教的大門戶裡出來的女人。
  兩人正閒話間,李秀才提著個茶壺進來,燦若星晨的黑眸彎了彎,對我笑道:「玉姑娘,你坐會喝喝茶,小生得趕早市就先告辭啦!」
  說著給我斟了杯茶,置於我身前。又對著那老夫人交代幾句,然後掩門離去。
  老夫人目送李秀才離開,才偏頭問我道:「聽姑娘口音,是京城裡來的?」
  我驚了驚,猶豫一下才點頭稱是。這老夫人莫非去過京城,怎的能聽出我的口音?
  老夫人見我答是,褐色瞳仁轉動一下,續又淺笑問道:「看姑娘這架勢,是來定居?還是暫住?是獨身一人來的罷?」
  我微詫,這老夫人好敏銳的心思,只不過來送個喜糖,竟猜到我是獨居,我微微一笑,點頭道:「是的,老夫人如何得知小女子是獨身一人來的?」
  老夫人直了直身子,摸著茶杯喝口清茶,笑著道:「我見你是個沒成親的姑娘樣,要是家裡有人也不會親自來送喜糖啦,畢竟誰放心一個未嫁的姑娘出門在外,要是遇著壞人…..」
  「呵呵,唉!老婆子這話不吉利,不過姑娘單身一人,家裡只有些丫環婆子可不夠,最好能請個護院,這樣安全些。」
  我點頭,確實,白天尚有阿福在,但入夜後阿福就走了,如果晚上遇著個宵小之徒,一屋子的婦儒還真應付不了。
  又與老夫人聊了幾句,想起些事我匆匆起身告辭。
  老夫見我確實有事的樣子,不再婉留,欲意起身相送,被我按住手掌示意她不必起身,這才樂呵呵道不送,又再三叮囑我有空常去她家坐坐,我有些漫不經心點頭答應,走出院門。
  回到住處,己差不多快午時,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匆。青石大街上,人聲頂沸。小青扶著我走在人群裡,污濁的空氣讓我反胃,忙掙開小青的手,小跑至牆角,背對眾人止不住乾嘔起來。
  吐完對上小青擔憂的眼神,我知道自己的臉色定是不好看。
  小青幫我拍拍脊背,問道:「東家,奴婢看還是請個大夫看看吧,或者去醫館也行,醫館離這裡近的很,坐轎也就差不多兩刻鐘就到了。」
  我抽出絲帕拭拭嘴角,斷然搖頭,喘著氣道:「不需要了,只是這兩日奔波的厲害,累著了,歇息一下便無事。」
  小青見我執意不肯,不再勸,而是越發小心翼翼的扶著我,似乎是知道些什麼 ,那樣子讓我心底咯登一驚,抬頭去看她的神色。
  她的視線平淡對上我的,波瀾不驚,分明是什麼也不知道。是我多心了!
  回到院內,佟嫂正坐在井邊捶洗衣物,阿福握了把鋤頭,動作流暢快速的翻新院內空出的大片光禿禿的土地。
  我昨兒個就同他說了上春後想在院內種些花草樹木,沒想到他勤快的很今天就開始翻土。
  「阿福,你怎的這麼早就翻土了?」我疑惑。
  小青接過我手裡的食盒,進廚房去了。
  阿福甩甩手扶著鋤頭,笑瞇瞇回道:「東家,這土不翻可不行,裡面蟲子雜草種子多著呢,不凍泥土,來年可是會長蟲長草的。」
  佟嫂邊捶衣服邊笑道:「東家,這些花匠莊稼人的事呀,我們這些女人不懂,您呢,走了這麼大老遠的,趕快去歇息一下吧!」
  我左右看看,沒見著小狗子,忙問道,「佟嫂,小狗子呢?」
  「穿著他新做的衣服喜滋滋的出門去玩兒啦,這小子!」
  「哦,對了,佟嫂一會我午休過後,你便將手上的事情放放與我和小青一道上大街去,我有些事情要辦。」
  佟嫂點頭答應,從水缸裡舀一桶水倒進大木盆裡,開始清起衣服來,白色的皂角泡沫微蕩,在微淡的日光下發出七彩光暈。我見她們都在忙,不再打擾,只讓佟嫂洗完去找我一下。
  才在屋內靠著攤平的小榻睡了一會,便聽見小狗子哭著進院,一路抽抽嗒嗒的,傷心不己。
  我與一旁坐著繡絹兒的小青對視一眼,兩人起身拉開房門。
  小狗子站在院中央,一頭黑髮被剪得良莠不齊,剛做的衣服也沾上污泥,有的地方還損壞不少,包子大小的窟窿大條條的跳入我和小青的眼。小狗子見著佟嫂,一把撲進佟嫂懷裡大聲嚎啕。
  「我兒,莫哭,莫哭!告訴為娘這是咋的啦?」佟嫂急著問道。
  這安慰沒起作用,小狗子哭得越發委屈大聲,不停抽氣。
  我見了他那樣,猜著是與別人打過架,忙走下台階,輕輕的將他從佟嫂懷裡攏進自己懷裡,蹲下來問道,「小狗子己經是個小小男子漢了,男子漢是不哭的!來,跟東家奶奶說的,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這麼一說,小狗子的聲音果然小了下來,抹抹眼淚,抽嚥著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畢竟是個小孩子,很多事情說的不太清楚,只道有人罵他娘還有東家奶奶,還恥笑他是沒爹的,他氣不過這才與人打架,結果人家三個打他一個,他打不過,被人摁在地上,還被人剪了頭髮和衣服,他心疼今天才穿的新衣,傷心之下,才大哭不己。
  我聞言,微怔,只不過來了兩三天,竟會有關於我的閒言閒語。微微一笑道,「小狗子不哭,一會讓你娘再給你做套新衣,那些小夥伴如果再罵你,你不理他們就是。這個世上,你並不是非得去喜歡每個人,也不每個人都非得喜歡你!那些人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他們說是了。」
  小狗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似乎是聽說又有新衣,終於笑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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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商

  將僅有的手飾折換成銀子,和剩下的銀票一起存進大通錢莊。做完這些,心,安定不少。
  
  我讓小青拿著我的拜貼去找李秀才。
  站在茶樓的窗戶前,透過窗紗,我凝望著遠處飛簷樓宇載滿的銀白骨雪,心情起伏不定,不停的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臨了,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太過簡單,心底沒多大把握李秀才會答應這個近乎瘋狂而又有些不合理的交易。
  
  雖然他看起來不迂腐古板,但身上總有著讀書人的傲氣,他能答應讓一個婦道人家養他?並且以相公的名義?
  
  不管怎麼樣,己經走到這一步,步子總要踏出去。他不答應,我便再找別人罷,只是沒這麼滿意罷了。
  
  登登登,李秀才一襲灰袍踏著茶樓的樓梯快速走了上來。
  聽著他的腳步聲,我的心瞬間平靜下來,這些事情,又有什麼不好說的呢?
  
  敲門聲響起,我轉身拉開門。李秀才見雅間裡只我獨身一人,一張臉笑得有些不太自在。
  
  我在茶樓包的是個單獨雅間,這種私事是不好在大堂裡商談的。
  
  拿著幾個銅板打發小青去對街給她自己買些小飾品,我對李秀才微微一笑,道:「李公子,請恕小女子唐突,冒然請你過來確是有要事相商。」說著抬手請他進來。
  
  李秀才面帶疑色,猶豫一下,這才抬腳進了雅間,門在他身後輕合起來。
  「請坐!」我坐下後,指指對面的位子,對他道。
  
  我表現的很淡定自然,這讓李秀才更加不明所以,我想他一定在猜我們幾次見面也不過點頭而過,會有何事要找他相談。
  
  我淡淡一笑,倒杯熱茶,推至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旁,那雙手佈滿凍瘡,紅腫不堪。袍上粘著的雪粒因著雅間的溫渡慢慢的化成小黑點。
  
  李秀才輕輕道過謝,雙手捧著正冒熱氣的茶杯卻並不喝。
  
  我將視線從他捧杯的手上移開,平淡的掃掃他清雅的臉,隔著朦朧的霧氣,婉轉問道:「李公子,小女子聽說令堂的病越發的重了,可有什麼方法根冶?」
  
  提到他母親的病,李秀才剛剛還不太自在的表情放鬆下來,淡淡回我一笑道:「玉姑娘,多謝關心,家母的病很難根冶,也只好小心養著。」
  
  我點點頭,這些上次無意之中就己知道,我之所以這樣問,只不過想要找個突破口。
  我接著又道:「李公子可有想過以你現在的財力並不能給令堂很好的環境?」
  我觀察過,李秀才是至孝之人,母親這個話題是他的軟脅。從這裡下手要比從別的方面有效的多。
  
  李秀才聽了我說的話,沉默片刻,爾後緩緩回道:「小生不才,能提供給母親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
  
  我一歎氣,生出同情,小心翼翼問道:「如果,有人能夠給你一個很好的環境,不僅讓你能夠繼續讀書為三年後的會試作準備,還能給令堂一個好的將養環境,你可會答應?」
  
  李秀才愣了愣,不以為然笑著回道:「玉姑娘,這天下恐怕沒有這種好事罷!」
  我點點頭,「如果我說,我可以呢?」
  
  李秀才聞言,溫淡恬靜的臉上微微變了變,輕皺眉頭,問我道:「玉姑娘,小生何德何能讓姑娘如此對待?」
  
  我不再委婉,單刀直入道明我的目的。
  
  李秀才一直靜靜的聽著,直到我結束話語。末了,他垂頭沉思許久,才吸口氣緩緩起身溫文爾雅道:「玉姑娘,這種事情簡直有些匪夷所思,小生雖家貧,但為了銀子破壞別人清譽的事,還是不會去幹的,這番話,小生不會到處亂說,姑娘也當忘了!小生告辭!」說完一拱手向門口走去。
  他的反應我早就猜到,如果真有這麼容易勸服他,我也就不會找他了。
  
  我知道這個時候,作戲是最好的選擇,這人心善,定不會置我一個弱女子不顧。
  
  遂,掏出手絹兒,抹抹眼角,還真是辣啊!低低抽泣道:「小女子早就是被別人休棄之人,那男人一併拋棄了小女子肚子裡的孩子,如今小女子還有何清譽可言?小女子獨身一人在外,娘家歸不得,如果不是苦於無法,哪還能求上李公子?」
  
  我撒謊了,是我拋棄了前夫,並且沒有告訴他自己懷了孩子。有了他的那一刻開始,我早就打定主意,這個孩子也只能是我的,與夏秋生毫無瓜葛。
  
  我之所以不告訴他,是因為如果他知道我有了孩子。我又不肯將就他,對這個孩子,也許只有兩種選擇,一墮了他,二生下來。
  
  夏秋生和別的男人一樣,是個傳統的人,注重血脈,如果生下來,我是不可能從他手裡帶走孩子的。
  
  就算這孩子在那個家可能過的並不好,就算如果他以後續娶別的女人,那女人也不會好好教育的我孩子,夏秋生也不可能讓我帶走他。
  
  我這一番話說下來,李秀才臉上有了一絲動容,不過也只是同情罷啦,還不至於讓他答應我的提議。
  望著他挺直的背影,我繼續紅著眼眶,「李公子,難道你就忍心讓令堂被疾病這樣折磨下去,狠心讓她被病魔折騰的日夜不能安眠?小女子的這個提議於你百利而無一害,如此好的機會,你真要放棄?小女子並不是惡人,只是想安穩過幾年,等孩子生下來後,再找父母懺悔,那時,不會再佔著你夫人的位置,會消失的一乾二淨。你也不必擔心以後小女子再借此事纏上你,今日這事,你我心知肚明便好,也不會留下讓人說三道四的把柄,如果你答應,就讓人來小女子的住處提個親,一切按正常程序辦了,別人也只當你我情投意合罷啦!」
  
  李秀才定定的站在門口,手把在門栓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兩人之間沉默良久,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李秀才輕歎口氣,慢慢回我道:「這事,小生先考慮下,如果同意了,便會讓人送了草貼過去。」
  
  我忍不住輕輕的彎了彎唇,李秀才這般說,大半是有戲了,他只是需要點時間好好沉澱下罷啦。
  
  我無聲點個頭,目送著他下樓,而後身影消失在茶樓的幡牌之後。
  
  談完之後,我估計小青也差不多快回來了,便結了茶錢,緩步向樓外行去,小青一身素青儒裙,頭上多了樣釵子,一臉喜氣的站在門口等著我這個東家。
  
  我對她一笑,這個年紀,哪有不愛美的。之後又去書齋挑了些書,其中大多數是有關醫理方面的書籍,小青接過時也不在意,只當我這個東家喜歡學醫。
  
  從那日起,我呆在家裡專心待產。聽說,孕婦的心情也很重要。
  
  每日裡看書,臨貼,或與小狗子兩個人坐在大院裡望天。
  
  也不知小狗子是怎麼了,自那日與人打過架之後,再不出門,每日倒粘我這個東家奶奶的緊。
  我有興致的時候常常喜歡與他說說小時候母親給我說的一些故事,其中有像《水滸傳》這種快意恩仇的武俠故事,還有像《西廂記》溫柔纏綿的愛情故事,不管哪種,小狗子都百聽不厭。
  
  「就這樣,祝英台跳進了梁山伯的墳墓裡,兩人從此化成蝴蝶永遠在一起……」我說完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發現小狗子趴在我的腿上睡著了。
  
  我撫著他的小圓頭,對著一旁翻曬白菜的佟嫂輕笑,「佟嫂,小狗子睡著了!」
  
  佟嫂在身上隨意擦擦手,接過小狗子,笑道對我道:「東家,您太慣著他啦,再過幾天學堂就開學了,到時小婦人怕他不願離開東家去上學呢!」佟嫂己不再像初來時那般的拘謹,有時小狗子對著我撒嬌,她也不再生氣,只不停對著我為小狗子的逾禮道謙。
  
  我搖搖頭,「佟嫂,到時他有很多小夥伴了,哪還會整天惦著我這個東家奶奶囉!」
  ……
  
  隨著時間的悄然流逝,終於連著幾日沒再下雪,夕陽下,和田縣下的沈水開始解凍。剛翻修好的灰瓦上,積雪在大家不知覺的情況下開始融化,雪水順著瓦凹匯聚,從屋簷上滾下滴嗒落在石階上,我很喜歡聽著這滴嗒聲入睡,這自然編譜的音樂,清新而又韻味無窮。
  
  經過漫長的等待,月底,李秀才終於上門提親,不過來的不是媒人,而是他本人。
  
  佟嫂在開門時,從門縫裡瞧見他提著的大雁,驚得忘了敞門,愣神半晌,直到李秀才出聲提醒,這才快速打開院門。
  
  「啊,李秀才怎的來了,東家正午休呢!你這邊請,我這就讓小青去請東家。」說著一邊引著李秀才去花廳,一邊吩咐小青叫醒我。
  
  小青進屋,我就醒了,有了身子,我睡覺很警醒,常常一點響動就會醒來,也因此,我睡覺時,小青一般很少待在我的屋裡侍候,而是出去幫佟嫂做事,或繼續繡著她那手絹兒。
  
  幫我化了個淡妝,她一臉神秘的對著我笑。
  我搖搖頭,這事早在預料之中,對我來說,一點也不神秘!
  
  邁進大廳時,李秀才還是那身灰袍安靜的坐在一旁喝茶,不同以往的是,頭髮不是全部束高,而是將後面的頭發放了下來,頂上帶著個小小的髮冠,看起來成熟很多,尖尖的下巴變得圓潤。
  
  見我進來,他緩慢而又不失禮的站起身來,朝我行個揖,微微一笑,行為舉止間頗有些淡潤如水的感覺。
  
  我微微福了福身子,笑著道:「李秀子今日所來為的何事?」見著他腳邊的大雁,我當然知道是什麼事,不過,做戲作全套,自然要不動聲色的演好。
  
  李秀才先是一怔,爾後臉上微微一紅,吱唔著道:「這事本應家母前來,無奈她眼睛不好使,所以小生冒昧前來。」本來他可以讓媒婆前來,無奈家裡實在貧寒,竟分不出半分多餘的錢,只好自己失禮前來。
  
  我淡笑的望著他,等著他後面的話。
  
  果然,他提了提腳下的大雁,緊張道:「小生仰慕姑娘己久,所以冒昧前來提親,還望姑娘能讓小生照顧姑娘。」
  
  聽了這話,明知是假的,我還是忍不住心裡一動,眼眶濕潤起來,掏出白絹兒輕拭眼角,喉嚨發哽,一時竟出不了聲,這讓我想起夏秋生求親時的情景,那時我躲在門後,他一臉緊張,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對著父母道明來意。
  
  父母不答應,他信誓旦旦的保證會一輩子對我好,那時,我的心底說不出的甜蜜和羞澀,時過兩年,物是人非。
  
  佟嫂見我不答話,急的直朝小青使眼色。
  
  小青輕輕叫了聲東家提醒我。
  
  我如夢初醒對上李秀才溫雅的眸子,含淚一笑,輕輕的點了個頭,沒再說什麼,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會顯得多餘。
  
  小青和佟嫂其實不大明白為何李秀才突然上門提親,但我獨身一人,能有個人照顧,她們自是開心,不會多想。
  
  反倒是阿福,聽說李秀才前來提親,狐疑的看我一眼,然後沉默的做著自己手上的事,對他來說,東家身上只要不是發生了壞事,他都不理會,好好幹活養好自己的兩個孩子就好。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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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

  與李秀才的親事就這麼定了,以後的一切都是他一手置辦。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其中所花費的銀錢,我本打算自己出,李秀才卻不同意,只道怕母親起疑。雖說婚禮簡潔些,到底也算全了所有的儀式。
  
  到了親迎之日,我早早起來,小青協著佟嫂為我梳妝打扮,鳳冠霞帔是新近置辦的。化好妝容,李秀才己騎著高頭大馬帶著花轎前來迎親。
  
  我倆商定,成親後三天內,住在他家,之後便全部搬過來我這裡住。
  
  蓋著蓋頭,我有些緊張的捧著蘋果,在小青的攙扶下一步步踩過院中青磚向院門行去,每走過一步,胃上就好似縮了縮,有點發痛。
  
  不多時,一雙滿是凍瘡的手伸了過來,是李秀才。他的手雖然佈滿傷痕,卻很大很溫暖,緊張的心霎時安頓下來,這讓我差點以為這場婚禮是真的。
  
  我被扶進轎中,坐定後,轎子晃動一下,伴著鎖吶鑼鼓聲,向李秀才的家移去。
  不知怎的,這一刻讓我想落淚,而我確實不知不覺中落下了心酸的淚水。
  
  到了地兒,轎子停下,轎門呯的響了一聲,我知道是李秀才射轎門了,然後,我又被人扶著出了轎門,踏上紅毯,跨過馬鞍,與李秀才拜過堂,吃過合巹酒,兩人成了假夫妻。
  
  行禮時,觀禮的人中,很多人都贊李秀才有福氣,終於苦盡甘來,娶了房好夫人,蓋頭之下,我不知道李秀才是何表情,卻再沒聽到他的笑聲。
  
  婚禮上,本來沒打算請多少人,但來觀禮的鄉親很是熱情,大家憐惜李秀才家貧,很多人都自動自發的搬來桌椅吃食,大家坐在一起吃鬧,這個婚禮並沒有預料中的冷清,反而熱鬧的很,可見李秀才平時為人定是不錯的。
  
  送完客己是半夜,我沒有伸手掀開蓋頭,也不知為何,明知是假的,我卻不願讓這個婚禮帶上瑕疵。
  
  紅燭滴淚,映得滿室通紅。我靜靜的等著新郎。
  
  李秀才帶著淡淡的酒氣走進新房,然後是一陣悉嗦聲,我的蓋頭被人掀開。李秀才一身大紅喜袍,面冠如玉,溫溫淡淡的立在紅燭下,對我勾唇一笑,道:「玉姑娘,夜深了,歇息吧!」
  
  也不知他是因為吃酒而臉紅,還是因為想到現在尷尬的處境而臉紅,看到他的樣子,我也忍不住臉上飛霞。
  
  李秀才看得呆了,半天沒再說話。
  
  我被他直直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忙問道:「李公子今晚睡哪?」
  他呆愣愣回道:「就著凳子睡幾晚便好。」眼睛卻沒從我臉上移開。
  
  我不好再說什麼,為掩飾心裡羞意對他輕點個頭,合衣快速鑽進被子裡,背對著他睡下。我以為有個陌生男子在屋內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不過片刻便沉入夢鄉。
  
  我夢見自己與夏秋生成親時的情景,夢裡,我高興的不停抽泣,緊緊抱著夏秋生不願放手。早上醒來時,一張放大的臉埋在我的頸側,嚇了我一跳,慌忙從床上爬起。
  
  李秀才睜開眼,見自己的頭是安放在我的枕上,不好意思笑笑,解釋道:「玉姑娘,不好意思,昨天晚上也不知為何你哭過不停,拉著我不肯放手,這才唐突了姑娘。」
  
  我鬆口氣,心裡羞窘,面上卻盡量顯得淡然,微笑道謙,「不好意思,李公子,是小女子失禮了!」
  
  李秀才擺手,示意沒什關係,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我又道:「李公子,以後就叫我娘子吧,我叫你相公,免得別人看出破綻來,今天還得給婆婆敬媳婦茶,天色不早了,你我快快洗漱一番去請安罷!」
  
  李秀才聞言,身子微震,眼帶亮色。對上我平淡無波的眼後,裡面的光暗下去輕點個頭,理理皺了的袍子,轉身慢慢出了房門。
  
  我疑惑歪頭思考,剛剛李秀才的神情古怪的緊,怎麼了?難道不能叫他相公?我呆呆的坐在床沿想了片刻,沒想出個結果來,只好起身去找水洗漱。剛至門口,李秀才端著盆水出現在門口,微微一笑,「娘…..子…..你身子不方便,我幫你打好水了,你洗漱一下吧!」
  
  娘子二字像是含在嘴裡叫出來的,我也沒聽太清楚,他就匆匆放下水盆,又匆匆離開。
  從這以後,我開始叫李秀才相公,他叫我娘子。本以為,這個稱呼我最多只能叫上三年,沒想到後來……以後的事這裡暫且先不說罷!
  
  小青和佟嫂都被我留在家裡,就相公這樣的家況來說,帶個丫環過來侍候我不僅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反而有些炫富的意思,所以就沒讓她們過來,反正過不了多久,大家都會搬過去。
  
  至於理由當然是那邊的宅子無人照料,再加上婆婆需要有個好的環境養病,大家自不會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合理。
  
  敬媳婦茶時,李老夫人一身新妝讓我一驚,雖有些過氣,但那身上的料子卻是上好的綢緞,第一感覺是綢緞與這個家很不搭架,我不會是找了什麼麻煩吧?
  
  這個念頭也不過在我腦中一閃,便端上沏好的茶水,跪拜微笑道:「媳婦請婆婆喝茶!」
  
  李老夫人熱淚盈眶,直道好好,接過我手中的茶,輕酌一口,微笑著對我道:「媳婦啊!老婆子本想親自操拾婚禮,無奈眼睛不好使,這才交給江兒辦啦!這個家一窮二白的,媳婦能不嫌棄我兒,老婆子就己感到萬幸,以後我兒就好好交給你照顧啦!最好能生個小胖孫子,老婆子這生就知足啦!」
  
  我一愣,接著微笑點頭。每個做婆婆的都會與自家兒媳說上這麼一段話,我自然而然的點了頭,沒想別的。
  
  反倒是相公不好意思阻止,「娘!」他是知道我與他不可能真的生個孩子,生了個孩子也不是李家的血脈。
  
  李老夫人呵呵一笑,道:「呵呵呵,媳婦兒你看,江兒害羞啦,都是成家的人啦,這些事娘哪能不提啊!」
  
  我附和一笑,道:「婆婆,您就別笑了,再笑相公那張臉都快成關公臉啦!」這相公二字,我過去叫了兩年,如今叫起來沒有絲毫彆扭。
  
  又與婆婆說了一下新近打算,主要是想讓相公繼續讀書,家裡家外就由我這個媳婦操拾,也將過幾天搬去新居的事與婆婆說了,她沒什麼意見,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幾天侍候婆婆讓我有些吃不消,第一次做這種事總有些手忙腳亂,好在相公空閒時會時不時幫我一把,特別是引火時,每次都少不了他,否則那飯也不知何時才能煮熟。
  
  相公這幾天都沒有出去賣畫,待在家裡與我一起拾掇行李。
  
  總的來說,要搬的東西不多,都是些舊的不能再舊的東西,那邊都有,這裡的就可以不要了,但婆婆念舊,有些東西說什麼也不肯扔,所以收拾起來,最後還是有小半車東西,大部分是小件的,大件都留了下來。
  
  讓相公捎信給阿福,小青他們讓人來接。
  
  第三天,一行人一輛車到了院子,小狗子見我回來,歡快叫著東家奶奶從院子裡衝出來,差點撲得我摔跤,不過還好讓相公扶住。
  
  我嚇得出了身虛汗,小狗子讓佟嫂訓了一頓,怏怏的縮著尾巴靠在牆腳打圈圈,還時不時紅著眼晴看我一眼,那其中的委屈看得我心生不忍,便勸道:「佟嫂,算啦,小孩子不知輕重,下次小心些就是!」
  
  婆婆看見小狗子這機靈小子,第一眼就喜歡上了,老婆子總喜愛看年輕人,她剛被阿福扶下車,見著牆腳的小狗子忙樂呵道:「來來,告訴我這個老婆子你叫什麼名字?」
  
  「老婆婆,我叫小狗子!」小狗子見和藹的婆婆朝他招手,也不怕生的走上前去,佟嫂拿這個油滑的小子沒辦法,只好任他去。
  
  一老一小,兩人聊得樂呵,我笑望著一旁的相公,輕聲道:「相公,前兩天叫小青打掃了一下婆婆的廂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相公點頭,我叫佟嫂扶著老人家,一行人向東廂剩下的唯一一間房行去。
  阿福搬著婆婆的東西跟在身後。
  才安頓好婆婆,隔壁張氏上門,見她一身碧青儒裙,笑盈盈的立在門口不停打量我這個新婦,打趣相公道:「喲,李書生,你倒是手腳挺快的,這玉姑娘才來多久,你便將人娶進家門啦!」
  
  相公被張氏的直爽說得面紅耳臊,只吱吱唔唔不知如何作答。我忙接過話茬,道:「陳娘子,今兒個來了,進來喝杯茶吧!」
  
  張氏甩甩手,「不了,玉姑娘,小婦人只是聽說李書生來了,想請他幫個忙。」這,人才來多久,就有人找上他幫忙,相公還真是……
  
  相公終於不再臉紅,笑著問道:「陳家嫂子有何事需小生幫忙?」
  
  張氏一笑,髮釵在陽光下閃著白光,「張書生,能不能幫小婦人寫個信,我家那口子去了京城都好多天沒回了,也沒個消息,我這心裡急得火燒似的。」
  
  自我搬過來後,沒見過陳清,原來是去了京城。
  相公對我道:「娘子,你先歇會,我去廳裡寫封信便來。」我笑著點頭,目送他與陳家娘子去了花廳。
  
  婆婆第一天到這裡,總要辦個宴席,大家一起吃頓飯,介紹一下,遂去找佟嫂商量晚宴的事。
  
  佟嫂又在翻曬白菜,我不大解,問道:「佟嫂,這些白菜你打算用來做何?」我記得帳本上並沒有提到她買了這麼多的白菜啊!
  
  佟嫂一邊翻著白菜梗,邊道:「東家,這些白菜是小婦人地裡的,小婦人見有得剩,就想做些醃白菜給東家早上下粥喝。」
  
  我望著太陽下一排排掛得整齊的白玉似的大白菜,有些感動道:「哎!佟嫂這些個東西你留著自己慢慢吃,或者賣些錢也可以,哪需要拿來給我啊!」
  
  小青笑著回了句,「東家,你這都包吃包住,佟嫂子家的白菜哪吃得完啊!」
  
  我聽了,埋怨道:「你可以賣給我啊!從我給你的用度裡扣就是了,哪需要這般做。」
  
  承人家的情,我總是有些不好意思,更何況佟嫂家並不富有,這麼多的白菜賣了給小狗子添些衣物也好,哪用得著專程給我做醃菜下粥。
  
  我倒不是矯情,事實確是如此,本來就不夠寬裕沒必要為了討好我這個東家做到這一步,佟嫂幹活我很滿意,賣些自家東西給我這個東家,與別人賣給我又有什麼不同?
  
  我知道這樣做,她會覺得有私下剋扣用度嫌疑,所以不願這樣做。但我不以為然。
  
  佟嫂聽了我的話,果然忙搖雙手,「東家,小婦人怎麼可以這樣做了?一直以來東家都對小婦人照顧有佳,小婦人這才想著為東家做點什麼,真的不用了!」
  
  我看著她,輕歎口氣,算了,佟嫂雖是精細的人兒,但有些時候身上的古板總變不了,這種變通的事情,她這個老實本份的人一時半會難以接受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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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天

  天氣晴朗,萬物復甦,田野裡冬眠的昆蟲己有少數從洞裡爬出,我的肚子己有四個月大,有些凸顯,穿上些稍寬的衣物,如果不仔細看,只會覺得我是發胖了。這也就是身段較為嬌小的好處罷?
  
  為免婆婆懷疑,相公與我一直同住一房,當然我睡床,他睡軟榻。開始時的不習慣和怪異慢慢消去,如今我己能坦然接受房裡有個叫相公的男子。
  
  天氣暖和,相公的手上凍瘡變得奇癢無比,總會時不時的撓兩下,我心生不忍,想起小時候生凍瘡時娘親會燒了蘿蔔燙瘡口,雖然剛開始時會有些痛,不過慢慢的會消下去。
  
  我見相公手上凍瘡並沒有裂口,便叫佟嫂幫我備了根白參參的蘿蔔。
  
  晚上從佟嫂房裡出來,推門進房,相公正挺直著背,端坐在一旁的燭火下看書,暈黃燭光下,相公長長黑髮如水傾瀉胸前。以前我倒沒發現相公的頭髮又黑又直,那時只覺他頭髮束高時總是一絲不苟,很是伏貼。
  
  兩人住在一起久了,總會碰到些意想不到的事,比方說,我發現早上起來時相公披散著頭髮的時候,比束比起時會更有魅力些,少了平常的溫潤氣質,多了份慵懶風情。當然,因有孕我起的一般比他遲些,能見著他散發的時候極少。
  
  我端著裝了蘿蔔的碟子,走至相公身前,正好擋住他看書時照著的淡淡燭光,影子被拉得老長映在窗上。
  
  相公不明所以,抬頭來看。見著是我,愣了愣,兩人雖住一屋,但相談卻甚少。
  
  最主要是我不是個善談之人,性子說的好叫沉靜,不好的話可能是有些無趣,因為我一天到晚的活動其實極其簡單,不是繡些衣物,便是坐著看書,或偶爾找佟嫂她們閒話,一般說的也都是些女兒家的事,相公也插不上話,只好看書。
  
  身為丞相千金,我爹自是從小就請先生教我讀書識字,琴棋書畫這些也不會拉下,女紅廚藝是必須的,不過別人覺得甚是高雅的琴棋書畫我學起來有些怏怏無趣,最終也就半吊子,很少與人談論這些。每次與一些貴族家小姐聚會時,只要談到這方面的東西,我都很少搭話。於我來說這些東西只是修身養性用的,學的再好也沒必要拿著去炫耀。
  
  倒是女紅和廚藝我很喜歡,我這人有個奇怪的性子,凡是喜歡的東西我都愛研究個透徹,直至覺得全懂了後,這才放手。
  
  有段時間,娘親繡好的絹兒或衣物總會被我折得稀爛。而我覺得僅僅娘親教我女紅不夠,我還時不時喜歡趁娘親不注意偷溜出府,跑去別人家做繡娘偷學特別的繡法,所以那些湘繡,蘇繡我都是比較嫻熟的。只是後來夏秋生不大愛我一天到晚的繡東西,我也就放下了。
  
  「娘子,有事嗎?」相公溫淡的聲音將我從遊魂中扯回來。
  我對上他平靜無緒的眼睛,淡淡一笑,回道:「這幾日見相公總是不停撓手,想必凍瘡有些癢吧,我知道些偏方,看看能不能冶。」
  
  相公眼中驚訝閃過,在他眼中,我只是個僱用他的人,並不曾料到我會關心他,所以訝然吧!
  
  我在他身邊凳子上坐下,微微勾唇,接著道:「小時候生凍瘡了,只要沒裂口,娘親總會拿了熱蘿蔔來燙,雖然有些痛,但第二日便會好上許多。」
  
  相公聽了,將書本放下,感激一笑,「那有勞娘子了!」說著伸出雙手。
  
  望著那雙寬厚的手,我愣住,這,男女有別,本來是想讓他自己來的,沒想到他竟會毫不猶豫讓我做這些只有夫妻間才能做的親密事。難道他真將我當成娘子了?
  
  眼睛對上他坦坦蕩蕩的視線,我有些汗顏,顯然是我想歪了。
  蘿蔔早就讓佟嫂切成小塊方便取用。
  
  「來,相公,你坐這兒吧!」兩人移至爐火旁。相公始終都一副坦蕩樣,任我擺佈,我也不好矯情。
  
  取了一塊蘿蔔,放置火上烘烤片刻,不一會兒一股溫焦的蘿蔔味兒充肆著兩人鼻腔。我用筷子夾出蘿蔔,柔笑著道:「相公,手伸過來。」
  相公眼睛掃掃那冒著熱氣的蘿蔔,再看看我笑得始終溫柔的臉。好半晌,才伸出右手。
  
  我握著他的手,淡淡的溫度傳至手心,我忍不住臉紅,這是第二次握著相公的手,還是一樣覺著溫暖。
  
  「娘子,怎的了?不用怕,下手吧,我任你處置!」這話說的,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我要怎麼的。
  我想瞪他,卻對上他笑意吟吟的黑眸子,黝亮黝亮。
  我心中一抖,蘿蔔就這麼毫無征照的蓋了下去。
  
  相公右手一震,悶哼一聲。我不好意思笑笑,忘了要挪動蘿蔔,手背那裡燙的肯定過了,移開蘿蔔,果然紅了,我有些愧疚,剛剛不該失神的。
  
  「相公,痛嗎?」
  「不痛!娘子只管來便是!」聽聽這話,不知道還以為我有什麼特殊嗜好。
  又燙了幾下,相公的黑眸子不僅黝亮,還帶上些水潤,看得心裡直癢癢,可惜這個相公只能看,不能吃。
  
  為了讓他減少些痛楚,我只好隨意找著話題。
  ……
  「相公,您也不賣畫了,那些畫兒如何處理?」
  「我己經送給附近書院的夫子們了。」
  「這附近有書院?那相公可有去書院讀過書?」說著又是一燙,相公的手反射性的動了下。
  
  「去讀過一年,書院裡的張夫子是遠近聞名的良師,我就在他膝下求學。」
  「那後來怎的沒去了?」
  相公沉默一下,回道,「母親病的嚴重,差不多將所有的銀子都花光了。」
  「哦。」
  我與他沒再說話,蘿蔔的溫味兒盈滿寢室,火上烤著的蘿蔔發出滋滋響聲後,我取出然後一一小心燙著傷處,重複不停,相公的手一片通紅。
  
  將他的雙手燙遍,己是深夜,我有點疲累,坐不住了,與相公道過晚安便睡下,迷迷糊糊中,好似瞧見相公拿著書坐在燭火下,看了半晌,也沒翻動一頁。
  
  睡眠不好,又不想點安神香,怕不小心傷了肚中孩子,只好每夜裡不停翻動著身子,仰躺,左躺,右躺怎麼睡都不是,弄得不僅自己眼下帶青,相公這些時日也常哈欠不停。
  
  這日我實在看不下去,便道:「相公,還是再為你置間屋吧,這樣你總睡不安生,第二日起來,讀書時又精神不濟。」
  
  相公卻道不礙事,說我一個孕婦獨自一人睡屋裡,總不放心。
  我聽了,心裡生出絲淡淡的感動,便沒再提讓他睡別處去。
  
  這天半夜,我突然被痛醒,腳己不能動,腿肚處抽地厲害,我知道這是抽筋了,孩子長骨頭啦。
  
  我忍不住輕輕呻吟,軟榻上正酣然入睡的相公翻個身,繼續睡去。
  我痛得直蜷成一團,不停的用手搓揉著腳肚,力氣太小,沒什麼效果,揉不開。
  
  自那以後,我的小腿時不時半夜抽筋,有時咬牙忍著不出聲,有時痛得厲害了,想起自己的處境,忍不住悲從中來,低低抽泣。就這樣過了七八日。
  
  這天半夜,我突然感到腿肚上似有陣瘙癢,睜開惺忪睡眼。
  
  淡淡月色下,相公正低垂著頭揉著我的腿肚,背著月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手上動作卻很輕柔。這情景,讓我的鼻子一酸,默不作聲的任他揉了許久。
  
  直至……
  
  他胸前一小縷黑直長髮垂在我的小腿處,隨著他搓揉的動作,不停搖擺,撓得我只感一陣酥麻,好不羞窘。忍不住縮了縮腳,腳踝卻被人捉住。
  
  我只好訕訕出聲道:「相公,可以了。」
  相公似沒聽到。
  我再喚了一遍,他才似猛地被驚醒,收起手來呆站在床沿旁驚詫的望著我,兩人之間頓時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我被他看得老臉發燙,不好意思合上眸子道:「夜深了,相公歇息去吧!剛剛,謝謝相公了!」
  
  「娘子,我……」他似才醒悟到自己的失禮,想要解釋,見我己然合上眸子,只得作罷,轉身返回軟榻上背對著我悻悻睡下。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總能感覺到半夜有人幫我揉腿,也再沒睜開眼去看,我知道是相公,想起那天他被抓時的窘態,我不好意思再拂了他的好意,只任他去。
  
  只是被他攪醒的夜裡,總會覺得週身特別的溫暖通暢,通暢到就連枕上幾不可聞的發油香味兒我都能聞到。
  
  這日裡,天氣晴朗,陽光普照,我想起繡些東西讓小青拿出去換錢,便打算與小青兩人一道上城去採買些合適的絹布或者襯料,反正我也能做衣服,何不做一件試著拿去成衣鋪子賣?
  
  打定主意,兩人拿了籃子齊出院門。
  
  相公正在窗下看書,以往我很少將自己的行蹤告知相公,可能覺得我的去向於他並無多大干係。自那日發現他幫我揉腿後,心裡變得柔軟,忍不住對他道了句:「相公,我與小青去街上買些布料。晚些時候再回來。」
  
  「那我陪你去吧!」他聞言放下書,起身拉門。
  本想拒絕,但想有個男人在身旁能幫忙提些東西,遂點點頭。
  
  小狗子見著了,死活也要一起去,我知道他是因為每天都與婆婆呆在一起,有些煩了,才想與我一道。
  
  人上了年紀難免愛對年輕的小伙子拉雜一些她年輕時候的事,或說些為人處事的道理,或拉拉家常,像小狗子這般小小人兒喜歡的還是我說的那些個故事,婆婆那長串的嘮叨哪能讓他安得住。
  
  佟嫂見了,對著小狗子吩咐幾句要聽東家奶奶的話,不要亂跑等等,這才讓他一道出了院門。
  四人邊說著話兒,邊向大街走去,速度很慢。
  
  差不多一個時辰,才走至街口,我實在走不動了提議休息,大家找著一塊大石挨個坐了下來。
  
  我掏出帕子擦擦臉上的細汗,又見相公臉上有汗,本能的伸手去幫他擦。相公愣住,卻沒動任我將他額上汗水擦淨,一雙黑眸緊緊鎖著我微微拉個弧度的唇。
  
  擦完,我才想起他不是夏秋生,窘然一笑。小狗子嚷著他也要擦,只好又幫他擦過,正要收起帕子。
  
  突得聽到有人試探著叫了聲,「冰娃娃!」
  
  我詫異,這個稱呼,己有好多年沒用過,也就小時候與我青梅竹馬的沈長天用過,自他突然搬家,下落不明後再也沒有人用過。
  
  我轉頭尋聲去看,上次在客棧見過的出色男子,正站在不遠處河邊柳樹下,一身白色織金錦袍隨風拂動。見我轉頭看他,刀雕玉刻的臉上露出幾不可察的淡笑,緩步優雅行來。
  
  我站起身來,身旁相公突地扶住我的手臂道:「娘子,仔細些,可不能摔著肚子裡的孩子!」
  
  我己習慣相公自那日之後三五不時的關心,也沒覺得什麼,倒是那男子行來的腳步一滯,掃了眼身旁的相公,爾後笑容不變的走來。
  
  「你果然是冰娃娃,上次在客棧時我就覺得面善!」他睨一眼我手中的絹帕兒,絹帕一角繡著的白色六角冰花正迎風揚開。
  
  「這位公子,請問你是?」我疑惑,記憶中叫我冰娃娃的沈長天似乎比較的胖比較的開朗熱情,這人跟冰似的不大像啊!不過也只有沈長天才知道我為何繡個白色冰花在絹帕上。
  
  「冰娃娃不認識啦,我是長天啊!」
  「啊,哦!長天啊!」我高興叫道,真的是他!
  
  他一勾唇,道:「難怪你認不出我來,都差不多十多年沒見了吧!」說著像小時候一樣習慣性的去揉我的頭,卻被相公架住手。
  
  「男女有別!」相公的聲音很沉,像是得了風寒,我不解看他一眼,先前還好好的啊,「相公,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大舒服,聲音好像有些不同……」
  
  我才剛說完,相公咳嗽一下,道:「娘子,看來我是染了風寒了,昨兒個你老踢被,我光記得給你蓋被子,自己忘了加件衣服了。」說完緊抿唇角,一副欲咳不咳的樣子,鼓著腮班。
  
  我抬手去試溫度,果然有些燙。直到很久以後,我與他談起此事,才知道他那是憋氣憋的。
  
  我心底有些發急,怎的突然就得了風寒。
  
  沈長天似笑非笑道:「冰娃娃,既然你相公生病了,那我就不叨擾了,改日再敘,家母甚是想念你,回京後,聽說你己出嫁,歎惜了好一陣子,有空你回京城看看她老人家吧,她對你甚是掛念!」
  咳咳…..
  我點點頭,小時候沈伯母待我確實如謫親的閨女,比對長天還好,有空確實應該去看看她的。
  
  「那你是住在和田縣哪裡?」
  「就在雜居村。」
  咳咳……
  沈長天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後平淡無波的喔了一聲,與我們道過別,深望我一眼大步流星的離去。我目送他遠去,輕輕歎口氣,這麼些年來,不僅夏秋生變了,連小時候愛笑的沈長天也變了。
  
  「娘子,走吧!」相公突然不再咳嗽,而是柔聲催促著我前進。
  我掃他一眼,奇怪問道:「相公的風寒怎麼樣了?」
  相公不好意思一笑,道「呃,剛剛搞錯了,可能是有異物不小心飛進喉嚨這才咳嗽。」
  我淡淡一點頭,難怪他這病來得蹊蹺!
  
  晌午過後,幾人從布鋪出來,我幫小狗子買了串糖糊蘆,還有兩個五彩繽闌的面人,捏的是孫悟空和豬八戒。又找著個小小的飯鋪子吃了點飯,才從街上回來,到家時,天色尚早,阿福翻新的泥土表面不知何時被他種下的花草己冒出星點兒綠。
  
  相公每日讀書靠的都是自覺自發,我懷著身子,似總攪得他安不下心來,我心懷愧疚,晚上,與相公合計一下,打算拿些錢讓他去書院讀書,相公早就希翼進書院,也就沒反對。
  
  又與他一道談了談婆婆的病症,打算每過五天讓婆婆去醫館針灸之外,再讓大夫開些明目的外用藥方子熬了給婆婆每日裡洗洗眼睛。
  
  我想婆婆的眼睛之所以總是復發與眼膜上的污物不無關係。如果每日裡都清潔乾淨,可能會好上很多,我最近也看了些相關醫書,再加上以前從母親那得來的一些保養眼睛的手法,每天按摩一下,肯定是能有些好處的。
  
  娓娓說著這些時,相公不吱聲,只靜靜的聽著,末了朝我感激一笑。
  
  這些事情打理下來,手上所剩的銀子剛夠拮拘過活,所以,我打算再找些別的開源方法,賺些銀錢。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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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

  我掐算一下,與相公成親差不多一月有餘,正常情況下應該有了身孕。所以這天傍晚,用晚膳時,我故意對著一盤清蒸皖魚乾嘔,一副有了身孕的兆頭。
  
  果如我所料,婆婆急急快下碗筷,細細詢問我這些天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我一一說了,她老人家露出高興欣慰的神情。
  
  看著她那以為有了金孫而容光煥發的臉龐,我看看一旁淡笑的相公,心底內疚悄然升起。這個孩子不是相公的…..
  鄰桌佟嫂和小青聽說我有身孕了,丟下碗筷過來恭喜,我回以淡淡微笑。
  
  小狗子擠在佟嫂和小青之間,只露出個小臉,瞪著圓溜溜的眼看著我,「東家奶奶,小狗子有個東家小弟弟了嗎?那小弟弟從東家奶奶肚子裡出來後是不是就能陪小狗子玩啦?」
  
  我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笑,婆婆點點他的鼻子,「小傢伙,東家小弟弟生下來還不會走呢,得長大了才能陪小狗子玩兒。」
  
  小狗子露出一絲失望,不過想到馬上就有個弟弟能陪他一塊兒玩,很快又高興起來。
  婆婆的眼睛經過幾天的將養,眼裡的濁物去了不少,聽她說有時候看東西也覺得特清明,相公這幾天也不知怎麼回事,單獨和我相處時,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天,陽光溫煦,有風微拂,溫度己回升上來,佟嫂的白菜曬的半干,也不知她從哪掏出個罈子來,一邊用鹽揉著白菜梗,一邊和一旁做繡活的小青閒聊。
  
  我躺在院子中央的小躺椅裡閉目養神,這些天胸中總是有股鬱悶之情,不知如何發洩,脾氣變得有些爆躁,更多的時候我都是一言不發。
  
  小青輕言細語問佟嫂,「佟嫂,你揉完這些白菜,是不是可以收缸了?」
  佟嫂含笑回道:「是啊,再淹幾天灑上些白芝麻白醋,然後一層鋪一層灑辣椒沫,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吃了,可香啦,脆香鹹辣。下粥可好了!東家這些日子吃不下飯,有了這泡白菜,早飯肯定能多吃些。」
  
  我聞言睜眼,心中好奇,「佟嫂,我怎的沒聽就過白菜可以泡著吃的?你從哪學來的?」
  
  佟嫂對著我笑笑,「東家,這東西也只有小婦人家有,以前還在娘家時,小婦人的娘可喜歡這樣做啦,附近的人家都愛吃,不過娘親不願意告訴別人做法,這附近也就小婦人會做。」
  
  我點點頭,疑惑:「既然這東西那麼好吃,佟嫂有沒有想過做出來賣給酒樓?」
  佟嫂搖頭,「哪能呢?吃都沒得吃,哪有得賣?」
  
  小青附和點頭。小狗子坐一旁地上劃叉叉,最近相公高興時會教他幾個字,小狗子很好學,三五不時找根樹枝在地上劃來劃去,我說給他份筆墨紙硯,相公不同意,認為小孩子初學時還是在地上劃著好。
  
  相公說的有理,我也就不勉強他。
  時至三月三,打薺菜煮雞蛋的時節。佟嫂揉完白菜,拎著個小籃正要出去,我喚住她,「佟嫂,你拎著籃子去做什麼啊?」記得早上她才出去買過菜,好似最近沒什麼事啊?
  
  佟嫂轉身,「東家,明天就三月三了,小婦人去打些薺菜煮雞蛋給您吃啊,聽說這時的雞蛋吃了好!」
  
  我站起身,想起好久沒出去過,身子骨漸漸有些疏懶,醫經上說有了身子最好能時不時走動一下,現在也就四個月大,以後肚子大了越發沉了哪還能四處走動,再者心情煩悶,出去走走也好,於是道:「佟嫂子,我也與你一道去吧。」
  
  佟嫂嚇了一跳,「東家,這可使不得,您這有身子的身體怎麼可以去野外呢,這萬一要出了什麼事…..」
  
  這時相公出來,高聲埋怨,「娘子,你有了身子還想著亂跑,不行,呆家裡養胎。」
  「可….」我怎麼覺得今兒個相公好似不一樣,以往他說話可都是溫聲溫氣的。
  
  「哎,江兒啊,媳婦兒想去哪你就陪著她去唄,娘懷你那陣子也常常四處走動,後來生你也不過用了兩個時辰,可比別人快多了!」
  婆婆被小青扶著出來,為我說情。
  
  相公遲疑一下,終是點頭,小狗子放下手中樹枝,蹦躂出來,「東家奶奶,小狗子也要去!!小狗子要去給東家奶奶打薺菜煮雞蛋給東家弟弟吃!」
  
  這些天,小狗子總對東家弟弟念念不忘,去哪都念著他的東家弟弟。這麼個小蘿蔔頭似的孩子,本該出去玩鬧的,偏他總窩在院中,有時也會艷羨望著牆外,不過也只望望而己,很少出去玩兒。
  
  我心上憐惜他小小年紀孤獨寂寞,人也變得老氣橫秋,好不容易能出去遊玩,自是不會拉下他。
  
  小青被我留下來照顧婆婆,阿福正砌牆見我出去,看我一眼繼續砌他的牆。三人目送之下,好不容易才出了院子,最主要是婆婆雖答應讓我出去,卻不大放心,拉著相公左右祥細交代一番這才放人。
  
  四人出了院子往野外走去,路過一巷子口時,原本蹲堆在一塊兒玩石子的幾個小孩子見小狗子來了,一個年紀最大的小孩子立馬站起來,對小狗子興沖沖喊道:「喔喔喔,沒爹的小狗子來囉,有娘生,沒爹養!」
  
  那孩子說完,其餘的小孩跟著站起來邊叫邊跳。
  原本興高采烈蹦跳著走路的小狗子紅了眼眶,衝上去便回罵:「你才有娘生,沒爹養!你爹娘有娘生,沒爹養!你姥姥姥爺也是有娘生,沒爹養!你們全家都是!」
  
  「你們全家才是,你們全家都是掃帚星!」最大的那個見沒佔到銀份,紅著眼毫不示弱道。
  
  孩子們都懂些什麼,還不是從大人嘴裡聽來的閒言碎語。我與相公對視一眼,原來這就是小狗子出院後的遭遇,那些小夥伴這麼歧視他,以前肯定沒少欺負人,遂擔憂向佟嫂看去。
  
  佟嫂一臉木木呆呆,含兩泡熱淚望著小狗子挺直倔強的小小身板無語默然。我輕輕拍她幾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喚小狗子道,「小狗子,快過來!」
  
  小狗子見我喚他,眼中蓄了己久的淚珠終於滾落小小的臉龐,委屈而又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東家奶奶!」
  
  我撫摸他的頭,讓他去佟嫂那兒。小狗子見自家娘親神情不太對,怯怯地移了過去。
  佟嫂己偷偷擦乾眼角淚水,哽笑著對小狗子道,「來,到娘這兒來!」
  小狗子委屈地撲進佟嫂懷裡,「娘,等小狗子長大了一定不讓別人欺負娘親!」
  
  佟嫂撫撫他的腦袋,嗯了句之後,摟緊他,默不作聲,這個時候她一定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吧!心中酸楚洶湧難擋,是她忽略了自家孩兒,為了讓小狗子能有口吃的,經常黑天白夜的幹活,小狗子在外面被人如此欺負,她也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表。
  
  四人之間頓時一片沉寂。
  我見氣氛沉重,忙出來幫小狗子抹抹眼角淚水,安慰佟嫂子,「佟嫂子別難過了,以後有了我和相公在定不會讓小狗子再這樣讓別人欺負的。」
  
  相公點頭附和,他算是比較通明的人,佟嫂那些事情並不是沒有聽過,心中不以為然,佟嫂身上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只是個巧合罷啦!比之於她,他的命也好不了多少。
  
  佟嫂感激看我一眼,憨實忠厚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小狗子乖順的牽著自家娘親的手,三人走了差不多三里路來到郊外。
  
  正是初春之時,田野四處綠意勃發,清爽空氣讓我綻開笑臉。
  
  相公扶著我,又看呆了。我瞪他一眼,這書獃子的目光越來越直白不避諱,有時我都被他看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我都快成孩子娘了,也不知在他心裡還有什麼可看的。
  
  佟嫂讓我與相公在田埂上溜躂,她與小狗子在田地裡打薺菜,我見著新鮮,也想下去,手被相公用力拽住,我驚訝向他望去,卻只見他面色淡淡,似乎並沒用多大力氣。他歪頭吩咐佟嫂小狗子快去快回後,轉頭提議我四處去看看美景。
  
  想了一下,點頭同意。
  
  兩人慢慢走到個僻靜處,溫暖陽光打在身上,舒坦愜意,心中一直壓著的抑鬱一點點慢慢散去。從這個角落能看見佟嫂提著籃子勾著腰不時採點綠色野菜放進籃中,小狗子有了個大大的地兒,撒丫子瘋跑,從田埂這頭跑向那頭,不時朝我揮揮小手。
  
  不遠處,有三三兩兩扶犁佃戶正在耕地。好一副春光明媚圖,我想起相公會作畫,有些可惜他今天沒帶畫架出來,笑著對相公道,「相公,你真應該帶上畫架出來,作一副佟嫂母子勞作圖留給長大後的小狗子,讓他看看他小時候是個什麼樣子。」
  
  相公瞧我一眼,淡笑,「娘子,那個時候你不是說我的畫作的不好,筆墨濃淡不宜?」
  這人,敢情還是個記仇的,事情過去那麼久,他還記得。
  
  我微微一笑,「那個時候只覺相公好生奇怪,別攤上的畫賣的那麼好,怎的相公的畫卻半天沒人來買,過去一看,然後胡亂指指,想看看相公是個什麼樣的人罷啦!」
  
  相公黑黑的眸子睨我一眼,微微笑道,「別人畫的是些仕女人物圖,我畫的是山水畫,自然不如別人吃香。」
  
  我掃他一眼,敢情他是知道的,「那相公怎麼不改畫仕女人物圖?」
  相公凝著我笑,卻不作聲,眼中別有深意。
  
  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我老臉一紅,只好低頭佯裝去採花。相公有時所作所為總會讓我產生錯覺,以為自己這親成得其實是真的,兩人也具有老夫老妻之間的默契。
  
  定了定心神,抬頭去看佟嫂採得如何了,這才一會功夫,她差不多採了半籃子,我估摸著夠了,與相公道了聲該回家了。
  
  相公點點頭,扶著我的手臂,兩人沿路返回。
  

作者有話要說:盡量隔日更
己完結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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