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鏡《迷漾花蝴蝶》【難追的遊戲之二】

唐鏡《迷漾花蝴蝶》【難追的遊戲之二】

「菲玫瑰」不只是玫瑰,也是紀念一段消逝的愛情──
說出這句話,為了失去愛情而心碎的他
與聽見這句話,為了割捨愛情而受苦的她
究竟是誰承受著比較深的折磨?
當初她不告而別,只留給他滿腔的苦澀與疑問
事隔多年,她成了在演藝圈中翩翩飛舞的花蝴蝶
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大方收受追求者的餽贈
甚至在重逢時對他擺出一副勢利虛榮的拜金女嘴臉
但他不明白,若她真的標榜「一切皆有價」
也已經知道今時今日,他的身分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為什麼還要找盡理由拒絕他心甘情願奉上的一切?
不管是金錢、承諾或婚約,這女人一概對他打回票
表明了她願意收的、能夠給的,就只有無條件的男歡女愛!
該死!他都把自尊丟到地上踩了,只差沒跪下來哀求
這個可恨又可愛的傻女人為什麼還要被過去的陰影綁住?
所謂命運給有情人的第二次機會
難道就只是為了讓他們重演那段遺憾的往事……


【出版日期】 2009年07月31日
許卿長安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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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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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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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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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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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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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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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次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正在哭,蜷縮在通向司令台階梯下的樓梯間裡。

  當時是下課時間,他原本和同學在操場上踢足球,為了追回一顆失控飛得老高的球,跑啊跑的,當他彎腰拾起球的剎那,眼睛一抬就看到蹲在狹小樓梯間裡的女孩,她雙手圈住膝蓋,漂亮的臉蛋擱在膝蓋上,眼睛淚淚流出兩條小河似的淚水。

  他從來沒看過有人那樣哭,只有淚水在流動,兩片嘴唇卻抿成一條驕傲的直線,沒有發出半點哭聲。

  「妳……」他望著她,充滿善意地把球遞過去。「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踢球?」

  帶淚的眼神陡然像把飛刀似地射出去。「走開啦,小鬼!」

  「嘿!」沒被她尖銳的眼神嚇跑,他抱著球彎下腰,往那個小洞似的樓梯間跨進幾步。「我不是小鬼,我是夏心聖的同班同學,五年一班的岩浪崢。」頓了一下又道:「而妳是夏心聖的表姊,六年三班的盧索菲,對不對?」

  「小鬼就是小鬼!」女孩伸手抹抹眼睛。「我沒空理小鬼啦!」她吸口氣,板起淚痕斑斑卻依然美得驚人的小臉,繼續用飛刀眼掃射他。

  「我說了我不是小鬼。」言浪崢咧開嘴。「妳信不信,我比妳高耶!」

  「我知道你的腿很長,還知道你很帥、很會讀書,每年都當班長。村子裡的大人都說:岩浪崢這個孩子,以後一定會很有出息;女孩們提起岩浪崢三個字,沒有一個不是臉紅心跳、胸中小鹿亂撞;男孩們更是對你崇拜得五體投地,不管什麼時候,你身邊永遠圍繞著一群朋友!」她咬牙切齒地說完,露出一個美麗卻充滿嘲諷意味的笑容。「這樣你滿意了嗎?」

  「差不多啦!」他摸摸鼻子,神氣活現地說,「沒想到妳對我還挺了解的。」

  了解?真好笑,嘉義縣扁擔村就這麼丁點大,扁擔小學每一個年級也不過三個班而已,更別提她還有個跟岩浪崢同年、迷他迷到不行的傻瓜表妹夏心聖。

  都是一群小鬼,不管是夏心聖還是岩浪崢,她才沒空理這些小鬼!

  「這裡是我先來的,請你出去。」盧索菲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如果妳肯告訴我為什麼的話。」

  「什麼為什麼?」

  「妳為什麼躲在這裡哭?」

  「因為我是個笨蛋,這個理由行不行?」

  「誰說妳笨了?」

  「你少裝了!」她大聲地說,「大家都知道,功課很好的夏心聖有個笨到不行的表姊!」

  「妳哪裡笨了?」

  「同一道數學題,我算了十次,每次都有不一樣的答案;什麼社會、自然啊,不管我怎麼背,永遠熬不到考試就忘個精光……」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他知道她為什麼哭了,因為今天是發考卷的日子。

  「喔什麼喔?」盧索菲凶巴巴地反問,「你有幾科一百分?」

  「那個不重要啦……」

  他的推託換來她更加橫眉豎目地追問:「幾科?!」

  「全部都是。」低下頭,岩浪崢羞愧得像是犯了滿分罪的罪人。

  她就知道!岩浪崢跟她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一個是全部滿分,一個是除了一科之外,其他統統不及格。

  盧索菲忿忿不平地問道:「你有沒有被老師打過?」

  「我媽打的算不算?」

  岩浪崢的媽媽是扁擔小學裡出了名的嚴師,雖然岩浪崢在學校沒有上過媽媽的課,不過男孩子嘛,難免調皮搗蛋,在家裡老媽可是經常祭出家法伺候他。

  「當然不算!」盧索菲狠狠地白他一眼。

  「那應該沒有吧。」除了老媽外,從小到大,他確實沒被別的老師打過。

  她就知道!沒有任何老師會捨得打他一下。真不公平,同樣是扁擔村裡的小孩,他們的際遇卻差這麼多!

  「妳被老師打了?」岩浪崢看著那張忿懣的小臉,關切地問。

  「才沒有!」她斷然否認。

  「那就好。」他抓抓頭,覺得盧索菲很奇怪,既然沒挨打,幹嘛躲在這裡哭?

  「一點也不好!」她立刻反駁,咬著嘴唇半晌才又開口,「我情願老師打我。」

  「為什麼?」

  「打我代表老師沒有放棄我。」

  「妳想太多了,沒有老師會放棄學生。」岩浪崢安慰她。

  「沒有老師會放棄『成績好』的學生。」她哀怨地搖搖頭,「可是我的成績糟糕透了,老師說像我這種女孩,不會念書也沒關係,只要靠著漂亮的皮囊,隨便都能找到人嫁了。」

  竟然有這麼過分的老師!岩浪崢愣住。

  沒想到更過分的還在後頭。

  「老師還說,反正我天生就像個美麗的搪瓷娃娃,放在家裡用來當擺飾品就好了,所以……不管我的成績有多差,老師都懶得打我一下。」

  難怪盧索菲會這麼難過。

  「可是像我老姊……」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女孩的男生抓抓頭。「如果有人說她漂亮得像搪瓷娃娃,她一定會高興得睡不著覺,所以妳根本不需要為了老師的話而流眼淚,那是天大的讚美。」

  「我才不希罕當什麼搪瓷娃娃!」她不領情地說。

  「那妳想當什麼?」岩浪崢沒轍了。

  「靈魂伴侶。」

  「那是什麼?」岩浪崢歪著頭,大惑不解,好像她說了什麼外星話。

  其實盧索菲也不太清楚那是什麼。她每天晚上都跟媽媽一起看八點檔,裡面的女主角都想當男主角的靈魂伴侶,既然電視那樣演,她理所當然會那樣想。只是岩浪崢顯然沒有時間看八點檔,當她隨著電視劇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時,他應該捧著書在讀吧……

  書呆子!

  雖然看電視沒什麼了不起,知道那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也不代表她就行到哪裡去,真行的話她也不至於躲在這裡哭,不過……

  「想不到你這種優等生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盧索菲忍不住朝他扮個鬼臉。

  「我又不是諸葛亮。」岩浪崢一點也不跟她計較。「但我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會念書又不會死,何況妳本來就很漂亮,這一點夏心聖才應該羨慕妳。」

  「夏心聖是我表妹,我不准你說她的壞話。」

  「我沒有說她壞話,我只是說實話,妳知道大家是怎麼形容妳們表姊妹的?」

  「我不知道啦!」盧索菲凶巴巴地又瞪他一眼,而他彷彿樂得被瞪一般,搖頭晃腦地繼續說下去。

  「大家都在說,」岩浪崢裝模作樣地學著大人的口吻。「盧索菲這小女孩啊,雖然才小學六年級,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堪稱扁擔村最甜蜜的冰淇淋女孩,任誰看了都想舔她一口;至於夏心聖,她胖得連眼睛都被肥滋滋的眼皮贅肉蓋住,就像個低頭看不見腳趾的米其林輪胎。」

  「簡直胡說八道!」漂亮的鵝蛋臉漲得紅通通。

  「我才沒有胡說,大家都說冰淇淋女孩跟米其林輪胎站在一起,誰都不敢相信妳們是流著相同成分血液的表姊妹。」

  「你這個胡說八道的臭小鬼,敢再亂講話我就撕爛你的嘴!」

  「那又不是我說的,只是我聽來的……」

  「聽來的也不行!」盧索菲蹲踞的身子猛地站起來,啪一聲,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朝他甩過去。

  結果,從小就是優等生的岩浪崢,從來沒挨過老師打的滿分王,備受寵愛的天之驕子,竟然只是捂著臉,也沒喊痛,黑黝黝的桃花眼就那麼靜靜地瞅著她,看得她一陣心虛。

  「怎樣?有種就打回來啊!」她情願被揍,也別想她開口道歉。她是笨一點、成績差一點,但是自尊心特強,否則也不會挨了老師罵,表面上裝得毫不在意,下課鐘聲一響,卻一個人躲到這裡來,偷偷流眼淚。

  「哈!」他突然大笑一聲。「原來他們說的沒有錯。」

  「什麼沒有錯?」盧索菲瞪著他臉上的五指印。

  「冰淇淋女孩連甩人巴掌時都是甜的。」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聽說六年級有一半男生都挨過妳的巴掌?」

  「才沒有一半!」盧索菲凶巴巴地反駁他。

  「至少有三分之一?」

  「是那些男生活該挨打。」

  這話一出,等於承認六年級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男生想追她卻被打跑了。

  「他們只是喜歡妳而已。」岩浪崢忍不住替同樣挨過巴掌的男性同胞說話。

  「我不喜歡他們啦!」盧索菲被男生纏怕了。

  儘管成績差到不行,被老師如此奚落,依舊有一堆男生追在她背後跑。她就是這樣的美女,一個有資格大放厥詞:「我這麼受歡迎,男生繞著我趕也趕不走,好麻煩喔!」的那種女生。就連很會讀書的夏心聖也不只一次說過:如果可以,她好想變成索菲表姊喔!

  老實說,盧索菲也知道自己很漂亮,卻又不甘心只是漂亮而已,總覺得那樣很膚淺。她也想跟表妹夏心聖一樣聰明愛讀書,考試成績呱呱叫,可是唯一能讓她定下心來看的,就只有美容書。關於怎麼變美、變窈窕的內容,她怎麼讀都不會累,而且過目不忘,可是一把美容書換成課本,超過三秒鐘後她就只想夢周公……

  她天生就是這種膚淺的女孩。這才是她屢屢感到悲哀與哭泣的真正原因,而不單是因為老師的冷嘲熱諷。

  像岩浪崢這種跟她「不同邊」的男生,不會了解她的痛苦,她跟這種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啦!

  「你到底走不走?」苦水吐完了,眼淚也早就不流了,盧索菲又開始凶他。

  「真奇怪,這個樓梯間又不是妳家,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裡?」

  既然他不走,她走就是了。反正岩浪崢人高馬大,待在這個小洞裡只能彎腰屈膝,一點也不舒服,等他累了,想直起身子的時候,自然會離開,到時候這裡就又屬於她了。

  可是盧索菲錯了。

  幾天後的下課時分,當她為了某個說不出的理由,又跑到那個小洞去的時候,卻發現岩浪崢還是彎腰駝背地佔據著那個地方!

  後來……再後來……不管她去過幾次,都是同樣的情況。

  只是他沒有再像第一次碰面時那樣胡說八道,安靜地縮在那裡,一臉在思考什麼的樣子,她也沒多問什麼,就當他是在背書。

  然後漸漸地,她竟然習慣了那個地方有他在,彷彿他本來就是那個地方的一部分,而她總是背對著他坐在另一邊,為自己不如人意的膚淺人生掉眼淚。

  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驪歌響起。

  從小學跨到國中,出落得更加標緻的盧索菲,在校園裡發現了好幾個和小學司令台樓梯間類似的秘密洞穴,但是沒有一個她待得下去,一直到……

  岩浪崢也升上國中。

  沒有誰跟誰約好,他們在校園中見了面,甚至不點頭、不打招呼,就像兩個陌生人似的,然而一個禮拜中,總會有那麼一兩次,他們不約而同地在某個秘密洞穴中碰頭。

  這心照不宣的會面一直持續到兩人相繼踏出國中校園,接著又在扁擔村高中另一個類似的秘密地點持續下去……

  然後有一天,盧索菲的小表妹,也就是那個長得像米其林輪胎的夏心聖,興奮地拉著她的手,活像中了大樂透似的喊著:

  「索菲表姊,今天老師分座位的時候,把我分到岩浪崢的隔壁耶!」從小就迷戀岩浪崢的夏心聖眉飛色舞地說,「岩浪崢真的好帥喔,濃濃的眉毛充滿了英氣,長長的眼睛,眼尾稍稍往上揚,聽說那種眼睛就叫桃花眼耶,索菲表姊,妳知不知道那種眼睛……」

  她當然知道!

  岩浪崢確實長了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不但把夏心聖迷得團團轉,村裡其他女孩——不管比他老的還是比他小的也幾乎沒有人不把他當成偶像。

  不過其他女孩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心聖知道她從小學六年級開始,就老是偷偷摸摸的和岩浪崢在某個秘密地點見面直到高中,一定會很傷心。雖然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頂多只是背對背坐在那裡而已。

  真不知道她是著了什麼魔,多年來竟然養成這麼一個荒謬的習慣。

  幸好習慣是可以改的,那並沒有多難,只要忍著別往那裡去就行了——不再去那個存在著某種靈犀的秘密地點。

  岩浪崢當然沒有因此而跑來跟她抗議什麼,他們本來就只是不點頭、不說話,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的兩個人。

  失去了秘密地點的聯繫後,他和她,真的就漸漸變成了陌生人。

  只是,偶而在經過彼此的時候,佯裝雲淡風輕的兩個人,卻會不約而同地悄然回眸,等到交錯的眼神在空中一愣,他才突然猛力甩頭轉回去,好像在生什麼氣似的捏緊了鐵馬龍頭,而她也會忽然想起有一場電影要趕似的,快馬加鞭地搶先掉頭離開。

  是的,她總是必須先離開的那一個,不為什麼,就因為她大了一歲,所以必須早他一年離開小學、離開國中,這次也同樣早一年從扁擔村高中畢業。

  盧索菲很有自知之明地想,像她這種書念得很差的女孩,畢業等於是一種解脫,因為不想再跟課本互相為難,她毫不考慮地放棄繼續升學。比起讀大學,進入扁擔村裡唯一的美容院工作,對於愛漂亮也只有漂亮這個優點的她來說,似乎是更適合的一條路。

  盧索菲原本以為,那是一條再也不會碰到岩浪崢的路,畢竟岩浪崢就和她愛讀書的表妹夏心聖一樣,都是會朝大學之路邁進的那種聰明人。

  所以,當她在美容院工作半年後的某一天,突然在信箱裡收到一封岩浪崢寄來的情書,她心裡的震撼實在不可言喻!

  一定是弄錯了,岩浪崢一定是搞錯了什麼……可是,那樣聰明優秀的男孩,錯一次還說得過去,一錯再錯就不可能了!

  繼第一封信之後,隔天又來了第二封,然後是第三封、第四封……情書就像預訂的牛奶,天天都會送到美容院的信箱裡!

  在岩浪崢之前,收情書對她來說就像家常便飯,內容永遠都是千篇一律的讚美,讚美她的頭髮像瀑布、眼睛像星星,說她不只是扁擔村更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孩……她看了兩眼,就想把那些千篇一律丟到垃圾桶裡去。

  可是岩浪崢不一樣,他寫的或許只是扁擔村裡一條特別有味道的小路,一個能看到大量流星雨的隱密小山丘,或是村子裡一棵活了好幾百年彷彿永遠不會倒的老樹,他說這個村子雖然很美,卻缺少了一些新生的力量,所以數十年如一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說好聽是與世無爭,其實根本就是故步自封,完全沒有進步。總有一天,他會想辦法讓這個地方飛黃騰達,讓村民有更好的生活品質……

  在字裡行間透露出改造農村的鴻鵠大志,更顯得他跟別的男孩不一樣,他關心的不只是分數,更是扁擔村的未來。

  這些不一樣的信,並沒有淪落到被丟進垃圾桶的命運,反而一封一封被妥貼地收進一個很漂亮的喜餅盒子,被珍藏在抽屜裡。

  收到第三十二封信的隔天早晨,盧索菲刻意起了個大早,在距離開門營業還有好幾個小時之前的六點多就抵達了美容院,恰巧看到穿著高中制服的岩浪崢一雙長腿跨在鐵馬上,拉長手臂,親自把情書投遞到信箱裡。

  投完信之後,那個握緊鐵馬龍頭,準備趕赴學校參加早自習的高三男孩,突然感應到什麼似的,一個回頭,目光迎向站在對街一棵大樹下的盧索菲。

  很多男孩追過她,但她從來不曾這樣被觸動過!

  美容院跟扁擔村高中根本是反方向,繞到這裡來再騎到學校,至少得多花一個小時,岩浪崢卻每天風雨無阻,一封一封,親手把情書投遞到她工作的美容院信箱。

  「你為什麼要這樣?」咬咬嘴唇,她走過去,虛張聲勢地大聲質問。

  「沒什麼。」岩浪崢握著單車龍頭,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我只是希望妳每天到美容院上班時的第一件事,就是拆開我的信。」

  「誰准你寫信給我了?」盧索菲擺出一貫對付其他男孩的任性驕縱。

  「沒有人!」他大聲回答,「我想寫就寫了!」頓了一下又補充,「現在不寫,等我考上大學,要離開這裡到台北去讀書的時候,一定會後悔。」

  「既然你這麼想考上台北的大學,就應該把時間和精力用在大學考試上,不該每天花時間寫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裝出一副老大姊教訓小老弟的模樣。

  「這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只是把日記寫在信紙上,跟妳一起分享而已。」

  分享!這個字眼奇異地觸動了盧索菲,他不只當她是個漂亮的擺設品,和帶出去可以替男人掙面子的花瓶,他跟她分享。從來不曾被這樣對待的她,心裡湧起一股奇異的騷動。

  「那個……」向來覺得男生既纏人又討厭、像蒼蠅一樣趕也趕不走的盧索菲,第一次在異性面前結巴了,「你在信裡寫過的那個小山丘……」

  「那個小山丘真的可以看到流星雨喔!」他拍胸脯保證自己寫的不假。

  「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十九年來,還不知道扁擔村有那樣一個地方。」盧索菲好像一瞬間被馴服的野生動物,一反驕縱跋扈,聲音裡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找個不用晚自習的夜晚,我載妳去看看那個地方,好不好?」

  盧索菲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快速地經過男孩身邊,拉開美容院大門,在走進去的瞬間,突然又臉紅紅地轉過頭來,掙扎著輕輕丟下一聲,「我等你。」然後,低頭像個小媳婦似的快步走了進去。

  我等你。

  那三個字扭轉了一切。

  下課之後,不需要晚自習的夜晚,岩浪崢飛也似的騎到美容院去接盧索菲下班,一場瞞過扁擔村所有村民的瘋狂姊弟戀,就此揭開序幕……

  老是喊他小鬼的盧索菲不再那樣喊他了。

  愛情讓她變成一個愛撒嬌的小女孩,她會膩著他,在他耳邊傾訴著今天幫客人做了哪些美容療程。她不但自己愛美,更喜歡幫助別人也變得更美,每次看到客人風塵僕僕地走進來,經過自己的巧手打造後,美美的走出去,她那顆單純的心,就會湧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漸漸地,那種成就感演變成一種奇妙的使命感,不管是走在路上,或是坐在車裡,只要看到任何女人慘白著一張無精打采的臉,盧索菲總會忍不住雞婆的上前去,不管對方最初是如何誓死抵抗,最後她總是有辦法讓對方乖乖就範,任由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化妝盒,接著巧手一揮,不管多麼蒼白無神的女人,最後都會笑著謝著踩著輕盈自信的步伐離去。

  那些人,有些會因此而變成美容院裡的老顧客,更多是從此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但她不管,只要能幫一個女人變漂亮,她就會繼續雞婆下去。

  「雖然,很多人都說美麗很膚淺,又不能當飯吃……」她露出不太有自信的微笑,對岩浪崢解釋自己的雞婆行為,「可是,讓人變美是我的興趣,也是我唯一擅長的事情。」

  「那很了不起。」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會讀書比較了不起啦。」盧索菲低下頭。在這個聰明的男孩面前,她除了濃濃的喜歡之外,總還有幾分敬畏和些許自卑,因為除去了美麗的外表之後,她根本一無所有。

  「很多人是為了升學而讀書,妳卻是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活。」

  「愛美也能算是一種信念?」她不解地偏著頭,天真地望著他。

  「很高尚的信念。」岩浪崢又憐又愛地摸摸她的頭。「我認識很多女生,一個比一個心機重,就怕別人比她們更漂亮,可是妳不一樣,妳愛漂亮,也希望天下的女生都漂亮,這就是妳很了不起的地方。」

  盧索菲被他的話感動了,很感動,卻又故意跟他鬧著,「你不覺得我的妝太濃了一點嗎?」

  「妝?」他也故意裝傻,「妳有化妝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你在睜眼說瞎話!」

  打從進美容院工作開始,為了訓練自己的化妝技巧,盧索菲每天出門上班前,都會在鏡子前面一絲不苟地為自己化個完美無瑕的妝容,久而久之,也養成了不化妝就不敢出門的習慣,所以岩浪崢一直是對著她的大濃妝談情說愛。

  「莎士比亞說過,愛情本來就是瞎的。」好看的桃花眼深情款款地瞅著她。

  「意思是……」她故意白他一眼,「你是因為瞎了眼才會看上我?」

  「意思是……」大手捏捏難纏嬌娃的小鼻子。「不管妳臉上有幾種顏色,我都能看見最初最單純的那個妳,那個連骨子裡都麗質天生的女孩。」

  「即使我很笨?」

  「妳收服了扁擔村最聰明的男孩,誰敢說妳笨?」

  喔,是的!在聆聽他、凝望他的過程中,盧索菲曾經被老師們否定過、流失過的信心,一點一滴的找回來了。

  在他眼中,她覺得自己不比功課名列前茅的學生差勁,也不再覺得自己是不會溝通的裝飾品,或者是胸大無腦的女人,而是一個被他捧在手心呵護的寶物。

  「你很會說話嘛!」盧索菲擠眉弄眼地用手肘拐拐他。

  「我接吻更厲害。」他一本正經地回話。

  「多厲害?」明媚大眼充滿暗示地眨了眨。

  「口說無憑,不如……」岩浪崢猛然低下頭,結結實實地吻住她那老是在問問題的小嘴。

  絕大多數時刻,那張小嘴的主人會像藤蔓似的捲著他、纏著他,用一個女人所能展現的全部熱情回應他;而他,一個十八歲的男孩,要費盡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血氣方剛的衝動。

  天曉得每一次的懸崖勒馬幾乎都要了他的命,但他情願殺了自己,也得咬牙忍耐下去。他能等,等有一天他功成名就,等有一天他抱著身披白紗的盧索菲跨過新房的門檻,到那時候,他會徹底把她變成他的……

  可是,也許是他太過一相情願了。

  有時候,那個熱情的女孩卻又反常的沉靜,顯得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一整個晚上都難得開口。只要村子裡有誰經過,多看了他們一眼,盧索菲就會趕緊拉開距離,假裝跟他完全不熟,好幾次他提到想把戀情公開化,不要再偷偷摸摸的時候,盧索菲不但抵死不從,甚至威脅他要是戀情曝光的話,他們就算完了。

  「為什麼?」他不了解地問,「妳覺得跟我在一起很丟臉?妳要我永遠只能當妳的地下情人?」

  「不是!」她搖搖頭,眼裡有他看不懂的無奈。

  「那是為什麼?」岩浪崢執拗地追問,「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在交往?」

  「因為……」盧索菲舔舔嘴唇,「我告訴過你,我媽媽管我很嚴的。」

  這句話堵死了他。

  他是記得,記得她說如果有男孩子找上門,她的母親雖然不會當著人家的面說什麼,但是男生一走,她就得徹夜跪在祖宗牌位前懺悔。

  為了心疼她被罰跪,岩浪崢不得不忍氣吞聲,繼續當個地下情人,不過他的忍耐是有期限的,他給盧索菲的期限就是大學考試結束。

  「考完大學,我聽說扁擔村高中今年會舉行一場難得的畢業舞會,到時候,我要帶著妳風光起舞,還要在舞會上公開我們早就已經在一起的消息。」

  「不!」盧索菲像是被炸彈炸到了。「不要!」

  「要!」這回岩浪崢堅持不肯讓步。

  「不。」她的聲音虛弱了一點。

  「要!」岩浪崢執起她柔嫩細緻的小手。「等我考上台北的大學,妳就可以名正言順,以女朋友的身分跟我一起到台北闖蕩。」

  「不……」盧索菲虛弱地搖頭。「我知道你想到台北闖闖看,想學會更多知識後回來改造扁擔村,但是你不需要帶著我,台北的女孩時髦又漂亮……」

  「但她們不是盧索菲!」

  大手充滿佔有慾地緊緊握住她的手,握得她感到心臟痛痛的。

  她何德何能,一個書念得一團糟、連大學都沒考過的女孩,竟然能得到這個優秀男孩全部的關注。

  「考試結束後,妳會當我畢業舞會的舞伴吧?」他不死心地追問。

  咬著下唇,盧索菲沒有回答。

  「沒有拒絕就是答應了!」岩浪崢低下頭,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的唇,她嚶嚀一聲,抬手摟住他的頸項,用前所未有的激情回應他,帶著某種絕望的熱情,索求更多、更深的吻。

  他沒有察覺她反常的熱情,還樂觀地以為那就代表肯定的答案。

  然而那天過後,盧索菲卻動不動就嚷著分手,不管他怎麼追問也問不出理由,岩浪崢知道她心裡藏了一些事,卻沒辦法逼她說出那些事情到底是什麼。

  緊接著,是大學考試進入倒數三十天的衝刺期。

  以讓他安心念書為由,盧索菲愈是避不見面,好幾次他甚至不惜蹺掉晚自習,瘋了似的騎著鐵馬衝到美容院,但她不是已經下班了就是早退,不然就是根本請了假沒有去上班!

  愛情會讓人安心,愛情也會讓人瘋狂。見不到她,岩浪崢瘋了似的,根本沒辦法專心念下去!

  原本名列前茅的優等生,最後卻在推甄和入學考試雙雙慘遭滑鐵盧,別說親戚朋友和學校的師長全都跌碎了眼鏡,岩浪崢自己也覺得無顏見江東父老,尤其沒有臉面對也是老師的母親。

  原本意氣風發的男孩變得意志消沉,誰的安慰都聽不進去,誰的面也不想見,唯一想看見、想聽見的,就只有一個盧索菲……

  好幾個夜晚,他瘋了似的徘徊在盧家大門外,卻怎麼也沒有勇氣上前按門鈴,就怕等他前腳一走,就害得盧索菲被管教嚴謹的母親罰跪到天亮。

  日子在大學落榜和愛情失落中煎熬地度過,然後是扁擔村高中期盼的畢業舞會來了。

  那也是他跟盧索菲約定好的日子。

  儘管對自己失望,岩浪崢還是打起精神,厚著臉皮參加了畢業舞會。不管怎樣,他相信盧索菲不可能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他認定了她是最美麗的舞伴,也認定了她是未來的牽手,只要能握住那雙小手,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度過低潮……

  然而,那雙能給他支持的小手,始終沒有出現。

  基於某種報復心理,岩浪崢把目標轉向盧索菲那個胖嘟嘟的小表妹夏心聖,他故意邀她跳舞,一邊跳還一邊說了不少盧索菲的壞話,他故意叫她老女人,還說她脾氣不好,明知道夏心聖一定會一五一十地轉述給盧索菲聽。

  那又怎樣?聽到就聽到,他被傷得體無完膚,沒理由讓盧索菲好過!

  把一肚子委屈和怨氣都發作在無辜的夏心聖身上後,接著岩浪崢還鬼迷心竅地故意給她家裡的電話號碼,純樸的扁擔村不流行手機這種事,家用電話依舊是最主要的聯絡工具。可是等夏心聖真的打來了,他又故意不接聽,更可惡的是,幾天之後,他碰巧在街上遇到胖嘟嘟卻好脾氣的夏心聖,原本想鼓起勇氣對她說聲抱歉,然而抱歉還卡在喉嚨裡,他身邊幾個好哥兒們就先發難了!

  他們一言一語地奚落夏心聖,說她看起來又胖又熱,說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吃東西,還說什麼平常人打一次電話說不在家就應該知道怎麼回事了,她卻不死心地一打再打……

  等岩浪崢想起應該叫他們住嘴的時候,夏心聖已經拖著受傷的步伐離去了,望著那道無辜的背影,他真是恨透了自己!

  他跟夏心聖當同學這麼多年,知道她只是體型壯碩了一點,個性卻內向、溫柔又善良。但他戲弄她在先,又冷眼旁觀哥兒們奚落她……他真不是男人,把無辜的夏心聖當成出氣筒,簡直幼稚到了極點!

  但他實在太痛了,像一隻身負重傷的野獸,盧索菲讓他痛不欲生,他就讓她親愛的表妹也嚐嚐那種被耍弄的滋味。

  可是,報復只能帶來短暫的快感,並沒有辦法讓人真正快樂。

  真正能讓他快樂起來的只有盧索菲,他想念她,想念那張美得單純的臉,想念那顆美得單純的心,想念關於她的一切。

  然而,在他對夏心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之後,岩浪崢又矛盾得沒臉去美容院找盧索菲。

  只是內心深處,他仍隱約抱著一絲希望——也許,也許盧索菲會主動跑來找他理論,質問他為什麼要對夏心聖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可是他左等右等,盧索菲始終沒有來,她不但有他家的電話號碼,也知道他家的地址,可是她沒打來過,也沒有上門興師問罪……

  暑假在絕望中度日如年地挨過。

  當他再次聽到盧索菲的消息,卻是她已經打包行囊,跟那個被他狠狠捉弄過的夏心聖,一起到台北去發展了。

  那簡直是青天霹靂,乍然聽見,岩浪崢整個人都被震傻了。

  「我不相信!」他捏緊拳頭,死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可是他的朋友都說:盧索菲美得太過火,小小的扁擔村根本留不住她。

  他們還說:美麗的女人總免不了虛榮,小小的扁擔村裡連家便利商店都沒有,根本沒辦法滿足像她那種虛榮的女孩。

  「狗屁!」岩浪崢暴跳如雷,對著那群即使他落榜了也依然崇拜他的男同學大吼,駁斥他們莫須有的指控。

  盧索菲才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她只是愛漂亮了一點!

  愛美不是罪,何況她愛美也愛人,那是一種高尚的信念!

  真傻。朋友們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好像他不但大學考試落榜,還外加得了失心瘋。

  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瘋,他比誰都清楚自己想要的,為了維護盧索菲的名譽,就算要與全世界為敵,他也不惜一戰!

  可是,就算贏了全世界,也改變不了她不告而別的事實。

  早知如此,他就該不顧一切地找到她,抱住她、下跪請求她原諒……不管做什麼都好,只要能留住她,他可以放棄自尊,用盡一切方法。如果她的母親罰她跪一整夜,他可以陪著她跪,跪到盧家媽媽認同他為止。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

  盧索菲已經飛出小小的扁擔村,投入一個他所陌生的花花世界,聽說她插班考進了大學戲劇系,畢業之後想要進軍演藝圈……

  曾經傍在他身邊,快樂地訴說如何讓女人變得更美麗的單純女孩,儼然已經找到更大的志向。

  演藝圈……那三個字對他來說,簡直比台北更遙遠、更陌生。

  花了很長的時間,岩浪崢終於接受事實,接受了盧索菲不可能再回頭,也接受了自己被遺棄在扁擔村的命運。

  他進入重考班,重拾名列前茅的好成績,一雪前恥考上自己選填的第一志願,別人要花四年才拿得到的學士學位,他急起直追,只用了一年就念完,他還是女孩們矚目的白馬王子,同儕爭相模仿的偶像。

  至於和盧索菲那段見不得光的戀情,就讓它成為扁擔村裡永遠的秘密吧!

  只有被思念啃蝕到痛得不得了的夜晚,他才會放任自己像個瘋子似的,對著窗外寂寥的夜空,喃喃地呼喚那個不管他怎麼叫喚對方也不可能聽見的名字。

  那個像冰淇淋的女孩啊!

  誰都知道冰淇淋是甜的。但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留給他的,是比苦酒更為苦澀的一種滋味。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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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鏡

  不只在小說裡這樣寫,實際上我也是這麼想:上帝真的很不公平,祂會把漂亮的臉蛋和修長得不得了的雙腿,同時賦予某些祂喜歡的女孩。盧索菲——這本小說的女主角,就是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美得令人驚嘆的女孩。

  她是從來就有一堆男生跟在她背後跑,有資格大放厥詞:「我這麼受歡迎,男生繞著我趕也趕不走,好麻煩喔!」的那種女生。

  以前我最討厭這種女生了,還曾經大言不慚地對情人誇口道:「美麗不過是一副皮囊,和聰明的腦袋比起來,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可是──

  「妳的牛仔褲好像變緊了一點喔!」

  聽到情人這麼說的時候,我又會立刻跑到廁所去,仔細檢查肚皮上的贅肉是不是又多累積好幾層。結果……

  市場的豬肉攤上不是有所謂的三層肉嗎?如果把我肚皮上的贅肉切開來攤在那裡,以肥美度而論,應該也可以賣到不錯的價錢。

  沒辦法,因為經常熬夜寫稿,寫著寫著,肚子餓了就會跑去亂翻冰箱,或是以安慰、或是以犒賞、或是連理由都懶得找,反正就是順著口腹之慾吃下去。

  如此日積月累、毫無節制的又吃又喝,冬天過去之後,夏天才剛冒出頭,我的身材就完全走樣了。平常寫稿時穿著鬆垮垮的居家衣褲感覺還不明顯,等到換上夏日的無袖T恤和牛仔褲,這種簡單的衣著就像照妖鏡一樣,照得我贅肉畢露,恐怖得不得了!

  難怪會得到情人齜牙咧嘴的譏嘲。

  為了對抗體脂肪,晚餐過後一個小時,我換上運動褲和跑步鞋,全副武裝,正準備到操場上跑個十圈,男友又幸災樂禍地丟來一句——

  「妳打扮成這樣,看起來好像布丁喔!」

  這傢伙竟然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我不過是穿了一件比較長的運動衣,就換來如此惡毒的批評!

  布丁!布丁!汗流狹背在操場上奔跑的同時,我咬牙切齒地咕噥著:你就永遠不要吃布丁好了!

  走著瞧,等我瘦下來的話……

  等我瘦下來的話……

  瘦下來的話……

  「瘦下來的話,去年買的那些衣服褲子就不至於浪費了。」

  我甚至能想像到情人雙手環胸,用一種把我看透的眼神和口氣說著。

  其實,就算他會那麼說也無可厚非,因為我的確是個膽小鬼。

  打死我也不敢像盧索菲一樣,敢化個大濃妝,敢擺出一副驕縱任性的樣子,敢穿著乳溝若隱若現的低胸上衣和超辣短裙,敢像花蝴蝶一樣搔首弄姿,敢做一個勇於展露美麗和性感的女人。

  我才不敢!

  別說露胸露腿,我連穿上正常到不行的小可愛,也會彆彆扭扭、渾身不自在到了極點,然後我那交往多年的毒舌情人又有話可說了。

  「跟妳交往以後,我心裡再也沒有想過別的女人。」

  呵呵呵!抱歉,我的笑聲好像太刺耳了。可是沒辦法,那傢伙就是這樣,惡毒之餘,偶而也懂得適時來一句甜滋滋(幸好不是油膩膩)的好聽話,不然不用靠王建民,我自己老早就給他來個三振出局了。

  女人就是這樣,不管嘴巴再硬,也沒有辦法抗拒甜言蜜語的誘哄;不管說得再怎麼義正辭嚴,也沒有一個會拒絕讓自己更漂亮一點、身材更魔鬼一點。其實愛美並沒有罪,只是我仍然覺得,如果能擁有和美麗等質的腦袋,那就更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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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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