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生《鏢旗》

第01回 攔路劫鏢  
    北風呼嘯,雪如鵝毛,枯樹銀妝,遍地瓊瑤。邯鄲道上,輪聲轆轆,正行著一列篷車。

   

    拉車的都是產自塞外的健馬,性耐酷寒,寒風大雪中,仍然仰首奮鬃,得得而行。

    這一列篷車,共有五輛,當先一輛,黃色車篷,車上高插著一面三尺長、二尺四寸寬的藍色旗子,旗上用金線繡著一只下山猛虎,針法秀奇,栩栩如生。旁側用銀線繡著四個字︰“虎威鏢局”。

    第二輛到第五輛,都是一色的黑色篷布,車簾低垂,密不通風。趕車的,都穿著長毛滾雪的大皮襖,護耳大皮帽。

    兩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各騎著一匹健馬,背上各插著一把雁翎刀,走在車隊前面開道。

    寒風中,兩個人只穿著緊身扣褲褂,不時揮手,彈彈身上積雪,只看那一身打扮,就知是內外兼修的會家子。車隊後面,有兩匹健馬追隨,左面一個是虎背熊腰,黑臉膛的大個子,馬鞍前掛著一柄鋼鏈金柄流星錘,人高馬大,看上去威風凜凜。

    有首一人,生的干枯瘦小,背上交插著一對招呼穴道為主的判官筆,小個頭,再加上五短身體,一副皮包骨的猴子像,全身上下除了骨架子,大概再找不出半斤淨肉。

    可是那一雙眼楮,卻有著湛湛逼人的神光。

    除了一在一小兩個騎馬之人外,另八個背弓插箭,掛著腰刀的趟子手,一色護耳皮帽,夾褲,薄靴,小棉襖,白裹腿倒趕千層浪,跟在車隊健馬後面跑,喝!臘月天,寒風大雪中,只跑得一個個頭上見汗。北風強勁,刮得雪花飛舞,車篷上積雪不多,遠遠望去,幾個黑影在一片茫茫銀色世界中蠕動。

    突然間,一支響箭,挾著銳嘯,劃開了厲嘯北風。叭的一聲,落在了第一輛篷車前面兩丈左右處的雪地上。

    趕車夫的似是長年在江湖上行走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一收韁繩,篷車頓然而住,手中長鞭一揮,啪的一聲打了一個響鞭,道︰“伙計們剎住車。”

    只听一陣吁吁之聲,四輛黑篷馬車全部停了下來。第一輛黃色篷車上車簾啟動,探出一個戴鴉雀巾,留著花白長髯的腦袋,咳了一聲道︰“玉龍,看看那落地響箭是哪條線上的朋友,咱們虎威鏢局不怕事,但也不能開罪了朋友,失去江湖禮數。”

    走在車前左首的精壯漢子,應了一聲,一個翻身,躍下馬背,撿起了地上響箭,瞧了一陣道︰“回二叔的話,響箭未帶標識,弟子瞧不出門道。”

    車中人哼了一聲,道︰“有這等事,你拿過來給我瞧瞧。”

    那叫玉龍的漢子神態恭謹的行到篷車旁側,遞上響箭,道︰二叔請看。”

    車里面伸出來一只手,接過響箭。

    大約是那車中老人,也無法從響箭上瞧出名堂,一陣沉寂過後,突然啟簾而出。

    只見他身穿團花青緞子皮袍,青緞夾褲,足登鹿皮薄底快靴,不胖不瘦和身材,紫臉膛,濃眉虎目,臉上微泛怒容,左手執著響箭,右手提著一管湘妃竹旱煙袋。目光轉動四顧了一陣道︰“玉龍,到前面那片棗林去問問他們瓢把子怎麼稱呼。”

    左面精壯漢子,欠身一利應道︰“弟子遵命。”翻身上馬,一拌韁繩,向前奔去。

    那棗林,距離停車處,也不過半里左右,寒冬季節,枝葉早秀,樹林上積雪,又大部為疾風吹落,看上去村干矗立,枯枝橫空,別有一片冷肅、蕭索的景象。

    這時,迎面雪地上,也同時奔過來一匹馬,蹄踏積雪,飛也似的跑過來。

    兩匹馬一來一迎,雙方馬上人也似乎是都存心賣弄一下,直待兩匹馬將要撞上,才同時收轡,唏聿聿兩聲馬嘶,兩匹健馬同時人立而起,打了一個旋身,蕩起了積雪。

    那精壯漢子技高一籌,先行穩住身子,抱拳道︰“在下虎威鏢局李玉龍,給朋友見禮。”

    對方年紀二十六七歲,羊皮短襖,灰狼皮緊腿長褲,透著一險精明氣。

    只听那人嗯了一聲,道︰“久仰,久仰,虎威鏢局總鏢頭的大弟子,百步飛鏢李玉龍。”

    李玉龍道︰“好說,好說,那是江湖朋友們的抬愛……”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兄台姓名可否見告?”

    那人仰天打個哈哈,道︰“我們既然敢出手動虎威鏢,自然敢留下姓名。”

    李玉龍年紀雖然不大,但他自幼即隨師父在江湖上走動,見識博廣也算經過風浪的人物。當下陪笑說道︰“兄台怎麼稱呼,小弟這邊洗耳恭听。”

    那勁裝漢子冷冷說道︰“兄弟姓邵單名一個杰字,人稱冷箭邵杰。”

    李玉龍一欠身道︰“原來是耶兄,兄弟失敬了。”

    冷箭邵杰一抱拳,道︰“好說,好說,兄弟不善言詞,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和虎威鏢局沒過節,只留下篷車,貪局中人,可以上路。”

    李玉龍淡然一笑,道︰“邵兄說笑話,有道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吃我們保鏢這行飯,怎能丟了客人逃命,虎威鏢局在江湖上,走了二十年鏢,可是從沒有過棄鏢逃走的事。”

    冷箭邵杰道︰“虎威鏢局的盛名咱們久仰了,你李兄的百步邊環飛鏢,咱們也慕名已久,不過,咱們如若沒有幾分把握,也不敬老虎口里拔牙。”

    李玉龍心中暗道︰“就憑他這點能耐,決不敢動虎威鏢局的念頭,必然另有主腦人物。

    心中念道,口中卻笑道︰“那兄,敝局走這趟鏢,兄弟只不過是前一名小卒,護鏢的,是我虎威鏢局二當家的……”

    那杰一帶韁繩,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封簡,說道︰“既是貴局里二當家也來了,大概連李見,也做不了主!這封簡之內,是我們瓢把子的手筆,李兄拿給貴局二當家的瞧瞧,在下恭侯回音。”

    李玉龍接過封簡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虎威鏢局二當家鐵掌金環方振遠親拆。

    李玉龍看罷封簡的字跡,不禁一呆,暗道︰“這次二叔親身押鏢,除了鏢局中幾個重要鏢師之外,很少人知道,這伙人卻似了如指掌。

    心中念頭,像風車一般打轉,人卻一抱拳,道︰“邵兄稍侯。”一勒韁繩,轉過馬頭,奔回篷車。

    二當家鐵掌金環方振遠,正盤坐車中抽著旱煙,老頭兒心中似是很火,臉上一片肅穆,右首那精壯漢子,已下了馬,垂手站在篷車一側。

    李玉龍馬近篷車,一個翻身下了馬,欠身說道︰“回二叔,弟子和他們照了面,對方飄把子有封書簡,書明要二叔親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你拆開念給我听了”這邯鄲道上竟然有人敢動虎威鏢局的鏢,還要指名我親拆書簡,倒要看看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

    李玉龍肅然站好,拆開封簡,念道︰

    “字奉方振遠副總鏢頭雅鑒︰久聞貴鏢局生意興隆,目進斗金,連號十余家,虎威鎮中原,飛虎鏢旗所經之地,綠林道上朋友,無不退避三舍,迄今十余年矣……”

    方振遠一摸額下的花白長髯,道︰“嗯!信還算寫的客氣。”

    李玉龍抖一抖身上的積雪.接著念道︰“弟子不才,斗膽冒瀆虎威,限函到頓飯工夫之內,方兄帶貴局中人,留下兵刃,赤手空拳撤離,如有人妄帶寸鐵,必遭慘報。貴局十余年積財萬貫,賠此一票,也不致一蹶不振。”

    方振遠早已經听得臉色大變,但他還忍住,靜靜听完,才長長吁一口氣造︰“好大的口氣,看看他落款的姓名。”

    李玉龍搖搖頭道︰“信上沒有署名,只畫了一個圖號。”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給我瞧瞧。”

    李玉龍應了一聲,雙手捧信,恭恭敬敬地遞火車中。

    方振遠接過書信一看,滿滿怒意的臉色,竟然飛起一縷訝然之色。

    那站在篷車右首的精壯漢子,繞過篷車,行到李玉龍的身側,低聲說道︰“李師兄,那書信下款,畫的什麼圖號。”

    李玉龍低聲應道︰“一面八卦圖案,一把折扇,和一條似繩非繩,似帶非帶之物。”

    方振遠神情嚴肅,沉聲對另一個精壯漢子說道︰“俊兒,你去請張、楊兩位鏢師上來。”

    這時,五個趕車的車夫,都已下了車,收起了長鞭,亮出了家伙,一色的薄刃厚背鋼刀,各自守在篷車前面。原來,這些趕車的車夫,都是虎威鏢局精壯的趟子手所改扮。

    這些人都是常年走鏢的精干伙計,一遇上事故,不用吩咐,立時亮家伙佔了方位。

    李玉龍四顧了一眼,低聲說道︰“二叔,來的人很扎手嗎?”

    方振遠點點頭道︰“點子硬的很,咱們得小心應付,這一關很難闖。”

    李玉龍索知二叔,一向高傲,走鏢十余年從未出過合于,毀在他金環之下的綠林悍匪,不知凡幾,此刻,突然間變的這般慎重,在李玉龍記憶之中,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心情也頓感沉重。

    這當兒,那叫俊兒的精壯漢子,已引著一高一瘦,張、楊兩位鏢頭大步行了過來。

    那虎背熊腰,黑臉膛的大個子,左肘上還掛著鋼錠金柄流星錘,大走兩步,搶在前面,一抱拳,道︰“二當家的,什麼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一陣交給俺張大豪。”

    方振遠神情肅穆,道︰“來人不是一般的綠林人物……”

    目光轉望枯瘦的楊鏢頭,說道︰“四成,你過去在江南道上走動過一段日子,不知是否知曉這幾個人物。”

    楊四成一欠身道︰“回二當家的話,四成倒是知曉一點江湖事情,但不知來人是否留有標識?”

    方振遠道︰“嗯!有一封信,你拿去瞧瞧。‘”

    楊四成伸出枯瘦的雙手,接過了函箋,似是並未用心細瞧內容,雙目卻盯注在後面那三個圖案上,凝神沉思。

    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就職屬所知,似乎是南天三煞的標識。”

    口中說話,人卻恭恭敬敬地把函箋遞了過去。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是南天三煞,他們一向活躍于大江之南,而且近幾年已銷聲斂跡,想不到竟會出現在邯鄲道上,圖謀咱們虎威鏢局的鏢……”

    張大豪接造︰“二當家,有道是水來土堰,兵來將擋,俺就不信南天三煞是三頭六臂的人物,咱老張先去會會他們。”

    此人性子急暴,話落音,大步向前有走。

    方振遠搖搖頭道︰“等一下。”

    他為人嚴肅,不苟而笑,虎威鏢局上下人等,無不對他敬畏三分,張大豪果然不敢再行妄動,停下步子。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就老朽所知,南天三煞在綠林道上,向以狠辣著名,但卻並非是養撞之徒,他既然明目張膽地挑旗、劫鏢,必有著很周密的準備,老朽這鐵掌金環的虛名,斷送無妨,但不能讓人砸了虎威鏢局的招牌。”

    這一番話語重心長。連那帶著三分渾氣的張大豪,也听出事態嚴重,非同小可。

    方振遠又沉付了一陣道︰“好!咱們去會會他們。”目光一掠環立身側之人又道︰“四成,玉龍,跟我去,俊兒和張鏢師,你們先把鏢車盤起來,要弓箭手準備,咱們這次的主顧,不但身也顯赫,而且還帶著內眷,人家相信咱們虎威鏢局,才把家小的性命、財產,全都托付了咱們,只要咱們有一口氣在,有一個活人,就不能讓主顧受到傷害,會敵的護鏢一樣重要。”

    張大豪一欠身應道︰“二當家的放心,職屬等自會小心。”

    方振遠點點頭道︰“最重要的是未得我命令,你們不要擅離鏢車……”

    右手一揮,說道︰“玉龍帶路。”

    李玉龍應了一聲,轉身向前行去。

    方振遠、楊四成跟隨身後,向前行去。

    三人一動身,張大豪立時下令,把五輛蓬車盤了起來,八名越子手取弓抽筋,選擇了拒敵之位。

    張大豪雖然有幾分澤氣,但他長年走鏢,經驗卻是極為豐富,幾個趟子手,也都是虎威鏢局的精干老練人物,片刻之間,已然布成了很易守護的拒敵之陣。

    再說李玉龍當先行近邵杰,一抱拳道︰“勞邵兄回報,就說虎威鏢局二當家的,拜訪貴瓢把子,有什麼事,由他兩位當面談個明白。”

    冷箭邵杰打量了站在丈外的鐵掌金杯一眼,看他卓立雪下,紫臉肅穆,不怒而威,暗道,久聞鐵拿金環的威名,看來果是不錯。

    他被那鐵掌金環方振遠的氣度所攝,輕輕咳了一聲,道︰“李兄的話,在下原本轉告瓢把子,但他肯不肯和貴鏢局二當家的會面,兄弟可沒有把握。”

    飛身上馬,一提韁,縱馬而去。

    冷箭邵杰快馬踏雪,行入棗樹林中,幾個轉彎,消失不見。

    一盞熱菜工夫之後,棗林中走出四條人影,踏雪疾奔而來。

    四人都未騎馬,但速度卻不在馬奔之下,片刻工夫,已到近前,停身在四大以外。

    當先一人,正是冷箭邵杰,遙遙一抱拳,道︰“李少鏢頭,我們瓢把子大駕已到,貴同二當家有什麼話,可以上來說了。”

    李玉龍抬目看去,只見四丈外雪地上,並肩站著三人,居中一人頭戴方巾,一身黑色短褂長褲,外罩虎皮披風,懷中拖著一柄形如人臂的怪兵刃。

    左首是一個儒巾藍衫,白面無須,右手執著一柄折扇的文士。

    右面一個全身紅衣,粉紅色頭巾,粉紅小蠻靴,粉紅色斗蓮,從頭到腳,看不到一點雜色。

    四丈距離,大雪紛飛,使得李玉龍無法很清楚看到她的面貌,但見她腰肢縴細,身材窈窕。鵝蛋臉形,應該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三個人停身在四丈外,不再向前行進,分明是戰矜身份,恐怕要激怒生性高傲的二叔。

    哪知,事情完全出了他們意料之外,李玉龍還未來及回身稟報,方振遠已大步走了上來,道︰“走!咱們去會會他們。”

    李玉龍應了一聲,隨著方振遠的身後行去。

    方振遠左有楊四成,右有李玉龍,行距來人八尺左右處,停了下來,抱拳說道︰“方某人久聞南天三義的大名,今天有幸一晤。”

    那杯抱奇形兵刃,居中而立的黑衣長髯人,冷冷說道︰“咱們三兄妹,一向被江湖同道稱為南天三煞,這南天三義的大稱,咱們當受不起。”

    方振遠臉色微微一變,但他還是忍了下去,道︰“就在下所知,貴兄妹和虎威鏢局,素無過節,咱們虎威鏢局,也沒開罪三位的地方,三位如是有所需求,在下極願轉報敝局的總鏢頭,在下相信,定會對三位有一個完滿的交代……”

    南天三煞肅立不動,也無一人接口。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再說,方某人保這一趟鏢,既非珠寶金銀,更非值錢的名畫、古玩……”

    那左首身著藍衫的白面文士,似是已听的不耐!唰的一聲,打開折扇,扇去身上積雪,接道︰“咱們兄妹打听的清楚,他們帶有多少價值的東西,不用你方副總鏢頭代為勞心,咱們和威鏢局無過節,所以,才先禮後兵,那書簡已經寫的很明內,貴鏢局中,以要放下兵刃,咱們決不加害。”

    方振遠紫瞼上,泛起了一片怒意,冷冷說道︰“這麼說來,三位足誠心要砸虎威鏢局招牌了。”

    那紅衣女子格格一笑,道︰“哎喲!方副總鏢頭,我們可沒有說要砸虎威鏢局的招牌,但你二當家的硬是要往身上攬,那可是沒有法子的事啊。”

    方振遠已然了解到今日處境,已非口舌能解決了,仰天大笑一聲,道︰“三位如是執意不肯高抬貴手,放我方某一馬,那就如姑娘所說,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虎威鏢局從不無故惹事,但也不怕事情……”

    那居中而立的黑衣人,冷然接道︰“那很好,你方副總鏢頭,既然覺著能夠對付南天三煞,咱們也用不著再費口舌了。”

    那紅衣女子突然一挫柳腰,斗蓬飄飛,人已凌空而起,輕飄飄的落在八尺以外雪地上,笑道︰“我們兄妹,還有約會,事情既已挑明了,也不用再耽誤時間,小妹先領教方副總鏢頭的高招。”

    鐵掌金環方振遠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玉龍,你去會會她,但要小心,她用的兵刃定然也是一利奇形的兵刃,最好見到兵刀之後再出手。”

    李玉龍點點頭,唰的一聲,抽出了雁翎力。氣聚丹田,緩緩行到那紅衣女子身前,道︰“在下李玉龍,奉陪姑娘幾招,姑娘請亮兵刃。”

    紅衣女子喜怒無常,原本冷峻的臉色,突然展現出了一片笑容,道︰“動上手,自然要你見識我的兵刃!小心了。”

    話出口,人已直欺而上,呼的劈出一掌,簡直未把李玉龍手中那百煉精鋼的雁翎刀放在眼中。

    李玉龍,一閃避開,道︰“姑娘不亮兵刃,在下……”

    紅衣女接造︰“該用兵刃的時候,姑娘自會亮出來。”

    雙掌齊出,一式“雙風貫耳”拍了過來。

    李玉龍一皺眉頭,雁翎刀斜斜推出。

    灑出一片刀光,橫里斬去。

    紅衣女子格格一笑,拍出的雙掌,突然向下一按,柳腰一長,整個身軀騰空而起,險險的避開刀勢,人如天馬行空,由李玉龍頭頂掠過,紅色小蠻靴,卻借勢蹬向李玉龍的後腦。

    這一腳如是被她蹬中,李玉龍不死亦得得傷當場。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李玉龍身子突然向前一傾,右手單刀一式“回首望月”,刀光翻浪,由下而上,卷了過來,剛向紅衣女子雙腿。”

    那紅衣女懸空打了一個翻身,身如輕絮飄葉,落在數丈外的雪地上。

    李玉龍收刀平胸,也未追趕,口中卻冷笑一聲,道︰“姑娘不亮兵刃,只怕……”

    那紅衣女子嬌喝一聲,接道︰“不要賣狂。”右手一近,一道紅光,直射過來。

    兩人相隔足足有八尺左右,那紅光直射而至。

    李玉龍雁翎刀一擺迎向那飛來的紅光斬去。

    只見那紅衣女右手一抖,飛來紅光,有如電蛇一般,打個轉身,纏向李玉龍執刀的右腕。

    李玉龍這時已然看清楚那是一條紅色的軟帶,但在那女子手中,卻能操縱變化,極盡靈巧。不禁心頭一震,趕忙一沉右脫,馬步移動,閃開五尺。

    只听那紅衣女喝道︰“著。”

    紅帶一沉,掠地卷至。

    李玉龍一提夏氣,一招“旱地拔蔥”,升起九尺多高。

    那紅衣女用心亦就在逼他騰家離地,格格一笑,紅帶隨著飛起,纏住李玉龍的雙足。

    鐵掌金環方振遠正待飛身搶救,那紅衣女子,已然暗運內力,借勢一揮,李玉龍身不由己的連人帶刀,直飛出去三四丈遠。”

    李玉龍只覺一股強大的力道,帶動身子,懸空飛去,應變不及,頓感耳際風生,頭暈眼花,砰的一聲,跌摔在雪地上。

    冷箭耶杰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手起指落,點中了李玉龍的穴道。

    鐵掌金環方振遠為人穩健,眼看救援已經不及時,頓變心意,不再出手援救,卻低聲對楊四成說道︰“這女子軟帶招數奇幻,等一會由老夫親自出手。”

    楊四成道︰“李少鏢頭遭敵擒,二當家的不準備救人嗎?”

    方振遠道︰“護鏢要緊,他們只要不當場殺了玉龍,大約就不會事後再下辣手,你快些退回去護鏢吧。”

    楊四成來不及多想,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這時,那紅衣女人已收回了彩帶,蓮步姍姍地走過來,笑道︰“年輕人不經打,看來,你方副總鏢頭,非得親自出手不可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不用狂,方某人走鏢十余年,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不過,老夫有幾句話,要在動手之前先說明的。”

    紅衣女格格笑道︰“好啊!小妹洗耳恭听。”

    方振遠道︰“在下已經說明,我們虎威鏢局保的這趟鏢,不能算鏢,而是一家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方某人想不通,以你南天三煞的名號,為什麼會對一些老弱婦孺下手。”

    紅衣女道︰“他們弱,但虎威鏢局不弱,你方副總鏢頭親自押鏢,足見貴鏢局對這超人鏢十分重視。”

    方振遠道︰“方某不明白的,也就是這一點,貴兄妹究竟是沖著劉家老少數日來呢?還是沖著虎威鏢局來?如是沖著虎威鏢局來,事情很好辦,來日方長,咱們走個日期,大家會會,以武會友,性命相搏,悉憑尊便,犯不著連累無辜,弱了你們南天三煞在江湖上的名頭。”

    紅衣公道︰“喂!果然不愧老江湖,口風緊的很,如是我們沖著劉家老少來呢?”

    方振遠緩緩說道︰“開鏢局這一行,做的是生意,主顧們付了錢,我們就得保護人家的安全,為人賣命,不看金面看拂面,彼此同為武林人,黃兄妹如若能高抬貴手,不但在不感激,就是敝局的總鏢頭,亦將領受資兄妹這次情,別的老朽不敢夸口,敝總鏢頭愛朋友,北六省武林道上,無人不知,虎威鏢局,在江湖上未失過事,主要的還是靠江湖上朋友們賞臉。”

    紅衣女子嗯了一聲道︰“這個咱們早已打听過,不用說貴局總鏢頭了,單是你鐵拿金環副總鏢頭,在北六省名望,也夠人瞧老半天哩,毀在你金環下的綠林朋友,少說點,也不下三四十人,我們既然敢伸手動這趟鏢,老實說,早已經盤算過利害、得失,也暗中掂過了你們虎威鏢局的斤兩……”

    方振遠擺一擺手道︰“好!三位既是一定要下手留鏢,方某人也不願再厚顏相求,但你們南天三煞可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希望你按江湖規矩動手。”

    紅衣女子道︰“幼鏢還有規矩,這個倒要請教了。”

    方振遠暗中盤算,這一段時間。已夠楊四成布置,當下淡淡一笑,道︰“保鏢的是虎威鏢局,不讓你們幼鏢的是方某人,冤有主,債有主,你們不能傷害到顧主。”

    紅衣女子矯笑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方副總鏢頭,似乎是已沒有信心能保住這趟鏢了。”

    方振遠道︰“姑娘暫時不用夸口,眼下,還未知鹿死誰手。”

    紅衣女子冷然一笑道︰“你可以出手。”

    南天三煞在江湖道上雖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如論江湖閱歷經驗,卻難及鐵掌金環。

    方振遠並未為紅衣女子激怒,一面暗中戒備,一面冷冷說道︰“方某之言還未說完……”

    紅衣女子已逼近方振遠的身前,大有立刻出手之意,但方振遠的沉著,卻使她不自覺接道︰“那你就快些說。”

    方振遠道︰“照江湖規矩,你們南天三煞亮名幼鏢,不同于一般宵小的雞鳴狗盜之行,今日就算方某栽倒貴兄妹的手中,那只怪方某人學藝不精,死而無怨。行有行規,家有家法,虎威鏢局不報官,也希望貴兄妹能留鏢三月,函約敝局總鏢頭限時討鏢。”

    紅衣女子道︰“如果三月期滿呢?”

    方振遠道︰“那就任憑處理,因為方某人的敗傷,並不表示貴兄妹砸了我們虎威鏢局的招牌,姑娘如是敢許此諾,方某人死辦無憾,貴兄妹也算在江湖上揚了萬兒。”

    紅衣女道︰“這規矩對我們兄妹有何好處?”

    方振遠道︰“盜亦有道,你們南天三煞如能守此規戒,黑、白兩道都交對你們另眼相看……”

    方振遠突然仰天大笑三聲,接道︰“再說貴兄妹如真能敗敝局總鏢頭,保住劫鏢不遭追問,江北六省,十二家鏢局子,大都將自動歇業,你們南天三煞這個瞼,可算露大了。”

    紅衣女子沉吟了一陣,道︰“好!一言為定,姑娘就替你擔待起來。”起來。”

    方振遠道︰“姑娘真能做得主嗎?”

    紅衣女子道︰“我紅娘子雖是女流,但還沒有說過不算的話。”

    方振遠道︰“好!就憑姑娘這一句,老朽贊你一句女中丈夫。”

    紅衣女子冷冷問道︰“說完了嗎?”

    方振遠道︰“老朽已言盡于此。”

    紅娘子忽的嫣然一笑,道︰“那你接掌吧!”

    飛躍而起,一掌拍下。

    方振遠道︰“來得好。”左腳滑退半步,右手中湘妃竹旱煙袋一招“畫龍點晴”,迎著紅娘子拍落的掌勢點過去。

    紅娘子看那方振遠旱煙袋一揚之間,就找上了右腕間脈門穴道,心中亦是暗暗吃驚︰這老小子果非好與人物,一出手拿捏取位,無不是恰到好處。趕忙一偏嬌軀,身隨臂轉,掠出八尺以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紅娘子轉身一掠,方振遠已心中有數,警覺到紅娘子不但抽中綾帶招數奇幻,而且輕功也高人一籌,這飛身一掠,必然有著極厲害的殺手回擊過來。

    老練的方振遠,面對著強敵,小心翼翼,並未追趕。

    果然,紅娘子腳站雪地之後,頭也未回就揮手反擊過來。

    一道紅光,彩雲舒展一般,橫掃過來。

    方振遠看她綾帶擊出,才陡然飛身而起,手中湘妃竹的旱煙袋,“怪蟒出穴”,直點過去。

    武功一道,講求眼到手到,搶制先機,方振遠這飛身一擊,正在紅娘子綾帶攻出的空隙之中。

    好一個紅娘子,眼看先機全失,敵勢凌厲,立時隨著那擊出的彩帶,一個大轉身,人也借勢飛起懸空一個大旋身,人已飛到了一立外,避開一擊。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姑娘好使的輕功。”

    紅娘子連失先,惱羞成怒,紅帶舒展,橫里卷來。

    方振遠心中早有打算,如若能夠憑借自己的百戰歷練,尋暇抵隙,三五回合內,先行擒下紅娘子,用作人質,不但玉龍性命可保,以她生死作挾,或可使這趟鏢安然通過。

    但他心中明白,那黑衣人和藍衫少年,決不會眼看紅娘子被擒,必將出手搶救,所以,成功的機會只有一個字,快,快得使兩個人搶救不及,如果敵勢太強,難如心願,那就只有退回鏢車停留之處會合楊四成和張大豪全力護鏢。

    他心中早已盤算好進退之策,眼看綾帶飛來,立時氣沉丹田,馬步如樁,手中湘妃竹的旱煙袋,向上一抬,迎向飛布綾帶絞去。

    紅娘子心中暗暗罵道︰“這瘟老頭子打得好狂。”

    綾帶一轉,纏住了湘妃竹上。

    她動作迅快,綾帶纏上旱煙袋立時用力一收。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向後帶去。

    方振遠旱然早已有備,仍然被那紅娘子帶的雙腳離地,心中大吃一驚,暗道︰這丫頭竟有如此強大的內力。左腳踏前一步左手一揚,喝道︰“姑娘看打。”

    三點金芒,疾飛而出,閃電一般,直向紅娘子飛了過去。

    方振遠被譽為鐵裳金環,除了練有鐵砂掌奇技之外,金環暗器,實是一絕,江湖上不少人傷在他金杯之下,但卻很少人瞧出他金環藏地何處,只見他揮手楊腕間,金環就問電飛出,而且他打出的金環,常和攻出的招術配合,佳妙無方,防不防勝。

    紅娘子以一條紅綾軟帶,能夠抗拒大刀利劍,全憑招術奇幻,和那運用之間的一股巧勁,但方振遠無有準備,施出了千斤墜的身法,兩條腿有如埋在地里的木樁,紅娘子一下子未能帶動方振遠手中的旱煙袋,已知遇上強敵,軟帶未及收回,方振遠金環已破空飛到。

    雙方距離既近,金環來勢又奇速無比,紅娘子迫于情勢,只好用出婦道人最忌施用的“鐵板橋”手法,全身俯仰,背脊直貼在雪地上。

    饒是她應變迅快,仍然吃一枚金環劃肩而過,紅衣破裂傷及了肌膚。

    方振遠如若再落金環,本可以把紅娘子重傷在金環之下,但他心存顧忌,不願施下殺手,希望能生擒紅娘子以作人質,陡然欺身而進,一沉手中旱煙袋,疾向紅娘子點去。

    但他卻忽略了紅娘子那絕佳的輕身功夫,只見她一轉身,避開了方振遠手中的旱煙袋,挺身而起,紅影一閃,人已竄起了一丈多高,手中軟帶向後一揮,靈蛇一般纏住了方振遠的左臂。

    方振遠心中暗叫一聲,左手一翻,五指向綾帶之上抓去。但紅娘子比他更快,借勢一甩,方振遠頓感立足不穩被摔出了四五尺,跌一個仰面朝天。

    紅娘子得理不讓人,綾帶一抖,疾向方振遠雙腿之上纏去。

    方振遠出道江湖二十余年,從沒有栽過這等跟頭,心里那份難受,簡直不用提了,但這不是一般的比武定名,點到就算,心里盡管難受,還得振起精神對敵,眼看紅娘子綾帶飛來,不禁大駭,趕忙一楊右手,四枚金環,一排並出。

    紅娘子剛吃過了金環苦頭一知道厲害,不願攻人,先避暗器。縱身而起,斜斜飛出六六尺遠。

    就在紅娘子縱身閃避時,大雪中一條人張疾飛過來,折扇一張一合,方振遠四枚金杯,有如投海泥砂,頓然閃失去蹤跡。

    這時,方振遠已挺身而起,凝目有人,只見紅娘子停身之處,站著那儒巾、藍衫的白面文士。

    藍衫人合起的折扇,忽又一張,四枚金杯一開跌落在雪地上,哈哈一笑道︰“三妹雖然被金環劃破衣服,但你也摔了他一個跟斗,這是大勝小輸,你站一側替二哥掠陣,我要試試他帶多少金環。”

    方振遠看他折扇一合之間,竟然把四枚金環一並收入折扇之中,而且听不到一點聲息,心中大為吃驚,暗道︰“此人能夠無聲無息的收了我四枚金環,就憑這一點能耐,就非我所能及了。”

    他哪里知道南大三煞小的老二那手中折扇,是金絲、銀絲、發絲合組而成的一件奇形兵刃,專以克制各種暗器,扇面上強烈的韌刀、彈性,即使尖銳異常的暗器,也無法傷及扇面,發出任何聲息的。

    方振遠心中雖是震動,但事已臨頭,自然說不上不算,暗中提聚真氣,哈哈說道︰“朋友收制暗器的手法很高明,方某人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

    藍衫人哈哈一笑,道︰“南天三煞,如是沒有兩把刷子,怎也敢妄動當今第一鏢局的鏢,你鐵掌金環身上有多少金環,不妨全施出來,你沒有見過,今天就讓你大開一番眼界。”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就憑朋友你這幾句話,方某就該和你見個真章,分個生死,不過,這一次方某人肩頭著十余口無辜的生命,今個兒這口氣,在下忍啦,錯開今天,咱們哪里踫見哪里算好了。”

    也不待那藍衫人答話,轉身一躍,直向鏢車盤停的地方奔去。

    這一著倒是大出藍衫人和紅娘子的意料之外,不禁為之一怔。

    藍衫人道︰“走!咱們追去瞧瞧,能不讓大哥出,那是最好不過。”

    兩人說走就走,大步向那鏢車停留地方追去。

    但南天煞亦是見識過陣仗的人物,遙見那鏢車停放的形勢,已然心生警覺,在四五丈外停下。

    原來,五輛篷車按五行之位排列,車上的健騾,都已下了轅。

    大雪紛飛中,那盤停在蓬車陣中,隱隱泛起一片殺氣。

    藍衫人輕輕咳了一聲,道︰“三妹.那盤停的車陣內,看上去似有很多的變化。”

    紅娘子道︰“這麼吧.小妹先去試試.二哥在旁邊觀察,瞧出了破綻,再行出手不遲。”

    她自恃輕功高強,圖試引動車陣埋伏,以使那藍衫人找出敵人的破綻。

    藍衫人搖搖頭,道︰“不成,還是去試探一下放勢,我想這車陣之內,定然以暗青子襲人為主,我這折扇可是暗青子的克里,三妹替我掠陣。”

    唰的一聲,張開折扇,緩步向蓬車行去。

    行距篷車兩丈左右,突聞弓弦聲動,兩支強箭,電射而出。

    藍衫人折扇一揮,兩支勁箭,盡為折扇擋住。

    紅娘子快步追了上來,道︰“怎麼不走了。”

    藍衫人道︰“他們車下埋伏著強弓長箭,而且那鐵掌和另外兩千鏢師,也隱在車後.如若咱們沖近篷車,在勁箭襲擊之下,分去了大部心神,很難再分心去擋掌金環和他兩個鏢頭的攻襲。”

    突聞幾聲金風破空,四支勁箭,一齊裝到。

    紅娘子一提氣,身子徒的飛起了丈余多高,兩支長箭,挾著金光銳嘯,掠著腳下而過。

    藍衫人仍用折扇,擋住了兩支勁箭。

    那紅娘子避開了兩支長箭之後,並未向後退落,半空一個鴿子翻身,頭下腳上的直向盤停篷車飛上。藍衫人暗叫一聲︰“不好。”折扇護胸,奮身一躍,沖向篷車。

    這當兒,只听弦聲連動十余支長話疾射而出。

    藍衫人折扇幻起了一片扇影,護住身軀,沖近篷車,一長身,躍上車蓬。

    但聞一聲春雷似的暴喝,一柄流星錘,呼的一聲,卷了過來。

    藍衫人覺著錘勢力道奇猛,不敢輕敵,一提氣,長身飛起,躍落到另一座篷車之上。

    張大豪一擊未中,由車後長身而出,右手一帶鋼鏈,收回了流星錘。

    藍衫人避開一錘,折扇突然一台,兩縷銀線,破空而出。

    原為,他這折扇,不但是專門用以克制暗器,而且鐵骨之內,暗藏機簧,還有發射暗器之妙。

    張大豪高頭大馬,身體本已不夠靈活,藍衫人這暗器又是無聲無息的細小之物,只覺雙臂一麻,各中一針。

    他雖有幾分渾氣,但十幾年走鏢生涯,使他長了很多見識,中針之後,已知外上有著劇毒,大聲叫道︰“小心啊,那小子會用淬毒梅花針一類暗青子。”

    口中呼叫,雙手運力搶動流星錘掃向藍衫人。

    張大豪天賦掠人管力,但他內功修為有限,不知運氣閉穴,藍衫人針上的奇毒,又極強烈,迅快的散布開去,張大豪流星錘還未掄到,人已不支,砰然一聲,倒在地上。

    藍社人手段極辣,連按機簧,毒針連攻,隱在車下輪後的趟子手,被他一口氣傷了五人。

    這也就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楊四成已躍上車蓬,判官雙筆,一路狠打的搶攻,把那藍衫人逼下了車蓬,就雪地之上,惡斗起來。

    再說紅娘子,憑仗輕功造詣,懸空兩個跟斗,避開了幾支射來的長箭,右手一揮,綾帶飛出,纏在一輛篷車的車轅之上,一借力,身子已飛落篷車前面,左手掀開車簾,一探手,抓出了一個年約四十三四歲的中年婦人。

    那夫人一身藍衫皮襖,藍緞長褲,一對大紅繡花棉靴子,玉簪椎髻,鬢插珠花,一派貴夫人的氣勢,被紅娘子一把拉出車外,早已嚇得面色如土。

    就在紅娘子拖出貴婦人的同時,兩枚金環斜里飛來,勢疾勁急,直取紅娘子的右頰。

    紅娘子一偏臉,金環掠面飛過,劃開了紅娘子粉紅頭巾,一片長發,飄垂下來。

    方振遠隨著由一輛蓬車上飛身而出,背上卻多了一個白緞子的包袱,口中大聲喝道︰“紅娘子,劉夫人不會武功,你們答應不傷顧主,快放開她。”

    紅娘子已嘗試到方振遠的金環厲害,左手一帶把劉夫人擋在自己身前,冷冷說道︰“不錯,劉夫人不會武功,你如再打一枚金環,那就是劉夫人的迫命之物。”

    方振遠這時如連發金環,以他奇奧的手法,在數尺距離之內,紅娘子輕功再好,也無法逃避開去,但他怕傷害了劉夫人,不敢出手。

    只見東首一輛篷車之中,傳出一個沉重的聲音,道︰“方鏢頭,不必顧及內人的生死了,這中在劫難逃,你能把東西帶走,就行了。”

    張大豪一跺腳道︰“大人如此堅持,在下從命便是了。”

    輕身一躍,直向正東方奔去。

    就在飛身而起時,瞥見一條人影,迎面直撞過來,心頭大震,揮手拍出一掌。

    那人竟是硬對硬的也劈出了一掌。

    一把力拚,秋色平分,兩條人影,同時由空中落了下來,激起了一片飛雪。

    方振遠抬頭看去,只見那人一身黑衣,右手抱著那形如兒臂的怪刀刃,正是南天三煞中的老大,不禁心頭一懍,暗道︰他兵刃仍抱在右手,造才一掌,是用左手接下了,雖然拚的一掌未分勝負,但人家是左手,我是右手,這人內功精深,又非紅娘子和那藍衫人能夠及得了,也顯然高我一籌……

    但聞那黑衣人冷冰冰地說道︰“方振遠,你走不了,不听在下手諭警告,咎由自取,在下要鏢之外,現在,要留下你們虎威鏢局的人。”

    方振遠暗暗吸了一口氣,轉目望去,只見那紅娘子一手抓著劉夫人,一手綾帶飛旋,幾個趟子手,只要被綾帶踫上,就被摔一個大跟斗,兩三個人已被摔的暈倒地上.爬不起來,不禁暗暗嘆一口氣,忖值︰大勢已去,這個跟斗是裁定了,幾個趟子手精明,但踫上這等高手只有送命的份兒,當下喝道︰“你們不是紅娘子的敵手,不用往送性命了。”

    圍攻紅娘子的幾個趟子手心中早已明戶,別說和她動手了,人未近身,就被綾帶摔出來,但鏢局中行視甚嚴,明知不行,也不能停手,只有擠著挨摔.方振遠一喝,幾人立時停手。

    只有那楊四成施展一對判官筆,還在和藍衫人打的難解難分。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方副總鏢頭果是老江湖,知機很快。”

    方振遠臉色一變造︰“在下和朋友,還有一場惡戰。”

    黑衣人道︰“這個自要奉陪,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派遣那位報訊的人,已被在下擒住了。”

    原來,方振遠退到鏢車盤停之處,立時遺派于俊,兼程趕路,一面招呼各處分局中遺人來援,一面把南煞幼鏢的事,轉報總鏢頭。

    這虎威鏢局雖非開山立派的江湖幫派,但因為總鏢頭的人望高,分局多,實力大,在江北道上,確有著很大的潛力。

    方振遠心中知道,只要能把消息傳到分局,分局用飛鴿傳訊,很快會把此訊報到總鏢頭那里,自己和張人豪,揚四成,加上八個趟子手的強弓長箭,全力固守,就算不能勝,至少也可支持一段時間的。

    哪知劉大人卻把他招入蓬車說道︰“方副總鏢頭,听說你們虎威鏢局十年來,未曾出過事情,所以,我謝絕了他們派遣軍兵護送,請了貴局……”

    方振遠急急接道︰“事情發生的很意外,來人一向不在北六省活動,但我們會盡全力保護大人。”

    劉大人淡然一笑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責怪你們也是無用了,我雖然為官半生,自信沒有做一點問心有愧的事……”

    方振遠接道︰“就在下听他們口氣透露,似乎是並非全為尋仇而來。”

    劉大人道︰“我知道他們為什麼……”

    伸手從棉被之下,拿出一個白色的包袱,接造︰“大約他們是為這個來了,萬一你們鏢局子抵擋不住,我想你方副總鏢頭,個人脫身,大致是不成問題,你把這東西給我送到河南都督府,當面交給徐大人就是。”

    方振遠掂了掂手中包袱,並不沉重,不似金銀珠寶之類,不禁一皺眉頭道︰“大人,恕老朽多問一句話,這包裹內包的何物,大人似是早已知曉他們用心何在?”

    劉大人臉色一沉道︰“我這包袱中,至少不是犯法違禁的東西,是也不敢要你送到都督府去。”

    方振遠還想再回,篷車外已發生大變,連聲慘叫,傳入蓬車,這才背好包袱,竄出蓬車,先發一枚金環打向紅娘子,又喝住趟子手,不要他們白送性命,再想走時,卻被南天三煞中的老大,飛佔一掌,硬生生的擋了回來。

    當他听得于俊已遭揭,已知今日立局,一敗涂地,走鏢二十余年,初次遇到這等挫折,不禁心頭黯然,生出了拼命一搏之心,揚了揚手中的旱煙管,肅然說道︰“貴兄妹中,紅娘子已答應在下兩件事,不傷顧主,和留鏢三月,在下希望你們南天三煞能夠言而有信。”

    黑衣人冷冷說道︰南天三煞,只要有人答應了你什麼條件,自然是沒有不算的事,不過,在下也有兩個條件,要你方副總鏢頭答允。”

    方振遠道︰“在下洗耳恭听!”

    黑衣人道︰“交出你身上的白包袱,咱們當場找開瞧過,留鏢三月,等你們總鏢頭帶人找我們兄妹討鏢……”仰天大笑兩聲,接道︰“只要你方副總鏢頭認輸,奔去兵刃,留下暗器,我們兄妹一樣放人,決不留難。”

    張大豪冷哼一聲道︰“朋友你說的好輕松啊……”

    黑衣人冷冷說道︰“方副總鏢頭如若不到黃河不死心,一定要迫在下出手,那就難讓在下履行留鏢、保主顧的承諾了。”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等綠林匪盜,很難寄望他們能遵守江湖道義,我如能突圍而出,帶走了他們準備劫取之物,使他心中有所忌,或可使他們改變殺人滅口的心意。

    心中念頭一轉,一振手中湘妃桿旱煙管,道︰“大丈夫一言如山,方某人壓根兒沒有答應過甘願留鏢,朋友如想要鏢,只要留下方某人一條命。”話落口,人已縱身而起。

    那黑衣冷笑一聲,懷中鐵鬼手陡然一招“遙指天南”,人隨兵刃,同時飛起,疾追過去。

    方振遠旱煙管回手一記“橫掃干軍”,守中寓攻。

    但聞波然一聲,兩人兵刃接實,旱煙管和鐵鬼手,硬踫踫的接了招。

    兩人雖都有具有很深厚的功力,但因身子都懸在空中,無法用上全力,一招接觸之下,都被震得落著實地。

    方振遠右手一抬,道︰“著打。”

    三枚金環以三元聯第的手法,並排而出。

    就在那方振遠打出金環的同時,那黑衣人也同時一揚鐵鬼手,射出了兩縷銀線。

    原來,他這鐵鬼手兵刃之中,竟然也暗藏著細小的毒針,由握柄外的機簧控制,和人動手時一按機簧,毒針就激射而出。

    兩個人同存了施用暗器之心,幾乎也在同一時間中,打出了金環、毒針。

    雙方距離很近,金環、毒針互相出手,閃避極是不易。

    黑衣人剛剛站穩腳步,金環已到前胸,匆忙間急急例胸一閃,兩枚金環掠胸而過,劃破前胸衣衫,另一枚金環卻擊中左肩,深入肌膚半寸。

    但方振遠也同時被黑衣人打出兩支毒針,射中了左臂。

    鐵掌金環感覺到傷處一麻,已知曉暗器淬有劇毒,不禁大怒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煞,竟然甘心和綠林中下五門人物同流合污,施用梅花針一類的歹毒暗器不算,竟然還在針上淬有劇毒。”

    黑衣人說道︰“不錯,那針下淬用劇毒,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十二個時辰之內,毒發而亡。”

    方振遠暗中運氣一試,果覺著左臂已麻木難抬,感覺奇毒正不斷在體內擴展。不禁暗暗嘆道︰“我方振遠今日葬身于此,也還罷了,連累了劉家十余口無辜之人,實是一憾事。”

    這時,楊四成也被藍衫白面文士折扇內毒針所傷,倒在雪地上。

    八個趟子手,和五個扮裝車夫的鏢局伙計,大部被殺,余下四個沒有死,也身上受傷,橫臥雪上,鮮血染紅了白雪。

    那黑衣人一咬牙,伸手拔出左臂金環,投擲千地,登時血流如注。

    紅娘子左手牽著劉夫人,行了過來,道︰“大哥,你傷的很重,小妹給你包起來。”

    黑衣人搖搖頭道︰“不要緊,不過是一點皮肉之傷……”

    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臉上,接造︰“方振遠,你自己解下背上包袱呢?還是要在下去取。”

    方振遠正自暗中運氣,希望能憑仗數十年的內功修為,抗住巨毒,再盡全力逃走,已無法保護顧主總要設法把人家交代的事情送到開封都督府去。

    紅娘子冷關一聲,道︰“方副總鏢頭,你好大的架子,敢不回我家大哥問話。”

    右手一抖,綾帶飛出。

    方振遠哼了一聲,橫向旁側閃去,哪知手腳都已不太靈活,竟被紅娘子綾帶纏住了右臂,摔了一個跟斗。

    紅娘子放開劉夫人,縱身而至,右手一沉,點了方振遠兩處穴道,才伸手解開方振遠身上的白緞包袱。

    方振遠眼睜睜看著那紅娘子解下身上的包袱,但穴道被點,無能抗拒,真比心頭上扎了刀子還要難過,黯然說道︰“紅娘子,瓦罐不離井口破,將這難免陣上亡,今日性方的認栽了,我死而無悔,但願你們給我一個痛快,如是要折辱我,可不要怪我姓方的出口不遜。”

    紅娘子冷冷說道︰“你要敢出口罵人,我就敲了你滿口牙齒。”

    這時,劉夫人突然一頭遠處一棟在樹上撞了過去。

    那黑衣人突然向前踏進一步,一抬腳,把劉夫人踢了一個大跟斗。

    紅娘子回過身子,一把抓起劉夫人,冷冷說道︰“來日方長,要死也不用急在一時。”

    這時,一輛黑蓬馬車上車帶啟動,緩緩走出來青袍皮帽的劉大人,喝道︰“住手。”

    紅娘子轉頭看去.只見那對大人滿臉威嚴,不禁冷笑一聲,道︰“這不是官行公堂,你,喝個什麼勁?”

    劉大人背負雙手,神情肅然地答道︰“我劉某人為官半生,但自信做到公正二字,你要沖著我的人來。我人在此,任憑處置;如是為了財物,我一生積蓄,都在蓬車之中。諸位只管取去就是。”

    紅娘子格格一笑,邊︰“財物我們自己會取,殺你也不過是舉了之勞,用不著你來討好。”

    這時,虎威鏢局的人,不是受傷倒地,就是被點了穴道,已無再戰之人。

    方振遠望望那卓立當地的劉夫人,雖然不能使刀弄棒,和人動手,但面色平靜,了無懼色,心中雖然佩服,但卻又怕他文弱之身,難受皮內之苦,當下說道︰“劉大人,方某無能,連累大人受苦,大人是讀書人,不知江湖中事,也用不著和人爭執,虎威鏢局,只要得到消息,就會設法解救大人,這事情和你無關,希望大人隨和一些。”

第02回 不可思議  
    他說得很含蓄,但劉大人卻已听懂他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這也不能怪你們,你們已經盡了心力,生死有命,我姓劉的雖然不懂武功,但也不會把生死之事看得很重。”

   

    那黑衣人臂上傷勢雖不致命,但亦不輕,他卻不顧傷勢,低聲對紅娘子道︰“點了那女人穴道,解開那包袱瞧瞧。”

    紅娘子應了一聲,點了劉夫人的穴道,解開包袱。

    方振遠雖然很想瞧瞧那包袱中收的是何物,但他數處穴道被點,身子動轉不,無法瞧到那包袱中包的是什麼?但他憑借著豐富的江湖閱歷,卻從黑衣人的神色中,瞧出那是一件很貴重的東西。

    只听那黑衣人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錯,不錯,還有一件,咱們仔細搜搜。”

    紅娘子匆匆收起包袱,低聲笑道︰“大哥,東西已到手,你不用再煩心了,你的傷勢不輕,小妹給你包起來如何?”

    黑衣人微微一笑,說道︰“好!那就有勞三妹了。”

    紅娘子取出金瘡藥物,很仔細的包裹。

    黑衣人點頭一笑,道︰“三妹,事情發展如此,咱們和虎威鏢局,已成了勢不兩立之局,這個梁子是結定了,方振遠如非調度錯誤,今日一戰,很難說鹿死誰手。”

    紅娘子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

    老江湖方振遠,也听出了黑衣人的弦外之音,已準備在找全了欲得之物,然後,殺人滅口,不留一個活的。

    他心中雖已明白,但又不便說出口來。

    劉大人雖在宦海浮沉半生,但他卻不知江湖中事,听不懂兩人言中之語,仍然背著雙手,卓立在大雪之中。

    這當地,那藍衫文士,突然跑了過來,低聲對黑衣人和紅娘子,說了數言。

    幾句話聲音奇低,低得連方振遠也听不到一點聲息。

    但那黑衣人和紅娘子臉色同時大變,呆了良久,那黑衣人才緩緩說道︰“有這事,二弟沒有著花了眼吧!”

    藍衫文土肅然應道︰“小弟看的很清楚,大哥三妹如是心中有些懷疑,不妨同去看過。”黑衣人點點頭,道︰“咱們瞧瞧去。”

    這變化太意外了,方振遠雖然無法了解是怎麼回事,但卻瞧也了南天三煞心中都有著無比震動。

    方振遠用盡了力氣,使目光能夠看到南天三煞,只見他們行向最後一輛蓬車中。

    這使得鐵掌金杯大吃一驚,暗道︰“那是劉姑娘的坐車,難道南天三煞還是好色之徒……”

    轉念一想,又覺得清形有些不對,如是那藍衫文上發覺了劉姑娘生得美貌,要奉獻給老大,似是用不著一起告訴紅娘子,也不應有那等震駭的神情,心頭頓然一寬。

    劉大人眼看南天三煞奔向愛女坐車,心頭大急,喝道︰“小女年方及笄,對我們作為之事,全然不知,你們不能加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南天三煞哪里理會他的呼叫,那藍衫文土一抬手,打開了車簾。

    陡然間,那黑衣人和紅娘子,如同觸及了電雷一般,呆在車外。

    那劉大人已然放步奔了過來,準備拚了老命,攔阻三人,但見幾個並未向車中侵入,也就停下腳步了。

    但見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對那篷車抱拳一禮,道︰“得罪了。”

    伸手拉下車帶,低聲說道︰“老二,去招呼冷箭邵杰把那位李少鏢頭送回來。”

    藍衫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黑衣人一面舉步,一面吩咐紅娘子,道︰“三妹快解開劉夫人的穴道,送入車中,再把虎威局幾個受傷的人,替他們敷藥包傷。”

    紅娘子奔向劉夫人,那黑衣人卻快步行近了方振遠,放下兵刃,拍開方振遠的穴道,低聲說道︰“方兄,不知者不罪,我兄弟鹵莽之處,還望方兄見諒。”

    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只听得方振遠如墜入五里霧中,但他究竟是走鏢多年的老江胡,什麼樣光怪陸離的事,全都見過,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如不硬著頭皮,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不南天三煞,又會改變心意,殺的不留一個活口。

    心中像風車般,打了幾個轉,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本應該先說明的……”

    黑衣人接造︰“這個兄弟知道,方兄生性高傲,說出一弱了虎鏢局的名頭,但正是為兄你這份豪氣,使我兄妹造成大憾之事,唉!總算還未弄到不可收拾之境。”

    方振遠道︰“閣下說的不錯,兄弟事先未說明白,也不能怪到你們兄妹頭上。”

    黑衣人道︰“方兄明事知理,實在是叫兄弟佩服……”

    挽手在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藥物,接著︰“這是鐵鬼手內毒針的獨門解藥,方兄請服下一粒,兄弟給你起出毒外。”

    方振遠接過丹丸,一口吞下,黑衣人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磁鐵,先在方振遠傷處附近,施展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一陣,把磁鐵置于傷處片刻,突然拿起,長長吁一口氣,道︰“還好,一則是方兄內功精純,運氣閉住了穴道,使毒外停留原處,二則是間不久,總算被兄弟起了出來。”

    方振遠微微點頭,口中不再接言,心中忖道︰“南天三煞已然功成,而且準備殺人滅口,遠道而去,不知何故,突然改顏相向,包傷奉藥,口中連連賠罪,虎威鏢局,萬萬沒有這份能耐了,事情自然有和劉家有關了。

    付思之間,那紅娘子已然包扎好四五個趟子手的傷勢。

    楊四成也被紅娘子解了穴道。

    幾個被紅娘子拍活穴道,包扎好傷勢的趟子手,簡直是被鬧的糊糊徐徐,一個個站在那里,呆如木雞,望著紅娘子出神,既不敢多問紅娘子,也不敢問那劉大人。

    楊四成伸展了一個雙臂,緩步行近方振遠,低聲說道︰“副總鏢頭,這是怎麼回事?”

    那黑衣人搶先說道︰“這是一場誤會,我們極感抱歉,在下已對方兄解說過了,承蒙方兄大量包涵,彼此已握手言歡。”

    方振遠站起身子,輕步走到劉大人身側,低聲說︰“大人請登車吧。”

    劉大人茫然地望了方振遠一眼,登上蓬車。

    他心中雖然充滿了疑問,但他為官半生,學了常人不及的矜持功夫,輕輕吟了兩聲,道︰“很好,很好。”

    黑衣人解下了身上的白段包袱,恭恭敬敬地交給方振遠,道︰“方兄,你收著。”

    方振遠接過包袱耳際卻听得蹄聲得得而來。

    轉眼望去,只那藍衫文士牽著三紅匹馬,快步跑來,左右兩匹馬上,分坐著李玉龍和于俊,兩人的兵刃,都已佩在身上。

    馬近篷車,李玉龍和于俊齊齊飛身而下,齊齊欠身,道︰“二叔……”

    方振遠一擺和,接道︰“你們站開。”

    兩人不敢再說,欠身退到一側。

    紅娘子緩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鏢頭,那大個鏢頭的穴道,小妹子不敢解,怕他鬧起來沒完,好在他身無別傷,解了穴道就成,我們兄妹去後,偏勞你副總鏢頭動動手。”

    方振遠微微頷首,道︰“姑娘顧慮得不錯,那張大豪確然帶有幾分渾氣。”

    黑衣人一抱拳,道︰“方兄,傷的已包扎敷藥,都無大礙,六個死去的人,兄弟無法使他們復生,你方兄大度海涵,兄弟永遠感激在心,但能守今日之秘,日後我們必謀一報,諸位珍重,我們兄妹就此別過。”

    當先縱身上馬,一提韁繩,勒轉馬頭,如飛而去。

    那藍衫人和紅娘子,也隨著躍上馬背,紅娘子揮揮玉手,笑道︰“方副總鏢頭,日後再能見面,小妹定要陪你喝一盅。”

    方振遠一向嚴肅,不苟言笑,紅娘子這兩句話,頓使方振遠瞠目不知所對。

    直待兩人去遠,背影消失于大雪之中,方振遠才長呼一口氣,目光一掠楊四成、于俊、李玉龍等三人一眼,道︰“三位受傷了嗎?”

    三人齊聲應道︰“沒有。”

    楊四成道︰“方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振遠搖搖頭,嘆道︰“目下我也不太明白,你看看幾個受傷的伙計,能不能趕車,死去的暫時把他們理起,做個記號,送完這趟鏢,再設法來運他們尸體……”

    語聲一頓,接造︰“四成,你去看看大豪怎麼樣了,解開他穴道,要他不要掙扎,囑咐伙計們不許把今日的事情泄漏出去,整修車輛立時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李玉龍、于俊雖未得方振遠的吩咐,他卻自動的幫助楊四成檢查那些趟子手的傷勢,替他們推穴活血,重新包扎傷勢,方振遠讓出了自己蓬車,把幾個重傷者放入車中。

    好在拉車的健馬,只有兩匹受傷,李玉龍和于俊,讓出了坐馬,改拉篷車。

    張大豪和楊四成,就道旁不遠處,挖了幾座大坑,理好了尸體,砍了一棵小樹,削成木牌,用刀子刻了記號,插入墓前。

    方振遠雖然沒有動手,但卻一直站在雪地上看著,直待馬兒上套,才低聲說道︰“上路吧!”

    李玉龍權代車夫,坐在第一輛篷車前,一場長鞭,健馬起步,向前行去。

    張大豪、楊四成也讓出了坐騎,給輕傷的趟子手代步。

    方振遠眼看一切就緒,蓬車起行,才走到劉大人蓬蓬前面,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

    劉大人一掀車簾,接著︰“方副總鏢頭,上來吧!咱們聊聊。”

    方振遠心中也正有許多不解之處,希望能問個明白,劉大人這一讓,打蛇隨棍上,一舉步跨上了篷車內。

    這輛蓬車內,原來只有劉大人和一個書童,這時,那書童又到第四輛篷車中去,車中只坐著劉大人一個人。

    方振遠捧著白緞子包袱,遞給劉大人,道︰“唉!這一次方某人栽到了家,也連累了你劉大人,方某心中極為抱歉。”

    劉大人接過包袱,淡淡一笑,道︰“你們已經盡了力,我們人財無損,受了一點虛驚,算不得什麼,貴局中卻傷亡不小,這一點,我也該表示一下,我想死難的,送你們家屬一百兩銀子,傷的五十兩,到了開封府,我就付現。”

    方振遠只覺臉上一熱,尷尬一笑,道︰“大人言重了,虎威鏢局保護不周,使大人和夫人受驚,我們已感到極為不安,哪里還敢再受厚賜,至于死難者和受傷的伙計,局子里都定有撫恤的辦法,我們吃的賣命飯,死傷的事,平常得很,這個實不敢再勞你劉大人破費……”

    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再說,今天方某和幾個鏢師能夠不死,也全仗大人的蔭護……”

    劉大人呆了一呆,道︰“仗我蔭護……”

    微微一笑道︰“久聞貴局中,鏢師眾多,人材濟濟,你們江湖上追鏢復仇,手段的殘酷,勝過官府,想是他們心有所懼,才中途改變心意,交還原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這位劉大人倒是真人不肯露像,南天三煞,明明是在劉姑娘的車中瞧到了驚異之事,才改變心意,交還原物,他竟然推到我們鏢局子來。

    心中念頭轉動,口里問道︰“大人當真是不懂武功嗎?”

    劉大人道︰“武功之事,我是一竅不通。”

    方振遠道︰“令媛呢?”

    劉大人臉色一整,道︰“小女雖然隨我轉官上任,走了不少地方,但她不是乘車,就是坐轎,抽荊家教甚嚴,平日里難得離開內宅一步,別說武功了,讀得一點詩書,還是拙荊親自教她,此事萬無可能了。”

    方振遠看他神色鄭重,不像虛假,心中暗道︰他說的倒也不錯,想那劉姑娘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就算她學過武功,也不會在江湖上行走,南天三煞只啟車簾,未見出手,劉姑娘即使真是身負絕技的高人,但她既未在江湖立威,又未在武林揚名,也不致使南三煞一見之下,嚇的還鏢退走,這中間,究竟何故?倒是叫人想它不透了。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略一沉思,道︰“大人可曾和武林人物有過交往嗎?

    劉大人搖搖頭,道︰“沒有交往,但我昔年曾在知府,處決了兩名江洋大盜,今日這些人,攔路行凶,也許和昔年那段公案有關。”

    方振遠道︰“那是什麼時間。”

    劉大人道︰“十幾年以前的事了。”

    方振遠眼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甚是不服,忖道︰“我不信我幾十年江湖歷練,竟然從你口中關不出一點眉目。”

    當下話題一轉,道︰“大人,方某有幾句不當這言請教,如有不妥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劉大人道︰“好!你說吧!”

    方振遠望望劉大人身側的白色包袱,道︰“這白包袱中,包的何物?”

    劉大人一皺眉道︰“他們打開瞧過,你方副總鏢頭真沒有瞧到嗎?”

    方振遠道︰“在下瞧過了,怎會再問?但在下可以斷言,這包袱之內,決非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大人為官清正,財物不豐,能引起南天三煞這等高手幼鏢,事情實有些異乎尋常。”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鏢頭,可是對包袱中收藏之物,有些懷疑嗎?”

    方振遠道︰“懷疑倒是不敢,方苛只是想了然內情,也許這包袱之物,和江湖人物有關?”

    劉大人很有氣度,沉吟片刻,道︰“那麼,你就打開瞧瞧吧!”

    方振遠實未想到,事情竟如此順利,反而一怔,道︰“方便嗎?”

    劉大人道︰“我想不出這包中之物,會和你們武林人物牽上關系,我要不許你打開瞧看,只怕難消心中之疑。”

    方振遠暗暗忖道︰今日之事,瞬息大變,個中內情,定不簡單,你既要我瞧看,倒是不可錯過機會,當下應道︰“大人吩咐,方某就恭敬不如人命了。”

    取過包袱,緩緩打開。

    只木軸白絹,原來是一幅畫。

    方振遠心中忖道︰南天三煞由很遠的江南跑到了邯鄲道上,費力不小,豈是只為了劫奪這一幅畫,我得打開瞧瞧才是。

    也不等劉大人吩咐,展開了畫卷。

    那是一幅牧羊圖,除了一個牧童手執長鞭之外,盡都是不同姿態的羊,背景是一片起伏的山峰,羊群前一溪清流。

    鐵掌金環方振遠,雖是多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見多識廣,但他對書畫鑒賞,卻是一竅不通,只覺那卷畫上畫的大羊,小羊,山羊,綿羊,很像,此外,也瞧不出什麼珍貴之外,心中暗暗納悶道︰“就算這是一幅大家名畫,價值不鮮,但南天三煞取去了又有何用,以南三天然在江湖上的名頭,總不能拿著字畫,向人出售,何況,貨賣識家,能買這名家書畫的人,除了有錢之外,必然是讀書之人,讀書人達理明事,這等來路不明的畫,決不會買。

    他心中風車一般打了千百轉,想了又想,但仍是想不出這幅牧羊圖價值何在,但南天三煞不是平常的綠林人物,如若說他們全無所本的只為了劫取這幅牧羊圖,自是使人難以置信。

    這是一團謎,方振遠已自覺到個人才智,無法解釋,緩緩卷上畫,道︰“這幅圖畫的不錯。”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很難得啊!方副總鏢頭,除了一身武功之外,竟還能鑒賞書畫。”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大人過獎了,在下一介武夫,怎能談到鑒賞二字,不過,在下心中有一點不解之處,想請教大人,還望大人能夠坦然相告。”

    劉大人收好卷畫,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南天三煞劫鏢之時,大人曾吩咐在下,把這幅畫送到都督府去,似乎是大人早已知曉那南天三煞志在此畫了。”

    劉大人略一沉吟,道︰“此畫並非我所有,我只是受人之托,把此畫送往開封。”

    方振遠精神一振,道︰“那人是何身份,大人可否見告……”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如若那人也是武林人物,這件事有些眉目可循了。”

    劉大人道︰“那人並非你們武林中人,此事雖小,但在下未得他允準之前不敢蠊出他的姓名。”

    方振遠暗暗忖道︰看來他口氣很緊,再問下去,也難問個名堂出來,只好一抱拳,道︰“方某為今日劫鏢出事,抱咎萬分,雖然有驚無險,但總怪方某無能……”

    劉大人接道︰“算啦!事情已經過去,方老師也不必自責,今日能夠有驚無險,還不是憑仗你虎威鏢局的名氣。”

    方振遠苦笑一下,暗道︰看起來,讀書做官的人,比我們江湖上行走的,更富心機了,拱拱手,道︰“大人休息,方某告退了。”

    方振遠下了篷車,繞著五輛車子走了一圈,特別留心觀察了那劉姑娘乘坐的一輛篷車。

    鞭輜的車輪,劃裂了地上積雪,任那方振遠觀察入微,也無法在篷車外面,瞧出一點可循的蛛絲馬跡。

    突然間,那緊閉的車簾為一只玉手啟開,寒冷的北風中,露出來一個少女腦袋,道︰“停車啊!停車。”

    趕車的趟子手,突然一勒手中韁繩,行進篷車,停了下來。

    方振遠一個箭步,躍了過去,道︰“什麼事?姑娘。”

    那少女一臉焦慮的神色,道︰“姑娘嚇病了,發著高燒。”

    方振遠原想借此機會,一窺車中之秘,是何事物能使那南天三煞忽然間改變了主意,且不惜低聲下氣,認錯而去。

    但尋講話的丫頭,除了露出一個腦袋之外,右手緊抓住車簾,方振遠竟無法瞧到車中的景物。

    這時,前面的車子,都停了下來,第三輛篷車上緩步走下來劉夫人,道︰“春蘭啊!你說哪個病了呢。”

    春蘭道︰“是姑娘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燒得燙手,人也暈了過。”

    劉夫人加快腳步,行了過來,道︰“快些扶我上車看看。”

    春蘭伸手一拉,劉夫人連跳帶爬的上了車。

    方振遠心還未死,希望能查出那南天三煞退走的原因,守在蓬車外面。

    這時,劉大人聞聲趕了過來,接道︰“什麼事啊!”

    劉夫人突然流下淚來,道︰“婉兒病的很厲害,一定是受了驚駭,得了急驚風。”

    劉大人究竟是做過大官的人,遇事很鎮靜,拂髯沉思了片刻,道︰“叫春蘭給她服用一包十妙散讓她睡一會,到前面鎮店上,再請大夫瞧瞧……”

    忽見楊四成走到方振遠身邊,低聲說道︰“二爺,探子馬……”

    方振遠瞼色一變,接道︰“探子馬,你沒有看錯嗎。”

    楊四成應道︰“錯不了,屬下自信還有這份能耐。”

    方振遠似是陡然間負重千斤一般,臉上是一片沉重之色,緩緩說道︰“你去招呼玉龍一聲,要他們留心戒備,這一次,咱們栽不起了。”

    楊四成點點頭,轉身而去。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老師,什麼叫作探子馬?”

    方振遠臉色一片冷肅,緩緩說道︰“探子馬麼,就是人家放出來的探子……”

    劉大人點點頭,接道︰“我明白了,咱們前面說吧!”轉身而去。

    大約是那位劉夫人也听出了苗頭,臉色一變,疾快地縮回車內。

    方振遠一行人猶如驚弓之鳥,無不小心謹慎,準備應付事變。但能不能應付過去,誰也沒有把握。

    這時,楊四成快步行了過來。

    方振遠立時迎了過去,問道︰“四成,可有什麼變化?”

    楊四成搖了搖頭,沉聲道︰“二爺,事情有點邪門……”

    方振遠一皺眉頭,接道︰“怎麼回事了?”

    楊四成道︰“那探子馬放轡而去,道旁一株大樹上留下侯安二字,照江湖規矩說,他們似是放棄了這趟鏢。”

    方振遠點點頭,道︰“也許人家不是沖著咱們虎威鏢局賣的交情。”

    楊四成尷尬一笑,道︰“二爺,你可把我給蒙糊徐啦,侯安放鏢,不是沖著虎威鏢局的招牌和二爺你的威望,難到沖劉家的人不成?”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很難說啊……”

    語聲一頓,低聲接造︰“四成,你覺得劉家的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楊四成亦是老江湖,雖未詳知內情,但已料到方振遠話必有因,當下反問道︰“二爺可是發覺了什麼?”

    方振遠加快腳步,遠離那劉姑娘乘坐的篷車。一面說道︰“南天三煞下手劫鏢,事先早考慮清楚,決不會為了咱們虎威鏢局的威名,中途改變主意,還鏢之外又認錯而去。”

    楊四成道︰“屬下亦是覺得奇怪,但卻想不明白內情,听二爺的口氣,似乎是南天三煞沖著劉大人放鏢了。”

    方振遠搖搖頭道︰“劉姑娘……”

    楊四成心頭一震,失聲叫道︰“你是說那位年紀很輕的劉小姐……”

    方振遠急急說道︰“輕一些。”

    楊四成急急住四,回顧了劉姑娘乘坐的蓬車一眼。

    方振遠接造︰“就是那位劉姑娘,南天三煞,打開了她篷車垂簾,瞧了一眼,就立時改變了心意,還鏢認錯。”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道︰“屬下想不出,什麼東西能使南天三煞一見之下,嚇的立時還鏢。”

    方振遠尷尬一笑,道︰“這個,我也想了很久,但卻是想不出一點頭緒……”

    長長吁一口氣,接造︰“不過,咱們總算知道了那位劉姑娘,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

    楊四成道︰“似乎是那位劉姑娘嚇出了病……”

    方振遠笑道︰“這叫作欲蓋彌彰,不論那位姑娘如何聰明,但她總還是個孩子啊!”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咱們吃的鹽,也比她吃的面多,今夜駐店時,大概就可以瞧個八九不主離十了。”

    方振遠道︰“不能太冒失,激怒了劉姑娘。”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屬下自會小心。”

    雖然道旁留下了侯安標識,但方振遠仍是不敢絲毫大意,一直小心戒備。

    一路上未再發生事故,天色入夜時分,趕到了磁縣城。

    方振遠沿途中,雖然極為小心戒備,但也無法忘懷那劉姑娘蓬偎中的隱秘。

    因此,他除了留心戒備之外,又留心著那劉姑娘篷車中的舉動。

    大約是那劉地人听到又有麻煩,嚇的她躲入了蓬車之內,現也未听到了一點聲息。

    這就更引起方振遠心中的懷疑,暗暗忖道︰如若那劉姑娘真的病的很厲害,也不能忽然間把病勢減輕,看起來,分明是故意裝了。

    車進了磁縣城門,蓬車直入縣城西在街的三泰客棧。

    這是磁城縣最大的一家客棧,也是虎威鏢局常住的地方。

    像車到了客棧大門外,立刻有四個店伙計迎了上為,接馬的接馬,拉車的拉車,一個手抱水煙袋穿著長袍的老者,大約是二掌櫃的,也迎了出來,道︰“快卸車,去給幾個爺們準備熱水洗臉。”

    店伙計忙著牽馬讓客,但幾個趕車騎馬的趨于手,部齊集在第一輛蓬馬車前面不動。

    穿長袍抱著水煙袋的二掌櫃,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對,超眾而出,迎向楊四成,低聲說道︰“楊爺,有什麼不對勁?”

    敢惜這位二掌櫃,還和楊四成是舊識。

    楊四成低聲說道︰“路上出了一點麻煩,傷了幾個人,你要伙計們先把馬牽上棚,替我們安排一進清靜的院子。”

    那長衫人點點頭,道︰“你楊爺吩咐,沒有法子我也得替你想法干,你稍侯片刻,你這里就去安排了。”

    楊四成低聲道︰“二掌櫃,你這里人頭熱,兄弟還要麻煩你兩件事!”

    二掌櫃道︰“楊爺,你吩咐,小的能作得到,決不含糊。”

    楊四成道︰“勞你二掌櫃,派個精明伙計,替我們請個名醫,代購幾匹健馬,多花兩銀子不要緊。”

    二掌櫃道︰“好,楊爺吩咐下來,我這立刻就著手去辦,我先去看看那進跨院能不能騰出來。”言果,轉身而去。

    片刻之間,又行了出來,道︰一楊爺,幸未導命,那跨院原住有幾個客人,都被我好說歹說的遷了出去。”

    楊四成道︰“咱產的朋友是越交越厚。”

    二掌櫃道︰“楊爺你老賞瞼,小的怎麼能夠高攀。”

    楊四成吩咐嫖伙計,先把傷重不能走的抬進去,外面要用布單這起來,不能讓棧中客人瞧出來是受了重傷的客人。

    店伙計們個個熟手,楊四成又安排的安妥當當,幾個身重傷的先抬人跨院,然後再搬東西。

    方振遠一直站在客棧廓活下冷眼旁觀,看春蘭和劉夫人,扶著那劉姑娘下了蓬車。

    只見她微閉著雙目,臉上是一片蒼白,似乎是病的不輕,心中暗暗忖道︰這丫頭的確不凡,裝龍像龍,扮鳳像風,裝病也裝的像真個的一樣。“

    劉大人緩步行過來,低聲說道︰“方老師,小女的病勢不輕,看樣干咱們得要在這兒留兩天才成,她從小嬌弱,大病未愈,只怕難當車馬勞累。”

    方振遠心里暗笑,口中卻應道︰“大人放心,我已交代他們請個大夫來,替姑娘看病,如是明天劉姑娘的病勢還不能好轉,咱們歇兩天再上路也不要緊。”

    回頭望望楊四成施一個眼色,陪著劉大人並肩進入客棧。

    一個店伙計打著籠走在前面,進入一座跨院中去。

    這是一認四方頭的宅院,在偌大的三泰客棧中自成一座院落。

    天井院中,盛開一株冬梅,傲霜欺雪,幽香淡淡。

    劉大人帶著書童和兩個老家人住在上房,劉夫人、劉姑娘帶著春蘭住在南面廂房,北廂房和下院,分住著鏢局伙計和幾位鏢頭。

    楊四成直待車馬安頓妥當,才進入跨院。

    方振遠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低聲問道︰“四成,瞧出點門道沒有?”

    楊四成搖搖頭,苦笑一下,道︰“二爺你都說對了,這位劉!”娘,不但是深藏不露,而且是心細如發,我瞧遍了那輛篷車,瞧不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這麼看起來,那位劉姑娘已然對咱們留上了心,才處處收拾的不著痕跡,事已如此,我們不能再追查下去,激忿了她,反為不美。這件事你放在心里,以後在劉家人前,也不要露出痕跡。”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

    店伙計送上酒肴,幾人吃過不久,二掌櫃已請來磁縣城最有名的大夫。

    劉大人引大夫行入南面廂房,大夫把過劉姑娘的脈,即席開了一張藥單子。

    劉大人送了一兩銀子。

    大夫告別時,方振遠親自相陪,直到了大門外,才低聲問道︰“大夫,劉姑娘病勢如何?”

    大夫沉吟了一陣,道︰“氣弱血虧,脈象不穩,似乎受到了什麼驚駭。”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想不到,這地方竟然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大夫……”

    送走大夫,轉回跨院,一個人坐在燈下出神。

    看那大夫神情,和他說話態度,決非謊言,照那情形說,劉姑娘應該是不會武功,但南天三煞怎會勝券在握時,白白退走,這中間玄妙之處,實叫人猜測不透。

    突聞步履聲響,門外傳來李玉龍的聲音,道︰“二叔,玉龍有事晉見。”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門沒有關,你自己進來。”

    木門呀然而開,緩步走進來身著勁裝佩刀的李玉龍。

    方振遠皺皺眉頭,道︰“你怎還帶著兵刃,”

    李玉龍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箋,恭恭敬敬地交給了方振遠,道︰“二叔,你老人家先看看這個。”

    方振遠接過白箋,只見上面寫道︰

    書奉虎威鏢局方副鏢頭振遠吾兄︰據弟得聞,綠林中甚多同道,謀劫香兄押解之鏢。虎威鏢局盛名正著,如日中天,吾兄鐵掌、金環,威鎮燕趙,量謀鏢人,都是綠林中大盜、巨擘,幾位息隱江湖甚久的魔頭,亦因此出山重人江湖。弟十年前,承兄手下留情,再生大德,一直耿耿于懷,本當承函中明內情,但弟多主探詢,始終難明真像……

    書寫此處,忽然中斷,竟然未再續寫。

    方振遠看過白箋,只氣的渾身抖動,一掌擊在木案之上,抬頭望了李玉龍一眼,接道︰“你在何處收到這封信?”

    李玉龍道︰“適才小便出店查看,一個討飯的小叫化子,送過來這封信。”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你沒有問問他什麼人叫他送來的?”

    李玉龍搖搖頭,道︰“那小叫化子把書箋交給小佷,回頭就走,小佷想問他時,他已走的沒了影兒了。”

    方振遠神情肅然,緩緩說道︰“玉龍,你看過這封信嗎?”

    李玉龍道︰“小怪看過了,覺得事非小可,特來稟告二叔。”

    方振遠道︰“這封信沒有署名……”

    李玉龍道︰“連信都沒有寫完,但大意已說清楚了,可能是他在寫信之中,發生了什麼變化,所以,寫了一半停下,來不及署名了。”

    方振遠望著白箋,不停地微微頷首,似是在用心累索,希望能在筆跡上,找出寫信人是誰。

    李玉龍不敢驚擾,靜靜地站在一側。

    突聞方振遠長長吁一口氣,道︰“玉龍,你,請楊鏢頭來。”

    李玉龍應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帶著楊四成一起走了進來。

    楊四成一欠身,道︰“二爺,你找我。”

    方振遠點一點頭,道︰“嗯!你先瞧瞧這一封信。”

    楊四成看完了信,一皺眉頭,道︰“二爺,這麼瞧起來,事情似是有些不對了?”

    方振遠道︰“是的,我也是覺得有些奇怪,我不信,這些人是沖著這趟鏢來。”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苦笑道︰“屬下走了數十年江湖,個個算是被裝入了悶葫蘆中……”語聲一頓,接造︰“你想起這寫信的人沒有?”

    方振遠道︰“十年前一次走鏢中,我確然是救一個人……”

    楊四成接著道︰“是什麼人?”

    方振遠道︰“好像是叫沈志山,人稱妙手空空。”

    楊四成道︰“不錯,江北道上確有這麼一號人物,是一位日行千家,夜走成戶的神愉,但自訂有三不偷的戒律。”

    李玉龍道︰“小偷兒還有戒律嗎?”

    楊四成道︰“那沈志山和一般的偷兒不同,是一位頗具俠義的偷兒,他那三不偷是,一不偷忠臣孝子,二不偷孤兒寡婦,三不偷積善之家。”

    方振遠道︰“不錯,正是此人,十年之前,我為他療傷敷藥,也就是為了他那三不偷的名氣。”

    楊四成道︰“如若咱們能夠見到沈志山,也許可以向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道︰“他遣人送書,行蹤不明,咱們如何找他?”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也是,目下咱們只有和那劉大人仔細的談談了,咱們吃鏢這行飯,雖然不怕死,但希望能死個明白,至于咱們心中對劉姑娘的懷疑,二爺也不妨直告劉大人,咱們再一面加強戒備,一面設法通知總鏢頭。”

    方振遠道︰“看情形,我也無然再擔待,你們多辛苦,告訴伙計們,分批戒備,一面想法子通報總局,明天咱們留這兒一天,看看情形,反正劉姑娘也要養息。”

    楊四成一欠身,道︰“就照二爺吩咐,屬下告退了。”

    李玉龍也跟著站起身子,道︰“二叔,小佷想上屋面巡視一下,順便找一個埋高極的位子。”

    方振遠點點頭,道︰“好,你們多辛苦一下吧!”

    楊四成、李玉龍離去之後,方振遠掩上房門,熄去了火燭,和衣躺在床上。

    他要一個人仔細的想想,鐵掌金環走了二十幾年鏢,從未遇到過這等事情,他無法了解顧主,究竟帶了些什麼珍貴之物,引得綠林道上那麼多人偷覷、劫奪,又無法了解要下手幼鏢的都是些什麼人?

    但他憑借數十年的江湖閱歷,看那劉大人既不像陰沉奸詐的人物,說話的神情,態度亦很坦然,分明是個讀書知禮的君子人物,那劉夫人一派貴婦人的派頭,也不像藏私的女人。幾個追隨劉大人的僕人,除了兩個老僕之外,就只有一個書童,這些人方振遠都見過,一個個都不像和奸犯科的人,唯一的可疑,就是那位劉姑娘了。如非劉姑娘本身和武林恩怨牽扯上了關系,就是她背著父母,帶了一件武林中很珍貴之物,才招魂引鬼似的,惹來了很多武林道上高人出手。

    方振遠無法知曉她帶的什麼?但他可想到,那物品價值在百萬兩以上的銀子,還有那副絹畫,也似乎水是一件普通的書畫,可惜自己不懂書畫,無法鑒別出它珍貴之處。

    經過了一番推理判斷,找出一條線索,心中稍安。

    絞盡腦汁的一番推想,使他心中稍安,人也覺得有些疲倦,不覺間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亮,急急起身,看房舍庭院,一片平靜,知曉沒有發生事故,才放下了心。

    這時,那劉大人也已起床,站在記門口處。方振遠一抱拳,道︰“大人早。”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鏢頭,準備幾時動身?”

    方振遠緩步行了過去,道︰“在下想在這里停留一兩天,等令媛的病勢大好之後,咱們再上路也是不遲。”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小女服過藥後,病情已隱了下來,貴局事務繁忙,我想不用耽誤時間,今天如能上路,那就不用停了。”

    方振遠大感意外,略一沉思,道︰“大人盛情可意,但在下覺得車馬勞累,對令媛嬌弱之軀,恐有諸多不便,急也不在一天,看看今日令媛的病情如何?如是病勢好轉,咱們明天一早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笑道︰“小女一向多病,我這做父親的早已習慣了。”

    這當兒,瞥見于俊刀步行了過來,看到方振遠還在劉大人說話,垂手站在一側。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俊兒,什麼事?”

    于俊道︰“一份帖子。”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什麼貼子?”

    于俊從懷中摸出一張大紅燙金的帖子,恭恭敬敬遞了過去,道︰“有人請二叔吃飯。”

    方振遠心頭劇震,但在劉大人的面前,又不得不保持鎮靜,接過帖子,笑道︰“好啊,這地方還有認識我的朋友。”

    接過帖子,打開看去,只見上面寫道︰

    敬備菲酌,恭侯台光。

    下面具有幾個字︰五位故友同啟。

    方振遠展開帖子,用心瞧瞧下面的署名,但瞧了等于沒有,五位故人,分明是一種搪塞之詞。

    再往下看,地點是東大街的又一村酒樓,時間十二月五日午時,正是今日中午時分。

    劉大人道︰“方老師赴朋友之約,小女也好借此休息一日,不過,年關即屆,在下想早一點趕到開封。”

    方振遠臉上笑容,本就是勉強裝出來,听完話立時臉色一變,似乎是那劉大人把不願動身上路的原因,一股腦的都算在方振遠的頭上。

    他想解說一下,但那劉大人已經轉過身子,大步走回房里。

    方振遠回頭望了于俊一眼,苦笑一下,道︰“找你師哥和楊鏢頭到我房里去趟。”

    于俊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方振遠接道︰“你也來,叫張鏢頭帶兩個伙計,從此刻起,要好好的守著這座跨院,暫時不準生面人出入。”

    于俊道︰“要是那店里伙計呢?”

    方振遠略一沉吟,道︰“要他們把東西交給咱們鏢局的伙計帶進來。”

    于俊欠身應道︰“小佷記下了。”

    方振遠匆匆走回房中,從袋里掏出了帳子,望著那五位放人的署名出神。

    他想遍了江北綠林道上的知名人物,想不出哪五個竟聯合在一起請他吃飯,有道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這餐飯,只怕是很難下咽。

    正在忖思,楊四成帶著李玉龍和于俊一齊進入房中。

    方振遠把桌上的帖子,交給了李玉龍,道︰“你瞧瞧,江北武林上,有沒有合稱為五兄弟的人物呢?”

    楊四成瞧過帖子,交給方振遠,道︰“二爺,這具名並不太重要,他們是不是被稱五友,也沒有太大的關系,但咱們可以推想這不是一餐好吃吃好咽的飯。”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四成,我在他們身價上下工夫,打了不少的圈子,實在是白費氣力的了。”

    李玉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二叔如若能夠知曉他們是誰?自然可以想出個適當的應付法子來。”

    楊四成道︰“如若能想出他們是誰,那是更好不過,但如果想不起來,倒也不用被這五位故人四字所惑,咱們想的應該是,他們送來這帖子的用心何在?請二爺吃飯,是不是調虎離山之計,咱們一部份人引到又一村酒樓去,他們好下手……”

    方振遠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接道︰“有道理,有道理……”

    楊四成微微一笑,接道︰“目前形勢,二爺實又無法不去。”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說的是,這頓飯縱然是刀山油鍋,我也不能不去,我要見識見識那五位故人,究竟是何許人物?”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這頓飯是非吃不可,也許能在這次舍晤之中,找出他們真正的用心何在?就這番變故的情勢上看,似乎是劉家確有一種隱秘,以咱們虎威鏢局在江北道上的聲威,綠林朋友實在犯不著和咱們硬作對頭,二爺到又一村會見五位放人時,還望能夠耐著性子,先要設法套出他們的目的何在?”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目前這連番沖突,究竟是為了什麼?咱們還未摸清楚,我去又一村,店中事,還要你楊鏢頭多多費心。”

    楊四成道︰“屬下盡力而來,不過,二爺到又一村很可能引起沖突,這方面,屬下提供二爺兩句話。”

    方振遠道︰“你說吧!”

    楊四成道︰“二爺要盡量忍耐著,除非是對方亮家伙,非逼你二爺出手不可,二爺最好不要出手,能回到客棧來,那是最好,咱們合在一起,再籌謀對敵之策。”

    方振遠道︰“好!我盡量忍著就是。”

    楊四成低聲說道︰“我想要玉龍易容先混上又一村去,萬一情形變化特殊,玉龍也好傳訊出來,如若真動上手,玉龍也好借助二爺一臂之力。”

    天色近午時,方振遠身著長衫,手里提著湘妃竹的旱煙袋,抽著煙,緩步行出了客棧。

    他態度從容,神清鎮靜,目光左右一轉,果然發覺有兩個短襖,棉褲的年輕人,轉身而去,暗里冷笑,緩步向前行去。

    就在方振遠離開客棧不久,一個氈帽套褲,顎下留著短須的大漢,快步行出客棧。

    方振遠好整以暇,在街上溜達一陣,才折身轉向又一村。

    這又一村是磁縣城中最大的一家飯館,專營酒飯生意。

    方振遠數年之前,曾在這又一村吃過一次午飯,滿堂座,熱鬧非凡,記憶仍然清晰,但又一村此刻形勢,卻和記憶大不相同,只見偌大一個飯堂,一片冷清清,數十張方桌全都空著,不見一個客人,七個跑堂的伙計,卻頭戴白氈帽,腰系白圍裙,穿的整整齊齊,站在一側,不禁一皺眉頭。

    只見一個跑堂的伙計,快步迎了上來,攔住了方振遠,兜頭一個長揖,道︰“大爺,今兒小店被人包了下來,勞你老枉駕。”

    方振遠遠還未來及答話,突有一個宏亮所聲音傳了過來,道︰“瞎了眼的店伙計,快給我閃開。”

    一個身著對襟密扣小襖,足登薄底高勤快靴,腰束白綢帶的大漢,快步行了過來,一手撥開店伙計,一抱拳,道︰“你老是方二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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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回 風雨欲來  
    方振遠點點頭,伸手從懷中摸出燙金大紅帖子道︰“如若老夫沒有走錯,應該是這座飯莊了。”

   

   那大漢瞄了紅帖子一眼,道︰“店小二有眼不識泰山,你老大人不見小人怪,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朋友是……”

    那大漢道︰“小的只不過是听差,敝東主和幾位朋友早已在樓上恭侯了。”

    方振遠目光一轉,不見李玉龍在場,心中暗忖︰這孩子大概未混進來,口里卻說道︰“勞駕帶路了。”

    那大漢轉身向前行去。

    方振遠緩步而行,一面流目四顧,打量店中形勢。這一來,害得大漢也不能走快。

    登上二樓,只見二樓廳堂,桌椅大部收了起來,五六丈見方的二樓大廳,只中間擺了一桌酒席。

    五個大漢分坐著下首,橫位,空著名席首位。

    方振遠登上二樓,很留心的打量了一下四面樓角,看到沒有埋伏,才舉步向前行去。

    五個人一齊站了起來,齊聲說道︰“方二爺久違了,咱們虛位以待。”

    方振遠打量了五人一眼,除了覺出其中兩個有些面熟之外,另外三個,全無印象,緩步行近客席,一欠身,道︰“方某人恭敬不如從命,這里告坐了。”

    當下坐了下去。

    一面分別打量幾人。

    只見左首一個短須如前的大漢道︰“方二爺快人快語,在下十分佩服,來!我先敬二爺一杯。”

    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原來,這方桌上早已擺好了四個冷盤,斟滿了酒杯。

    方振遠望了酒杯一眼,笑道︰“方某不善酒,有負諸位情意。”

    那短須如前的大漢哈哈一笑,道︰“二爺多疑了。”取過方振遠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方振遠借這一陣工夫,已經仔細的看清了五人,這五人雖然生的面像各異,但除了對面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一對小眼楮如封似閉,叫人莫測高深之外,其余四人,都是粗腿大臂的人物,縱然武功上有些成就,也是門外功夫,剛猛的拳腳功夫,心頭略寬,淡淡一笑,道︰“請恕我方某人眼拙,記不在哪里會過五位高人了。”

    右首一個橫眉豎目的大漢,冷哼一聲,接道︰“方二爺是大鏢師,自然是記不起咱們江湖上無名小卒了。”

    方振遠一揚雙眉,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方某能有今日,還不是全靠諸位捧場,如有失禮,方某這里賠禮了。”

    言罷,起身抱拳一個羅圈揖。

    然後,落了座位,接道︰“方某因擔有鏢務,不能和諸位多作盤桓,但五位這份情意,方某已身領心受了,諸位如有事,請當面吩咐,但是方某人力所能及,方某決不推辭,如若別無見教,方某想就此告退了。”

    那坐在對面,留著一把山羊胡子的老者,突然睜開了眼楮,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方副總鏢頭,也是經過風浪,見過世面的人物,就這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覺得太簡單嗎?”

    方振遠看他雙目一睜之下,兩道眼神,冷電一般,炯炯逼人,心中暗道︰此人內功不弱,對他倒要留心一些。

    心中念轉,右手卻拿起昌煙袋上吊的鐮子,取出火石紙屑,波有一聲,打起火頭,抽了一口煙,笑道︰“方某已經說過,諸位有事,請當面吩咐,方某人能擔當,決不推辭,如是方某人擔待不了,虎威鏢局還有總鏢頭頂著,諸位有什麼事,只管說吧!”

    那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淡淡一笑,道︰“你方副總鏢頭既然挑明了,咱們兄弟,也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虎威鏢局和咱們無過節,不過,貴鏢局這趟鏢的顧主,和我們兄弟,卻結過梁子,咱們兄弟,奉帖邀請方二爺來,也就是希望虎威鏢局能賣我們兄弟一次交情。”

    方振遠心中暗道︰好啊!轉到點子上了。心中有備,嘴里笑道︰“貴兄弟,想要方某人如何賣這交情呢?”

    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只是方二爺閉閉眼,給我們一頓飯的時間!”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我們果然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另外還有人手?心里打轉,口里輕輕咳了一聲,道︰“諸位既然點明了,還望說個清楚,是殺人還是越貨!”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似是這五人中的首腦,開了口就一直由他作主答話。

    只見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說道︰“沖著你方二爺,咱們弟,決不傷人。”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那是越貨了,就方某所知,劉大人並未帶多少金銀財物,諸位勞師動眾而來,只怕會大感失望。”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臉色一變,道︰“這不用你方二爺費心,兄弟說過了不傷人,如是言不由衷,有如此杯。”

    但見他手中托的酒杯,突然片片碎裂。

    方振遠望了那碎裂的酒杯一眼,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內功,咱們聊了半天,方某還未清教朋友貴姓!”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冷冷一笑,道︰“兄弟麼!苗一堂,江湖上無名小卒,方兄大概沒有听人說過吧!”

    方振遠心頭一振,道︰“燕山五義……”

    苗一堂咳了一聲,接道︰“方振遠你不用奉承,咱們一向被人稱作燕山五鬼,這五義之名,咱們兄弟當受不起……”

    語聲稍頓,又造︰“五年之前,虎威鏢局,大宴江北道上水旱兩路英雄,咱們五兄弟也接到了貴鏢局的請帖,和你方二爺見過一面,因此,咱們兄弟五人故人具名相邀,但方二爺貴人志事,早已記不起咱們五兄弟了。”

    方振遠大抽了兩口旱煙袋,噴出一片濃濃的藍煙,笑道︰“貴兄弟息甚久,想不到這次重又出山了。”

    苗一堂道︰“方二爺,燕山五鬼都是直來直往的人,做了人家的從個,也無法掩去江湖上有友的耳目,虎威鏢局眼線廣布,對咱們五兄弟的事,想必早有所聞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方某人倒也听過,貴兄弟投入了花花公子陰陽判葛玉郎的麾下。”

    苗一堂道︰“不錯,咱們五兄弟都是葛公子的從僕。”

    方振遠雖然極力保持鎮靜,但臉上仍然微微變色,吸了一口煙,道︰“那麼葛公子,也到了磁縣城了。”

    苗一堂道︰“敝東主也許已到了方二爺住的客棧。”

    方振遠霍然站起身子,冷冷主道︰“諸位的調虎離山之計,如願以償了。”

    苗一堂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方二爺,來不及了……”

    來人正是花花公子葛玉郎。

    葛玉郎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臉上,道︰“閣下是虎威鏢局的方副總鏢頭吧!”

    方振遠一抱拳,說道︰“不敢不敢,在下方振遠。”

    葛玉郎道︰“貴屬下楊四成轉托在下奉告方兄一聲,他們現在客棧,恭侯你方副總鏢頭。”

    方振遠啊了兩聲,站起身子,道︰“葛公子見過敝局的楊鏢頭了。”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去過貴局歇馬的客棧,也見過了那位劉姑娘。”

    方振遠心頭鹿撞,但表面上卻又不得不強自鎮靜,道︰“葛兄,也見過那劉大人人。”

    葛玉郎搖搖頭,道︰“兄弟一向不喜和男人交往,尤其是官場中出身的男人……”

    哈哈一笑,接道︰“在下和那位劉姑娘談的很好,劉姑娘和若沒有騙我,她名字叫作劉婉兒,對嗎?”

    方振遠听過那劉夫人叫過劉婉兒的名字,知他說的不錯,心頭更是震駭,忖道︰如若那劉姑娘受了什麼羞辱,虎威鏢局的招牌算是壞在我方某人手中,還有何顏再見總鏢頭,倒不如和他一決生死,血濺又一村,也比活著好過些。

    心中主意暗定,氣勢頓然一壯,冷冷說道︰“那位劉姑娘病的很厲害。”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替那位劉姑娘把過脈,送了她一粒療病的丹藥,在下離開客棧時候,她的病勢已然輕了很多。”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葛公子名震江湖,光顧敝局歇馬的客棧,自非無因吧?”

    葛玉郎笑道︰“方兄猜的不,中若沒有事,在下也不會趕來荒僻的磁縣城來。”

    方振遠道︰“葛公子趕來此地,只怕和微局也有些關連吧!”

    葛玉郎笑道︰“那是因為貴局接了這趟鏢,不過……”

    方振遠接道︰“不過什麼?”

    葛玉郎道︰“不過,你方副總鏢頭可以放心,貴局這趟鏢,大約不會有人敢去動它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那劉姑娘又露了一手,使這位名動江湖的大魔頭,也縮手不前。

    口里卻故意說道︰“葛公子的意思是……”

    葛天郎接造︰“方兄明明知曉了,不知還為何多此一問。”

    方振遠道︰“方某實是有些不解,還望葛公子明白的說出來吧!”

    葛玉郎道︰“如若本公子不敢動你們虎威鏢局這趟鏢,天下能夠動你們這趟鏢的人,只怕選不出幾個了,不過,本公子要說明一件事!我葛某不動這趟鏢,決不是畏懼你們虎威鏢局。”

    方振遠淡然一笑,道︰“不管為什麼,你葛公子能夠不沾手這趟鏢,在下仍然感激不盡。”

    葛玉郎回顧了追風俠一眼,道︰“方副總鏢頭先請吧!在下和這位秦兄,還有一些事情要了斷一下了。”

    方振遠站起身子,一抱拳,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方某人先走一步了。”

    追風俠一欠身,道︰“秦某不送了。”

    方振遠道︰“不敢有勞秦大俠。”

    花花公子葛玉郎緩緩站起身子,道︰“見著貴局楊鏢頭時,請代在下致歉言,適才在下下手重了一點。”

    方振遠道︰“只要你葛公子未讓他們落下殘廢,事情包在方某身上。”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甚某人在江湖上結仇很多,再多上幾個仇人,也不會放在心上,在下是不願得罪劉姑娘而已。”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告辭了。”

    轉過身子,大步下樓而去。出得又一村飯莊門外,一個長髯漢子大步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二叔,我是玉龍,又一村門禁森嚴,小佷混不進去。”

    方振遠道︰“不用去啦,咱們回客棧去。”

    方振遠雖然已從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听出了楊四成等雖然受驚,但卻無恙,可是仍然放不下心,帶著李玉龍匆匆趕回客棧,直奔後面跨院中去。

    只見楊四成和于俊,正站在院子里講話。

    兩人一瞧到方振遠,一齊迎了上來。

    于俊欠身叫了一聲二叔後,退到一側,楊四成卻接口說道︰“二爺,花花公子葛玉郎和來過客棧……”

    方振遠接道︰“我知道了,劉家有什麼損失?咱們的人,可有傷亡?”

    楊四成道︰“說來慚愧的很,屬下和葛玉郎動手不過三招,就被人點了穴道,張鏢頭也遭制服,于鏢頭和幾個趟子手,都被他折扇打中了穴道,詳細的情形,屬下未能眼見,據劉大人告訴我,他們並無損失。”

    方振遠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道︰“四成,這趟鏢,咱們算丟了面子,虎威鏢局幾十年的威名,也算被咱們一手斷送了……”

    話音微微一頓,接道︰“叫他們準備一下,咱們今天下午就走,快些把這趟鏢送到開封,我向總鏢頭認罪辭職。”

    楊四成低說道︰“二爺不用生氣,花花公子葛玉郎,乃江湖上盛名極著的人物,就算總鏢頭親自押解這趟嫖,也是一樣……”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不過,葛玉郎這一來,證實了你二爺心中之疑。”

    方振遠道︰“什麼事?”

    楊四成道︰“那位劉姑娘,不僅是一位身負絕技的人,而且極富謀略智計,咱們一個趟子手親眼看到他進了劉姑娘住的房內,但很快就退了出來,然後,解開了屬下的穴道而去。”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無論如何,咱們這個跟斗栽的很大,我去和劉大人談談,他有著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實在用不著咱們再濫竿充數,能夠立時解鏢,咱們就不用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劉大人如若是不答應呢?”

    方振遠道︰“那咱們只有硬著頭皮,送他們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好!方爺去和劉大人談談也好,也許那位劉大人,真的還不知曉自己有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

    方振遠道︰“好!,你叫他們準備上馬,我去見見劉大人,不論他是否準許我們解鏢,我們都要上路了。”

    楊四成應了一聲,舉步向外前行。

    方振遠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四成,我想起了花花公子葛玉郎說過的兩句話。”

    楊四成人已行出了門外,聞言停下了腳步,道︰“什麼話?”

    方振遠道︰“葛玉郎說,他替那劉姑娘把過脈,而且還給了她一粒丹藥服用。”

    楊四成一皺眉頭,道︰“那花花公子葛玉郎,雖然淫邪多計,但卻很少說謊,而且這幾句話,也不似謊言。”

    方振遠道︰“如若他的不是謊言,這其間還有研究的必要。”

    楊四成道︰“如若那葛玉郎說的實言,那就說明了劉姑娘不會武功。”

    方振遠道︰“你是說花花公子動了傳香惜玉之心,放咱們一馬?”

    楊四成道︰“唉,如若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確實說了這一句話,在下相信他不是謊言,這中間就大有問題了。”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事情雖然有很多可疑之處,目下的情形是,見到了劉大人也無法解決,最好是見那位劉姑娘才成。”

    楊四成道︰“那位劉大人似乎是十分通達的人物,如若二爺提出此事,想來,那位劉大人也不至于拒絕。”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這個,我想不妨去說一聲,目下咱們不能再盲人騎在瞎馬上,胡踫亂撞了。”

    楊四成低聲說道︰“事不宜遲,要去,二爺就該早些去講一聲了。”

    方振遠點點頭,正待去找那位劉大人,瞥見劉大人由房中走了出去。

    劉大人一見了方振遠,加快腳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鏢頭,咱們見時動身??

    方振遠道︰“動身可以,不過,令緩的病勢如何?”

    劉大人道︰“听拙荊說,小女的病勢已然好轉了很多。”

    方振遠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道當是不當?”

    劉大人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在下想去看看劉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劉大人道︰“這個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

    方振遠接道︰“不用商量了,區區之意,如若我們要去,最好能夠立刻一起去,房中現狀,最好不要收拾。”

    劉大人一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方振遠低聲道︰“不瞞你劉大人說,令緩縱然不舍武功,亦有著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使很多武林高手,望而生畏。”

    劉大人道︰“當真有這等事嗎?”

    方振遠沒聲道︰“這事千真萬確,只是原因為何?我們還未找出來,不過,這原因卻已被別人瞧出來。”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鏢頭,能夠確定小女有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能夠使人敬眼,而且那力量,在進入了小女養病的房中之後,就可以感覺出來,在下願帶你方副總鏢頭同往小女房中一行。”

    方振遠道︰“目下情勢,晦暗不明,在下希望能夠找出一點路道,大人委屈下下,也算是幫了在下一個大忙。”

    劉大人道︰“好!我走在前面,進入房中之後,咳嗽為號,方副總鏢頭听到在下咳嗽之聲,快步跨入房中就是。”

    方振遠應了一聲,兩人魚貫向前行去。

    劉大人行到了劉姑娘養總病房舉手推門而入。

    只見劉姑娘背靠牆,擁被半臥半坐,劉夫人坐在床沿上,正在和女兒談話,丫頭春蘭站在一側。

    劉大人道︰“我沒想到,這木門是虛掩著,一推就開……”

    一面說話,一面不停的咳嗽。

    方振遠听得劉大人咳嗽之聲,大邁一步,沖入房中。

    他動作更快,目光如電,人進房內,眼神掃遍整個房中的布設。

    劉夫人面現怒意,道︰“我們一路上受盡強盜欺凌,方副總鏢頭,你也……”

    劉大人搖著雙手,接道︰“不用抱怨方副總鏢頭,是我要他來的。”

    劉夫人道︰“你要他來的?”

    方振遠急急說道︰“在下稍通醫理,來瞧瞧劉姑娘的病勢,是否可以于今天下午上路。”

    劉夫人道︰“這話當真麼?”

    方振遠道︰“自然當真。”

    方振遠看到劉姑娘病勢不重,想那劉夫人定會拒絕。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方振遠的意料之外。劉夫人沉吟了一陣,竟然說道︰“不論你的醫道好環,瞧瞧總不錯,為了小女的身體,那也只好從權了……”

    目光轉到劉姑娘的臉上,接道︰“孩子,你伸出手來,讓方副總鏢頭瞧瞧。”

    劉姑娘無可奈何,緩緩伸出右手。

    春蘭抱過來一個枕頭,墊在了那劉姑娘右腕下面,順手又搬過來一張木椅。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在木椅之上坐下,伸出右手食中兩指,按在劉姑娘右腕脈門之上。

    他是點穴能手,自有著認穴辨脈之能,手指按上了劉姑娘脈穴,立時驚覺到劉姑娘脈搏強而有力,會不似病人的樣子,不禁一皺頭。

    劉夫人沉聲問道︰“方副總鏢頭,小女的病勢如何?”

    方振遠陡然一瞪雙目,冷電一般的眼神,掃掠了劉大人夫婦一眼,道︰“很奇怪。”

    劉大人看那方振遠神情嚴肅,竟似認真起來,心中大奇,道︰“怎樣一個怪法。”

    方振遠道︰“照劉姑娘的脈象看,完全不像一個病人……”

    劉夫人冷冷接造︰“小女的脈象上,完全無病,那是說小女的一番病勢,是故意裝作的了。”

    方振遠道︰“在下並無此意。”

    劉夫人道︰“小女素來本弱,一向多病,看過的名醫,何止百位,但卻從未听過小女不像病人之言語。”

    方振遠有口難辨,且入室已久,尚未瞧出一點門道,希望能再多留一刻,再看的仔細一些。

    他抬頭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乃飽讀詩書的人,不知對醫道方面,是否也有涉獵。”

    劉大人道︰“略知一二。”

    方振遠道︰“那麼清看看令緩的脈象如何?”

    劉大人皺皺眉頭,欲言又止,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在劉姑娘的右腕脈之上。

    但覺劉姑娘的脈搏跳動,穩健有力,不禁為之一怔。

    劉夫人目睹劉大人臉上驚奇之色,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劉大人期期道︰“婉兒的脈象,的確是有些奇怪!”

    劉夫人道︰“怎麼樣?”

    劉大人道︰“脈搏跳動,堅穩有力,不像有病的人。”

    劉夫人道︰“怎麼回事呢?這幾天來,婉兒身體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劉大人接道︰“所以,下官才覺著有些奇怪,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劉夫人突然啊了一聲,道︰“難道和那人的藥物有關嗎?”

    方振遠已從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听出了贈藥之事,早已了然,口中卻故作吃驚,道︰“甚公人的藥物?”

    劉夫人話說出口,已然無法收回,只有硬著頭皮答道︰“一個年輕人,似是一位讀書的秀才……”

    望了方振遠一眼,話題突變,接造︰“說起來,我又要怪你們鏢局的人,明知小女在此養病,不知何以竟然放閑雜人等,進入了這座跨院之中。”

    方振遠道︰“這個在下要責罰他們,但不知小姐服用的什麼藥物?”

    劉夫人道︰“那人大搖大擺的行入房中,那時,老身和春蘭也都在此。”望了春蘭一眼,接著道︰“以後的事,你來說吧!”

    方振遠目光轉到春蘭的身上,道︰“姑娘請慢慢的說,在下希望能夠听得很詳細。”

    春蘭點點頭,接造︰“那人很英俊但來勢很凶,夫人攔路喝問,被他推了一把,幾乎摔倒在地上,不知怎的忽然是變和氣起來,替小姐把脈,要小姐服下一粒藥丸而去。”

    方振遠道︰“那藥丸是什麼顏色?”

    春蘭道︰“是白色,比黃豆大不了許多。”

    方振遠轉目望去,只見那劉姑娘臉色一片紅暈,不勝嬌羞,閉著雙目,默然不語。當下說道︰“這麼說來,那粒藥丸,倒是大人關系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鏢頭,咱們下午還要上路吧!”

    話雖說的報婉轉,但是卻很明顯的含有逐客之意。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既然姑娘的病勢無礙,咱們這就上路,在下去準備一下。”

    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劉大人緊隨著走了出來,低聲問道︰“方老英雄,瞧出點眉目嗎?”

    方振遠道︰“這個咱們等一會再談。”

    急急奔回自己的房內。

    楊四成,李玉龍,于俊早已在房中等候,只見方振遠一揮手,道︰“你們坐下。”

    楊四成道︰“二爺,瞧出一點苗頭嗎?”

    方振遠搖搖頭,道︰“很奇怪,老夫自信看的夠詳盡了,但卻看不出一點眉目,不過……”

    楊四成接道︰“不過什麼?”

    方振遠道︰“我把過了那劉姑娘脈象,似乎是全無病癥。”

    楊四成道︰“如若劉姑娘果然是一位身有武功之人,而且能使那花花公子葛玉郎受掠而退,其成就必已到登峰造極之境,就屬下所聞所知,一個人的武功,如到了至高境界之後,不但可以不著皮相,而且能夠控制自己的呼吸脈搏,如若那位劉姑娘真的身負絕技,又不願咱們知曉,可以運用內功,使脈息微弱。”

    方振遠沉思了片刻,道︰“這話也有道理。但如不是一位身負絕技的高手,又如何能夠驚退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方振遠呢?”

    楊四成道︰“我都仔細的瞧過了,實是瞧不出可疑的地方。”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目下情勢的變化,咱們似乎也是沒有再多追究的必要了,開封府距此地也不太遠,咱們快些把他們送到開封府,回到總局復命,不知H爺的看法如何?”

    方振遠道︰“好!就這麼辦,劉姑娘的事,先放在一邊,下令要伙計們準備,咱們立刻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方振遠接道︰“四成,你查看一下,如是傷勢在重的,路上也是一個累贅,不如留他們在此地休息,咱們回去時,再帶他們一起離開這里。”

    楊四成笑了笑,道︰“屬下亦有此意。”轉身向外行去。

    鏢局的趟子手,大都是很精干的人,得到了楊四成之命,立時牽馬套車,片刻之後,車馬都已經備齊。

    這時,大雪已住,但天上仍是被雲層籠罩,西北風刮的很緊,寒氣森森,砭肌刺骨。

    李玉龍、張大豪兩匹健馬,走在車前開道。

    楊四成和方振遠卻坐在了第一輛黃色的篷車之中。

    除了五個趕車的趟子手外只余下兩個跨刀帶箭的趟子手能夠上路。

    于俊和兩個趟子手騎馬押陣,走在最後。

    經過了一夜和大半天的休息,健馬體力盡復,寒風中得和奔馳。

    蹄拋雪團,輪劃白煙,奔馳在南下的大道中。

    方振遠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再追查那位表面上體弱多病,籠罩著一片神秘的劉姑娘,只希望早些把劉家一家人送到開封府交了這趟鏢,再作道理。

    是以早已吩咐過趟子手盡快的趕路。

    離開磁縣城,已經是本末時分,到天色摸黑,已經趕奔了四十里路。大冷天,所有的健馬,都跑了滿身大汗。

    眼看著天色愈來愈黑,已將到無法辨識路徑的時光,仍然不見可以宿住的所在。

    李玉龍一勒健馬,行近篷車,說道︰“二叔,咱們錯過了宿棧,天又太黑,雪已開始溶化,健馬疲累,夜寒太重,就算要趕夜路,也得先打個地方,喂喂馬。”

    葛玉郎掀簾而出,運足了目力,四顧了一陣,道︰“玉龍,你瞧瞧看東南邊一片黑影,是不是房子呢。”

    李玉龍道︰“在下去瞧瞧著。”

    一個翻身,躍下了馬背,直向東南方向奔了過去。

    他來去極快,不過片刻時光,已轉了回來。

    一欠身,道︰“二叔,那是一座荒廢了的祠堂,小徑大約的瞧了一下,尚可遮避風雪的。”

    楊四成他先接道︰“祠堂里有沒有看守人?”

    李玉龍道︰“我繞著祠堂走了遍,未見有看守祠堂的人,而且祠堂牆角門里的地上枯草可見,看來那祠堂十分荒涼,很久無人住過。”

    方振遠道︰“就到那里過夜。”

    趟子手應了一聲,揚鞭馳馬,在李玉龍引導之下,行向祠堂。

    五輛篷車,魚貫的馳入了詞中,盤聚在一處。

    方振遠查看過調中的情形後,才行近主大人的廣車。

    他沉吟了一下,道︰“在下,咱們錯過了宿頭,今夜要在這處荒祠中委屈一夜,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還要大人原諒了。”

    劉大人揭開車簾,望了荒祠一眼,道︰“方爺,咱們不能連夜趕路嗎?”

    方振遠道︰“不可支撐,健馬必須喂草料才成,至少要休息兩個更次,才能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道︰“既是如此,我想在車上也是一樣。”

    方振遠道︰“一路上寒氣逼人,祠中可以燃燒取暖。”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帶幾件皮貨,足以御寒,副總鏢頭,只要派上兩個人,看顧著篷車,不要受到侵襲,那就成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夫人和小姐也要留在車內嗎?”

    劉大人道︰“拙荊車內,也有幾件足可以保暖的皮衣、毛毯,她們留在車上,也不致受風寒威脅的。”

    這時,祠中兩個廂房,已燃起了篝火,火光熊熊的透了出來。

    方振遠道︰“大人,我們在江湖上的人,不大懂得禮數,有什麼言行失檢的地方,你要多多的擔待一些……”

    伸手一把,牽住了劉大人,說道︰“走,咱們進祠喝兩盅。”

    劉大人隨著方振遠進人們中南面廂房。

    兩個趟子手,早已經釘上了窗子。

    寒風受阻,室中火焰高燒,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氛。

    方振遠和劉大人行入廂房之後,立時,有趟子手搬過一根木條,送了過來。

    那趟子手,放下木條之後,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這等荒僻的地方,難覓桌椅,你委屈著坐坐吧!”說話之間,放開了劉大人的左手。

    劉大人緩緩坐了下去。

    趟子手送來了晚餐,二人一邊吃,一邊喝酒。三杯下肚,劉大人身上暖和多了。又干了一杯酒,道︰“方爺,下官覺目下情形很詫異,其中必有隱情……”

    方振遠點點頭接道︰“不錯,大人有何高見?”

    劉大人道︰“我想仔細的瞧瞧那幅牧羊圖,南天三煞,為何不敢金銀財物,卻要取那一幅圖,不過……”

    方振遠心中大為緊張地說道︰“不過什麼?”

    劉大人道︰“下官不懂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所以想請方爺和下官一同仔細的瞧看一下。”

    方振遠心中大喜,暗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口中卻說道︰“大人如有此心,在下自願效勞。”

    劉大人道︰“方爺長年在江湖上走動”不知是否听過有關牧羊圖的傳說。”

    方振遠搖了搖頭,道︰“不瞞你劉大人說,在下未曾听過。”

    這時,李四成匆匆由外面行進來,一欠身,道︰“二爺,屬下已仔細的查過了,這荒祠方圓十丈之內,沒有暗樁。”

    方振遠點點頭,道︰“那很好,四成,你替我分配一下,要他們分成兩班,一班守夜,一班休息,我要和劉大人談談。”

    楊四成欠身,道︰“二爺放心。”

    方振遠招呼站在門口的一個趟子手,道︰“我和劉大人商量點事,任何人都不許進來打攏,有事情去稟報楊鏢頭一聲。”

    也不待那趟子手答話,隨手掩上了房門。

    這座廂房中,除了燃有一堆柴火之外,還有虎威鏢局的一盞紗燈,光亮很充足。

    劉大人從身上取出牧羊圖,緩緩展開。

    這幅圖足足有八尺多長,上面畫著各種不同的羊兒。

    除了群羊之外,還有兩位牧羊的童子。

    方振遠運足目力,仔細的看了牧羊圖,只覺得除了每一個羊兒,都畫的很像之外,實瞧不出什麼名貴、可疑之處?

    倒是那劉大人看得比方振遠起勁一些,不住的點頭贊賞,道︰“這雖非名家手筆,但不輸任何名家的……”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如若這幅畫出自名家手筆,它又能值多少銀子?”

    劉大人道︰“這個,要看賣給什麼人了,如若是遇上一個喜愛此圖的人,可能出上千兩以上的銀子了。”

    方振遠道︰“千兩銀子,在一般人眼中,也許不是一個小數字,但在南天在煞的心目中,于兩銀子,不過是區區之數,他們如何會看在眼中呢?”

    劉大人道︰“不錯,所以,在下也懷疑其中別有原因?”

    方振遠道︰“可惜的是,咱們竟無法找得出這圖中的內情。”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突然舉起牧羊圖,道︰“咱們映著燈光瞧瞧。”

    方振遠伸出右手,抓住畫圖,迎著燈光看去。

    只見圖影交錯,筆路縱橫,圖案極為復雜,一皺眉頭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大人仔細地瞧了一陣,道︰“這白絹經過了特殊核制,中間還有一幅圖。”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大人沒有看錯?”

    劉大人搖搖頭道︰“錯不了,兩幅圖的筆路完全不同。”

    方振遠道︰“大人是否可以瞧出是一件什麼畫來?”

    劉大人放下絹畫道︰“一時間瞧不出來,但如在強烈燈光下,瞧的久一些,或許可以瞧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麼看來,他是當真的不知道個中之秘了。口中卻說道︰“大人事先一點也不知曉嗎?”

    劉大人道︰“不知道,我只覺這幅絹畫詩的很厚,卻未想到這絹中還是藏了另一幅畫。”

    方振遠低聲說道︰“大人,這件事,希望你暫時藏在心里,最好連尊夫人也不要說明。”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鏢頭覺得有此必要,在下照辦就是。”

    方振遠道︰“大人肯合作,那是最好不過了……”放低了聲音,接造︰“大人,這幅畫能夠剖開嗎?”

    劉大人道︰“能!你我不能,要專裱字畫的大師傅,才有辦法剖開。”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畫中藏畫,必有作用,這件事,不能以等閑視之。”

    劉大人點點頭,道︰“我明白……”

    收起絹畫,藏人懷中。

    但聞楊四成的聲音傳了進來,道︰“二爺,有人找你。”

    方振遠燃起了旱煙袋,吸了一大口道︰“什麼人?”

    楊四成道︰“沈志山。”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他人在何處?”

    楊四成道︰“現在祠堂門外。”

    方振遠道︰“好!你請他進來。”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劉大人道︰“你會朋友,在下休息一會。”

    方振遠道︰“大人休息一下也好,在下和來人談談。”

    劉大人揮揮手,退了出去。

    方振遠望著劉大人遠去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長長吁一口氣,又坐了下去。

    片刻之後,楊四成帶著沈志山行了進來。

    沈志山還未進廂房門,就抱拳一揖,道︰“方二爺別來無恙。”

    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沈老弟,這里有酒,喝一杯暖暖身體。”

    沈志山舉步行人廂房,道︰“二爺,當年虧得你二爺出手,沈某人才能活到今天……”

    方振遠接道︰“不談過去的事,老弟你深夜趕到此地,大約不會沒有事吧?”

    沈志山道︰“在下如是無事,也不敢來打擾二爺。”

    方振遠道︰“老弟,你不用太客氣,什麼話只管請說。”

    沈志山道︰“有幾個退隱的老魔頭,想劫二爺的鏢……”

    方振遠搖頭道︰“老弟不用太急,坐下來慢慢的談,這里有酒,我再要他們切一盤風干熟牛肉,咱們哥倆先喝一盅,慢慢的聊。”

    沈志山一欠身,道︰“二爺的盛情,小弟心領了,我不能在這里停留的太久,不瞞你二爺你說,小的也是他們一伙中人,奉命追蹤鏢車而來,但小的受二爺救命之恩,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小的這點武功,有限的很,只怕難為二爺助力。只能先給你老人家通個信。”

    方振遠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真的是難為你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造︰“老弟,那幾個老魔頭,都是些什麼人?你既然是他們一伙的,可知道他們準備如何下手?”

    沈志山道︰“說起來當真是慚愧的很,此刻為止,我還沒有完全摸清他們的底子……”

    揚四成道︰“那麼你是怎麼被他們拉入伙的?”

    沈志山道︰“這在約是虎威鏢局的威名太重,他們既想得魚,又怕沾上魚腥味,所以,一切事情都在極為秘密中進行,至于小的是被一位多年的故友以馬寶山拉入伙的,小的一切行動,都是由馬寶口中傳達的。”

    方振遠道︰“你既然沒有入門,怎會知道劫鏢的是幾個退隱之後,重又出山的魔頭。”

    沈志山道︰“這是一次馬寶說漏了嘴,漏了一些內情,但他很快的驚覺到,就未再說下去。”

    一頓,又接道︰“馬寶泄露了其中一個人的姓名……”

    聲音突然間放的很低,接道︰“那人叫火神萬昭。”

    方振遠、楊四成全都听得一怔半晌說不出話。

    良久之後,方振遠才長長吁一口氣,道︰“火神萬昭,還活在世上?”

    沈志山道︰“是的,據那馬寶透露的口風,那火神萬昭隱的時日之中,武功不但沒有擱下,而且還一直加緊苦練,不但武功精進,火器方面,亦有著更高的成就。”

    方振遠愁鎖眉頭,嗯了一聲,道︰“當真要多謝你老弟了。”

    沈志山道︰“能和火神萬昭相處一起的,自然都是綠林中具有的名的人物,小弟知曉的都已經說出來了,可惜的是,無法給你方二爺幫忙,以後,小弟如若再得到消息,我會設法傳給你。”

    一抱拳,接道︰“二爺,你們最好別送我,也許暗里還有人盯我,我要偷著溜出去。”

    方振遠道︰“好!你慢走,我們不送了。”

    沈志山間身而出,離開了廂房,沒入這夜色之中。

    方振遠愁鎖眉頭,不停在廂房中來回的走動。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若火神萬昭當真要咱們虎威鏢局的鏢,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好在,咱們已經把信息傳回總鏢局,總鏢頭也許會親自趕來,至少鏢局會派遣援手趕來,目下咱們的人手不算太少,實力也不算太弱,只要調配適宜,足可防護鏢車的安全。”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四成,總鏢頭一向對我看重,如若這一次在我身上出了漏子,單是這一份慚愧和不安,就夠我一輩子受了……。

    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听那沈志山的口氣,似乎是除了火神萬昭之外,還有幾位很厲害的老魔頭參加這次的行動,那沈志山說的不錯,能和火神萬昭在一起的人,豈是平常的人物。”

    楊四成道︰“火神萬昭雖然名望甚重,為綠林一代魔頭,但他比起那花花公平葛玉郎,未免相形見絀了。”

    方振遠道︰“火神萬陽亦不可輕視,目下雖然盛名不及花花公子葛玉郎,但那是他息隱過久之故……”

    楊四成道︰“二爺,除了我們之外,別忘了我們這兒還有一位可退強敵的人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什麼人?”

    楊四成道︰“劉姑娘。”

    方振遠一掌拍在大腿之上,道︰“不錯啊!我怎麼會忘了這麼一位人物。”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使劉姑娘有個準備,咱們最好能早些通知她一聲。”

    方振遠道︰“如何通知她呢?”

    楊四成道︰“你告訴劉夫人就行了。”

    方振遠道︰“對……”

    突然一皺眉頭,接道︰“如若能在傳出這消息的同時,咱們能看到那位劉姑娘的表情,才能知曉內情,了解那位劉姑娘是否真是位身負絕技的高人,但男女援親不親,她又是名門淑女,怎能和她相見,總不能再去給她看一次病吧!”

    楊四成低聲說道︰“屬下倒有一個辦法!”

    方振遠道︰“什麼辦法!”

    楊四成用極低微的聲音,道︰“咱們找機會放一個人進來,看那劉姑娘如何應付?”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這個不大妥當吧!萬一那位劉姑娘不會武功豈不要造成一場慘劇。”

    楊四成道︰“那麼由屬下易容份作強徒,以察虛實。”

    方振遠道︰“這個也不太妥當,萬一那位劉姑娘是位身負絕技人物,連那花花公子都能制服,何況你楊鏢頭了。”

    楊四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想求證那劉姑娘是否身負武功,似乎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法了!”

    方振遠道︰“目下防備敵人一事,最為重要,你先去布置一下,要他們一見異征,立時設法傳普,順便告訴大豪和玉龍一聲,要他們別輕舉妄動,我去和劉夫人談一談。”

    楊四成道︰“屬下領命。”

    一抱拳,退出了廂房。

    方振遠目睹楊四成去遠之後,隨手掩上房門,在室中來回走動。

    他心中有著無比的焦慮,也隱隱感覺到這趟鏢不簡單,內中必有一種隱秘之情,這隱秘也許那劉大人不知道,也許他有意在欺瞞自己……”

    一念動起,細想這趟鏢一開始就有些情勢不對,單單舉家南下,帶點細軟的人頭鏢,怎能夠不計價錢的指定總鏢頭親自押送,自己以副總鏢頭之尊,押送此鏢,顧主還似是受了什麼委屈一般。

    這等反常的情形,早就有了預兆,但自己竟然能在當時把事情分析清楚。

    半宵時光,本極短促,但在方振遠感受之中,卻似過了悠長的一段時間。

    好不容易窗外亮起了天光,方振遠長長吁一口氣,推門而出。

    只見楊四成,李玉龍等,各佩兵刃,站在大風雪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泛現出困然之意。

    顯然,昨宵之中,這些人一直在祠中巡邏,未得片刻休息。

    方振遠歉然嘆一口氣,道︰“四成,叫他們準備上路,你們在車上休息一下。”

    楊四成道︰“昨天一夜平靜……”

    忽听一長呵欠聲,由祠堂主房中傳了出來。

    這聲音不太大,但傳到揚四成和方振遠耳際之中,卻如听到炸雷一般,心頭頓然一驚。

    轉眼望去,只見主房台階上面,站著一個身著樓衣,滿頭蓬發,赤足草履,滿臉油泥的叫化子。

    他臉上雖有油泥掩遮,但方振遠目力過人,一眼之下,仍然看出那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小叫化,頂多不過二十歲,不禁一皺眉頭。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這小叫化大雪天,穿著一襲破爛的單衣,赤足草履,露著腿肚子,不畏寒冷,定非常人,只怕是丐幫中的高手。”

    方振遠點點頭,也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只憑他來的那等全無聲息的輕功,就夠瞧個老半天啦,他要不故意大聲打個呵欠,只怕咱們還不會覺出台階上面有人。”

    楊四成道︰“屬下慚愧,二爺你歇著,屬上去問問他。”

    舉步行近台階,一抱拳,道︰“朋友,看你這身裝著,似是丐幫高手,不知區區猜惜沒有。”

    叫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道︰“我如說不是丐幫中人,你是一定不信了。”

    楊四成道︰“朋友輕功高明,我們算聾了耳朵,丐幫弟子,在江湖向有俠譽,行事光明正大,不知朋友這番到此,有何見教?”

    叫化子哈哈一笑,道︰“楊鏢頭,你這麼急水下灘般一說,小叫化我可是有口難辯了。我小叫化昨天一大早就在在這荒祠中睡覺,如果說有個先來後到,我可比你們早到這荒祠中幾個時辰,可不是鬼鬼祟祟混進來了。”

    楊四成怔了一怔,道︰“昨天晚上,兄弟查看過這時荒祠正房,怎的沒有瞧見到你朋友。”

    小叫化了笑道︰“我睡在正梁上面,你楊鏢頭礁的很細心,可惜就是忘記瞧瞧梁面上。”

    揚四成長長吁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方振遠大行兩步,一抱拳,道︰“老朽方振遠。”

    小叫化笑道︰“鐵掌金環方老英雄。”

    方振遠道︰“不敢當,不敢當。”

    小叫化又是微微一笑,道︰“方老英雄心中對我小叫化在此一事,有著很多懷疑,是麼?——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小叫化特別愛笑,口中卻說道︰“懷疑是不敢,只是想請教而已。”

    小叫化道︰“咱們荒祠之中相遇,那只能算是踫巧……”

    楊四成接道︰“完完全全是踫巧嗎?”

    小叫化道︰“自然不是,所以小叫化說只能算是,因為小叫化來這荒祠之中,確不知貴局也在荒祠歇馬。”

    揚四成道︰“至少你朋友在昨宵中,已知曉了我們到這荒祠之中。”

    小叫化道︰“這倒不錯,諸位在進入這荒祠之中時,小叫化已然知道,只不過,諸位不知道這荒祠之中,還有一位小叫化子罷了。”

    方振遠一抱拳,道︰“恕老朽托大,稱呼你一聲小兄弟了。”

    小叫化道︰“方老英雄和我小叫化稱兄道弟,那是抬愛小叫化了。”

    方振遠道︰“丐幫中人,氣勢不凡,敢問小兄你怎麼稱呼?”

    小叫化微微一笑,道︰“小叫化姓包單名一個青。”

    楊四成道︰“听說丐幫之中,有兩位後起之秀,被稱作天地雙龍,好像雙龍中,有一位姓包的朋友了……”

    小叫化又笑了一笑,道︰“不才麼?就是那位天龍包青,丐幫中人,都叫我小包。”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天龍包青,真教人興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股舊人的感慨,你這點年紀,竟能夠如此練達,實叫人不得不生出敬佩之感。”

    包青道︰“老英雄別灌迷湯啦,小叫化不吃這個。”

    方振遠只覺臉上一熱,道︰“老朽說的都是真誠之言。”

    包青道︰“那麼小叫化也有幾句很真誠的話,奉告方老鏢頭。”

    方振遠感覺那必是幾句十分重要的話,說道︰“老朽洗耳恭听。”

    包青道︰“你們這趟鏢,只怕很難安抵開封府,縱然能夠到,也必將付出無法補償的代價,對你們虎威鏢局而言,實是一件和不償失的事。”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閣下的意思是……”

    天龍包青接道︰“能夠放下這趟鏢,那是最好不過……”

    方振遠接道︰“行有行現,我們開鏢局的,可以辭鏢不接,但接下來,也只有硬著頭皮撐下去,棄鏢不管,辦不到。”

    包青道︰“那麼,你就設法找一個可以防守的好地方,等你總局中援手趕來。”

    方振遠長吁一口氣,道︰“老朽想不明白,這趟鏢有什麼名貴之處,為什麼竟然有很多人苦追不舍,大有得而後甘心之慨。”

    楊四成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是當事人,也許弄不明白,你朋友置身局外,定然听到了不少消息、內情了。”

    方振遠道︰“如蒙下告,在下洗耳恭听。”

    包青微微一笑,道︰“兩位搭檔的很好,不過,小叫化覺著很奇怪,他們帶些什麼東西,劉大人心里應該明白,小叫化不相信他們把東西看的比性命還重要?”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包老弟,你如是听到什麼?還望講在當面,方某人感激不盡。”言里抱一揖。

    包青還了一禮道︰“不敢當方老英雄大禮……”

    放低了聲音,接道︰“就我小叫化所知,似乎他們劉家帶了一種和武林有關之物。”

    方振遠道︰“是不是一幅牧羊圖??

    包青凝目思索了良久,道︰“不止是一幅圖,但其中有一幅圖,至于是一幅什麼樣圖,在下就記不清楚了。”

    方振遠道︰“包老弟這消息從何而來?”

    包青道︰“小叫化听幾個準備動手劫鏢的人所言,大約是不會離譜太遠,兩位保重,小叫化就此告別。”

    縱身一躍,飛上屋面,又一個轉身飛躍,消失于漫天風雪之中。

    方振遠望著包青消失的方向,輕輕嘆息一聲,道︰“好快的身法。”

    楊四成道︰“丐幫中天地雙龍,被譽為後起一代中杰出的俊彥,自然是非同小可了,天龍輕功。造詣尤深。”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二爺,咱們上路呢?還中留在這里等等總鏢頭。”

    方振遠道︰“這地方很好嗎?”

    楊四成道︰“屬下的看法,丐幫中人不會說謊,尤其中天地雙龍,他既然亮了萬兒,總不能隨口胡言,這地方屬下已經仔細的查過,四野遼闊,較易防守,而且數里內沒有人家,地方也夠清靜,如若咱們決心等總鏢頭趕到,住這里,比上咱安全一些。”

    方振遠道︰“也有道理。”

    楊四成道︰“二爺再去和劉大人談談,如是他們同意留在這里等,屬下就要仔細的布置一下,我設法留下暗記。”

    方振遠沉思了一陣,覺著也只有這個法子比較安全一些,當下說道︰“我去和劉大人說說著,只是年關在即,總鏢頭事務繁忙,能不能親自趕來,很難預料。”

    楊四成道︰“二爺,你只要決心留在這里,劉大人那邊可以拖延,趕到開封府過年,固然重要,但性命應該是更為重要一些,只要二爺你堅持一下,我想劉大人也沒有法子。”

    方振遠似乎是陡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低聲說道︰“四成,咱們帶有匣弩沒有?”

    楊四成笑道︰“帶了兩個。”

    方振遠道︰“有了兩匣連環弩箭,可頂上十幾二十幾個弓箭手用,咱們人手不全,有得此物,實是幫助不小。”

    楊四成抬頭望望天色,道︰“大概劉大人還在休息,二爺你也一夜未合過眼,大白天我想他們不人有所舉動,再說,他們也不會料到我們突然停在這荒祠住了下來,你老也請到廂房中歇歇,我去要他們下套,出去來辦一點食用之物,至少要準備在這里留個四五天。”

    葛玉郎道︰“好吧!暫時這麼準備,但如是能上路,咱們自然還是早些上路的好。”

    楊四成未再說話,匆匆轉身而去。

    荒祠中的趟子手,立時間,又開始了一場忙碌,車下套,已搬上的東西,重又取了下來。

    楊四成吩咐過了趟子手,帶著張大豪,李玉龍各牽著一匹馬,緩步向祠外行去。

    方振遠已回到廂房,從窗口望到了楊四成帶著李玉龍,張大豪並肩而去,心中雖然呼叫幾人一聲,但卻又強自忍了下去。

    但見三人飛身上馬,一提韁,如飛而去。

    方振遠本想借此機會坐息片刻,但想到了三人出去,這荒祠中余下了于俊和幾個趟子手,哪里還能安得下心,當下又行出室外,飛身而起,躍上屋頂。

    轉目看去,只見楊四成和李玉龍等三騎馬,踏著積雪,極快的消失不見。

    這時,大雪已住,但陰雲低壓,天色毫無放晴之意。

    方振遠的心情,也如那低壓的雲層一樣,充滿憂慮愁苦。

    他保鏢二十年,足跡遍及了大江南北,確實遇上不少凶戰危局,但卻從未遇上過這次的情形,無數的綠林高手,在暗中窺伺,等待著下手的機會,但像花花公子葛玉郎那等人物,卻又在下手之後,中途縮手而去。

    這情形太奇怪了,詭異多變,令人莫測。

    方振遠強按下心中的思潮,凝神四顧了一眼,但見白雪鋪地,四處茫茫,並無可疑之征。

    打量過四外的情形,方振遠才飛身躍下屋面。

    這時,于俊正在指使趟子手,把馬匹,牽入屋內。

    方振遠冷眼旁觀,看于俊處理事務,竟也是井然有序,除了安排好馬匹、車輛之外,並把趟子手分成了兩班,一班休息。

    眼看于俊對諸事安排停當,這才轉回廂房中坐下,閉目思索。

    他要靜靜的想想,如何應付目下這等紛亂的局勢。

    突傳一聲輕咳,劉大人推門而入,道︰“方爺,下官看他們馬未備鞍,車未上套,似是全無上路的準備。”

    方振遠拍拍地上的木樁,道︰“大人,坐下來,咱們再談談。”

    劉大人皺皺眉頭,但卻依言坐了下去,道︰“方副總鏢頭,還有什麼見教?”

    方振遠道︰“朽衡量過輕重之後,覺著留在這里安全一些。”

    劉大人征了一怔,道︰“那是說你方副總鏢頭早已作了決定,留在這荒祠之中不走了?”

    方振遠道︰“老朽覺著咱們只要再向前走,就可能進入了人家預布的埋伏之中。”

    劉大人臉色微變,道︰“方副總鏢頭,我想請教一件事?”

    方振遠道︰“不敢當,大人有什麼話,請盡管說,老朽洗耳恭听。”

    劉大人道︰“這保鏢一行中我想定有一條行規,在走鏢之時,行宿之權,是在顧主手中呢?還是在你們鏢頭手中?”

    方振遠道︰“自然是在顧主手中,不官責成你方副總鏢頭,咱們要立刻上路。”

    方振遠抬起頭來,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老朽想不通,你有什麼急事,一定要趕到開封府過年,這是生死大事。為何要貪趕路程,不顧危險。”

    劉大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是有人要動你虎威鏢局的鏢,咱們守在這荒祠中,難道他們就不會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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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回 堅守待援
    方振遠道︰“這個,老朽已另作了安排,這荒祠地界遼闊,易于防守,而且咱們守在此,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等他知曉之後,找來荒祠,那就主客易勢,咱們是以選待勞了。

    劉大人道︰“下官想不明白,你們會有什麼安排,如若真的是有所安排,守在這荒祠中,那和趕路,並無不同。”

    方振遠道︰“大人,老朽還是說明白一些吧!他們在前面設下了埋伏,正想咱們自授羅網,因此,咱們不能去,所謂的別作安排,那就是我感覺這趟鏢很奇怪,諸多變化,超出了常請常理之外,老朽我已自知無能再擔這副擔子,因此,稟告了我家總鏢頭,要他親自趕來。”

    劉大人道︰“一來一去,總要二十天以上的時間,咱們不能住在荒祠之中啊!”

    方振遠道︰“我們用飛鴿傳書……”

    劉大人接道︰“但你們的總鏢頭,卻不會生翅膀飛著趕來啊!”

    方振遠道︰“敞局的總鏢頭,雖然不會飛著趕來,但他有一匹好馬,有日行千里、夜趕八百的腳程,如若他兼程趕路也不過是兩三天就可以趕到此地了。”

    劉大人道︰“就算你說的有理,但你們卻耽誤了我的事情。”

    方振遠道︰“大人,此刻,是生死關頭的時候,大人縱有什麼隱秘,似是也不必放在心中了。”

    劉大人道︰“這是我們劉家的私事,和你們江湖人無關。”

    方振遠心中暗道︰“好啊!任你心機深沉,也被我掏來實言。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大人,也許你覺著是和我們江湖人無關的私事,但卻在不知不覺中牽扯上了恩怨。”

    劉大人道︰“你不用異想天開,這事和你們江湖人完全無關牽不上一點邊緣。”

    方振遠道︰“既是如此,大人何不先說個明白呢?”

    劉大人道︰“小女早已文定,她那未婚夫君,不幸染上了重疾,照名醫的說法,很難拖過這個年關,下官已答允我那親家,年前趕到開封,如若時間還來得及,要小女替他沖沖喜看。”

    方振遠只听得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這確確實實是完全和江湖中人扯不上一點關系的事。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鏢頭還有什麼要問麼?”

    方振遠道︰“這個,在下沒有什麼要問了。”

    劉大人抬頭看看室外的天色,道︰“大雪雖住,陰雲依然,看天氣,只怕近日內很難放晴了。”

    方振遠道︰“臘月飄雪,理所應然,我們的蓬馬健馬,是特制特選的,下大雪,並不會影響我們趕路,目下停此荒祠,實是為了咱們處境危惡,一不小心就要跌入了人家的陷阱之中。”

    劉大人道︰“想不到威名遠播的虎威鏢局,竟然也被人如此擺布,看來,市井,江湖上的傳說,實不可信。”

    方振遠道︰“如若大人一定要走,在下等也並非完全不能上路,我們吃保鏢飯的人,這條命並不是很值錢,在下顧慮重重,留此荒祠,是為了怕你們劉家人受到傷害,大人請仔細想想,如是非走不可,在下要他們準備車馬。”

    劉大人道︰“咱們留在這里要等待多久?”

    顯然;他已被方振遠利害說動,改了口氣。

    方振遠接著又道︰“在下說過,我們總鏢頭有一匹快馬,三五日就可以趕到。”

    劉大人道︰“你們總鏢頭趕到之後,咱們就不怕他們了?”

    方振遠道︰“可以這麼說吧!所以,他做總鏢頭,在下只能做副總鏢頭了。”

    劉大人道︰“那是說咱們留這里三天就可以上路了。”

    方振遠道︰“不錯,縱然遲一些,也不會超過五天。”

    劉大人冷笑一聲,接道︰“我們花銀子請資局遣人保護,想不到一切的舉動,都要听貴局的決定,這是本末倒置。”

    方振遠一抱拳,笑道︰“大人,這你要多多原諒,不過,目下情勢如此,大人責怪方某,方某是情甘領受,不過,大人如願說出你那親家翁現在何處,我們會想法子把信息傳到開封,開封有我們虎威鏢局的分店,要他們派個人把信息送過去。”

    劉大人道︰“你們用什麼傳遞?”

    方振遠道︰“飛鴿,虎威鏢局弄了一批很好的信鴿,經常傳送總局和各處分店的消息,我們把你劉大人要說的話;用信鴿傳到開封敝局分店,再由敝局分店,送到你指定之處。”

    劉大人道︰“這里有信鴿嗎?”

    方振遠道︰“還留有一只最好的信鴿。”

    劉大人道︰“好吧,那我去寫一封信,托貴局的信鴿傳到開封。”

    方振遠道︰“天寒風大大人要用薄箋簡寫。”

    劉大人點頭道︰“不能讓信鴿負重太重。”

    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方振遠緊隨著劉大人步出室門,只見幾個趟子手,正在打掃庭院中的積雪,當下一挫腰,飛上屋頂,四下瞧了一陣,躍落祠外,又仔細巡視了一遍荒祠外的景物,才緩步踱回祠內。

    就在他進入調門的當兒,突然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方振遠心頭一震,陡然一個轉身,回頭望去。

    只見一匹白馬,箭一般的直奔過來,馬背上負著一個人。

    那匹馬白得和地上積雪相似,全身上下,不見一點雜色。

    方振遠長長吁一口氣,站好了身子,高聲喝道︰“站住,再不收韁停馬,休怪方某人手下無禮了。”

    喝聲中,白馬突然停了下來,伏在馬鞍上的人,突然抬起頭,揚起左手口齒啟動,還未發出聲音,人已一跤從馬上跌了下來。

    方振遠征了一怔,正待行下台階瞧瞧,忽听那白馬長嘶一聲,屈下只膝,跪在那人身前的雪地,馬目中淚水流落。

    喝!竟然是一匹人見人愛的通靈寶馬。

    只看那白馬的氣勢,不由得對那馬主生出幾分敬意。

    方振遠大跨兩步,行到那人的身前,一伙身抱起那人。

    目光到處,只見他臉色鐵青,分明是受了暗算。

    方振遠雖然身處危境,但想到救人大事,顧不得再多推敲,立時抱起那人直向荒祠中奔去。

    幾個站在院中的趟子手,早已听到了方振遠的呼叫之聲,看了抱著人直奔廂房,知道是救人,右首一個一語不發,奔出祠外,自動充當了哨,看看後面是否有人追來,右首一個卻跟著方二爺奔到廂房門外面。

    趟子手抬頭瞧瞧那高大的白馬,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好馬呀!好馬,總鏢頭那一匹千里火龍駒,也難及得。

    需知武林中人,見以了寶劍,好馬,無不喜愛,這位趟子,雖不能算得是江湖好手,但他常年在江湖上走鏢,見多識廣,目力卻有過人之處,一眼間,就瞧出那是寶馬。

    且說方振遠進入了廂房,放下那人,房內堆火未熄,一片暖意,這才細細瞧了那人一眼。

    只見他黑段褲子,藍長衫,頭上一頂藍色武士巾,鐵青的臉色,掩不住那俊秀的五官,年紀約十八九歲,劍眉入鬢,猿臂蜂腰。

    方振遠看前不見傷痕,翻轉身子看,只見後肩“風府”穴上,有著一點血漬。不禁一皺眉頭,暗道︰“好惡毒的手法,淬毒暗器,又打中了穴道,就是鐵打金剛,也吃不住這一擊。

    他雖閱歷豐富,但也只能瞧出一種極毒細小暗器所傷,當下手指加力,扯開那人肩上的衣服。

    凝目望去,只見一枚很細小的燕尾,燕出肌膚之外。

    露出的燕尾上一片藍汪汪的顏色,一望即知是劇毒淬煉之物。

    方振遠看清楚暗器之後,不禁為之一呆,失聲呼道︰“燕尾追魂針。”

    只听劉大人的聲音接道︰“什麼叫做燕尾追魂針?”

    方振遠轉眼望去,只見劉大人緩步走入室來,苦笑一下,道︰“一種極為惡毒的暗器,奇毒無比。”

    劉大人這時候才瞧清楚會下躺著一個人,道︰“你是說這個人中了燕尾追魂針。”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

    劉大人近前去望了一眼,道︰“方爺,快把他肩上的毒針拔出來啊!”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這毒針上淬的奇毒,除了用針人的獨門解藥之外,別人無法解救,我如投出他肩上的毒針,他可能會死的更快一些。”

    劉大人道︰“那麼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方振遠道︰“如是我方某人沒有救他之心,也不會把他拖入這荒祠之中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如是不取他肩上的毒針,豈不是看著他死嗎?”

    方振遠道︰“就方某所知,不除毒針,可能會拖長時間久些。”

    劉大人點點頭,道︰“不錯,你們江湖中人,有你們處理的辦法……”

    長長嘆一口氣,接造︰“下官的書信已經寫好了。”

    方振遠道︰“好!你交給我,我這就替你送出去。”

    劉大人從袖內取出一張白絹,道︰“下官遵照所囑,信寫的很簡。”

    方振遠接過書信,道︰“大人可放心,一兩天內,貴親家就可以接到這封信了。”

    突然那藍衣人手指伸動,指指自己的前胸。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人內功不弱,中了燕尾追魂外,時間不短,手指竟然還能伸動。

    心中念動之間,突然間覺得腦際間靈光一閃,伸手向那藍衣人前胸摸去,手指觸及處,摸到了一個玉瓶。

    方振遠撩起那人衣襟,由袋內摸出一個玉瓶。

    凝目望去,只見那玉瓶色是碧翠,長不過兩寸。方振遠打開瓶蓋,倒出了兩粒丹丸。

    玉瓶中僅有的兩粒丹丸,一粒紫紅,一粒是銀白。

    方振遠將兩粒藥丸,托在掌心之上,望著兩粒丹丸出神,這兩粒藥丸的顏色不同,其作用自然也不相同了。

    他了解那藍衣人指著自己前胸的用意,是要他取出袋中的玉瓶,但他卻無法分辨出這兩種不同顏色的藥丸,何是解毒之藥。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鏢頭,這人可告訴你這玉瓶的用意嗎?”

    方振遠道︰“他在重傷之下,不忘胸藏玉瓶,自然這玉瓶之中是藏的解毒之藥了。”

    劉大人道︰“那麼,這玉瓶之中,共有兩顆大不相同的顏色,其中有一粒不是解藥?”

    方振遠道︰“是的,兩粒藥丸中有一粒是解藥,一粒不是解藥,目下使我為難的也就是無法分得哪一粒是解藥?”

    談論之間,楊四成推門而入,緩緩行了進來。

    方振遠回頭望去,只見楊四成手中提著食用之物。

    楊四成放下手中食用之物,道︰“二爺,這人是誰?”

    方振遠搖搖頭,道︰“不知道,他騎馬到此處之時,人已中暗青子暈了過去。”

    楊四成道︰“二爺要救他?”

    方振遠道︰“事情既然叫我踫上了,總不能不盡心力……”

    楊四成道︰“看了臉色,中毒已深,咱們如救不活他,反將招來一身麻煩!”

    方振遠道︰“我知道,救不活他是麻煩,救活他也是麻煩,既然是咱們沾上了手,這麻煩算是惹定了,你回來正好,要他們嚴密戒備,我如動手救人,只怕一兩上時願無法騰開手去。”

    撕下了皮襖上一塊羊皮,跟著右手指拔下了那藍衣人肩後“風府穴”上的毒針,卻自然的把左手托著的藥丸,交給了劉大人。

    劉大人伸手接過藥丸,方振遠騰出左手,扶住了藍衣人的肩頭,右手抵住他背心的“命門穴”上,暗運內功,攻入那藍衣人的內腑。

    從未涉及過江湖事務的劉大人,目睹方振遠右手抵在那藍衫人的背上,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算是什麼療救毒傷呢?”

    但見方振遠頂門上漸見汗珠,片刻之後,汗水如雨,從頭上滾滾而下。

    又過了片刻,忽听那藍衫人長長吁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方振遠似乎有著極度的疲累,輕輕吁一口氣,道︰“劉大人,快些把藥丸給他辨認。”

    劉大人伸出右掌,掌心中托著兩粒藥丸,道︰“這兩粒藥丸,哪粒是解毒藥物?

    藍衫人道︰“銀白色的是解毒藥物。”

    劉大人伸手捏起那一粒銀白色的丹藥,說道︰“方爺,是不是要給他眼下。”

    方振遠道︰“問他。”

    藍衫人張開嘴,劉大人捏起白色的藥丸,投入了那藍衫人的口中,然後,又把那紫紅色的藥丸,放回了玉瓶之中,合上瓶塞,放在那藍衫人的身前,緩緩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藍衫人眼下藥物之後,立時閉目調息。

    方振遠鼓起余力,把內力送入那少年內腑,助他行功。

    一盞熱茶工夫,那藍衫人突然開口,說道︰“多謝老前輩賜助,晚輩已能自行運功,不敢再有勞了。”

    這等內力療傷之舉,極耗真力,方振遠存心救人,傾盡全力施為,這一陣運氣輸力,早已累得汗透棉衣,疲累不堪,就算那藍衫人不招呼他休息,他也到了難再施為之境。

    藍衫人瞧了方振遠疲累的神情一眼,立時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方振遠長長的喘息了兩口氣,仰身倒臥地上,似乎這一陣運功療傷的疲勞,有如經過了一場劇烈的惡戰。

    方振遠小睡片刻之後,才起身打坐,運氣調息。

    待他運氣一周天,疲累大消,睜開兩目時,那藍衫人早已運氣完畢,坐在一側。

    方振遠再看那藍衫人時,已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只見胸上的青色盡褪,星目中神光湛湛,具有著一股逼人的英氣。

    藍衫人淡淡一笑,道︰“老前輩體能已復,晚輩也該告辭了。”

    站起身子,拉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本問療傷經過,也未說一句感謝之言,既不問方振遠的姓名,自己也未留名號,行出室外,縱身上馬,一提韁繩,白馬揚蹄奮鬃,長嘶一聲,一躍八尺,流星飛矢一般,奔出荒祠。

    方振遠走到祠房門口,只見到白影一點,躍出荒調大門,消失不見。

    楊四成低贊道︰“好馬呀!好馬……”

    一回頭看到了方振遠,改口接道︰“二爺,這人是誰,江北道上似是未見過他的行蹤。”

    方振遠搖搖頭道︰“他未留下名號。”

    楊四成嗯了一聲,道︰“二爺沒有問他嗎?”

    方振遠道︰“他走得很快,人快馬也快,根本沒有我問的機會。”

    站在旁側的張大豪,只听得火冒三尺,怒道︰“這小子沒有一點禮數,二爺你白救了他一條命,連一個謝字也未說過,如若再叫老張遇上他,非得給他一頓拳頭不可。”

    方振遠一揮手,道︰“大豪,以後不許提起此事,咱們走江湖偶爾助人一臂之力,過去就算,豈能望人施報。”

    張大豪心中雖然有些不服氣,但卻又不敢和副總鏢頭頂口,氣呼呼的轉身而去。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只看那匹馬,可知其人來歷不凡,恩大不言謝,這才是仁俠本色啊!”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四成,不談此事了,你剛才出去一趟,可見到什麼異常的情形。”

    楊四成道︰“屬下和玉龍等采辦一些食用之物,足夠咱們人馬四五天的用度,我們也曾留心勘查過四面的景物,卻未瞧出一點異征,屬下覺著這荒祠四周太平靜了,平靜的有些出奇。”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愈是如此,愈是可怕!咱們不能大意……”

    抬頭望望天色,接道︰“時間還早,縱然有事情,也不會來,在這時間里,要好好吃一頓,休息休息,如若是火神萬昭真在前面布下陷阱,今天等不到咱們,晚上必有行動。”

    楊四成似是忽然想了重大之事,急急說道︰“那年輕人中的什麼暗器?”

    方振遠若有所悟的愣了一愣,道︰“燕尾追魂針!”

    楊四成道︰“燕尾追魂針,那是一種很特殊的獨門暗器,武林中施用的人不多!”

    方振遠若笑一下,道︰“就我所知,目下江湖上,只有一個人施用此物。”

    楊四成道︰“鬼手莫情。”

    方振遠點頭道︰“不錯,正是那鬼手莫情。”

    楊四成道︰“就屬下所知,鬼手、邪劍一向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方振遠點點頭,道︰“我知道,鬼手莫情出現之地,邪劍必然跟蹤而來。”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鬼手、邪劍已經很多年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了,此刻,陡然在此現身,只怕是有為而來。”

    方振遠呆了一呆,道︰“你是說,他們也是為了這趟鏢。”

    楊四成道︰“這個,屬下不敢妄作論斷,只是事情趕的太巧了一點,天寒地凍,大雪封道,年關在即,成名的綠林人物,大都是歇手過年,鬼手、邪劍,總還不至于作一票買賣才能過年吧!”

    方振遠道︰“不錯,火神萬昭,再加上鬼手、邪劍,事情是趕的太巧了。”

    楊四成道︰“而且,咱們還留給了那鬼手莫情的尋釁口實。”

    方振遠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此時,倒是想他們早一些說明來意,痛痛快快的拚個死活出來,似這般密雲不雨,實是太過沉悶了。”

    楊四成道︰“二爺請恕屬下直言,總鏢頭可能已經動身,快馬兼程而來,目下咱們要忍辱負重,不能夠孤注一擲,咱們要想法拖到鏢頭來。”

    方振遠點了一點頭,說道︰“說的也是,你去安排吧!”

    楊四成低聲說道︰“屬下已經勘查過四周形勢,咱們如要據守這荒祠,必得以這正廳為主,劉家為附,還要麻煩二爺說明那劉大人。”

    方振遠道︰“唉!再對劉家說什麼,老夫很難啟齒了,咱們把守護的重點,移在他們停身的廂房如何?”

    楊四成道︰“屬下和玉龍算了很久,那廂房不能堅守……”

    語聲一頓,接道︰“屬下已用木板,樹身,在祠堂正廳之中,另外搭建了一座小室,足可容劉家幾人存身,而且比較這廂房安全。”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連在祠堂大門口了哨的趟子手,也听得清清楚楚。

    方振遠正待答話,劉大人突然現身而出,一揮手,道︰“方爺,你不用為難,事已如此,也只有照楊鏢頭的吩咐辦了。”

    楊四成一抱拳,道︰“大人,你客氣了,此情此景,只有相互們信任,才能度過難關。”

    劉大人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不知要我何時遷移。”

    楊四成道︰“最好是現在就搬,如若那些人,存心為咱們而來,他們很快可以轉回頭來,也許今夜中就有變化。”

    劉大人道︰“好吧!在下這就去叫他們搬入正廳。”

    劉大人扶著劉夫人,帶著碗姑娘,搬入了荒祠大廳。

    果然,楊四成等早已在廳中用樹身木板,就壁角圍成了一座很堅牢的小屋,窗下門後,堆了很多石塊。

    顯然,方振遠等已經決心死守荒祠,這座正廳,更是最後死守之地。

    天色慚慚的黑了下來,形勢也隨著天色的黑暗,漸呈緊張。

    這時,大雪已住,陰雲消散,萬里藍天,涌出一片冷月,月華雪光,相互輝映成冷淒、銀白的世界。

    荒祠中未燃燈光,四周一片寂然,偶爾傳出一聲馬嘶,點綴這冷月靜夜。

    大約是二更過後時分,荒調外,突然出現了四條人影,得得蹄聲,踏雪而來。

    方振遠隱身荒祠大門後暗影之中,借月光,把銅外景物,看的十分清楚。

    只見四條人影,在荒祠十丈外一齊停下,翻身下馬。

    四個人似是並未有偷襲之心,四匹馬交一人牽韁,另外三個人大步向荒祠行來。

    方振遠回顧了身側的楊四成一眼,低聲說道︰“他們準備挑明了動手。”

    楊四成道︰“那定是有名號的人物。”三個人舉動極快,眨眼工夫,已到了荒祠外三丈左右處。

    對方既未叫陣,方振遠亦未喝問,只是冷冷地望著來人。

    三個人逼近荒祠三丈左右時,陡然停下了腳步,居中一位身著青緞子長袍,胸前飄垂著五絡長髯的老者,一拱手,道︰“是哪一位當值,請上告貴局鐵掌金環方副總鏢頭,就說火神萬昭,寒夜造訪。”

    方振遠正等答話,楊四成卻搶先接造︰“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萬老爺子,在下失迎了。”

    口中答話,人卻緩步行了出來。

    萬昭抬頭一顧揚四成,道︰“恕老夫眼拙,瞧不出你朋友怎麼稱呼。”

    楊四成拱拱手,道︰“在下楊四成,萬老爺子是前輩高人,自然不會認識我楊某這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了。”

    萬昭冷哼了一聲,道︰“你不用話里帶刺,去告訴方振遠,看看他要不要見客。”

    方振遠隱在門後,把兩人問答之言,听得極是清楚,但是尚未得到那場四成的招呼,不但現身相見。

    但聞楊四成說道︰“以你萬老爺子的聲威而言,敝局中方副總鏢頭豈有不見之理,不過……”

    萬昭一揮手,攔住了楊四成的話,接道︰“你不用給我打過門,老夫寒夜造訪,並非攀交而來,你如不願通報,老夫就要闖進去了。”

    方振遠眼看楊四成再難接話,輕輕咳了一聲,道︰“哪位找我方某。”

    口中應話,人卻緩步行出荒祠。

    萬昭一抱拳,道︰“鐵掌金環方二爺,萬昭有禮。”

    方振遠一欠身,抱拳過頂道︰“不敢當火神萬爺大禮。”

    火神萬昭淡淡一笑,道︰“這些年來,兄弟一直懸隱未出,但走出江湖,就听到虎威鏢局的大名,和你方二爺那在命飛環,把江北道上綠林朋友們,逼的無立身之地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萬兄如若只是為江北綠林同道找場子,方某人極願把萬兄的高見,轉上敝局的總鏢頭,定會給你萬兄一個滿意的答復,方某人上有總鏢頭,做不了主……”

    萬昭仰天打個哈哈,接道︰“那麼,方兄能做得什麼主呢?”

    方振遠心中暗道︰“多施一些時間,也可多作一分準備,他既不肯立時放下臉來,我倒不必用話擠他了。”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萬兄這話,就叫兄弟想不通了,天無二日,家無二主,咱們鏢行中有鏢行的規矩,方某人不願作夸口之言……”

    萬昭冷笑一聲,接造︰“這趟鏢你方二爺也做不得主嗎?”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萬兄也是志在劫鏢了?”

    萬昭道︰“虎威鏢局的鏢,一向無人敢動,兄弟心中不服,想留下貴局一趟鏢,試試看。”

    方振遠道︰“劫鏢就劫鏢,大丈夫要直來直往,萬兄這等轉彎抹角,未免太費唇舌了。”

    萬照被方振遠數說的說臉上一熱,怒道︰“就算我萬某人要動這趟鏢,你方兄又準備怎樣?”

    方振遠道︰“兄弟既敢押鏢,那也不怕人出手攔劫,萬兄若有能耐,料理了我們虎威鏢局的人,再劫鏢不遲……”

    揮揮手,接道︰“萬兄保重,兄弟失陪了。”

    目光盯注在萬昭身上,倒退入荒祠之中。

    那萬昭乃是老奸巨猾之人,原來想從那方振遠目中深得一些內情,想不到方振遠比他還老練,幾句話,頂得萬昭失了自制,忘了來意。

    直待方振遠回到了荒祠,萬昭才想到來此用心,是希望向點眉目,但卻一點內情也未探出來。

    眼看方振遠隱入荒祠之不見,也只好緩緩向後退去。

    方振遠金環暗器,武林中名望極重,火神萬昭也不敢絲毫大意,面向方振遠倒步而退。

    楊四成一直隱在門後陪影中瞧著,眼看萬昭又帶著人退走,心中大是奇怪,暗道︰“這火神乃是綠林中久負盛名的魔頭,怎的竟自行退走。

    方振遠亦是看的有些奇怪,低聲說道︰“四成,他們退走了?”

    楊四成道︰“也許是他們約定的動手時間還未到。”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以火神萬昭的老練深沉,決不會這樣冒昧而來,既然來了,而且又面對面的和我搭上了話,豈肯就這樣輕易退走,至少也會露出兩手火器上的工夫,找個退走的台階啊!”

    楊四成點點頭,道︰“二爺說的不錯,這中間確是有些變化,但什麼變化呢?能使這老魔頭臨時又改變了主意退走。”

    方振遠苦有所悟地喚了一聲,道︰“會不會是欲擒故縱之計,他們故意現身之後,立刻退走,然後,趁咱們戒備松懈時,在暗中混入荒祠。”

    楊四成還未及答話,窮見李玉龍快步奔了過來;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玉龍,你不守在原位之上,慌慌張張的跑來此地作什麼”

    李玉龍一欠身,道︰“二叔,小佷發覺了一件不解之事,特來向二叔請教!”

    方振遠道︰“什麼事?”

    李玉龍道︰“小佷防守之處,發覺了四條人影,鹿伏鶴行而來……”

    方振遠道︰“既是有人來襲,你竟然還敢離開,簡直胡鬧。”

    李玉龍道︰“二叔,小佷,還有下情。”

    方振遠道︰“好吧!你說下去。”

    李玉龍道︰“那四條人影,到了祠外三丈左右時,其中一個突然無緣無故,摔了一個大馬爬。”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以後呢?”

    李玉龍道︰“妙的是那摔倒之人剛剛站起,另外一個卻突然栽倒地上,四個人輪流摔跤,最後一個掙扎起身之後,四人就回頭而去,小佷想不通個中的原因何在,將來稟報二叔。”

    方振遠援髯沉吟了一陣,道︰“這個,這個,確叫人有些想不明白了。”

    楊四成道︰“二爺,會不會有高人暗中幫助咱們。”

    方振遠道︰“劉姑娘……”

    楊四成道︰“玉龍所見,和火神萬昭的突然退走,豈是無因。”

    方振遠道︰“我去瞧瞧劉大人。”轉身向正廳中奔去。

    楊四成低聲說道︰“快回去,守在原位上,今晚上的事,有些撲朔迷離,叫人猜測不透,分明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施展手段,驚退強敵,但咱們不能大意。”

    李玉龍輕輕嘆息一聲,道︰“月光映雪,幾丈內的景物,都瞧的很清楚,除了四個摔跟斗的人外,末再瞧到別的人影,如若真有人在暗中助咱們,那人的武功,實是高的出奇。”

    楊四成道︰“如若那人的武功,實是高的出奇。”

    語聲一頓,接造︰“強敵既退,一時間不會再來,咱們也到大廳中瞧瞧如何?”

    李玉龍道︰“擅離崗位,只恐二叔見責?”

    楊四成道︰“咱們去瞧瞧就走,用有了些許工夫。”

    李玉龍道︰“好吧!楊鏢頭素得二叔器重,要請你走在前面了。”

    李四成微微一笑,交代了兩個趨于手,道︰“你們好好的守門戶,如是有了警兆,立時設法傳入廳中來。”

    兩個越干手一欠身,道︰“楊爺放心。”

    楊四成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咱們去吧!”

    舉步向前行去。

    李玉龍緊隨在楊四成身後,向前行去。

    兩人行近大廳,只見方振遠和劉大人正低聲議論。

    但聞方振遠低聲說道︰“令緩確在室中嗎?”

    劉大人應造︰“小女遷入這廳中之後,就沒有離開過一步。”

    方振遠道︰“大人可是很確定嗎?”

    劉大人道︰“不錯,下官知道她一直未離開小室一步。”

    方振遠道︰“大人可否進去瞧瞧!”

    劉大人沉吟了片刻,道︰“好!下官進去瞧瞧。”轉身入廳中木板隔開的小室之中。

    片刻之後,行了出來,道︰“小女睡熟了。”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令緩睡熟了。”

    劉大人道︰“下官親眼看到小女睡的十分香甜,難道還會是假的不成?”

    方振遠道︰“大人自然是不會說謊。”

    劉大人道︰“方副總鏢頭,下官幾句話,如鰻在喉,不吐不快。”

    方振遠道︰“大人只管吩咐。”

    劉大人道︰“我已經諸多屈辱相從,但你方副總鏢頭最好要適可而止,深更半夜,你逼著我這個做父親的去瞧女兒,雖說是情勢不同,但也不成體統……”

    方振遠輕輕咳了兩聲,抱拳接道︰“大人責備的是,大家宦門,自有森嚴的家法,不過,咱們此刻的處境,情勢有些不同,一個疏失,很可能大家都丟了性命,因此,很多地方,方某人不得不小心求證的。”

    劉大火火氣似是消了不少,說道︰“似乎是今宵之中,已發生了事故。”

    方振遠道︰“不錯,大人雖然屈臥荒祠一角,受盡了委屈,但虎威鏢局的人,上至我方某,下至身上有傷的趟子手,全都在雪地寒風中守護,我們要盡所有的力量,保護大人一家人的安危。”

    劉大人嘆一口氣,道︰“你們實在也夠辛苦了,不過,這又和小女何關呢?”

    方振遠道︰“不瞞你劉大人說,適才有很多綠林高手,分由不同的方向,襲向荒祠,但他們接近了荒祠之後,卻又突然退走。”

    劉大人道︰“有這等事?”

    方振遠道︰“不錯,這就使在下心中生疑,深思之後,覺得只有兩個原因。”

    劉大人道︰“和小女有關嗎?”

    方振遠道︰“第一是,有一位身負絕技,隱身在暗處的高人,從中相助,驚退了群寇;第二是他們欲擒故縱,試探一下,我們是否已有防備。第二個原因,不去說它,第一個高人相助,實叫人想不明白原因何在?如是你劉大人是我方振遠,不知你作何感想?”

    劉大人嘆息一聲,道︰“說的也是,倒也難怪你方副總鏢頭。”

    方振遠一抱拳,道︰“大人能了解方某一片苦心,方某就心安多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好吧!明天小女精神好一些,你方副總鏢頭和她談談,這中間只怕有些內情……”

    只听一個柔弱的清脆的聲音,接造︰“爹爹,我醒啦!”

    方振遠凝目望去,只見劉姑娘長發被垂,羅裙曳地,緩步行了過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夜深寒重,快去休息,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劉婉兒微微一笑,說道︰“這兩天,我突然覺得身體好了很多,而且,精神也好,爹不用為我擔心了!”

    方振遠插口道︰“可是服了那花花公子的藥物之後……”

    劉婉兒嗯了一聲,道︰“不錯,自從服了他藥物之後,就覺得好了很多……”

    語聲一頓,又道︰“你們對我有很我懷疑,是嗎?”

    方振遠道︰“只因諸般事情,十分巧合,我們不得不對姑娘懷疑了。”

    劉婉兒道︰“現在我站在這里,你要問什麼?盡管請問。”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一抱拳,道︰“姑娘身負絕技,數度幫我等退去強敵,不但在下感激,就是敝總鏢頭,也是一樣承領盛情。”

    劉婉地搖搖頭,道︰“這是從哪里說起呢?我無手縛雞之力,哪還會武功。”

    方振遠道︰“雖然真人不原露相,但姑娘的行跡已泄露了出來,似是用不著再謙虛了。”

    劉婉兒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如不信,那也是沒有辦法子的事!”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有一度在下亦覺得姑娘不像會武功的人。”

    劉婉兒道︰“你既看對了,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方振遠道︰“因為,在下無法解釋那些巧合,何以全都配合的恰到好處?因此,在下覺得其中必有原因。”

    劉姑娘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希望你們能相信我的話。”

    方振遠道︰“姑娘之言,我們豈有不信之理,不過,在下倒希望姑娘能夠說出內情,如若實有難處,也望姑娘指示我等一條去路。”

    劉姑娘道︰“你們是問道于盲,咳!你們應該如何?我怎會知曉呢?”

    方振遠道︰“如說是姑娘真的不知道,這就要問問令尊了。”

    劉婉兒目光轉注到劉大人的臉上,眉宇間是一片懷疑之色,道︰“咱們究竟帶了什麼珍貴之物,竟然會引起了這多人的覬覦?”

    劉大人搖搖頭,道︰“照方副總鏢頭的說法,這些人來這里,並非是為搶金銀細軟……”

    方振遠接道︰“不錯,大人縱然積聚了一些金銀古玩,也不算什麼大鏢,虎威鏢局在江北道上,走過數百萬銀子的鏢,但卻沒有人甘願冒和我們結仇之嫌,動手攔我們的鏢,就算綠林中有幾個不賣交情的新稅,也不會牽動似目下這等綠林巨魔出手。”

    劉腕兒道︰“那是說我們攜帶之物,超過數百萬兩銀子以上的價值,他們才動手了。”

    方振遠神情肅然地說道︰“不錯,也許那些東西,在他們眼中的價值,不止千萬銀子之數。”

    劉婉兒道︰“爹!咱們究竟帶了什麼?財帛是身外之物……”

    劉大人搖了搖頭,接口道︰“為父的也想不明白。”

    方振遠道︰“就在下所知,那幅牧羊圖,就是其中之一。”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下官替你擔待起來,如若他們要了那幅牧羊圖,就可以放咱們上路,就把那幅圖給他們吧!”

    方振遠似是未料到劉大人會作此說,輕輕咳了一聲,道︰“真的嗎?”

    劉大人道︰“自然是真的,那幅圖也許是真的很珍貴,在我手中,我卻看不出它的珍貴用途了。”

    方振遠嘆一口氣,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我方某只要有三寸氣在,就不能讓人動你們劉家一針一線……”

    劉大人嘆口氣,搖搖頭,接造︰“方爺,錢財是身外之物,我官至二品,浮沉宦海,富貴名利,在我而言,早已視作浮雲,小女之言大約是不會錯了,下官思索再三,實在想不出,小女有學得武功的機會……”

    語聲一頓,神情嚴肅地說道︰“到此為止,你方副總鏢頭似乎還沒有問清楚他們究竟是要向我們討取些什麼?”

    方振遠征了一怔,忖道︰這話倒是不錯,到目下為止,我們還未了解他們究竟為什麼要勞師動眾,布下陷阱,攔劫這趟人頭鏢。

    但聞劉大人道︰“也許人家知道,方副總鏢頭如若再見到敵人時,不妨問問他們,究竟要些什麼?只要我們確有此物,在下決定交出。”

    方振遠大感慚愧,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對方。

    劉大人回頭望著劉婉兒,道︰“孩子,回房休息吧!”

    劉婉地應了一聲,緩緩轉身,進入室內。

    劉大人緊迫在劉婉兒的身後行去。

    方振遠望著兩人的背影,出了一陣子神,轉身走出大廳。

    只見楊四成和李玉龍,並肩站在廳外雪地中。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你們都听到了。”

    楊四成一欠身,道︰“都听到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咱們只曉得處境險惡,危機重重,但人家究竟要些什麼,咱們還未弄清楚。”

    揚四成沉吟了一陣,道︰“二爺說的是,這趟鏢,不但是變化多端,而且有著一種神秘莫測的內情,如若說火神萬昭等無一點消息,決不會以洗手退隱之身,重出江湖。”

    方振遠道︰“可笑的是強資已知曉劫取之物,咱們保鏢的還不知保的什麼?”

    楊四成道︰“也許劉大人只是受人利用,連他也不知內情。”

    方振遠皺皺眉頭,思忖片刻,道︰“這話也有道理。”

    楊四成仰望著一輪寒月,低聲說道︰“二爺,再和他們照面時,不妨用話套套他們。”

    方振遠點一點頭,說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揮揮手,接道︰“玉龍,你們巡視一下,只要發現了敵人情形,盡快的告訴我。”

    李玉龍一欠身,轉身而去。

    方振遠目注李玉龍去遠之後,低聲對楊四成道︰“四成,咱們聊聊。”舉步向調外行去。

    楊四成緊隨在方振遠身後,走出荒祠,道︰“二爺,咱們要到哪里去?”

    方振遠道︰“火神萬昭雖然退走,但我相信他們定然會在這附近設有監視咱們的暗樁。”

    楊四成道︰“二爺可是想清除他們……”

    方振遠接道︰“那倒不是,我要他們帶個信給火神萬昭。”

    楊四成道︰“二爺,總鏢頭明天晚上不到,後天中午之前,定可趕到此地,那時,再和他們照面談個清楚。”

    方振遠道︰“成成,你想想看,如若是總鏢頭到了此地,問起來他們為什麼要動這趟鏢,我答不出所以然,那還像話嗎?”

    楊四成微微一笑,道︰“所以,二爺是想在總鏢頭未到此地之前,先見火神萬昭,問他們詳細內情來。”

    方振遠道︰“不錯,我要先問個明白,才能回答總鏢頭。”

    這時,兩人已然行離也荒祠六七丈外。月光下,但見一片茫茫白雪,道路盡已為雪所掩。

    楊四成低聲說道︰“這周圍地形,咱們不熟,夜里行動也不便,二爺就是要問,明天再設法找他們的人通知萬昭一聲不遲。”

    方振遠道︰“好吧!那咱們先去瞧瞧著,那些人為什麼退走,也許在現場中,還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出來。”

    楊四成道︰“不錯,除非那人已到了飛行絕跡的境界,否則,應該在雪地上留下一鱗半爪,可資追索。”

    談話之間,已到荒祠的北面。

    兩個人不再交談,運足眼神,四道目光在雪地之上搜望。

    果然,發覺了白雪地上,一片凌亂的腳印,但卻在距離荒圍牆三丈以上,三丈內白雪無痕,顯然,並未有人經過。

    照雪地上痕跡推斷,來人在距荒祠三丈左右,遇上驚駭之事,回頭奔去,才使得積雪地上足跡凌亂不堪。

    方振遠道︰“月光清明,白雪反映,以玉龍的目力而言,三丈之內的距離,他應該是瞧的十分清楚的。”

    楊四成道︰“來人在距離圍牆三丈時,遇上震驚事故,駭然而退。”

    方振遠道︰“目前使人迷惑不解的,那就是他們遇上了什麼?”

    楊四成流目四盼,只見停身處三丈外,有一株兩丈左右的枯樹,不禁心中一動,道︰“二爺,如若有人隱身在枯樹之後,暗施手段,驚退群寇,似乎就用不著現身了。”

    方振遠道︰“不錯,咱們過去瞧瞧。”

    一提其氣,身形驟起,兩個飛躍,已到了枯樹旁側。

    凝目搜尋,但見枯樹下兩丈之內的積雪,白壁無暇,並無人行過,或停留的痕跡。

    楊四成隨後追到,問道︰“二爺,可瞧出了什麼?”

    方振遠搖了搖頭,答道︰“沒有,全無痕跡可尋。”

    楊四成長長吁一口氣,道︰“我說咱們不用再白遇精神了,等總鏢頭到了再說吧!”

    方振遠道︰“眼下似是也只有如此了,總鏢頭智慧,武功,樣樣過人,也許他能夠理一個頭緒出來。”

    突聞李玉龍大喝道︰“什麼人?快請止步。”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玉龍,是我啊!”

    但他究竟是有著豐富閱歷的人,話出口,人已查覺到有些不對,霍然轉過身去。

    楊四成也隨著回過身子。

    就在兩人轉身的當兒,暗中提聚了真氣,蓄勢備。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大漢,挺立在三丈以外。

    方振遠舉手一供,道︰“朋友,既然來了,就該大大方方的通報姓名,有下方振遠,這里有禮了。”

    言罷,抱拳一揖。

    那黑衣人緩緩說道︰“久仰二爺大名。”

    方振遠向前行了幾步,道︰“朋友怎麼稱呼?恕我方某眼拙,瞧不出咱們不哪里見過。”

    那黑衣人仍然挺立為原地未動,冷然一笑,道︰“方二爺最好別再前逼進,不下寒夜到此,並未存和諸位動手之心。”

    方振遠道︰“道︰閣下只要不存動鏢之心。那就是方某人的朋友,夜深寒重,朋友何不請入荒祠稍坐,寒夜中荒祠雖無佳肴迎賓,但我方某人,還帶了一點好酒,喝一杯祛祛寒意……”

    黑衣人道︰可惜區區有要事在身,不敢領受你方二爺好意了。”

    方振遠微微一怔,道︰“朋友既不肯通名留姓,但不知可否賜告造訪之心。”

    黑衣人,道︰“如若此事和你方二你無關,在下也不會在深更半夜中,白雪掩道下,冒著要急之務了。”

    黑衣人,道︰“不錯,在下是奉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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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回 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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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回 卸下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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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中岳沉吟了一陣,道︰“按理說,這事情不能算錯,不過……事情過去,也就算了,方兄弟也不用再想它了。”

    楊四成道︰“關鍵在那幅牧羊圖,不知它究竟有什麼珍貴之處?葛玉郎和萬昭不惜翻臉動手,而且又甘冒和咱們虎威鏢局結仇之險。”

    方振遠道︰“楊鏢頭剛才說過,如是那幅牧羊圖關系太大,可以想法把它留下。”

    關中岳搖搖頭,道︰“兄弟,你已在那字據上簽了名字,如何能夠言而無情呢?鐵掌金環四個字,不能留給江湖朋友們口實。”

    方振遠道︰“屬下慚愧得很。”

    關中岳笑道︰“為了虎威鏢局的信譽,咱們可以把牧羊圖,放給葛玉郎,不過,咱們也可以再把它奪回來。”

    方振遠道︰“奪回來?那豈不是更費事嗎?”

    關中岳道︰“多費一點事也不要緊,交給葛玉郎是咱們兌現承諾,再奪回牧羊圖,是為了虎威鏢局的威名!”

    楊四成道︰“甚玉郎在兩招之內,傷了火神萬昭……”

    關中岳啊了一聲,道︰“他用什麼武功在兩招內傷了火神萬昭?”

    方振遠道︰“施用暗器,火神萬昭一身的火器,惡毒無比,葛玉郎搶了先機,施用暗器,先傷了萬昭。”

    關中岳道︰“原來如此。”

    目光一顧方振遠,道︰“關于花花公子葛玉郎其人,我听聞甚多,除了喜歡勾引女人之外,其他事總還肯留人一步……”

    楊四成道︰“萬惡淫為首,只此一樁,已非正派人物了。”

    關中岳笑道︰“他本來不是正派人物,但我的說過他除了一身高強的武功之外,還有一種很特殊的本領,討人好感。”

    方振遠道︰“不錯,他確有這份能耐,他闖入劉小姐的閨房,依照常情,那位劉大人,對他應恨之才對,但那位劉大人不但答應了給他牧羊圖,而且言行之間,對那位花花公子,還有著大為贊賞之意。”

    關中岳沉吟子一陣,道︰“听說此人,有著多方才能,機智、成功,都是第一流的人物,後起的江湖人物中,此人算得一支奇葩,只可惜,他未能行入正路。”

    方振遠緩緩說道︰“總鏢頭對葛玉郎的為人,似乎知曉不少。”

    關中岳道︰“他到過北京,而且托人帶信給我,希望和我見上一面,可惜的是我有事他往,未能和他會晤。”

    方振遠道︰“他在京沒有鬧一點事?”

    關中岳道︰“這就是花花公子葛玉郎聰明的地方,他到了北京城,竟然能使神不,鬼不覺,除了他要會,想會有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方振遠道︰“這件事很多年了。”

    關中岳道︰“就是去年的事,那時,他已在江湖上闖出了名號,听說,除了我之外,他還會過另外兩個人。”

    方振遠道︰“什麼人?”

    關中岳道︰“會的另外兩個人是誰,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如若仔細存心追查,也就不難查出,但當時,我並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想來,似乎是有些疏忽了。”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總鏢頭是否覺得,和這牧羊圖有關?”

    關中岳道︰“很可能,葛玉郎近年廣結善緣,據說,交了不少朋友,看樣子,他似乎是有所謀圖作為。”

    楊四成道︰“那牧羊圖是一個關鍵了。”

    關中岳道︰“目下,我們還不能達作論定,但對于那幅牧羊圖,我倒是探得了一點內情出來。”

    方振遠精神一振,道︰“總鏢頭可否踢告。”

    關中岳未立刻回答方振遠的問話,反口問道︰“你見過那幅牧羊圖麼?”

    方振遠道︰“見過,可惜的是小弟才慧淺薄,無法瞧出那牧羊圖的隱秘。”

    關中岳道︰“那幅圖稱謂稱牧羊圖,顧名思義,那幅圖上畫了很多的羊了?”

    方振遠道︰“各式各態的羊,和一個手執長鞭的牧童。”

    關中岳道︰“兄弟,你仔細的想想看,那幅圖上,有什麼可疑之處?”

    方振遠道︰“小弟仔細的瞧過了,卻是瞧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關中岳沉吟了一陣,道︰“據說那幅圖上,暗藏著很深奧的玄機,是一位前輩奇人所繪,其中含有他畢生的心血和成就。”

    方振遠道︰“那是他把一生的武功和成就,都繪在好牧羊圖上?”

    關中岳道︰“也不是這麼簡單,听說那圖上含有玄機,如是無法解得圖中之秘,縱然取得那牧羊圖,也是無用。”

    方振遠道︰“如若那牧羊圖上確含有隱秘,那實是一種極高的智謀,小弟看的十分仔細,但卻一點也瞧不出來。”

    關中岳道︰“如若能說動劉大人,那把牧羊圖拿出來瞧瞧,也許可以瞧出一點名堂。”

    方振遠道︰“此事不難,我去見見那劉大人,也許可以說動。”

    關中岳道︰“這件事不能勉強,也不能威嚇人穿,只能淡淡的提一提,答不答應,那是人家的事情了……”

    語聲一頓,接造︰“叫人想不明白的是,那幅牧羊圖,怎會落在劉大人的手中。”

    方振遠道︰“小弟也曾問過他,他也無法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似乎是,這幅圖,是別人委托他帶往開封。”

    關中岳道︰“什麼人委托他呢?只要那人和武林中有關,我們就可以找出來龍去脈了。”

    楊四成道︰“總鏢頭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嗎?”

    關中岳道︰“如若那牧羊圈,和武林中事,牽扯上關系,那幅圖的價值,就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了。”

    楊四成道︰“照總鏢頭的說法,這幅圖已經和武林人有關了,咱們是否要查出內情。”

    關中岳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我料斷不錯,不但萬昭和葛玉郎要劫這趟鏢,就是正大門派的人物,只怕也有人會過問此事。”

    楊四成道︰“總鏢頭之意,可是說正大門戶中人,也會有人搶鏢嗎?”

    關中岳道︰“很難說,他們縱然不至于下手他搶劫,至少會曾問此事。”

    方振遠似是未料到,這趟鏢竟然是鬧的天下武林皆知,當下說道︰“這麼說來,這一趟鏢,是保的哄動天下了。”

    關中岳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先到前面瞧瞧,你們慢慢走吧!”

    方振遠道︰“總鏢頭清吧!”

    關中岳道︰“我在前面等你們。”翻身上馬,縱騎而去。

    他胯下之馬,乃千里神駒,奔行神速,轉眼之間,已走的蹤影全無。

    方振遠望著關中岳遠去的背影,沉思不語。

    行約十余里,只見關中岳站在道旁一株老榕樹下等候。

    關中岳牽馬上路,李玉龍和于俊,急急趕來見禮。

    關中岳揮揮手,道︰“你們守著鏢車。”

    兩人應了一聲,欠身退下。

    關中岳低聲說道︰“大哥,瞧到了什麼?”

    關中岳松開手上馬韁,寶駒自隨身後而行,亦用極低的聲音道︰“我見著了花花公子葛玉郎。”

    方振遠吃了一驚道︰“大哥和他動過手了?”

    關中岳搖搖頭,道︰“沒有,我們談的很好,他已替咱們除去了萬昭兩道埋伏,傷了萬昭七個屬下。”

    方振遠道︰“如若那葛玉郎說的句句真實,那確也叫劉大人說對了,盜亦有道。”

    關中岳暄︰“他說的不像假話,他手下的燕山五鬼,也被傷了兩個。”

    方振遠道︰“那麼,這份人情債,咱們是背定了。”

    關中岳道︰“葛玉郎告訴我,不用對他存一點感激之心,他不惜和人結仇替咱們開道,用心只在保護他的牧羊圖。”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看來,倒不像傳言中那等歹毒之徒了。”

    關中岳沉吟了片刻道︰“兄弟,如若葛玉郎沒有騙我,大約趕到開封會的途中,不會再有大麻煩了。”

    方振遠道︰“問題是那葛玉郎的話,是否可以相信。”

    關中岳道︰“所以,咱們自己也要有準備才成。”

    方振遠道︰“咱們要如何準備。”

    關中岳道︰“我走在前面,如若遇上可疑之處,我就先行搜查一遍,然後,再用咱們鏢局子的暗記聯絡,你們照我留下的暗記行事。”

    方振遠道︰“听憑總鏢頭吩咐。”

    關中岳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既然到了,不能讓顧主再受到一點驚駭,也希望能在他們願望之下,及時趕到開封。”

    方振遠道︰“總鏢頭,有一件事,小弟還未向總鏢頭報告。”

    關中岳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數十年沒在江湖上出現過的‘盤龍’鏢旗,此刻卻出現在江湖之上,而且就在那位劉姑娘的蓬車內。”

    關中岳怔了一怔,道︰“此事當真嗎?”

    方振遠道︰“小弟沒有親眼看到,話是葛玉郎的口中說出來,但仔細的想一想,這話不錯,葛玉郎施用調虎離山之計,把我調開了客棧,他卻乘機闖入了客棧之中,制服了咱們鏢局里的幾位鏢頭,那時,他一可以從容取走牧羊圖,但他臨時改變主意,賜贈丹丸,未取走一針一線。”

    關中岳沉吟了一陣,道︰“葛玉郎自願放棄了強取暗搶的手法,甘願和咱們逐敵立約,自非無困的了。”

    方振遠道︰“還有一樁事,小弟亦是想不出它的原因何在?”

    關中岳道︰“嗯!你說說著?”

    方振遠道︰“我們守在一座荒祠之中,萬昭帶人逼近荒祠,分由數面齊至,似有動手之意,但卻不知何故,又突然一齊撤走,此事來的突然,小弟思索甚久,仍是想不出它的原因何在?”

    關中岳道︰“火神萬昭,和他的屬下,未入荒祠,也未見過那‘盤龍’鏢旗,這似乎是和那鏢旗無關了。”

    方振遠道︰“正因如此,屬下才想不出它的原因何在?”

    關中岳道︰“照這等情形而言,似乎是有人在暗中相助,驚退了萬昭。”

    方振遠道︰“小弟也這麼想,可能是葛玉郎玩的手法,但後來我仔細想一想,又覺得情形有些不對,如若是葛玉郎,他定然會講出來,但他卻只字未提。”

    關中岳道︰“你當時是否瞧出了一點征侯?”

    方振遠道︰“沒有,如是真有人暗中幫助我們,那人的武功,必然是極為高強。”

    關中岳顯然對此事,亦無法作答,沉吟不語。

    方振遠道︰“大哥,提到了正大門派中人,也可能卷入這場漩渦,可能是哪一位正大門派中人暗伸援手……”

    關中岳道︰“四面白茫茫,最是不宜藏身,不論那人是何身份,但他能在不現身形之下,驚退萬昭,自非泛泛之輩了。”

    方振遠道︰“小弟亦作此想,但我始終想不出他是何許人物,為什麼要對我們幫忙。”

    關中岳略一沉吟,道︰“也許他和葛玉郎的用心一樣,只求保護那幅牧羊圖。”

    方振遠似乎是突然這間想起了一件十分重大之事,忍不住說道︰“大哥,小弟有一個奇怪的感覺,似乎是劉大人還收存了一份極為珍貴之物,其名貴之處,也許不在那幅牧羊圖之下了。”

    關中岳道︰“那是什麼呢?”

    方振遠道︰“這個小弟不知,我也沒有證據,只是隱隱的有此感覺。”

    關中岳仰臉望天,沉思了良久,道︰“如若劉大人那一件珍藏,也和咱們武要人物有關,事情就有些不同了。”

    語聲一頓,接道︰“不管那劉大人如何的可疑,咱們也應該把他送到開封府去,然後,再作計議,我想走在前面,如若路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變化,不在途中等你們了。”

    方振遠道︰“大哥之意,可是說路上如無變化,咱們在開封府見了。”

    關中岳道︰“照目下情勢而言,我想不用和那劉大人混的太過熟悉。”

    方振遠道︰“大哥既有此想,那咱們就在開封府見。”

    關中岳翻身上馬,低聲道︰“你們要多多費心一些。”

    一提韁繩,健馬如飛,向前奔去。

    方振遠看著那葛玉郎的背影消失之後,才回頭對楊四成道︰“四成,要他們放快速度,咱們要兼程趕路。”

    楊四成一欠身,道︰“二爺不要上車嗎?”

    方振遠道︰“不用了,我要走在前面,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好相機應付。”

    楊四成道︰“二爺多辛苦了。”

    方振遠頷首一笑,放步向前行去。

    關中岳果然未在途中出現,方振遠等也有著意外的順利。

    這日,渡過了黃河,直下開封。

    臘月二十九中午時分,一行篷車,進入開封府城中。

    進了城,方振遠長吁口氣,對劉大人道︰“大人,幸未辱命,總算在年前趕到了開封府。”

    劉大人道︰“好極啦,送我們到督府公館,我們就照諾言多放賞銀。”

    方振遠道︰“賞銀不用了,但在下想和劉大人說明一件事。”

    劉大人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大人準備如何處理那牧羊圖,是否真的交給葛玉郎,此事,我們亦可不管,任憑大人自行處理,但大人如若不再和江湖人交往,也可把牧羊圖交給在下轉致葛玉郎。”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牧羊圖我可以交出,但我不想再麻煩你方副總鏢頭了,你見著葛公子時,要了到督府中找我取圖就是。”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在下並非主張要你劉大人交出牧羊圖,不過,咱們那條據執握在葛玉郎手中,葛玉郎可以名正言順的要東西。”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這個方副總鏢頭不用費心,葛玉郎雖然執有條據,但他必須得先找到我,才能取圖。”

    方振遠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劉大人可是想把此事推掉嗎?”

    劉大人搖搖頭,笑道︰“方爺,話不是這麼說,我覺得那位葛公子如能見我的面,我自然要把牧羊圖交給他,如是找不到我,我縱然有交圖之心,可也不知道交給什麼人啊!”

    方振遠道︰“劉大人!在下想奉勸一言。”

    劉大人道︰“方爺清說。”

    方振遠道︰“官兵之力不可恃,除非你自己有能力保護那幅牧羊圖。”

    劉大人道︰“這件事,下官會酌情處理,用不我方爺多費心了。”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在下言盡于此,你劉大人準備怎麼處理,由你自己決定了。”

    劉大人淡淡一笑,道︰“方爺先送我到督府公館再說。”

    方振遠應了一聲,吩咐馬車,向前行去。

    開封督府公館,名氣甚大,那是無人不知了。

    方振遠帶著篷車,行向督府。

    車距督府還有一箭之遙,已有兩個親兵行了過來,攔住了去路。

    方振遠已瞧到劉大人存了毀諾吞圖之意,不願遷延時間,停下篷車,道︰“大人,已到督府,篷車難再前進。”

    劉大人撤簾而出,打量了兩個親兵一眼,道︰“徐大人在嗎?”

    兩個親兵,都掛著腰刀,臉上是一片冷漠不屑之色,道︰“你是何許人?”

    劉大人道︰“下官姓劉,由北京到此。”

    兩個親兵,听說是北京來人,臉色立時變得緩和了甚多,道︰“大人可有名刺我們替你通報。”

    劉大人道︰“不用名刺了,你說就北京來的姓劉的求見。”

    那兩個親兵,看他不肯拿出名刺,皺了皺眉頭,道︰“那麼,大人在此稍侯,小的去給你通報一聲了。”

    言罷,轉身大步而去。

    片刻,那親兵帶個頭戴皮帽身著墨緞子長袍的中年人,和七八個佩刀的軍士,一路行來。

    方振遠道︰“大人,督府公館豈能使人輕易窺探,我們的篷車,大概不能夠直駛宅內了。”

    這時,那親兵已快步了過來,道︰“督帥已整衣侯駕,差遣侯師爺代迎貴賓,府卒十人,替大人搬取行囊。”

    劉大人道︰“內眷和小女……”

    那頭戴皮帽的侯師爺,急急接道︰“小的另備有兩頂小轎。”

    語聲甫落,兩頂小轎,如飛而來。

    侯師爺輕輕咳了一聲,目光轉到方振遠和場四成等身上,道︰“諸位是鏢局子的?”

    方振遠一抱拳道︰“是的,我們受雇而來。”

    侯師爺拱手一笑道︰“督帥公館,不宜雜人出入,我著諸位就在此地卸下劉大人的行囊如何?”

    方振遠點點頭,吩咐趟子手,卸下了劉大人的行囊。

    兩項小轎,奔近車前,抬著劉大人和劉姑娘,如飛而去。

    方振遠回顧了楊四成後服,道︰“四成,車轉鏢局。”

    楊四成應了一聲,帶著幾輛篷車,轉向虎威鏢局開封分局而去。

    劉大人卻突然行前兩步,道︰“方副總鏢頭,下官如是有事求見,不知如何找到方爺。”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我在東大街,虎威鏢局里。”

    劉大人道︰“方爺準備在開封府留多久?”

    方振遠道︰“很難說,如是沒有特別需要的事,大約需過了年便走。”

    劉大人道︰“下官想在這一兩天內,到鏢局去拜晤方爺。”

    方振遠抱拳一拱,應道︰“不敢當,在下隨時候教。”

    劉大人淡淡一笑,在幾個親兵護送之下,直入督府的深大宅院。

    方振遠帶著楊四成及鏢局的篷車直馳虎威鏢局,車到大門外,關中岳早已率領開封分局的四個主要鏢頭,迎接于大門外面。

    這正是年尾光景,鏢局也已經收業休息。

    方振遠搶先一步,抱拳一禮,道︰“有勞大哥遠迎。”

    關中岳微微一笑,道︰“你一路辛苦,小兄已吩咐他們,替兄弟備下了酒席,咱們到後邊喝一盅去。”

    方振遠苦笑一聲,道︰“小弟慚愧的很,驚動了大哥……”

    關中岳笑道︰“兄弟,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我虎威鏢局成立以來,發生最大的事,就算我親自押鏢,也是一樣會出麻煩。”

    另外四個鏢頭,齊齊欠身作禮,道︰“見過副總鏢頭。”

    方振遠微微一笑,道︰“不用多禮”

    關中岳牽住了方振遠的右手,道︰“咱們進去坐,你一路受風霜之苦,該喝一盅休息休息了。”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多謝大哥。”

    隨在關中岳的身後,大步向前行去。

    進入後廳,酒席已擺好,關中岳牽著方振遠的上位坐下,楊四成、李玉龍、張大豪、于俊,加上開封分局中四個鏢頭,團團圍坐一桌。

    方振遠命起了面前的酒杯,道︰“大哥,小弟無能,一點小事,還要勞動大哥出馬,這杯酒,小弟自罰一杯。”

    關中岳也不出手攔住,只是坐在旁邊微笑。

    方振遠又斟滿了第二杯酒,道︰“承蒙總鏢頭對我垂青,視我如兄北,但我卻無能為總鏢頭分勞分憂,想起來,當真是慚愧的很,這杯酒奉敬諸位,算我領導無方。”

    楊四成等幾位鏢頭,齊齊站起身子,道︰“副總鏢頭言重了。”

    關中岳夾了一筷子菜,道︰“來!咱們共進點酒菜,等各位酒足飯館之後,我還有兩件事同諸位商量。”

    他自有一種威嚴,隨隨便便一句話,都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

    廳中立時間靜了下來,靜得听不到一點聲息,只听到進菜,飲酒的聲音。

    一頓飯匆匆食畢。

    兩個小伙計撤下殘席,送上香茗。

    關中岳喝了一口茶,道︰“我本來不該在諸位進食之時,說出此言,但因時間太過迫急,無暇讓諸位慢慢的飲咽了。”

    關中岳雖和氣,但他自具威嚴,局中鏢頭,大都對他有著極大的敬懼,不敢接言。

    方振遠道︰“大哥說什麼事?”

    關中岳道︰“我和人訂了個約會,午末時分,一定要到。”

    方振遠听得不禁征了一怔,道︰“大哥約了什麼人?”

    關中岳道︰“花花公子葛玉郎,火神萬昭,另外還有幾個綠林中知名之人。”

    方振遠道︰“葛玉郎已取得劉大人親筆字據,他隨時可以向劉大人討取牧羊圖,萬昭在這場搏斗中已落下風,兩人又怎會結合在一起呢?”

    關中岳道︰“萬昭雖然為葛玉郎毒針所傷,但並非一敗涂地,他手下還有著很多高手,如果他全力和葛玉郎糾纏,咱們也不會風平浪靜的到開封府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哥準備帶幾個人去?”

    關中岳道︰“他們約地會晤,也許並沒有動手之心,但咱們也不能不作準備,我想麻煩兄弟你和四成跟我去一起。”

    方振遠道︰“大哥準備幾時前身?”

    關中岳道︰“咱們就要動身。”

    方振遠目光轉向楊四成的身上,道︰“四成,你準備一下。”

    楊四成道︰“屬下隨地可以上路了。”

    方振遠站起身子,道︰“大哥和他們約在什麼地方?”

    關中岳道︰“城東七里天王廟。”

    只見一個五旬左右的大漢,站起身子,道︰“總鏢頭,天王廟香火早已沒落,十分荒涼,他們約你在那里會面,只怕沒安好心,可否要屬下帶人先作布置。”

    講話的人,下是虎威鏢局開封分局的首席鏢師飛蝗石林大立。

    關中岳淡淡一笑,道︰“今日臘月二十九,明日除夕,伙計辛苦了一年,難得幾日休假,不用驚動他們了,再說,對方大都是綠林高手,他們去了也未必能幫上忙。”

    林大立道︰“屬下在開封住了甚久,地形熟悉,懇請總鏢頭允準在下和三位鏢師隨行護駕。”

    關中岳沉吟了一陣,道︰“不用去人太多了,局子里也要留看守人之人你一人跟去吧!”

    林大立應了一聲,吩咐三個鏢頭幾句話,起身取了兵刃。

    關中岳站起身于,道︰“咱們走吧!”

    當先向外行去。

    方振遠、揚四成、林大立等魚貫隨在關中岳的身後,行出鏢局。

    林大立搶到了關中岳的前面,道︰“屬下帶路。”

    關中岳等三人魚貫而行,越過大街,直奔城東天王廟。

    林大立說的不錯,那天王廟,已是一座香火沒落的荒涼廟宇,門牆破落,荒草叢生,四周里許無人居住。

    關中岳皺皺眉頭道︰“這地方實在荒涼。”

    林大立道︰“一年之前,這天王廟中還有個香火道人,屬下已一年未來此地,也不知是否還有此人?”

    關中岳道︰“咱們進去瞧瞧吧!”

    當先舉步向前行去。

    方振遠、林大立雙雙搶到前面,道︰“我們替總鏢頭開路。”

    關中岳搖搖頭低聲說道︰“你們走後面,離我要六尺以上。”

    方振遠、林大立應了一聲,齊齊向後退去。

    關中岳加快腳步,直向大殿上行去。

    方振遠、林大立、楊四成齊齊運氣戒備,跟隨在關中岳的身後。

    幾人魚貫而行,直登大殿。

    只見花花公子葛玉郎手搖折扇,緩步由破損的大殿中行了出來,道︰“關中岳總鏢頭,果然是信人也。”

    關中岳停下腳步,淡淡一笑,道︰“只有你閣下一個人嗎?”

    葛玉郎道︰“火神萬昭和幾位朋友,都在大殿中侯駕。”

    關中岳道︰“好,咱們進入大殿中談吧!”

    葛玉郎道︰“先請留步片刻听我葛某一言。”

    關中岳道︰“葛兄清說。”

    葛玉郎道︰“原本是一件江湖上普通的劫鏢事件,但因為兄弟加入,致使這件事,變的十分復雜了。”

    關中岳道︰“願聞其詳。”

    葛玉郎道︰“關總鏢頭未到之前,兄弟見了貴局方副鏢頭,我替資局攔下了這場麻煩。”

    關中岳道︰“這個,關某已听說過了。”

    葛玉郎道︰“目下,這幾位江湖朋友,都找上了我葛某人說話,不瞞你總鏢頭說,大駕未到之前,這天王廟中,已有兩場激戰,兄弟下手重了一些傷了三人……”

    關中岳接道︰“傷的什麼人?”

    葛玉郎道︰“南天三煞。”

    鐵掌金環方振遠接道︰“兩男一女,其中有一位黑衣人,施用一支鐵鬼手,內藏毒針,和你葛公子的折扇一樣,外有機簧控制。”

    葛玉郎淡淡一笑,道︰“這麼說來,方副總鏢頭見過他們了。”

    方振遠道︰“在下一向不善狂語,兄弟曾中過他鐵鬼手中一枚毒針。”

    葛玉郎一閃身讓開去路,道︰“大殿中甚多人恭侯大駕,諸位請進去吧!”

    關中岳淡淡一笑,道︰“葛公子似是言未盡意吧!”

    葛玉郎道︰“在下已以把話點明,應當如何?應該由關兄考慮了。”

    關中岳點頭一笑,道︰“在下定會有一個滿意的答復奉致葛公子。”

    葛玉郎淡淡一笑,道︰“在下希望那是一個很友好的答復。”

    關中岳微笑頷首,未再答話,舉步直向殿中行去。

    方振遠、楊四成、林大立暗中提氣戒備,緊追在關中岳的身後,行入了大殿之中。

    目光轉動,只見這認荒涼的大殿中,環立著二十余個高矮不同的大漢。

    火神萬昭,穿著一件青色長袍,臉上是一片嚴肅之色。

    南天三煞,卻盤坐在大殿一角處,閉目調息。

    葛玉郎說的不錯,南天三煞,似是都受了很沉重的內傷。

    關中岳目光如炬,環視了站在大殿四周的群豪一眼,拱手對萬昭說道︰“閣下是火神萬兄了。”

    萬昭淡淡一笑,道︰“關總鏢頭好眼力,咱們雖間有接觸,但都是別人傳書帶信,在下記憶之中,咱們未會過面。”

    關中岳道︰“像你萬兄這等成名的人物,氣勢、風度,都與人不同,咱們雖然未見過,但卻不難分辨。”

    萬昭道︰“好說,好說,關總鏢頭過獎了。”

    關中岳目光轉動,打量了一下殿中的群豪,發覺殿中之人,十之八九,似都是葛玉郎和萬昭的部下,每人都佩著兵刃。

    葛玉郎揮舞一下手中的折扇,緩緩說道︰“關兄,貴局已把劉家一家人,和他們的財物,很安全的送到了開封,對虎威鏢局的威名,可算是全無損傷,由此刻起,貴局的肩胛已卸,似是用不著再管劉家的事了?”

    關中岳沉聲說道︰“有一件,使關某人覺得可惜的很!”

    葛玉郎眼珠兒轉了兩轉,道︰“什麼事?”

    關中岳道︰“葛兄作繭自博,不該要敝局的方副總鏢頭在那收據之上,簽下名字,白紙黑字,證據明確,如若那位劉大人一狀告到官里,說我們虎威鏢局,勾結緣材,做成圈套,陷他入彀,豈不是叫我有口莫辯。”

    幾句話入情入理,任那葛玉郎極善狡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沉吟一陣,道︰“那麼關兄之意,應該如何呢?”

    關中岳道︰“這就應了一句俗語說,巧者未必巧,拙者未必拙,只怪你葛兄,聰明反被聰明誤,目下之策,只有請你葛公子交出那一紙收據,咱們當場毀去,關某人立時回頭就走,束裝北上,不問這件事情。”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關兄說的很輕松,忘卻咱們武林中人,講究的是一諾千金,不能反悔,我葛玉郎為了你們虎威鏢局這趟鏢,不惜和幾位綠林朋友反目,鬧的動手相搏,使幾位屬下受傷,為的是什麼?葛某對你總鏢頭,雖是慕名久矣,但我和你們虎威鏢局,卻是談不上什麼交情,我用心只在保護那幅牧羊圖,因為,那已是我葛某人所有之物,兄弟不願在途中強取豪奪,為的是不願和貴局拉破臉皮,目下你們已安送顧主到了開封,照理而言,貴鏢局已無責任。”

    關中岳淡然一笑,道︰“關某人相信你葛公千,定然有取得那牧羊圖的手段,似乎也用不著這張收據。”

    葛玉郎道︰“我葛玉郎一向做事,希望能全情合理,並且,那位劉大人既有親筆字據,大約不會賴去。”

    關中岳道︰“葛公子也未免太小覷那位劉大人了。他真有交圖之心,進入督府之前,必然會招呼我們一聲,但他卻一句話也未交代。”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劉大人是否有交出牧羊圖之誠意,再侯片刻,咱們就可以知曉了。”

    關中岳臉色微微一變,但只不過一瞬間,重又恢復了鎮靜,道︰“這麼說來,葛公子已經派人去取那牧羊圖了。”

    葛玉郎道︰“正是如此……”

    語聲一頓,接道︰“不過,閣下可以放心,在下派去的人,並非是綠林中人,乃是開封府中堂堂正正的名紳,劉大人縱有逃避之心,他也想不到那人會代在下討取牧羊圖。”

    關中岳道︰“這麼說來,葛公子的勢力,不但已深入了綠林道上,而且,也已經深入名紳官場之中了。”

    葛玉郎笑道︰“在江湖上走動,各方面的朋友,都需要幾個,他們肯給我葛某人幫忙,我葛某人自然是不能推拒。”

    關中岳道︰“一代新人勝舊人,葛公了出道不久,竟已在江湖上布下如此勢力,實不得不叫人佩服了。”

    他口中雖然和葛玉郎說話,兩道眼神卻盯注在火神萬陽的臉上瞧著,默查他的反應。

    但見萬昭臉上一片冷肅,對那關中岳之言,全無反應。

    葛玉郎淡淡一笑,道︰“關兄,兄弟為人,心中一向是存不住話,這位萬兄,早已答允和兄弟合作了,我們目下是利害一致。”

    突見一個身著勁裝,年約三旬的大漢,急步奔入了殿中,行近了葛玉郎,俯身低言數語。

    葛玉郎揮揮折扇,那大漢轉身出了室外。

    大殿中,突然間沉寂下來,靜寂中,洶涌著緊張。

    葛玉郎啪的一聲,合上折扇,道︰“關兄,開封府除了貴局的鏢師之外,還有些什麼高人?”

    關中岳道︰“開封府龍盤虎踞,高人甚多,不知葛兄想問哪一位。”

    葛玉郎道︰“不錯,開封府高人很多,但敢和我葛某人作對的,卻也沒有幾個!”

    關中岳淡淡一笑,道︰“在下相信,葛公子是一位絕不輕言的人,既然能口出此言,想必早已在開封府地面上建立起了力量。”

    不知什麼事,使葛玉郎失去了控制自己的本能,臉上已失去了笑容,冷冷地說道︰“關總鏢頭夸獎了,葛某人不過在開封府地面上,交了幾個朋友而已。”

    關中岳道︰“听葛公子的口氣,似乎是對我關某人,心有成見。”

    葛玉郎道︰“開封府如若有人敢對我葛某人不得,虎威鏢局,至少是其中之—……”

    語聲微微一頓,道︰“我葛玉郎和開封府地面有頭有臉的人,大都交上了朋友,但對你虎威鏢局,卻是從未打擾,那是我葛某人敬重你關某。”

    他的話,雖然是說的客氣,但言下之意,卻是暗藏芒鋒,無疑說除了虎威鏢局之外,開封地面上的武林同道,早已全為他葛玉即收服了。

    關中岳是何等人物,如何會听不出弦外之音,沉吟了片刻,道︰“如若開封府,只有我虎威鏢局中人敢壞你葛公子的事,敝局中人,的確是嫌疑很重,但听你葛公子的口氣,似乎是除了虎威鏢局之外,至少還有一人可疑,不知那一人是何許人物?”

    葛玉郎道︰“听濤下院的老道士,不過,就葛某所知,那天平道長,正在參悟妙諦,不願和我葛玉郎交往,但他也不致于和我葛某人作對。”

    關中岳道︰“葛公子抽繭肅剝絲的一分析,似乎是已肯定的是我們虎威鏢局中人和你作對了。”

    葛玉郎道︰“這個你關總鏢頭心中應該明白,虎威鏢局能在江湖成為第一家大鏢局,你關總鏢頭的智謀、武功,自非小可了。”

    關中岳神情肅地說道︰“葛公子,我虎威鏢局能有今日這點成就,自然是多靠了江湖朋友們的幫忙,但是我們也謹守著鏢局嚴厲的規戒,從本越逾,關某人這次來此赴約,確存了討回那張收據的用心,除此之外,虎威鏢局未再有任何市置,我關某人來的正正大大,咱們末到兵

    戎相見之境,我關某還不公用詐,葛公子信不信,關某人也只能言盡于此了。”

    他生像威嚴,言來堂皇,使人生出不能不信的感覺。

    葛玉郎皺皺眉頭,道︰“除了貴局中暗動手腳之外,只有听濤下院的道士們,哼!這群牛鼻子老道膽子不小……”

    方振遠道︰“葛公子,開封府名城勝地,人來人往,車如流水馬如龍,怎見得一定是開封府地面上的人和你為難?”

    葛玉郎道︰“如若是外面來的人物,很難趕得這麼巧,而且他們也不知曉內情。”

    關中岳道︰“葛公子說了半天,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葛玉郎道︰“那位劉大人雖然在官場中混的時日很久,但他還是一位很守信約的人,見到了那張收據之後,就交出了牧羊圖。”

    關中岳神情嚴肅,緩緩說道︰“如今,那幅牧羊圖,卻又被別人搶走了。”

    葛玉郎道︰“不錯,關總鏢頭對此事有何高見?”

    關中岳沉吟了片刻,淡然一笑,道︰“事情太突然,也很意外,關某人談不上對此事的看法,也無從說起。”

    葛玉郎道︰“那麼關總鏢頭,是不是相信兄弟的話。”

    關中岳道︰“在下是否相信,不知對你葛公子是否有關?”

    葛玉郎突然回手一招,一個三旬左右大漢,舉步行了過來,葛玉郎低聲對那大漢吩咐幾句,那大漢連連點手,回手一招,四個大漢應手而出,五條人影疾如流星一般,奔出大殿。

    葛玉郎目送五人去後,再回頭望著關中岳道︰“關兄,那張收據,已然交給劉大人,牧羊圖又為別人取去,關兄如若想取回那張收據,只怕是很難如願了。”

    關中岳道︰“葛公子是否對我關某人有些懷疑?”

    葛玉郎道︰“這個,兄弟不敢斷言,兄弟做事,一向是主張有憑有據,但如要說兄弟一點也不懷疑只怕你關兄也不相信了。”

    關中岳道︰“不瞞你葛公子說,兄弟對你葛公子,也有一點懷疑。”

    葛玉郎哈哈一笑道︰“此固在意料之中也。”

    關中岳道︰“葛公子失去了牧羊圖,似是全無焦急之狀。”

    葛玉郎道︰“事已如此,急亦無用。”

    關中岳道︰“那麼,兄弟先行告辭了。”

    葛玉郎輕輕嘆息一聲,道︰“方兄,你最好不要走。”

    關中岳道︰“為什麼?”

    葛玉即道︰“兄弟對你關兄懷疑,你關兄對兄弟也有些懷疑,咱們最好是守在一起,等一個水落石出。”

    關中岳道︰“如若兄弟不願留此呢?”

    葛玉郎道︰“最好關兄能勉為其難,免得鬧出是非不可。”

    關中岳略一沉吟,道︰“要兄弟留此可以,但咱們要談妥一個條件。”

    葛玉郎道︰“好!有條件就好談,關總鏢頭,請說吧。”

    關中岳道︰“在下留此不難,但我希望能收回那張字據……”

    葛玉郎道︰“如若關鏢頭,只是為了那張字據,事情倒是好辦的很,在下今夜就可以取到。”

    關中岳道︰“劉大人雖是手無縛雞之力,但督府公館卻有著很森嚴的防衛,就在下所知,督府幾個護院武師,身手都不平庸,如若葛公于遣人盜取,恐怕要鬧出事情,那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葛玉郎仰天打個哈哈,道︰“照你關總鏢頭的說法,不能竊取,但那字據已在劉大人的身中,不知如何能取回?”

    關中岳道︰“辦法千萬,但光明正大的只有一個。”

    葛玉郎道︰“願聞高論。”

    關中岳道︰“用牧羊圖交換回那張條據。”

    葛玉郎淡淡一笑,道︰“果然是好法子!不過,那牧羊圖已不在我葛某人的手中了。”

    關中岳道︰“在下相信葛公子必可追回牧羊圖。”

    葛玉郎道︰“關兄太高估兄弟了。”哈哈一笑,道︰“沖著你關中岳三個字,兄弟賣你這份交情,只要能取回牧羊圖,葛某人願和關兄走一趟,取回條據。”

    關中岳道︰“葛公子一言九鼎,兄弟這廂先謝了。”

    葛玉郎道︰“萬一取不回牧羊圖呢?”

    關中岳道︰“這個,這個……”

    葛玉郎接道︰“如是取不回牧羊圖,兄弟也算盡了心力。”

    關中岳道︰“話有兩種說法,如是葛公子取不回牧羊圖,我關某去踫踫運氣。”

    葛玉郎道︰“不知關兄是否可以答允兄弟,你取到牧羊圖後,通知兄弟一聲,同去謁見劉大人換回字據。”

    關中岳道︰“可以,兄弟只要取得牧羊圖,無論如何都要通知你葛公子一聲,除非在下無法找得到你。”

    葛天郎沉吟了一陣,道︰“好!關兄如若取回了牧羊圖,希望能在貴鏢局門前,吊起一盞紅燈,以兩夜為準,如若兄弟還本趕去,那就是兄弟已經離開了開封。”

    關中岳道︰“葛公子可以找我,但在下如何去尋葛公子呢?”

    葛玉郎道︰“三日為期,在下如若取回牧羊圖,自會親自趕去鏢局,和你關兄見上一面,如若是本探出那牧羊圖的消息,兄弟也將遣人我關兄稟報一聲。”

    關中岳道︰“好!咱們就此一言為定,如若葛公子需要兄弟幫手時,派個人通知一聲,兄弟定當依約趕到。”

    葛玉郎微一欠身,道︰“多謝盛情,如若遇上了扎手人物,兄弟定要借重關兄,但如關兄需用小弟時,盼在鏢局門口,加掛一盞紅燈,兄弟即趕往助拳。”

    關中岳哈哈一笑,道︰“祝你葛公子馬到成功,兄弟在局子里敬侯佳音。”

    抱拳一禮,回頭對方振遠等道︰“咱們走!”

    大步行出殿外。

    葛玉郎舉步相隨,送出大殿,道諸位好走。

    關中岳一擺手,帶著方振遠直行出天王廟。

    方振遠回頭探看,不見有盯梢之人,才低聲對關中岳道︰“這葛玉郎不是簡單人物。”

    關中岳輕輕嘆息一聲,道︰“他是個深謀遠慮,胸藏玄機,能屈能伸的人物,何以竟以花花公子名之。”

    方振遠道︰“大哥是否很相信他的話?”

    關中岳點點頭,道︰“這點小事,我相信他不會說謊,問題是在那幅牧羊圖,究竟落入了何人手中呢?”

    長長嘆一口氣造︰“可惜,我沒有和劉大人詳談過一次。”

    楊四成道︰“總鏢頭可是覺得那位劉大人玩的把戲?”

    關中岳道︰“那位劉大人在官場中混跡了幾十年,豈是一位簡單人物,但我未仔細折看過他,不知他為人如何?”

    方振遠道︰“是一位滿腹經綸,飽經憂患的人物……”

    關中岳接道︰“這個人有很多不同之處,他以當朝二品大員的身份,竟然牽扯到武林恩怨之中,此實為一大奇事。”

    方振遠道︰“小弟也這麼想,但又看他對那牧羊圖全無珍惜之意。因此,小弟又覺得他似乎是對那牧羊圖不甚了解。”

    關中岳道︰“這事情有些奇怪,只不過,咱們目前還無法全部了解”

    楊四成道︰“葛玉郎能夠收伏了火神萬昭,足可證明葛公子的才慧非同小可,這件事知曉之人不多,如若不是葛公子玩的花招,很可能就是劉大人的設計。”

    關中岳道︰“咱們無法找到證據之前,不能夠擅作決定。”

    說完話,加快腳步向前行去。

    幾人回到鏢局,早有鏢局伙計迎了上來。

    時近除夕,虎威鏢局,也已暫時歇了業,大門關閉,長年掛在虎威鏢局門口的鏢旗,也已取了下來。

    關中岳等進入大廳之中落座,林大立吩咐廚房備飯。

    片刻之間,酒菜擺上。

    幾人舉起酒杯,還本沾唇,瞥見一個鏢局伙計,急急行了進來。

    關中岳放下酒杯,道︰“什麼事?”

    那鏢局伙計欠身應道︰“督帥長隨指名求見總鏢頭。”

    關中岳雖然是豪氣干雲的人物,但他開設的鏢局,卻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听到督帥的長隨指名見他,亦不禁為之一愕。

    沉吟了片刻,揮手對那鏢局伙計道︰“請他到正廳會晤。”

    鏢局伙計欠身一禮,退了出去。

    關中岳推開酒杯,道︰“官場中人,惹上了比江湖上的人物還要麻煩,你們在此地稍坐片刻,我去會會他。”

    林大立道︰“屬下和督府中兩位護院認識,是否陸總鏢頭同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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