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的火焰--狐狸相公--END

本帖最後由 koko 於 2010-10-5 22:15 編輯

狐狸相公   作者:跳躍的火焰


嫁人嫁人,想嫁的當然是「人」,偏偏她嫁的,卻是一隻狐狸 ~。~她不想要這段跨越了種族與階級的人獸戀的說~~可是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只好和這只妖孽同在一個屋簷下,每天雞飛狐狸跳,慢慢的過日子~~

講述妖怪們自己的故事 =。=

此文乃慢熱型~~~

奇幻文。

第一卷 桑娘嫁出去了,老公是狐狸精
第一章 平石鎮的喜事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看書快樂~~~保持一個愉快地好心情~~~~  平石鎮一大早就喜氣洋洋的。從鎮東頭到鎮西頭的大道上,全都掛上了紅燈籠,道兩旁擠滿了十里八鄉的父老鄉親。原因無他,只因為平石鎮的桑娘要出嫁啦!
  桑娘什麼人?桑娘是平石鎮刺繡坊綵衣莊的老闆。注意是老闆,不是老闆娘。這個雙十年華的女孩子,用自己的一雙手打下了江南大半個刺繡市場。提起她,這十里八鄉的鄉親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何況這個女子還出了名的倔--傳說愛慕她人才錢財的男子多如過江之鯽。前些年當朝平西大將軍還曾派了媒婆上門提親。平西大將軍啊!因為平定了西部叛亂而成了當今皇上面前的大紅人。邊個敢得罪?桑娘既不拒絕也不允諾。只是告訴媒婆,若想娶她,需得辦到三件事情。唯有這三件事情都辦到了,才是她命中注定的良人。
  桑娘三題選親的事很快就衝出平石鎮席捲全國。所有青年才俊,未婚的離異的都躍躍欲試,然而卻無一人能夠辦到。紛紛搖頭歎息。就連平石鎮的鄉親們都暗自感歎。桑娘出這樣的題目選親,只怕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嫁了。
  這三件事情是這樣子滴~~
  第一件。她既是刺繡莊的老闆,當然要和衣服打上關係。所以桑娘的第一個要求是,提親的聘禮中要有傳說中的霓裳羽衣。
  第二件。要來人做一幅畫中物會動的畫。
  第三件。從九蛟纏珠球中取出正當中的那顆金豆子。
  這三件事情聽上去好像不難,仔細思量下來卻無一能辦到。那霓裳羽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沒有人見過。畫中人能動那還不成精了?那九蛟纏珠球乃是當世名匠所做。用一個完整的玉球雕刻而成,環環相套,每一層介是一條游蛟,互相之間可以轉動。最中心是一條口銜金豆子的小龍。想要不損毀而把豆子拿出來,無疑是異想天開。
  桑娘就這樣舒舒服服的又過了幾年她幸福快樂的單身生活。直到那個叫做玄天青的男人上門踢館……厄,提親。
  至從桑娘提出這三件事情之後,這些年來也有不少男子想了些異想天開的方法,可惜無一能達成的。每次有人來平石鎮提親,都成了當地的一大盛事。十里八鄉的鄉親父老們是趕也要趕來看桑娘是如何為難這些個男人的。然後再回去津津樂道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直到下一個倒霉的男人到來。
  不過桑娘看見玄天青的第一眼,心裡就有些不安。那日綵衣莊裡管事的王大娘一大早便啪啪的拍著桑娘的閨房,告訴她有人上門提親了。等桑娘梳洗完畢來到院子裡的時候,看見父老鄉親們已經擠了滿院。還不包括爬牆頭的,坐樹丫上的。刺繡莊裡的姑娘們早就拿出了準備好的糕點小吃,在人群中兜售--要知道,桑娘相親會的門票以及小吃收入是繼刺繡後綵衣莊的第二大支柱產業。
  不過那天的情形就有些不對。看那些個年輕的小女孩子們,都滿眼冒著星星的看著場地中心那個素衣男人。表情頗有些茫然。連自己的姑娘們也不時的拿眼睛飄他一眼。桑娘心中詫異,穩了穩心神,上前一步:「公子。」
  玄天青便轉過了身來。桑娘的臉有一絲肌肉忍不住抽動了兩下。禍害啊!真是禍害!一個男人怎麼能漂亮到這個程度!看他身材修長高大,滿身儒雅書卷氣,偏偏一雙眼睛生得夠魂奪魄,顧盼中流動出光華。此刻這光華掃過何處,何處便冒出小姑娘興奮的尖叫聲。
  這個男人當場被桑娘在心裡否決。開玩笑,找一個長了這樣一雙桃花眼的男人,以後家裡只怕就成了蜜窩,斷不了的蜂蝶狂舞了。
  桑娘沉了沉底氣:「公子可是來上門提親的?」
  玄天青旦笑不語。從頭到尾打量了桑娘一遍,點了點頭:「好。果然是我要找的人。」
  這語氣,仿若她已是他的囊中物了一般。桑娘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更柔,眼神卻更加的寒了幾分:「公子怎麼稱呼?」
  「玄天青。」
  桑娘虛偽的讚了一聲好名字,眼珠轉了轉:「公子可知來向桑娘提親,需得滿足三個要求?」
  「這個自然知道。」玄天青不慌不忙,對著身後一招手:「人來。」
  自有兩個小廝模樣的人抬了一方落著銅鎖的雕花大箱子。玄天青修長的手指嗑了嗑箱蓋:「霓裳羽衣。」
  桑娘臉上的肌肉又抽動了一下。猶記得上個來提親的男人也是抬了這麼一方大箱子上來,打開來看時,裡面卻是無數密密麻麻的昆蟲翅膀做的一件長裙。夠輕夠薄夠亮夠震撼。卻害得打小怕昆蟲的她好幾天沒吃下飯。
  桑娘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鄉親們卻是伸長了脖子唯恐看不到。這箱子上落的鎖是九子連環鎖。只見那玄天青微彎下腰,雙手微動,那鎖就被他拆開了。這讓桑娘又多了一分危機意識。這個男人,只怕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哪。
  玄天青解開了鎖卻不著急揭開箱蓋,站直身體看著桑娘:「這霓裳羽衣乃是我家傳之寶。需得滴血認主,否則箱開羽衣必羽化而去。」
  桑娘心裡一動,已有了計較。姑且不論真假。若他後面兩件事情完成不了自己豈不是白白挨了一針?於是便微微點頭:「如此請公子先完成後兩項。若我先滴了血公子卻完不成,豈不是白白送我一套衣服麼?桑娘可不能佔公子便宜。」
  玄天青笑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卻沒有說什麼。抬手從袖袋裡拿出一盞再普通不過的白布燈籠。桑娘看著他,不由得心裡一緊,唉呀一聲,已然明白這個難題怕是難不住他了。
  玄天青拿過筆墨,揮手便在白布上繪下了數叢翠竹。待到墨跡稍乾,示意小廝將一個琉璃盞點亮了拿過來放在燈籠中心,然後再將事先準備好的蟋蟀放進燈籠裡,蒙上口。於黑暗之處看去,蟋蟀的身影便在那翠竹之上來往,活靈活現,一如畫中蟋蟀活了一般。
  鄉親們拍手稱奇。難得他能動到這份心思,竟然滿足了第二個要求。桑娘看了燈籠半晌,也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的聰明。只得吩咐王大娘找了兩個人把那九蛟纏珠球取了出來。
  這九蛟纏珠球若有成人拳頭大小,端的是雕刻細緻,巧奪天空。只是這樣放在托盤上微微的晃動,裡面的套球便在嘩啦啦轉個不停。仔細看過去一層套一層,哪能看見中心小龍的影子?
  玄天青走到玉球旁邊,觀察了半晌。鄉親們都屏息凝氣的看著他。這個男人舉手投足間都自有一股魅力,在眾人的心目中,是完全配得上桑娘的。甚至還有不少人暗暗擔心桑娘題目出的太過刁鑽。白白錯過了一段好姻緣。
  玄天青的手指微微伸出,點到了放置玉球的托盤上。只見一條渾身沙金色的小蛇,從他的袖口裡游了出來。四週一片驚呼。桑娘的臉色又是一變。那小蛇抬起頭來看了看玉球,找了個縫隙便鑽進去了。只見得玉球輕微的晃了兩晃,卻不見有什麼劇烈的轉動。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小蛇從球裡游了出來,嘴裡銜著一顆亮閃閃的金豆子。
  全場頓時掌聲雷動。玄天青取了豆,收了蛇,拿著金豆子走到桑娘的面前:「如此可以滴血認主了麼?」
  桑娘只得隨著玄天青走到了木箱邊。細看去那箱蓋上雕刻著朵朵睡蓮。箱蓋中央的睡蓮是金色的。花芯佈滿小小的微孔。玄天青看了看桑娘,早有人吩咐取過了最粗的繡花針,在桑娘的指尖紮了一下,隨即擠出一地鮮血,滴到了花芯之上。
  鮮血迅速滲透了進去,箱子如有生命力一般將那滴血吸了個乾淨。桑娘驚疑不定的看著,玄天青雲淡風清的說了一聲好了,隨即開了箱。
  頓時滿場光華。從箱子裡騰起一件狀若舞衣的薄紗裙。半透明的衣服表面流動著鮮活的水波紋,飄帶無風自動,仔細聽來,隱隱有風鈴之聲。衣服的胸口部位,有一朵細小的血色蓮花,同樣具有生命力一般,重複著由花朵到盛開的過程。
  於是就這樣,玄天青滿足了她所有的要求,做生意的人一諾千金。她桑娘再怎麼不願意嫁人,再怎麼不想成為這個生來一對桃花眼男人的娘子,卻不得不嫁了。
  上轎,出轎,跨火盆,握蘋果,拜天地。頭暈眼花中完成了整個婚禮的過程。一大早起來就被折騰。桑娘早餓得頭腦發暈。被眾人簇擁著送入洞房,按禮,新郎還是要回去陪酒席的。桑娘等到新房的門合上,嘈雜聲遠去,便從床上跳將下來,跑到圓桌旁,半撩起自己的蓋頭大吃特吃起來。
  旁邊傳來低低沉沉的笑聲。桑娘半轉過身子,頓時石化。明明聽見他隨著眾人出去的啊。怎的他還在房裡?!
  「這蓋頭,應該是新郎揭的。」玄天青走了過來,摁下桑娘的手,於是她的蓋頭便又自然垂落。桑娘看著他的手。如他的人一般修長而骨節分明。肌膚接觸處便有微熱的體溫傳來,讓她的臉轟的燒了起來。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她成親了。對面這個握著她手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公。
  
                  第二章 喝醉酒的新郎有尾巴
  蓋頭被他伸手揭開。抬眼看時,正對上這個男人似笑非笑的眼。桑娘於是垂了頭,心不可抑制的多跳了兩下。這個男人的眼睛,真真不能多看。就像是一泓深潭,吸引著人往下掉落。
  玄天青拿起桌上的酒杯,在合巹杯裡斟上了酒,自己拿起一杯,另一杯遞給了桑娘,隨即挽過她的手臂,將酒杯送到了唇邊。夫妻合巹,交杯一世。桑娘抬眼看看他,飲下了這杯合歡酒。
  只覺這酒入口甘醇,甜中反微香,唇齒間竟然都化了開去,說不出的舒暢。竟是西域的葡萄酒。玄天青伸手輕撫掉桑娘唇邊的酒漬,溫柔的說:「桑娘,你自己先在房裡好生歇著。我得去前邊應客了。」
  桑娘嗯了一聲。兩頰邊飛起兩抹嫣紅,卻是不敢再拿正眼看他。玄天青便放了手出了門。等到他走了桑娘一顆幾乎跳出胸腔的心才慢慢平復了下來。桑娘坐下,卻沒有心情再吃什麼。他們相對不過短短幾息,便將一向不近男色的她迷得七昏八素。這樣的男人,得招來多少桃花債啊。她是要心胸寬闊仍由他納妾,還是學做那河東獅?桑娘轉了轉水波盈盈的大眼,咬了咬唇,怎的偏生就找了這樣一個相公呢?!
  桑娘一向認為女人不應該依靠男子,同樣的,對於男人,她始終保持著一種不信任與距離感。這些個上門提親的有幾個是衝著她本人來的?只怕看重的,還是她背後的綵衣莊和大半個江南市場。若是嫁人,日後便要守著婦德受制於他人。桑娘曾經想過,逼到萬不得已非得嫁人的時候,她便找一個忠厚老實的相公,讓她拿捏得住才好。誰知事與願違。那樣的難題都沒有難住這個男人。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命中注定?
  桑娘坐在圓桌旁,邊想著心事邊消磨著點心。如此昏昏沉沉竟然在桌邊睡著了。等到臥房的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她才驚得坐了起來。只見玄天青搖搖晃晃的靠著門,正在努力的想扶著牆前進。
  沒想到新婚第一夜竟然是面對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想來鄉親們應該是灌了他不少吧。桑娘壓下心裡的心思,過去扶住了玄天青:「相公,好生些,別磕著了。」
  玄天青轉頭看著桑娘。這時不知道是什麼時分。外面的天早已黑透。桑娘因為趴在桌邊睡著了,房間裡並沒有點燈。玄天青看過來的這一眼,雙目竟然帶著盈盈的綠光。
  桑娘驚的手一抖,呀的一聲輕呼放開了手,玄天青一個不穩跌坐在地。再就著長廊上燈籠的微光仔細看時,哪有什麼綠光。
  莫非是自己趴著桌子睡得時間長了眼花?桑娘定定心神,上前再度扶起了玄天青:「相公,這邊來……」
  桑娘吃力的扶著玄天青到了床邊,腳下一個不穩兩人便雙雙摔了上去。這短短的幾步路程卻累得桑娘滿頭大汗。乾脆躺平了順順氣。旁邊玄天青半個身子壓在她的身上,頭窩在她的頸窩處,睡得香甜。
  這人酒品也算是好的了。醉成這樣卻不瘋不鬧,回來就睡覺而已。桑娘一邊想著一邊坐了起來,揉揉自己發酸的胳膊,偏頭看向玄天青時,不禁又羞紅了臉。
  算了。既已是夫妻,她伺候他便是應該的。桑娘伸了幾次手,終是羞答答的碰到了玄天青的衣襟,解了開來。
  沒想到這個男人看上去這般修長,身體卻這般結實。掌下傳來與女子身體不同的堅硬觸覺讓桑娘的臉越發的發燒。他似乎很享受桑娘柔軟的小手不經意間撫過身體的感覺,配合的讓她脫下了外袍。
  黑暗中桑娘的手摸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心裡疑惑了一下。玄天青的喜袍上有狐領嗎?怎的滑落到背後了。桑娘扯了扯,絲毫不動,便伸手探過去,想找到狐領的源頭。順著這毛領摸向上,心裡感歎這毛皮的柔軟光滑,竟然還帶著微微的體溫。身下的玄天青隨著她的撫摸身子一動,翻身順勢將她壓在了身下。
  桑娘的身體頓時像火燒一樣。就算她怎樣於商場遊走於男人之間也好,卻從來沒有和一個男子有過這般親密的身體接觸。桑娘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嗓子眼,他……
  桑娘僵了半晌,一動不敢動。而玄天青只是壓在她的身上,並沒有多餘的動作。漸漸的,她的心跳變平息了。好沉。他的呼吸噴在耳邊,有些發癢。不過這樣也好。翻身了就不會壓著毛領。桑娘的手還握在毛領上,往一旁輕輕拖了拖,紋絲不動。倒是玄天青因為她的動作身體又是一緊。很明顯的,下面有個什麼東西發熱脹大,緊緊地抵住了她的身體。
  怎麼會這樣……雖然不識男女情事。桑娘心裡也隱約明白了那是什麼。越發的羞怯,握緊了手裡的毛領,狠狠心,用力一拽。
  一聲低沉的痛呼。玄天青的眼睛睜開了。黑暗中亮起了兩簇綠幽幽的光芒,極近的距離下,與她對視。桑娘的腦子有一個短暫的空白時間。她的手還握在那條毛領上,玄天青揮開了她的手,嘴裡嘟噥了一句:「不要拽我的尾巴……」
  桑娘整個人石化。再也不能抑制的,發出了一聲尖叫。
  
  外院。
  喜筵早已散了。綵衣莊的姑娘們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都聚在院裡的涼亭裡飲酒。話題當然是老闆的婚事啦!A女歎了口氣:「老闆的相公可真是我見過的男人中最俊的了。唉,那樣的男人,讓我做他的伺妾我都願意。」
  「呸。」B女啐了她一口:「老闆的男人你也敢肖想,不想活了是不是?」
  「唉。老闆要是讓她相公納妾,我多希望能挑到我啊……」旁邊C女滿眼桃花。
  是啊。眾女眼中皆冒桃花。正當此時,只聽得內院傳來老闆一聲淒厲的呼喊。眾女面面相對,A女站了起來:「還看什麼啊,趕緊過去看看老闆是不是出事了。」
  「都給我坐下。」王大娘不慌不忙地開了口:「老闆這是在經人事呢。明兒個早上好好恭喜她。等到你們經人事的那一天,也會這麼叫的。」
  話音剛落,內院又是一聲慘叫。眾女面面相覷,心中想法一致:老闆的戰況,還真是激烈啊!!
  
  「你,你,你不要過來!」
  桑娘退到了床腳,拚命推拒著玄天青的靠近。他鐵青著臉,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沒想到人間的酒竟然這般醉人,讓他完全喪失了警戒性,竟然露出了狐狸尾巴。
  「啊~~~」桑娘又是一聲慘叫,語帶苦音:「我求求你不要過來~~不要吃我~~」
  玄天青挫敗的坐在床上,看著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聽見她的話,他心裡的鬱悶更重了幾分:「放心,我不吃你。我是來報恩的。」
  「嗯?」這句話成功的讓桑娘停止了哭泣抬起了頭。玄天青看她一眼。她的眼中還帶著隱隱的淚光,看得他的心一痛,又有些心虛,不得不偏過頭避開視線:「我和你的親事,是你爺爺自你打小定下的。你忘記了嗎?」
  桑娘小心翼翼的看著這個男人。他側著頭,完美的側臉曲線便在光與影中拉出。就是啊。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人呢?是妖怪就對了!怎麼可能會有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桑娘搖了搖自己的頭,我在想什麼?
  「什麼親事?」桑娘小心翼翼的開了口。記憶裡對爺爺是一片空白,彷彿她出生之前,他便過世了。
  「有一年夏天,天下暴雨。」玄天青慢慢開了口:「其實是我的父親修煉到了天劫之時。你爺爺當時在一間破廟裡躲雨。我父親靈機一動,變化作一個書生與你爺爺一同躲雨。因了他老人家在身旁,才順利挨過了那場天劫。」
  玄天青看桑娘一眼:「結果他們兩位老人家就定下了親事。也是我的父親為了報恩。」說著,玄天青從懷裡掏出一個玉墜給桑娘看:「你應該有另一半吧。」
  桑娘從懷裡掏出打小從不離身的玉墜,竟然真的是另一半。兩塊墜子一合,正面是一龍一鳳,背面是金玉良緣四個字。分開來桑娘的是一龍金玉,玄天青的便是一鳳良緣。
  桑娘呆呆的看著玄天青,還不太能消化這個消息。天啊。她從未蒙面的爺爺竟然將她許給了一個妖怪!
  「不然你以為我願意娶一個凡間女子麼?」玄天青收回玉,臉上露出一絲不耐:「姑且不說你們凡間女子沒有我狐族女子的美貌。單這壽命,你百年終老後,我才不過長了一歲而已。何況我本身還是狐族的公子,自有良緣佳配。」
  桑娘再次石化。天啊。那面前這只人,得活了多少年了啊。難怪他們總說狐狸精狐狸精……等等,他說什麼?
  「你既有良緣佳配,我也不需你報恩了。你速速回去就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桑娘虛弱的開口。玄天青看她一眼,唇邊突然綻出幾分不懷好意的笑容:「無妨,我就花這一年時間,陪陪你好了。怎的也不能讓我的父親落下個不義之名。」
  他的一年時間……桑娘嘴角有些抽搐,那豈不是說他打定主意要在這裡耗上她的一生?
  「對,娘子。」玄天青的臉突然靠近:「以後,你就要慢慢習慣我這個相公了。」
  
                  第三章 有錢大過天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桑娘睜開眼睛,晃了晃發昏的頭。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記了。正在垂頭思考中,臥房的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玄天青走了進來,看見她滿臉的茫然,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早。」
  她想起來了!她嫁了一個狐狸精!桑娘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臉閒適的玄天青。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等到睜眼時發現什麼都沒有發生。
  「昨天晚上折騰了半宿,我看你睡得熟,就沒讓丫鬟把你叫醒。」玄天青淡淡的開口。門外有小廝捧了食盒恭恭敬敬的侯著:「公子,早膳送來了。」
  「這是我的貼身小廝。石頭,昆子。」玄天青指了指兩個小廝。桑娘打量著他倆,心裡猜測著他們是否也是成了精的狐狸。那叫做石頭的,名字挺憨厚,卻是一臉機靈像。反倒是叫做昆子的看上去沉穩一些:「他們打小就是跟我的,你也不用再合計了。」玄天青冷冷的飄過來一句話,桑娘的臉僵了僵。原來真的不只一隻。
  「姑娘。」王大娘聽說內院的臥房門開了,便讓下面的丫鬟送了梳洗的熱水過來,沒成想遇到這麼個局面。沒有想像中的羞答答,兩人之間反倒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以後改口叫夫人了。」玄天青不悅的微皺眉頭。王大娘趕緊應了聲是:「平日裡叫慣了,一下改不過來口,日後必是記得的。」
  桑娘便在王大娘的伺候下起了床,梳洗完畢隨便填了點東西便要出門,被玄天青給攔住了:「你這是要去哪?」
  這個女人,新婚第二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準備出門,她好歹也是他的娘子了。是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嗎?!
  「談生意。」桑娘簡單的回答。掏出小鏡來,攬鏡自照:「我今兒個約了夏家絲綢行的掌櫃在天祥樓談進貨的事情。這是日前就訂好的,總不能失信於人吧。」桑娘說著補妝完畢把小鏡放起來。只要能夠離這隻狐狸精遠一點,現在刀山火海她都願意去!
  玄天青皺著眉頭打量她半晌,突然開了口:「我陪你去。」
  啥米?桑娘還沒反應過來,王大娘已經喜滋滋的安排去了。她就說嘛。昨夜明明叫得那麼慘烈,怎麼可能會不恩愛。看來姑爺還是很疼小姐的,不過是個冷面王罷了。
  桑娘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的,玄天青便同行了。原本隨行的王大娘便先行去了綵衣莊。馬車一路到了天祥樓,夏家掌櫃早在包房裡侯著了,見到桑娘搖曳生姿的走進來,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桑老闆,恭喜啦。」說話間掃了一眼桑娘的身後,總是老鷹護小雞一般的王大娘沒見跟來,來的倒是一個美得有幾分邪氣的男人。這一眼接觸到那男人的眼神,夏家掌櫃心裡打了個哆嗦。這人的眼睛怎麼那麼妖異。
  「喜什麼喜,成了親日後就是小婦人,怕是不能和各位掌櫃的做生意啦。」桑娘笑意盈盈的應了句,夏家掌櫃打了個哈哈:「桑老闆說笑,說笑。」說著便把一行人迎進了包間。
  「這是小可準備的一點心意。」夏家掌櫃示意身後的貼身隨侍奉上了禮物:「恭賀桑老闆大喜啊。」
  「掌櫃太客氣了。」桑娘卻是面不改色的收了下來:「這是奴家的夫君,玄天青。」
  夏家掌櫃一早便看見了這個渾身帶著點冷冽氣息的男人。第一眼的評價,便知道日後的生意更不好做了。滿臉堆笑的和玄天青打過招呼。要知道綵衣莊可是他們絲綢行的大買家啊。如果今後真要跟這個男人交手,只怕比桑娘更難纏。
  玄天青點頭回應過。看著這個女人和夏家掌櫃討價還價。這時的她,和初見時的她不一樣。那時她雖然身帶防備,但是渾身透著顧慵懶的氣息。而現在,她整個人都神采飛揚,有一種自信從身體裡散發出來,真真是顧盼生姿,讓他不覺看凝了眼。
  「……夏家掌櫃真是痛快。那今年我們的絲綢就以這個價格收了。」桑娘笑意盈盈的吩咐石頭拿過筆墨紙硯與夏家掌櫃簽了約。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絲綢的價格又被桑娘每匹打壓了一文錢。
  送走了夏家掌櫃,桑娘眉飛色舞的叫來店小二上吃的。談成了這筆生意讓她心情大好。大白天的也沒那麼怕妖怪。何況他看上去雖然臉冷點,勾引人了點……厄,基本上和人還是一樣的。只要不是刻意去想,很容易就能忘記他非我族類。
  「不過是每匹一文錢的生意,看把你高興的。」玄天青輕哧一聲。一匹布兩文錢,一百匹布才不過少給了一兩銀子。
  桑娘惕他一眼:「你懂什麼。」
  玄天青聽了她這樣的語氣,心裡噌的便燒了一把火,冷哼一聲:「真是婦道人家,只會算些散碎銀兩。」
  桑娘歎了口氣,咬著筷子頭看著他:「我是看你不懂人間事務才告訴你的。你瞪我做什麼?」桑娘壓下了玄天青瞪過來的這一眼:「你要知道,我們綵衣莊掌握著江南大半個刺繡市場。換句話說,從綢緞的原料供應,到成品的製衣銷售,全與我們有著關係。」
  「那又如何?」玄天青不禁靠近了些,被她眼裡閃閃的亮光所吸引:「關鍵不在於每匹布少了一文錢,而在於夏掌櫃的讓步會導致其他的供應商跟著全線讓價。這個好處可不是一點半點。這樣的價格浮動在理所當然的範圍內,不會引起他們打價格仗的警覺。而且,原料供應的成本低了,我們售出去的刺繡品價格卻可以相應提高。這樣中間的差價利潤是很大的。因為我們的市場廣闊,這點錢,可不是散碎銀字啊。」
  桑娘說完了話,還目光灼灼的看著玄天青。玄天青震了一下,沒想到面前的這個女人竟然這麼有生意頭腦,難怪她一介女流可以掌握江南大半個刺繡市場。
  「慢慢學吧。人間不是那麼簡單滴~~」桑娘做了總結性發言,眼瞅著小二送上來的美食:「哎,餓死我了。」
  
  吃完了飯,桑娘也不著急回去,拉著玄天青在街上一通閒逛。她沒有他意料中對他那樣強烈的排斥,雖然說前一天晚上她的反應很激烈。她的接受能力也讓他有一種暗暗的心喜。
  也許……父親給他定下的這門親事,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糟糕。
  平石鎮因為綵衣莊的經濟帶動,成為了一個富庶的大鎮。下午鎮裡正是熱鬧的時候,見桑娘與玄天青出來了,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圍住了觀看。一是看桑娘終於嫁出去了,而是看玄天青的無敵外貌。圍的人多了,小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未免就大了些,說的也不過就是一些如果能怎樣怎樣的花癡話而已。
  所以說男人長得太俊了就是一盆禍水。桑娘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這盆禍水,他正皺著眉頭打量小攤上的一個小東西。顯是不明白什麼用途,正在翻來覆去的看,對周圍的議論聲渾然不覺。不知道他是不是打小就習慣了呢?桑娘聽見周圍愈見變大的議論聲,不知怎的心裡就不太舒服。拉過玄天青便想走。
  「等一下。」玄天青按住了她的手,轉頭問小攤的老闆:「這個怎麼賣?」
  「二兩銀子。」老闆看看玄天青,又看看桑娘,報了個價格。玄天青二話不說就要掏腰包,被桑娘伸手摁住了:「老闆開玩笑呢。一個鼻煙壺值得這許多銀兩麼?最多半兩銀子。」
  玄天青愣了一下。原以為老闆必然不肯,誰知道他滿臉堆笑:「桑老闆給的價格,必定是公道的。半兩就半兩吧。」
  桑娘這才讓玄天青付了錢。轉頭卻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怎麼?」
  「你都這麼有錢了。為什麼還這麼摳門?」
  桑娘一口氣差點沒閉過去:「我這不叫摳門,叫節儉,你懂嗎?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積沙成塔,聚少成多。你懂不懂?」
  「你的生命那麼短,要那麼多錢做什麼?」玄天青不解,摸著下巴看桑娘。
  桑娘一口氣憋胸口那個悶傷,終於狠狠地說了句:「有錢大過天!
  
                  第四章 三項紀律八大注意
  逛完街桑娘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綵衣莊。姑娘們早就忙開了,這些天在趕杭州那邊的一批刺繡,忙得是不可開交。玄天青理所當然的跟了過去,坊裡的姑娘們一見玄天青,哎喲之聲就不絕於耳--針紮著手指頭了。
  桑娘掃了一眼這批不爭氣的丫頭,大家都乖乖的低下了頭,只是時不時還拿眼角飛玄天青一眼。這盆禍水。桑娘登的推開了書房的大門,正在裡面低頭查新一批絲線樣料的王大娘嚇了一跳。抬頭見是姑娘和姑爺回來了,頓時笑逐顏開:「夫人公子回來啦。」
  桑娘嗯了一聲走到書桌後坐下,王大娘趕緊給桑娘沏來了她最喜歡喝的碧螺春,也給在八仙椅上落坐的玄天青奉上了茶。偷眼看時桑娘沉著臉。早上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麼又冷戰了?王大娘拿著托盤退出書房,順道拐走了石頭和昆子在門外候著。
  玄天青慢條斯理飲了一口茶,抬眼看桑娘,她正垂頭翻看著賬本--他還以為女子都不通數經呢,沒想到她又是個異數。
  玄天青起了身走到桑娘身後,居高臨下的看過去,她的賬本字跡娟秀,條理分明。一入一出記載得井井有條。玄天青不禁開了口:「你這些個見識,都是誰教你的?」
  他靠得如此之近。從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氣息。她從來不知道,男子熏香也會這般迷惑人。不期然的抬頭,對上他專注的眼神。就像有什麼在腦子裡轟的一下,炸得她七昏八素。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太迷人了!狐狸精啊!!真的是狐狸精啊!
  玄天青看著桑娘手忙腳亂的退到一尺開外:「你,你你離我遠點兒!」
  「我又不吃你,怕什麼。」玄天青沉了臉。出去的時候她還和他談笑風生,怎的回來又變成這樣,還以為她不怕他了呢。
  桑娘看著這個男人大賴賴坐到自己方纔的位置上,抬手翻起了賬本。復又想起早上他和她說過的話,頓生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她的生活以後不會就一直被這男人給攪和吧?!
  「那個……」
  好重的殺氣!桑娘接住了玄天青眼裡的把把飛刀。這傢伙還真是喜怒無常啊。桑娘頓了頓,放柔了聲音:「玄……公子……」
  「相公或者天青。」玄天青又低下了頭,仔細翻著賬本。沒想到綵衣莊所作的不僅僅是刺繡的生意,還有成衣製衣坊,以及相關的佩飾店。看這賬本上的紅利,可真是財源滾滾來啊。他還真是小覷了這個女人,她的身家,只怕不比他低才是。
  桑娘的眼角抽了抽:「……天青。」
  他忽的抬頭,對著她微微一笑:「你這麼叫我,我喜歡。」
  臉上騰的一下燒起來。桑娘的腦子裡有一個短暫的真空期,隨即拉回了自己的神志。不行,不可以再看這個男人的臉。
  玄天青見桑娘臉色古怪的別過了頭:「……天青。你真的打算在這裡一直待下去麼?」
  什麼意思。她都和他拜堂成親了,莫非還有什麼別的想法?玄天青合上了賬本:「我以為我說的夠清楚了。」
  「……那你有沒有仔細想過。我的一生是你的一年。我現在雖然年輕,總會人老珠黃,而你對我來說,永遠都是這般面貌……」說著飛了一眼,趕緊又撇過了頭:「這落到別人眼中,豈不是怪異莫名?」
  「這個你不用費心。」玄天青十指交叉定定的看著桑娘:「我可以用法術將自己的面貌變作和你一般年紀。」
  法術,他說法術哎。不知道狐狸精會什麼法術。「可你終究是年輕,難道日後要面對一個滿臉皺紋牙齒落光的妻子?」開什麼玩笑,嫁一個妖怪,還是嫁一個永遠不老的妖怪。難道要她人老珠黃之後嫉妒的看著他依然年輕俊美,被各式各樣的小姑娘圍繞追逐嗎?!只是想想那個畫面,桑娘就覺得心裡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燃燒。
  玄天青的眉毛跳了跳,看著桑娘的表情突然變得陰沉沉的,從背後冒起來一股寒意,怎麼就覺得,她的表情那麼可怕呢?……
  玄天青咳嗽了兩聲:「那個……」他倒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人類的壽命短暫,難道他以後真的要面對一個滿口無牙的老太婆?!雖然他不是外貌控,不過年齡跨度那樣大的話,似乎……
  「婚姻大事呢。」桑娘的語氣陰飄飄的:「雖然當年令尊是為了報恩,不過這件事情我看也確實欠考慮。何況我們還不是一個種族……」
  玄天青坐在椅子裡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那你的意思是?」
  「左右我也沒打算嫁人。所以你放心,你休了我我是絕對不會因為以後再嫁不出去傷心難過的。聽你的語氣你本身也不願意娶我。反正當初他們的約定是娶我報恩,沒說過不讓休妻啊。這樣你恩也報過了,我也自由,還不用面對那些問題,可好?」
  休妻?玄天青看著一臉期待的桑娘。她就這麼想和他撇的一乾二淨嗎?玄天青覺得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何況,他娶她的目的還沒達到呢。桑娘看著這個男人臭著臉站起來一拂袖:「你想都別想。」
  嘛意思?桑娘上前一步攔住他的去路:「為什麼不肯?」
  玄天青低頭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是啊,為什麼他不肯。雖然娶她有利於事情的進行,不過休了她他也未必就辦不到。玄天青瞇了瞇眼,語氣發涼:「我可不想我還沒死,我的女人就堂而皇之的在外面和這家掌櫃那家主事的眉來眼去。」唔,說出來怎麼好像真心話,心裡舒暢了點。
  「誰,誰眉來眼去啦?!」桑娘氣得跳腳:「我們是正兒八經的在談生意!」
  玄天青冷哼了一聲。冷靜,一定要冷靜,不能被這隻狐狸給氣死。桑娘深呼吸:「你就打定主意要在這耗上了?」
  「沒錯。」玄天青回答得斬釘截鐵,不留一絲餘地。
  「我告訴你。我不會和你做真的夫妻。」桑娘退後一步。新婚之夜他們沒有圓房。鬧了一宿他在外間的長椅上睡的。
  玄天青從頭到腳打量了桑娘一通,唇邊露出一絲帶有惡意的笑容:「這個你放心。以你的姿色,我還沒有要動的興趣。」
  「好。」桑娘氣結。什麼叫做沒有「興趣」?!死狐狸。既然如此,拿你做個相公的擋箭牌也不錯,省得日後還有源源不斷地蒼蠅蚊子上門來招惹她,暫時留他在這裡,就當收養一隻流浪貓好了,看我不想辦法把你掃地出門:「記著你自己今兒個說的話。我們就寫下契約,將今日的事白紙黑字記錄下來,省得日後有人反悔!」
  「寫就寫。」玄天青哧一聲:「還不知日後反悔的人是誰呢。」
  桑娘氣呼呼走到書桌邊,抽出一張紙,揮筆一蹴而就:
  甲方桑娘,乙方玄天青。以下簡稱甲方乙方,約定如下:
  三大紀律:
  一、甲方住東園,乙方住西園。
  二、若無甲方允許,乙方不得有任何逾矩的舉動。
  三、甲方乙方財產獨立。乙方不得以任何名義挪用,出借甲方財產。
  八大注意:
  1、甲方乙方不得干涉對方私生活。
  2、本著平等、互助、團結的原則,甲方乙方和平相處。
  3、乙方要無條件保護甲方。
  4、乙方不得在任何情況下和任何女人發生感情或者肉體上的糾纏。
  5、甲方要恪守婦道,做乙方名義上的妻子。
  6、女主外,男主內,乙方要協助甲方管理好這個家,不得以任何名義刁難。
  7、甲方要嚴守乙方的身份秘密,不得以任何形式洩漏。
  8、此契約如有任何一方違反,另一方介有權提出懲罰條件,違反一方須無條件接受。
  「怎樣?!」桑娘將寫好的契約拍到玄天青的面前。玄天青慢慢的看了一遍,點了點頭:「定得還算公平合理。」原以為她會想盡辦法苛刻他才是,沒想到她勉強還算公平。
  桑娘的視線落在最後一條上:此契約如有任何一方違反,另一方介有權提出懲罰條件,違反一方須無條件接受。以你玄天青的桃花眼,招蜂引蝶是遲早的事情。管你主動還是被人主動,到時候就當你違反了第四條,哼。別怪我一紙休書休了你!
  「真的沒有異議?」桑娘又問了一遍。
  「沒有了。」玄天青將契約放回桌上。桑娘便依約再抄了一份,分別和玄天青簽名畫押。等到墨跡稍乾,桑娘眉開眼笑的將契約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這可是她未來奔向自由快樂生活的保證啊!
  「那以後就多指教啦,相公。」桑娘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抬頭看著玄天青,燦爛一笑。
  玄天青頓覺後頸一陣惡寒。莫非著了她的什麼道?等他再度低頭研究契約的時候,桑娘已經快快樂樂的拉開門,大喊一聲:「王大娘!」
  
                  第五章 誰家狐狸愛吃雞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灑滿了大地。又是新的一天啦。桑娘今天起了個大早。格外的神清氣爽。昨日晚間就讓王大娘收拾了西園,讓玄天青帶著石頭昆子搬過去了,讓她著實安安心心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個好覺。桑娘推門走上走廊。從二樓看下去,整個院子籠罩在一種朦朧的金色中,綠樹如茵,偶有幾滴晶瑩的露珠寶石一樣折射著璀璨的陽光,輕盈的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真是一片美景啊。
  桑娘微微伸了個懶腰。隱隱覺得少了點什麼,偏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少的到底是嘛。滿心疑惑的回房梳洗完畢下樓出院,王大娘正在前廳裡插著腰罵街呢,霎時破壞了這個早晨的美好,讓生活變得麻辣起來。
  「……缺天德的,哪有這樣干法。咱鎮裡幾時招了這樣的妖物了!」
  聽見妖物兩個字桑娘的眼角就抽了抽,妖物,家裡好大一隻呢。桑娘上前幾步開了口:「怎麼了?」
  「夫人您起來啦。」王大娘轉了身。她和玄天青新婚不久就分院而居的事情,讓她十分不滿。明明前一晚還吱哇亂叫的,就等著姑娘生個大胖小子呢,誰知道第二天就鬧分居。姑娘的脾性也太硬了些。王大娘強烈反對,好說歹說勸了半天,桑娘只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然後該幹嘛幹嘛,把王大娘氣個半死。
  王大娘胖胖的身子轉過來,桑娘的視線便落到了前院空地上。家裡的廚子老李正在那站著呢,手足無措的措著自己的圍裙。莫非王大娘罵的是老李?
  「怎麼了這是?」桑娘又上前一步。王大娘跟了過來:「夫人,廂院的雞招黃大仙啦。咱家上千隻雞,一晚上啊,被這毛皮子挨個放血,全死啦!」
  桑娘聞言一愣,這才看見老李的腳下躺著兩隻死雞。她還以為老李今兒個準備燉雞呢。說今天早上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嘛,原來是沒有聽見公雞打鳴。
  「全死了?」桑娘愣愣的重複了一句。一千多隻雞,不會是玄天青蓄意報復吧?!
  「是啊。我剛去點過了。咱家一共一千一百六十隻雞。一隻不剩啊。沒有一口吃肉的,全把血給放光了。」
  桑娘正站著揣摩玄天青犯案的可能性,前面的門房跑過來通傳:「夫人,外面有幾個人上門來拜訪,說是公子的親戚。」
  「老李,把這兩隻雞拿下去燉了招待客人。其餘的死雞把毛拔光了放煙熏閣子裡炕上,做成臘熏雞回頭天冷了吃。雞心雞肝什麼的掏出來餵狗。」桑娘簡單的吩咐,揮揮手讓門房去把人迎進來,轉身看著王大娘:「你去西園把公子請出來,就說有親戚上門,讓他速來前廳待客。」末了猶豫了一下,加了一句:「讓他速來。我怕招架不住。」
  王大娘奇怪的看了桑娘一眼,她家夫人以前即使面對流寇也是面不改色。怎的今兒個怕上了公子家的親戚?這還沒見著人呢?王大娘心裡忖著,腳下不敢停,一溜煙的奔西園去了。
  這邊廂門房領著人進來了。桑娘堆著笑容迎了上去。來者一共五人。一個黃鬍子老頭,一個中年人,三個年輕後生。見到桑娘的笑容來人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反倒重重的哼了一聲。
  這還不知是哪路妖孽呢。桑娘也不敢怠慢,雖然沒有好臉色,也陪著笑臉迎進了前廳,吩咐丫環們趕緊給上茶。
  黃鬍子老頭在前廳正位坐定了,便半閉起眼睛,不再看桑娘一眼。桑娘等丫環們上完了茶揮手讓她們出去,自己才在一旁落座。抬眼看時,對面的中年人與三個年輕後生均對自己怒目而視。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桑娘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借而擋住自己的臉,心裡暗罵,這玄天青怎的還不來?放她一個弱女子在這裡面對諸多妖孽?萬一被吃了怎麼辦?想到這裡,桑娘的手不禁抖了抖,茶杯的蓋子發出格楞格楞輕微的碰撞聲。桑娘頓時尷尬,將茶杯放了下來:「我與天青剛成親,還不知各位是邊個親戚呢?」
  「親戚?只怕而今這親戚做不了,仇人倒是真!」
  中年男子冷冷的開了口,目光掃過桑娘的脖子,桑娘渾身頓時起了一層毛痱子。只覺得他那目光便似要撲上來,茹毛飲血。
  「黃三叔哪的話。天青與桑娘成親未去拜訪,三叔也不至於氣成這樣吧。」說話間玄天青帶著石頭昆子從後院的門廳穿了過來。看見他桑娘頓時鬆了一口氣,巴巴的站起來迎了過去:「天青……」
  玄天青惡寒了一下。抖落一身毛痱子。啥時候見她見到他跟見到親人似的。這小妮子也就在他面前逞逞能,還是怕妖怪怕得要死:「來,桑娘,見過黃五爺,黃三叔。」玄天青上前便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引到那閉目養神的老頭子面前。桑娘便怯怯作了一個揖:「黃五爺,黃三叔。」
  「受不起!」黃五爺偏了偏身子,避開了桑娘的禮。桑娘便僵在了那裡。玄天青見狀笑笑扶起桑娘:「五爺這火氣來得毫無緣由。就算桑娘什麼地方不小心得罪了您老人家,總得讓她知道才是吧!」
  「她把我家小七子倒掉著捆了關在柴房裡,還要我們給她好臉色嗎?!」一個後生忍不住蹦了一句。桑娘頓時變了臉色。她啥時候幹過這種事情?
  玄天青的臉色凝了凝,牽過桑娘的手走到一邊低語:「你什麼時候捉了他家的小七子?趕緊給人放了。」
  「我沒有啊。」桑娘莫名其妙。越過天青往後瞅瞅,堂上的幾個人正對她怒目而視呢--趕緊把頭縮了回來:「他們今兒個一早上來就沒好臉子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玄天青沉吟了一下,牽著桑娘的手過來行了個禮:「五爺。桑娘新進門,什麼也不知。若是有所冒犯,必是下人所為。還望五爺給個明示,讓她明白才是。若有什麼不對,天青與桑娘必然給五爺一個交代。」
  黃五爺聽了玄天青的話,臉色稍微好轉了一點。哼了一聲:「天青大婚,按照傳統,黃家的子孫是得被請的。」說完微瞇起眼睛看了桑娘一眼,又閉上了:「不過這次你娶的這個女子情況特殊--我們也知是玄老爺子先前定下的。沒有請黃家的子孫來吃你的喜酒,我們倒也不怪。」
  「昨兒個家裡幾個孩子調皮,說要來府上看看玄叔娶的新娘子。玩得餓了,就在府上吃了點東西。誰知道府上的人不僅用棍棒狼狗將我子孫趕出去不說,更是抓了我家小七子。」說的那叫一個憤恨,她家啥時候這麼殘暴啦?還拿著棍棒放狗攆孩子。黃五爺越說越氣,睜開了眼睛,端的是精光四射:「這就是你娶的好新媳婦兒!」
  桑娘聽完這番話,腦子裡轉了一轉,總算是明白了。回頭看看玄天青,她怎麼不知道,狐狸和黃大仙還有親戚關係?不過這時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桑娘走到一邊坐下,抬手招了招昆子:「昆子。你去和王大娘說,讓她將柴房裡的那只黃大仙給放生了。你好生領到我這裡來。」
  昆子應了一聲去了。黃五爺這才正眼看她。桑娘卻不接眼,垂頭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小半會兒的功夫,昆子去而復返。懷裡抱著一隻污了皮毛的小黃鼠狼。看那樣子,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也是乖張的緊。這鎮上的人一向都畏懼此類邪物,即使抓到了,自己也是不敢處置,怕日後招報復,都是送到廟裡處置的。所以這小黃鼠狼雖然污了點皮毛,卻沒有受什麼傷。桑娘一眼瞟過去時,這倒吊了一夜的小傢伙肚皮還圓滾滾的,嘴邊還粘著幾根雞毛呢。
  「五爺家的孩子真是可愛的緊。」桑娘開了口,看黃三叔小心翼翼的從昆子的懷裡將小黃鼠狼接了過去,來回一頓打量。
  「咱家小七子在你府上受了一夜的苦,不是準備這樣就打發了吧。」
  桑娘不語,轉頭吩咐了石頭一聲:「去廂院把廚子花匠些個的,都給我叫來。」
  石頭應了一聲去了。這邊玄天青微笑著坐在一邊,看著他的娘子。黃五爺與黃三叔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心裡不明白剛才還看著挺好拿捏的桑娘怎麼突然就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桑娘放下茶杯:「這孩子來府上玩耍,通知我們一聲,定然是好好招待的。」說完要笑不笑的看著黃三叔:「不知昨晚府上來了幾個孩子?」
  「……三……五個。」黃三叔面色有些尷尬。桑娘點了點頭:「三叔家的孩子真正都是大肚王,咱家一千一百六十隻雞,可是一隻沒留。這孩子領回去好生看看,可別撐著了。」
  玄天青聞言悶笑了聲。黃五爺和黃三叔正想發作,這邊石頭領著廚子花匠什麼都來到了廳裡。
  「昨兒個是誰發現雞棚裡翻了天的?」桑娘淡淡的開了口。花匠上前一步:「是俺。」
  「雞棚裡一千多隻雞啊。怎的就那麼無聲無息被幾隻小崽黃大仙給禍害了?」桑娘的目光掃過黃三叔的臉,他有些心虛的偏過了頭。
  「夫人您不知道,昨晚上俺起夜聽見雞棚裡炸了窩,俺就過去看了。唉呀,黑壓壓一群黃大仙啊,個比個的狠,逮著一隻咬一隻,吃得都紅了眼。俺看不行趕緊叫起了廚子放了狗,才把這些個傢伙攆出去了。不過這雞是被禍害光了,一隻不留哇。」
  「我看一隻小黃大仙肚子吃得太飽卡在雞窩棚的牆洞上了,就給抓了起來捆在柴房裡。這不是天亮了想稟告夫人嘛。我們也沒敢自己做主,還想請夫人把這黃大仙送到廟裡去呢。」廚子老李在一旁接上了話茬。
  「昨晚上辛苦你們了。每人去賬房支三兩銀子吧。」桑娘開了口,眾人千恩萬謝的下去了。桑娘不再說話,又拿起一旁的茶杯,端起來慢條斯理的揭開抿了一口。
  一陣短暫的沉默。黃三叔乾巴巴的開了口:「既然小七子沒啥事。我們就走了,日後再來拜訪天青侄子。」
  「噢,不留下來吃頓便飯了?」桑娘抬頭留人,卻是屁股都沒動地方。黃五爺和黃三叔一疊聲的不吃了不吃了,灰溜溜的出了府。
  待到看不見背影了,玄天青才仰天大笑出聲。桑娘瞟了他一眼:「笑什麼?」
  「你還叫我來做什麼。我看你把他們吃得死死的。」玄天青撐著頭微笑著看著桑娘。
  「賊喊捉賊。」桑娘重重的放下茶杯:「禍害我家一千多隻雞沒找他們算賬是便宜的了!還想訛我?」說完扭頭看著玄天青:「我這一天忙人的事情都忙得要死,現在好,還要管你們些個狐狸黃鼠狼的事。」
  「要習慣這樣多姿多彩的生活嘛。」玄天青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唉,一大早就被吵起來,回去補眠去--」說著飄過來一個媚眼:「以後可就要多指教啦,娘子。」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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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來了個美女,說是狐狸精的舊情人
第一章 貓科動物,改不了偷腥
  轉眼之間,桑娘和玄天青成親月餘了。王大娘看兩人一個東園一個西園的住著,沒有一點改善,心裡暗暗著急,明的暗的和桑娘說了好多次,她只是不聽。後來乾脆練成了聽等於沒聽的功夫--穿耳過。
  對於桑娘而言,這月餘除了王大娘嘮叨了點,日子還是過得不錯的。綵衣莊的生意做的是順風順水不說,和玄天青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也讓她很滿意。畢竟頂著一個有這樣一幅好皮囊的相公面子上還是很有光的。
  這天桑娘安排完了綵衣莊的事情,上了馬車準備往成衣坊而去。聽管成衣坊的金掌櫃說,最近一批繡了雙蝶的月牙衫賣得很好。車剛走到鎮裡最主要的大街上,就聽見前面一陣驚呼聲。馬伕勒了馬將車靠邊停了。桑娘撩起車簾往外看,只見前方的大街上一匹受了驚的馬正嘶鳴著打著圈橫衝直撞。隱約可見馬背上有一個淡黃娥衫的身影。街上炸了窩,行人小販紛紛躲避,哪有人敢上前去救人。
  這可如何是好。桑娘看得焦急。那馬被兩旁奔跑的行人一驚,越發的發狂,人立起來狂嘶一聲便要往前急奔。正驚險間,從臨街的酒樓裡臨空撲下一個素白的身影,箭一樣掠到馬背上,一夾馬腹用力一拉韁繩,硬生生將馬的狂猛勢頭給止住了。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那人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掃將過來,桑娘的心頓時猛跳幾下,竟然是他!
  玄天青救完人利落的翻身下馬,便往桑娘的馬車處走來。行了沒兩步,衣衫被人拉住了。回頭看時,是剛才被救的那個丫頭。
  「玄……玄大哥!」
  說話間便一個漂亮的原地轉體一百八十度,姿勢極其優美的倒向玄天青的懷裡。玄天青原地後退一步,美人便被身旁眼明手快的石頭給接住了。
  玄天青讚賞的拍了拍石頭的肩。美人見倒在小廝的懷裡,頓時又恢復了生機,一把推開他站起來:「玄大哥!」
  這一聲叫得中氣十足,與剛才弱弱的聲音截然相反。桑娘在馬車裡看得熱鬧,忍不住挑了挑眉。看玄天青一幅害怕被沾染上的樣子,莫非是他的舊情人?
  就說嘛,這樣一個風騷的男人,怎麼會沒有幾樁桃花債。哪有不偷腥的貓呢?
  桑娘想著便放下車簾要馬車繼續前行。與她同車而行的王大娘也看見了剛才的那一幕,顯然還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夫……夫人,剛才救人的,好像是我們家公子哎。」
  什麼好像。這十里八鄉,不,這整個江南還能找得出第二個如他一般桃花眼的男子麼?!只怕在大街上這樣一亮相,不知道又要揉碎多少少女的芳心。救人就救人唄,救得那麼風騷幹什麼?!桑娘瞟了尚處於激動狀態的王大娘一眼,悶悶的想。
  車行了兩步又停下了,車簾被人撩開。玄天青帶著微笑的俊臉出現在門外:「娘子。」
  「公子。」王大娘趕緊給騰地方,忙不迭的下車:「夫人正要去成衣坊呢,公子既然來了,就陪夫人去吧。」
  桑娘不爽的看著王大娘:「你走了,誰陪我看下一批衣服的樣圖?」
  王大娘回頭,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了桑娘一眼,笑容帶有幾分威脅意味:「夫人這話說的。老身隨後雇一輛馬車趕到就是了。」說完回頭對著玄天青又是滿臉笑容:「公子上車吧。」
  這家裡的人,為什麼總覺得越來越偏向玄天青呢?桑娘有些鬱悶。
  玄天青於是上了車。他今日穿了一件銀色滾著金邊的袍子。越發襯的他玉樹臨風。仔細打量時,有一種威嚴凝而不露。桑娘腦子裡又掠過他剛剛救人時的身影,臉上不禁一紅。都說女人有英雄崇拜情結,只怕是啊。
  「石頭和昆子呢?」桑娘在車簾臨放下來前看見外面的駕駛座上就車伕一人。玄天青抬起手挽了挽剛才因為劇烈動作而下滑的袖口:「送人回客棧去了。」
  對了。剛才那個身穿黃衫的女子叫他玄大哥來著。隔得這麼遠她也聽得一清二楚。是舊識呢。桑娘垂頭裝模作樣的用手絹拭一拭臉頰,不在意的問:「那人誰啊?」
  突然間便迎上了玄天青有些得意的笑臉放大在眼前:「桑娘,你在吃醋啊?」
  桑娘往後退了些,貼著車廂壁:「吃醋?我是想知道你和她之間有沒有什麼貓膩,看你有沒有違反八大注意的第四條。」
  「你記得到清楚。」玄天青微笑著諷刺,不過看上去一幅心情很好的樣子。桑娘輕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再問。
  馬車一路奔來,到了成衣坊。下車時看見王大娘早侯在門口了--真不知道她怎麼動作比他們還快。看見二人雙雙從車上下來,王大娘笑著拉過金掌櫃:「掌櫃的,這是公子爺玄天青。」
  「公子。」金掌櫃恭敬的行了一禮,領著眾人進了店舖。這成衣坊出售的都是製成的衣服。一進大門便讓玄天青覺得眼前一亮。這成衣坊店面寬敞,裝飾得古色古香,屋子裡沒有如其他店舖一樣密密麻麻的櫃檯與疊得層層的布匹,除了臨街的大門所佔的這面牆,其餘三面牆均打著雕花的紅木架子,制好的衣裳被成套的用木撐撐起來掛在紅木架上,看上去一目瞭然。店中間放著一個展示台,上面鋪了貴重的白色熊皮,熊皮上平鋪著一套大紅金線繡花的嫁衣,配著黃澄澄的金飾,很是奪人眼球。
  紅木架子以上的牆面上鑲著一個一個的窗欞,整匹的布便被立起來放在裡面,拼成一個一個的圖形,既美觀,又省地方。
  「這店真漂亮。」玄天青由衷的讚了句。
  「漂亮吧?這整個店裡的擺放裝飾都是夫人設計的。」王大娘回頭應了句。玄天青有些意外的看垂頭不語的桑娘。和她接觸的越多,越覺得她不同於一般女子。他又想起他曾經問過她的那個問題,她的這些個見識,都是誰教的?
  眾人進了內堂,玄天青在椅子上坐下了,有下人沏了茶上來,玄天青便慢慢的品著茶看桑娘在那邊和金掌櫃王大娘定下一批衣物的圖樣。這公事一談便是大半天的時間。桑娘這樣的女子確然不同一般人,非能養在深閨之物。也難怪她當初出了那麼刁難的題目,只是不想成親。
  那她排斥的,到底是被一個男人管制,成親本身,還是他呢?玄天青若有所思。這月餘來,看她過得可是叫一個舒暢啊。
  談完事情金掌櫃送玄天青和桑娘出來。此時已是掌燈時分了。自家帶的馬車還在外面侯著,不過僱車卻不容易。桑娘便拉了王大娘上車,讓玄天青和馬伕同坐一起。
  「這……不妥吧。」王大娘不安的看看外面。桑娘攏了攏頭髮,有幾分不耐:「有什麼不妥的?他一個大男人,讓他在外還能護著幾分周全,難不成讓你去坐車伕的旁邊?」只怕你去了,車伕就沒位置坐了。桑娘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玄天青倒絲毫不介意。隨著馬車回了府。
  車快到玄府,遠遠的就看見石頭侯在大門外,看見馬車便趕緊迎了過來:「公子,您可算是回來了?」
  「事情辦完沒有?」玄天青下了馬車,這邊廂王大娘替桑娘撩起了車簾。石頭一看見桑娘話便噎在了喉嚨裡:「這……這……」
  「說吧。」玄天青伸手將桑娘抱下馬車,轉頭看著石頭。石頭憋得滿臉通紅,看了看桑娘的臉色,支支吾吾地說:「金……金姑娘不肯回客棧,現在在廳裡侯著公子呢!」
  桑娘聞言抬頭看了玄天青一眼,他倒是不動聲色。桑娘於是專向石頭:「金姑娘?邊個金姑娘?」
  「就是公子爺今天救的那位姑娘……」
  「金姑娘和我是舊識了。」旁邊玄天青開了口。桑娘轉頭要笑不笑的看著他。好嘛。果然是舊識,還尋上門來了。她是應該高興總算有人上門製造玄天青違反條例的機會了,還是應該為有人上門踢館而憤怒?
  「桑娘。」玄天青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用僅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耳語道:「金姑娘我不方便得罪。不管怎樣,你幫了我再說。」
  桑娘抬起眼角看了看這個男人。沒有說話,算是允諾下了。玄天青便牽了她的手,一同進了大門。
  
                  第二章 有女金陵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嗚。我的存稿。。。。被我不小心用同名文件給覆蓋了。。。。
嗚嗚嗚嗚嗚。。。。兩萬多字啊。。。只能重寫了。。。
我好可憐啊。。。。嗚嗚嗚嗚。。。。。  進了府,下人們都在大廳外候著呢。看見玄天青和桑娘攜手進來,紛紛行了禮。桑娘收回了手,先一步進到大廳裡。打眼便看見了那個一身黃衫的女子坐在八仙椅上,生的是眉目如畫,比花蕊還要嬌上三分。明目善睞,唇紅齒白。
  美女的視線直接無視掉桑娘落到了玄天青的身上。桑娘沉沉眼,一邊往裡走一邊開了口:「這是哪的待客之道啊?客人來了也不說奉茶。我平日裡是怎麼教你們的?」
  下邊的幾個丫環趕緊跑去沏茶倒水。美女的視線這才落到桑娘身上。桑娘脫了披風交給侯在一邊的王大娘,微笑著落了座:「姑娘是?」
  「我叫金陵。和玄大哥家是世交。」金陵打量了桑娘一番,開了口。
  桑娘看玄天青一眼,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嗔怪:「天青,有客人要來你也不說一聲,倒把人怠慢了。」
  「不怪玄大哥,是我自己、跟過來的。」金陵說的理直氣壯。兩個女人一對眼,空氣中頓時火化四濺。
  「過門便是客,既然金姑娘已經來了。我們應該好生招待才是。」桑娘假笑著回頭看玄天青:「天青,安排金姑娘先在北園住下可好?」
  「一切旦憑娘子安排。」玄天青渾身惡寒,無比溫柔的回應桑娘『關切』的注視:「這也在外奔波一天了,今晚就早點歇著。有什麼,明天再說。」
  「好。」桑娘應著站起來喚過了王大娘,吩咐下去好好招待金姑娘,便轉身回了自己的東園。
  走了幾步一回頭才看見玄天青也在後面緊緊地跟著。看離前廳遠了,桑娘挑了挑眉毛:「跟著我怎的?還不快回你自己的西園?」
  「娘子說笑呢,還在生我的氣麼?」玄天青眼角抽搐了下,握住了桑娘的雙手。桑娘臉色一沉,看向他時,他眼裡卻閃著別樣的光芒。桑娘的眼角撇到長廊轉角處一角黃色一閃,心裡領悟,抿了抿唇:「你這找上門的算是怎麼回事情?先前在大街上救了人家也就罷了。一個黃花大閨女,不趕緊把她送回家,難道還留在這裡敗壞她的名聲不成。」
  「我這就回房修書給她爹。」玄天青握著桑娘的手緊了緊,眼中是真正的笑意:「娘子可還生我的氣?」
  這樣近距離的被他注視著,便會產生一種錯覺。仿若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桑娘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明顯失衡。微垂眼,腦海裡飄過他的一句話:「不然你以為我願意娶一個凡間女子麼?……我本身還是狐族的公子,自有良緣佳配。」
  心於是冷了下去。桑娘再抬頭時剛剛眼睛裡霧一樣的朦朧已經消散。玄天青微微有些怔忡。她看著他的眼神,又是那樣防備而帶有距離了。
  「今兒個你還是回你的西園住吧。」桑娘抽回了手:「明天看看你的表現,我再考慮考慮。」說罷轉身去了東園,獨留下玄天青悵然一人。
  
  第二日一早,桑娘照例來到走廊上活動活動看日出。越過院子的圍牆看過去,金陵早就起床了,正在北園的池塘邊半倚著拿些糕點屑餵魚呢。這麼看過去,她黃色的衣衫映著水光也是金光閃閃,長長的下擺斜披在身後,倒似一個輕靈的魚尾。瞅著可真像一個美人魚啊。
  桑娘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發酸的肩膀。這金家既與玄家是世交,那這金陵是人,還是妖呢……
  「潭州大旱?」桑娘放下手裡的甜食,抬頭看著趕來報信的店小二:「金掌櫃怎麼說?」
  「金掌櫃說那邊因為大旱加上蝗蟲,路上全是難民。那邊的絲綢供應商說沒有鏢局肯走這趟鏢。」
  「這好好的怎麼就旱上了呢?」王大娘在旁邊插了一句。桑娘正要開口,前邊院裡玄天青陪著金陵走了過來。金陵緊跟在玄天青的身邊,仰著頭撒著嬌:「……玄大哥,你就帶我去看看嘛……」
  「桑娘。」玄天青邁步進了屋,看了侯在一旁的店小二一眼:「……怎麼了?」
  「沒事。」桑娘笑笑。玄天青看看金陵:「金陵想去小秦淮河上泛舟。你可願同去?」
  「今兒個不行。店裡還有事呢。你就陪陪金姑娘,盡一下地主之誼吧。」桑娘看著玄天青疑問的神情,頓了頓,終是同他解釋了:「成衣坊原定的一批布匹出了問題送不到貨。得趕緊想辦法把原料貨源給補上。不然到時不能按時交成品,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你現在打算去哪?」玄天青握住了桑娘的手腕,阻止她離開。桑娘看看一旁的金陵。她的眼神接觸到玄天青緊握著她的手,閃過了一絲不快。你不快樂我快樂。桑年甜甜的笑笑:「我得去找夏家掌櫃,看能不能從臨近的店裡搜羅一些潭州織錦。這時候高價也顧不得,賠錢也要做。旦求保住一個誠信要緊。」
  「我陪你去。」玄天青果斷的開了口。回頭看看身後的兩個小廝:「石頭昆子。你倆跟著金姑娘。今兒個姑娘想去哪你們就陪著去哪。好生伺候著。聽見沒有?」
  「玄大哥……」金陵咬咬唇跺跺腳,好一幅女兒嬌態。這一聲玄大哥叫得更是酥麻入骨。哼。當著我的面衝我的老公發什麼嗲。
  石頭和昆子在一旁應過了,玄天青抱歉的對金陵笑笑:「金姑娘,今兒個天青家裡有事,就不能陪你了。還望海涵。」
  「相公。」桑娘更嗲的叫了一聲玄天青。毫無意外地看見他眼角隱約又有些抽搐,心裡暗笑兩聲:「這邊人還等著呢,咱得趕緊出發啦。」說罷對著金陵柔柔一笑:「金姑娘,借過。」
  離開時桑娘攜著王大娘『不小心』撞了金陵一下。這個女人!金陵氣得渾身冒火,絕對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怎麼著?桑娘飛過一個眼神,千嬌百媚的和玄天青出了門。
  
  「越是出事越有事。」桑娘不快的看著前方,大街上不知怎的兩商販起了爭執,大打出手,端的是熱鬧,把好好一條路全給堵上了。此刻桑娘收了剛才的嬌媚,拿手絹不耐的扇著風:「車小二,繞道從河邊走吧。」
  車小二應了一聲,將馬車趕著進了小道裡,繞了幾個彎,面前豁然開朗,一條碧波粼粼的大河蜿蜒流過,兩旁岸柳如煙,桃花映水。有小橋穿行其上,岸邊還有小亭數座,四角飛簷高高翹起,黃芽老樹偎著小亭盤根錯節,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有遊人在此或品茗下棋,或遛鳥觀花或倚欄垂釣,風中飄著如絲笛曲,追逐著河水的青波。
  這樣的美景讓車裡的人一時看得沉默。桑娘垂下頭用手絹輕擦額頭的汗珠,淡淡開了口:「早知如此,帶著金姑娘一起也好。」
  玄天青回頭看了桑娘一眼。陽光燦爛,河水映著金光反射到桑娘如幽潭的眼裡,也是水波粼粼。人都說燈下看美人。可是在這樣美麗的陽光下看她,越發顯得她白皙素淨。玄天青仔細打量桑娘。她不是那種一眼看過去,眼光四射的麗人,然而越是看她,你就會越被她吸引。她的身上散發著一種溫和嫻靜而又自信的氣質,有若內蘊的珍珠,淡淡光華顯現,便讓人移不開眼。
  「看什麼呢。」桑娘被玄天專注的目光看得有點赧然,嗔了他一口,臉頰微紅轉過了頭。這次出門因為三人同行,特意準備了一輛可坐四人的大馬車。對面王大娘假裝什麼也不知的盯著車外,嘴角邊卻嚼著一絲笑。
  「就這樣把人家姑娘丟下,終究是不太好。若沒有什麼事情,你還是趕回去陪她吧。」桑娘暗暗警告的看了王大娘一眼。玄天青淡然微笑:「無妨。左右已經丟下了。你有事,自然是先顧著你。」
  桑娘的心頭微微升起一絲暖意。王大娘咳嗽了兩聲,像是再也忍不住笑。桑娘的臉一紅。王大娘看看玄天青,笑意盈盈的開了口:「公子是真疼夫人的。」
  「那邊出了什麼事?」玄天青見桑娘面帶赧意,淡淡轉移了話題。桑娘抿抿唇,聞言眉間浮起一絲輕愁:「說是潭州大旱,蝗蟲成災。過來的路上全是難民。咱們的那批貨沒有鏢局肯押。」
  「潭州?」玄天青挑了挑眉,正待開口,後邊傳來急驟的馬蹄和一疊聲公子的呼喊聲。
  「是石頭吧。」桑娘叫停了車。撩起車簾,後面果然是石頭,面青唇白的趕著一匹馬追了上來。見馬車在道邊停下,石頭猛地勒住了韁繩跳將下來撲到車邊:「公……公子,金姑娘她……」說話間猛抬頭看見了瞪大雙眼的王大娘,便住了口。玄天青跳下車,拉著石頭走到一邊,耳語幾句。玄天青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轉身看看靜靜流淌的河流,輕歎一口氣。
  「怎的了?」桑娘見走回的玄天青,他站在車邊仰頭看著她,唇邊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桑娘,你和王大娘先去吧。我回頭再跟過來。」
  桑娘聞言,心間不知怎的便冒上來一絲不快,這金陵還真不能小看,真會出妖蛾子,人都走了她也有本事給弄回去。一揮手放下了車簾,冷冷的甩了一句:「車小二,走。」
  「桑娘。」
  手不期然間被握住。車卻是未行半分。玄天青欲言又止,看了看王大娘,終是只說了句:「一切小心。」
  
  「喲,這是哪買的魚?金燦燦的這好看?」
  從外面回來,便看見前廳裡放著一個青花的瓷盆,裡面一泓清水,游弋著一尾金魚。王大娘嘖嘖有聲的讚歎著:「公子這個點子好。前廳放金魚,招財去災啊!」
  桑娘也走到瓷盆邊,低頭瞅瞅這尾魚,卻只見它見了她尾一擺頭一搖便沉到了假山下。對面玄天青正坐在八仙椅上將一個信封交給昆子,一邊囑咐:「……一定要送到了。」
  「是,公子爺。」昆子接過信見過桑娘,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桑娘看了一眼他神色匆忙的樣子,轉頭四處打量:「金姑娘呢?」她怎麼沒趁她不在死纏著玄天青?一邊在玄天青身旁邊落了座:「給誰送信呢?」
  「織錦的問題可是解決了?」玄天青掃了一眼廳裡的王大娘和其他下人,沒有回答。桑娘嗯了一聲:「夏家掌櫃答應給盡量想辦法。這潭州織錦一向俏得緊。還不知道各商號有沒有存貨呢。還得想辦法從這邊找人發車過去運。萬一這邊湊不齊貨源,咱們綵衣莊的招牌就得砸了。」
  玄天青點了點頭,站起來拉住桑娘的手:「娘子,為夫有事想和你商量,可否借一步說話?」
                  第三章 和狐狸的交易
  玄天青拉著桑娘,一路急行到東園的竹林裡方才止了步,回頭看時,桑娘因一路小跑累得有些微喘。見玄天青停了腳桑娘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什麼事還非得跑這個犄角旮旯來說?」
  「只有你這園子裡沒有池塘。」玄天青說著步上竹林裡的涼亭,一撩衣擺淡然落座。桑府是三進的大院。前廳是待客祭神的地方,左右各是一溜廂房,中間是東南西北四個園子呈菱形圍繞著中間的花園。除了桑娘居住的東園,其他幾個園子皆有湖泊水榭,假山林立,將個江南小院的風情發揚到了極致。最後面的院子大門被一方重達數百斤的銅鎖鎖著。門前有一方九龍影壁擋住了大門。不繞過去看,還發現不了這個銹跡斑斑的大門。平日裡家人都是不去後院的。聽說最開始是放些雜物,後來慢慢的就廢棄了。
  桑娘的東園種著鬱鬱蔥蔥的竹子。一叢一叢竹子被別具匠心的羅列起來,中間有碎石小道穿過,有假山涼亭穿插其間,是與其他三園截然不同的風情。桑娘令人在涼亭的飛簷上掛了防風燈,這樣即使是在夜間也可觀星賞月,飲酒閒坐。
  關池塘什麼事?桑娘跟過去坐下:「我怕水。」昆子守在園子大門前,石頭跑去沏了茶拿了糕點過來。桑娘伸手掰碎了桂花糕一點一點往嘴裡放,皺了皺眉頭:「這李記的桂花糕太甜了。下次記得買鎮西頭龔記的。」
  石頭應了一聲下去陪昆子去了。桑娘抬起眼角看著玄天青:「怎的了?」
  「那前廳的金色鯉魚,就是金陵。」
  「什麼?!」桑娘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難怪它見了我就往假山下躲呢。」
  「金陵是河神的女兒。」玄天青抬眼看了桑娘一眼:「很久……以前,我和金陵曾是一對情侶。後來因為家父與桑老爺子定下了你我的親事,我和她便斷了來往。」
  河神的女兒啊。沒想到來頭這麼大。「我不過佔你一年時間。等我百年歸後再娶她便是了。難不成一年時間也等不了麼?」桑娘眼皮都沒抬,涼涼拆穿了玄天青的話。玄天青咳嗽了兩聲:「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只怕是你始亂終棄吧。桑娘在心裡暗忖。頓覺十分不爽。
  怎的突然之間涼亭裡冷箭四射?守在大門處的石頭和昆子不禁搓了搓胳膊,同情的看了他們家公子一眼,可別被夫人亂箭給射死了。
  「嗯哼。」玄天青清了清嗓子:「這個說來話太長,略過去不提……總之,我娶了你之後金陵不服,於是追了來要看看是個怎樣的女人。今兒個我拋下她和你走,她生了氣,在小秦淮河裡現了原形。誰知道被一個漁夫網住,捕上了岸……」
  桑娘撲哧一笑:「這鯉魚精也太菜了吧。現了原形就能被人捕上岸?」
  「那漁夫是得了高人指點。他的網上下了定身符。金陵被網住之後,就無法再化作人形。」玄天青正色說道:「石頭和昆子出高價向漁夫買下這尾金鯉,他只是不賣。說是有人指點他與此時在此處下網,肯定能捕到一尾金鯉。還說這是他病了好幾年的病妻的藥引。說啥也不賣。石頭無法,只得快馬加鞭趕了來跟我通報。」
  「後來呢?你怎的救下她的?」桑娘聽得有趣。這可比天祥樓裡說書先生講的神話故事有趣多了。
  「我用一株百年人參換的。」玄天青沉吟了一下:「那漁夫說,指點他的高人說到,賣不可,若有人用東西來換,就換與他。這交換之物,才是治他病妻的藥材。」
  「咱平石鎮竟有這樣的高人?」桑娘也是啞然,玄天青點點頭:「日後有機會定要拜訪。」
  還拜訪?你也不怕他把你當妖怪給收了。桑娘腹誹了一下。玄天青接著開了口:「金陵雖然不能化作人形,不過魚身的她只要在水裡卻擁有在方圓一里以內的水陣裡自由來去的能力。若這周圍有水潭,我們說的話保不準就會被她偷聽了去。」
  「咱們可是假夫妻。若讓這小妮子知道,日後你我可就別想過清靜日子了。」玄天青繞了一大圈終於說到了重點:「我已修書給河神,讓昆子送去了。只要撐過這段時日,待河神來到解了她的定身術,自會帶她回家。」
  「然後?」桑娘挑眉。玄天青微微一笑:「當然是在河神來到之前,我們要做一對恩愛夫妻啊,娘子。」
  「我為什麼要幫你?」桑娘涼涼的看了玄天青一眼:「把你掃地出門,我求之不得呢--幫金鯉處置你這個陳世美不是正好?」
  說出了她的心裡話。這小妮子,果然就尋摸著怎麼把他掃地出門呢。玄天青乾笑兩聲:「娘子這是哪裡話。好歹我們也是夫妻。娘子有事,為夫的必然不能不管--這潭州織錦,想來夏掌櫃去搜,這邊也未必有什麼存貨。為夫昨兒個夜裡去了一趟潭州,已經準備了很多貨源--這為夫的有事,娘子又怎會撒手不管呢?」
  昨兒個夜裡去了一趟潭州?狐狸精是有法術的啊。自己怎麼沒想到。桑娘眼睛一轉,心裡已經有了計較,拿起茶壺替玄天青斟了一杯茶:「相公說的是。好歹咱也是一家人。你有事我能不管麼?」
  「那娘子剛才所說……」玄天青拉長了尾音,斜斜看著桑娘。
  「玩笑,玩笑罷了。」桑娘乾笑兩聲:「相公,這貨源的事,你可要想法替我辦到啊。」
  「只要娘子幫了為夫,為夫自然感恩圖報。」玄天青皮笑肉不笑。死狐狸!桑娘心裡暗罵兩聲:「這個自然。」
  「那好。」玄天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就陪為夫演一場好戲。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月半梢。桑娘掩上門,轉頭看了一眼放在臥房外間窗台上的那個白花琉璃盆。那是前些年她生日,江南的商號給送的禮。放在臥房裡也是好些年了。去年王大娘找了個大師替她算命,說她今年有大劫。於是就在裡面養了幾條彩鯽擋災。桑娘一向是不信這些個的。不過沒想到這算命的說的恁准,家裡生生招來這大一隻妖孽。早知道把人留下來好了。桑娘扼腕。一邊想著心事一邊走到梳妝台邊。桑娘的臥房用一方屏風一分為二。外間放著八仙椅小圓桌踏腳躺椅,裡間單單只有一方大床。從銅鏡裡瞥到裡間床上那個男人正微敞著胸膛半倚著看著她呢。真是男色無邊啊……桑娘的心不小心多跳了兩下,心虛的轉過了頭。
  「娘子,為夫幫你。」
  玄天青慢慢踱出來,走到桑娘後,替她摘下頭上珠花。拿到手上把玩了一下:「這等貨色怎麼配得上娘子的美貌?回頭為夫去寶祥齋替娘子好生選一個簪子。」
  桑娘的一頭長髮放下了。燭光下散發著一股淡雅的花香和熒熒的光澤。觸手柔軟如絲。玄天青怔了一下,看著銅鏡裡那個不施脂粉的女子,竟是這般清秀美麗。桑娘拿起紅木梳子,剛梳了兩下就被玄天青摁住了手:「我來。」
  桑娘微垂著眼。玄天青動作輕柔。從銅鏡裡看去,兩人平靜淡然,彷彿籠罩著一層幸福的微光。這若是尋常夫妻,丈夫就是這般疼愛妻子的吧。桑娘的心裡微疼了一下。若玄天青只是個普通人,他們只是一對普通夫妻,會否如這般恩愛呢?
  不期然間從鏡子裡對上玄天青的視線,桑娘偏過了頭。玄天青的手頓了頓,將木梳放到梳妝台上,輕摁桑娘的肩,唇曖昧的湊到她的耳邊:「娘子,就寢可好?」
  桑娘的臉於是燒了個通透。玄天青一把抱起桑娘走進裡間,吹熄燭火,放下床簾的層層紗幕,躺到了她的身邊。
  黑暗讓人變得敏感。桑娘小心的與玄天青保持著距離。玄天青側耳聽著外間的動靜,沉了臉:「這死丫頭,不見棺材不掉淚麼?」
  轉回頭對上桑娘嬌俏的面容。這樣的黑暗對他而言並無影響,猶如白天視物一般自然。如此近的距離下,桑娘的赧然,侷促悉數落入他的眼底,竟然讓他有了某種極不純潔的想法。
  「還不行麼?」
  桑娘壓低了聲音輕輕的問。心裡萬分後悔答應玄天青演這齣戲。這麼躺在一起,讓她手腳都不知放在何處才好。
  「她還在呢。」玄天青湊到桑娘耳邊貼著輕語。桑娘身子一顫,不由自主的發軟。他的呼吸淺淺撩過耳緣,讓她心慌意亂。
  「這丫頭不知道我能看穿她的隱身術。」玄天青輕歎一聲:「其實我也確實看不穿。」
  「那你怎麼知道她在?」桑娘奇怪的看著玄天青。
  「香味。」玄天青淡淡的解釋:「她的身上有河底特有的睡蓮的味道。她現原形的時候尤其濃重。」
  「哦。」原來如此。狐狸的鼻子也很好用啊。
  「你的身上,是淡淡的梔子花香……」玄天青湊得越發近了些,鼻尖貼著桑娘的脖子,他呼出的熱氣於是掃過她的皮膚,桑娘的身體猶如有電流經過,雙手捏成了拳頭:「你……離我遠一點……」
  「這樣不行啊,娘子。」玄天青慵懶的笑笑:「你這般安靜,如何讓人相信?」
  「你還要我做什麼?」桑娘的臉紅透了。淡淡的嫣紅從臉瀰漫到脖子,讓玄天青看瞇了眼,忍不住地逗她。
  「房事,女人應該叫的……」
  話說完玄天青便後悔。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很渴望聽見她用這較弱的嗓音呻吟出來的聲音。這樣旖旎的念頭猶如一把火,讓他身上的某個部位迅速燃燒。
  這下不是臉紅。桑娘渾身都如同煮熟的蝦子一般紅了個通透:「你……你怎麼不叫……」
  「這種事情,哪有男人叫的。」玄天青情不自禁的更加靠近:「乖,叫一聲就好。」
  他身上的熱力透過衣物傳遞到她的身上。隱隱感覺得到他結實堅硬的身體。桑娘雖常年在商場男人間遊走,卻未曾與人有過這般親近。腦子裡不禁想起新婚之夜他醉臥在她的身上,心霎那間亂了。
  「再說,你不叫,豈不是顯得我的『功夫』不行?」
  他的唇似有若無的撩過了她的頸項。不期然間一聲細碎的呻吟便破口而出。玄天青的眸子驟然加深,看桑娘時,她又驚慌又害怕的抬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兩眼淚波盈盈。
  天!剛才她怎麼會發出那樣的聲音?!桑娘懊悔萬分。怎麼會這樣……
  「桑娘。」玄天青的聲音有如魔咒般響在她的耳邊,耳緣一暖,他竟然張嘴含住了她的耳垂。
  桑娘抽息一聲。大腦極度眩暈。感覺到他的唇順勢下滑到她的頸側,他的一隻大手慢慢上撫到她的手腕,拉開了她擋住嘴唇的手,與此同時,唇間猛然用力,微微咬嚙住她的頸動脈。
  又是一聲呻吟飄出。暗夜裡顯得格外的曖昧。玄天青再也忍受不住翻身壓到桑娘的身上,正待吻下去外間傳來匡啷啷一陣脆響,頓時驚醒了兩人。
  玄天青頓了頓。黑暗中危險的注視著她。桑娘的一顆心跳得快要蹦出來。然而他終於是放開了她,起身點亮了蠟燭。
  外間白花琉璃盆碎了一地。幾條彩鯽正在地板上努力的蹦跳著想要找到可以呼吸的地方。桑娘理好衣服出來,玄天青回頭看她一眼:「她走了。」
  
                  第四章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
  王大娘摸不準家裡這又是怎麼一個狀況了。夫人和公子分居這麼久,好不容易昨晚又同了房。不過據替桑娘守夜的丫鬟透露的可靠消息稱,昨兒個半夜裡房裡卻摔碎了白花琉璃盆,然後公子又被趕回了自己的西園。今兒個一大早起來屋子裡便瀰漫著一股低氣壓,瞅那最大大咧咧的丫鬟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就怕掃到颱風尾。
  王大娘看看玄天青,他正慢條斯理的用著早餐。平日裡這個時候夫人早起來了。夫人一向是和打鳴的公雞比肩。然而今兒個,太陽都升到院裡最高的一棵槐樹頂上了,還不見夫人的房裡有絲毫的動靜。
  「小香。」王大娘喚過了一向伺候桑娘梳洗的丫鬟:「你去看看夫人起了沒。今兒個不是還要去見夏掌櫃嘛。」
  「哎。」小香應了一聲,轉頭往內院走。剛邁步,桑娘撩起簾子走了進來。王大娘趕緊迎了上去:「夫人您起啦。」
  「嗯。」桑娘目不斜視:「王大娘,車備好了沒?」
  「一早就好了。夫人不用點早膳?」
  「不用了。去天祥樓隨便吃點就好。」桑娘說著就往外走。完全無視某人。不過某人顯然不想讓她稱心如意:「娘子。」
  桑娘僵了僵。昨兒晚上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身體似乎還殘留有某人手指的觸感。這樣的情況下她實在是沒有勇氣面對他。充耳不聞的往外衝。
  「娘子。」玄天青站了起來,閒閒擋住她的去路:「左右我也無事,不如陪你同去吧。」
  桑娘被迫面對這張在面前放大的俊臉。剛想拒絕,眼角瞅到前院拐角處防止走水的大缸。隱約中有一點金色一閃。桑娘的眼角抽了抽。用膩得能滴出油來的聲音應了一句:「相公昨兒個夜裡這般辛苦,還是在家歇著吧。我去去就回。」
  「無妨。」玄天青擋住了路:「有什麼能不陪娘子還重要呢?就讓為夫陪著你好了。」讓你和男人在包房裡單獨見面。管你是做什麼。除非我死。否則別想。玄天青臉上同樣帶著假笑,眼神陰陰的。
  這隻狐狸又想幹嘛?桑娘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終於繃不住臉,冷哼一聲:「想來你就來吧。」
  
  玄天青支走了車伕,讓石頭在前面駕車。王大娘和小香在後面的馬車裡隨行。王大娘說桑娘成了親,應該有個伶俐點的貼身使喚丫頭了,就提拔上了小香。誰知道她是不是想在她身邊安插一個粽子監視著她和玄天青的動向呢?桑娘有些無奈。
  車行不快。一步三晃。桑娘昨晚翻來覆去的尋思了大半宿,天快亮時才昏昏沉沉的睡去,此刻這麼一搖便架不住有了點睏意。只是玄天青正坐在身邊,便強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玄天青斜惕桑娘一眼:「潭州那邊的貨我是湊齊了。不過要全部一次運過來憑我一己之力還是辦不到。」
  「有沒有貨夏掌櫃這邊都得去。」桑娘偏頭看著外面,避開玄天青的視線。這樣和他同處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便渾身不自在:「聽說永家商號已經在散佈我們綵衣莊交不出貨來的事情。他們想掰倒我們可不是一天兩天。有貨就好。只要不斷貨我們就能撐下去。」
  馬車顛了一下,停了。前面傳來石頭的聲音:「公子,夫人,車壞了。」
  怎麼就諸事不順呢?桑娘氣悶的下了車。後面王大娘的馬車趕了上來:「怎的了,夫人?」
  「車壞了。」桑娘繞到馬車前面,只見路上因下雨積了很大一個水潭,馬車的□轆便卡在裡面,不知道怎麼裂成了好幾瓣。這木頭的車輪要磕成這樣也不容易啊……桑娘狐疑的看了看這個能映出人影來的水潭,自從和妖怪有了接觸之後想事情都不從平常的角度考慮了。桑娘甩掉心裡的懷疑轉頭看著玄天青:「我坐王大娘的車去吧。既然如此你也不用跟著去了。」
  玄天青同樣看了看這個水潭,沉吟了一下:「不妥。我還是陪著你。」
  後面的馬車坐四人無論如何是坐不下的。玄天青想了想,讓王大娘他們先趕去天祥樓。這邊他們雇個轎子趕過去。
  這路上耽擱了一下,桑娘和玄天青到天祥樓的時候,這邊王大娘已經點上了菜。所以說生意人就是這樣,沒有什麼真正的交情。這前邊是大客戶的時候還笑嘻嘻的奉承呢,這邊廂眼瞅著有了難求著人了就開始拿捏架子。桑娘垂了垂眼,心裡鄙視了一下這幫勢利眼的傢伙,臉上堆起笑容走了進去:「夏掌櫃。」
  哦,永家商號的人也在啊。還有盛記,隆瑞坊……凡是與她有生意往來的商號幾乎都在了。原本定的包間顯得有些小,滿滿蕩蕩的塞了一屋子的人。
  「今兒個怎的人來的這麼齊整?」桑娘心裡有了計較。笑著落座:「還沒給大家介紹呢。這是夫家玄天青。」
  玄天青和眾人見過也落了座。永家商號的人咳嗽兩聲開了口:「桑當家的,聽說你們綵衣坊今年的潭州織錦沒運到貨啊?」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桑娘抿了口茶:「永家的人這是哪聽來的消息呢。」
  「這托夏掌櫃在周圍搜羅潭州織錦的事,總是真的了吧。」盛記的人開了口:「桑當家的。你這綵衣坊每年都是我們盛記最大的客戶。尤其是這潭州織錦。獨你一家有雙面繡賣。我這兒可是應承了宮裡的娘娘今兒個秋天的新衣。這要是交不出貨,可是要殺頭的。」
  「是啊,桑當家的。」隆瑞坊的人也開了口:「您也知道我們隆瑞坊一向走的都是官家的貨。這邊個,都是得罪不起的啊。」
  永家的人輕哼了兩聲:「桑當家的,這要做不到就趁早說一聲。趕緊賠了大家的銀子。省的你破產了還得托大家落水。」
  玄天青看了永家的人一眼,這微瞇的鳳眼裡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讓他禁不住心裡一抖,偏過頭暫時不敢再開口。
  「各位說笑了。」玄天青慢條斯理開了口:「我家娘子托夏掌櫃幫忙搜集織錦只是為了趕一批南洋出海的貨,想多掙一筆罷了。至於諸位的訂單,自然不會有什麼差池。還不知怎會傳出這樣的謠言呢?」
  「這潭州大旱。路上介是流民。沒有鏢局走鏢的事可是盡人皆知。桑當家的不是騙我們的吧?」盛記的人懷疑的瞇了迷眼:「桑當家的。你這損失的是銀子,我這可是命啊,玩笑不得。」
  「這個自然。」玄天青握住桑娘的手,安撫的拍了拍她,笑得氣定神閒:「今年的織錦我們桑家早了一個月提貨,所以早就有庫存了。也沒成想能遇上這樣的天災--也是運氣。」
  「各位掌櫃。」桑娘笑瞇瞇的開了口:「我桑娘什麼時候失信過?這織錦要是有什麼差池,我桑娘還能氣定神閒的坐在這裡和各位飲茶麼?再說了。我這兒還承著宮裡小公主大壽的賀壽屏風呢,也是提著腦袋干的活。還能用自己的性命和各位開玩笑不成?」
  屋裡眾人頓時面面相覷。玄天青淡然一笑:「若眾位不放心,明兒個一早上我綵衣莊去看看今年潭州最新一批的織錦雲樣好了。也是安各位的心。」
  「桑當家的這麼說,我們自然是放心了。」隆瑞坊的人笑笑,端起一杯酒:「剛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兩位見諒--那明兒個一早我們就去綵衣坊看看今年的雲樣,可好?」
  眾人一番允諾。桑娘笑瞇瞇的端起酒,將飲時擔憂的看了看玄天青。卻見他微笑著看了她一眼,淡然開口:「放心,一切有我。」
  
  回了家,也顧不上和王大娘解釋和同玄天青保持距離,支走眾人拉著他便進了書房。
  「這雲樣要是沒有,我們桑家的招牌可就真的砸了。」桑娘的臉色有些發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對於狐狸到底有多厲害,桑娘心裡還沒有底。看他時,他卻慢條斯理的坐在椅子上舒展四肢:「還是家裡的椅子坐著舒服--這天祥樓的椅子可真夠硬的。」轉眼看見桑娘的表情,玄天青微微一笑:「貨那邊是早就準備好了。全部放在定的貨艙裡暫存著的。你要不放心,今兒個晚上我就親自跑一趟,一批雲樣也不算多,我自己一人還是帶得回來的。」
  「如此最好。」桑娘走到書桌後坐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兩人獨處時的怪異又開始升起。為什麼覺得屋子裡好似燒了一盆火似的,越來越熱呢?……
  「走水啦~~走水啦~~~」
  外間傳來驚慌的呼喊。王大娘砰的一聲推開書房的門,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了:「夫人,公子爺,外間走水了。」
  原來真的是失火了。難怪這麼熱。桑娘噌的站了起來。玄天青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別怕,隨我來。」
  於是便覺得安心。桑娘看著這個冷然的男人。先前在天祥樓他對她說一切有我的時候,她便覺著安然。此刻在這樣的情形下,因了有他,竟然也這般有安全感。桑娘不敢深想。這樣的感覺,代表什麼?
  出了書房拐過長廊便見外間烈焰滔天。那火苗燒得格外妖異,映紅了半邊天。僕人們吶喊著拎著水桶一桶一桶的上,那火勢卻不見小半分。
  「這火燒了多久了?」桑娘傻眼。這樣大的火勢,豈是一時半刻燒得起來的?眼瞅著火緣有逐漸往四周蔓延的趨勢,逼近了中院。
  空氣中熱浪滾滾。石頭也拎著水桶在滅火。見著玄天青趕緊跑了過來:「公子。」
  「這火剛起。發現的時候就已經這麼大了。」王大娘在旁邊回了一聲,急得跺腳:「唉呀這可如何是好?」
  「先把家裡的人都撤走。」玄天青果斷的下了命令:「桑娘。你隨著石頭離開,他自能護你周全。」
  「那你呢?」桑娘拉住了玄天青的衣袖。他抬頭看看已經領命跑去撤走眾人的王大娘,低頭在桑娘耳邊輕語:「我走了,誰替你滅火呢?」說完微抬頭,看著桑娘茫然的表情,揉了揉她的頭髮,柔聲說:「去吧。在外面等我片刻就好。」
  桑娘的心一陣悸動。身不由己便隨著石頭去了。轉眼之間桑家的人除了玄天青便全撤了出來。火勢越發的大,火苗帶起的黑煙熏染了整個天空。平石鎮全鎮都被驚動了,卻眼瞅著這樣大的火勢束手無策。
  濃煙嗆得桑娘劇烈的咳嗽著。瞅這火燒得熱烈,卻不見玄天青有什麼動作。桑娘心裡發了急。他救火。他一隻狐狸怎麼救火?!自己怎的就聽他所說讓他留在裡面了?裡面濃煙更甚,他會不會被煙熏過去了?難不成火滅之後自己去撿一隻碳燒狐狸?!
  「這火怎麼起的?」
  王大娘在旁邊問話呢。廚子老李回了一聲:「晚間我們正在廚房做飯。小丫在灶台旁用木桶洗菜。不知怎的裡面多了一條金燦燦的鯉魚。小丫嚇了一跳打翻了桶……」
  「我問你火怎麼起的?!」王大娘的嗓門提高了些。桑娘卻聽出了些味道,壓住了王大娘的手,對廚子老李點點頭:「無妨,你慢慢說。」
  「這不就是希罕嘛。」老李委屈的看了一眼王大娘:「那魚辟里啪啦在地上一頓亂蹦。廚房裡就亂了套,大家都想把它給撲住。那鯉魚就跟有人性似的,沒有一個能逮著的。那魚蹦啊蹦啊就打翻了油桶,潑到了木柴堆上,灶裡的火星一引。噌的就燒起來了。」
  只怕事情沒這麼簡單吧。桑娘沉了臉。說話間火越發的大了,玄天青還是半根狐狸毛都見不到。
  桑娘正自焦急間。天邊突然打了一個炸雷,轟隆隆從天際壓了過來。幾道突破天空的閃電一亮,頓時狂風大作,黑壓壓的烏雲奔湧而來。
  空氣中充滿了劇烈的土腥氣。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瓢潑大雨便嘩啦啦的落了下來。
  「下雨了,下雨啦!」桑家的人都歡天喜地。這麼大的雨勢,自然壓過了火的勢頭。一時半刻這場莫名其妙的火便熄滅了。王大娘一個勁在旁邊對著天磕頭:「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這就是他所說的滅火麼?桑娘愣在大雨中。全身濕透了也渾然不覺。這樣掌控天地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啊!人力所永遠無法能及的事情。可是他是妖,所以他能夠辦到。
  而自己,是人。是一個一生的壽命在他的眼裡卻只有一年的人。桑娘突然想起了浮游。朝生夕死。是不是他看她,就有如她看浮游一般呢?
  待到地上只剩陣陣熱氣與青煙,雨勢也慢慢的小了。石頭臉色凝重的看著桑家燒得已經變形的大門,眉眼間滿是焦急。桑娘的心裡頓時一陣不好的預感。正當此時,玄天青銀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殘垣斷壁之處。桑娘再也壓抑不住提裙跑了過去:「天青!」
  玄天青微笑著看著桑娘衝進他的懷裡。這樣的衝擊力讓他晃了晃坐倒在地,於是便軟玉溫香抱滿懷。
  玄天青眷戀的聞著桑娘身上的味道,深呼吸一下,抬起她的頭:「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好消息。」桑娘抬眼,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好消息就是,火滅了。」玄天青看看燒成焦炭的大門,隨即低頭湊到桑娘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壞消息就是--我的法力用來招天雷已經耗光,今天晚上的潭州織錦,無人能取。」
  
                  第五章 桑干河的求雨台
  這場大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可是桑府的前廳卻在這場大火中付之一炬。桑娘在火停後帶著玄天青上了馬車,秘密跑到了專賣佩飾的瑞玉樓。他們前腳剛走,後腳聽說失火的各大商號就派人跑了去。明則是慰問,暗地裡都在打聽情況。可惜桑娘已經成功逃脫。留下王大娘應付。各大商號的人在一向善打太極的王大娘面前,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玄天青靠著太師椅,看著在長廊上呆呆看著外面的桑娘。雨停了。瑞玉樓的院子裡種了滿院的玉蘭。此時厚重潔白的花朵上流轉著兜住的雨滴。空氣中瀰漫著淡雅的花香。只是這樣的美景也掩不去桑娘眸子裡的那一絲愁色。
  難道綵衣莊就這麼垮掉麼?桑娘的視線壓根沒有落到院子裡,自顧自想著心事。平石鎮的商家們只知道綵衣莊和成衣坊是自己的。這瑞玉樓算是一個秘密的產業。這次交不了貨按照約定得以三倍的價格賠償這些個商號。那麼,出售了成衣坊和瑞玉樓,再拿出自己這些年來的積蓄,勉強還夠。只要綵衣莊還在,以後總有慢慢東山再起的機會。桑娘輕歎一口氣,可以預想得到自己接下來的路有多難走。綵衣莊即使還在,也只剩一個空殼子了。昨兒個自己和玄天青在天祥樓還說的信誓旦旦的。看來只能推說是大火燒掉了織錦。這自己落了井,還不知別人會怎樣下石呢?……
  「桑娘。」玄天青開了口。她聽見他的聲音便轉過了頭來。玄天青的臉色是異樣的蒼白。原來他們也有一個極限。並非如她所想無所不能。看來天地造物也有它的道理。法術強則強矣,卻非無窮無盡。
  桑娘驀的想起了什麼,站了起來:「金陵呢?」
  「這場大火燒起來,她早不知逃到哪去了。」玄天青的語氣淡淡的。已經聽石頭說了這場大火的起因:「……桑娘,是我累了你。」
  事已至此。還說這些個有什麼用?算是上輩子欠了這隻狐狸的。他的風流債弄得她跟著破產。桑娘搖搖頭:「現在不說這個。明兒個一早各大商號要去綵衣莊看雲樣。咱們交不出來貨,不如現在就讓人分頭去通知一聲,就說大火燒了庫存--把他們約到一起,找個地方談賠償的事情吧!」
  玄天青正要開口,從樓下的店舖裡蹬蹬蹬上來兩個人,仔細看時,竟然是石頭領著昆子。
  「公子!夫人!」昆子行了一禮。玄天青坐了起來:「事情可是辦成了?」
  「回公子的話,辦成了。在一百里開外河神就發現了公子做法招天雷,知道是出了事。便攜著小的急趕回來。現在他老人家在春來客棧歇著呢。」
  「備馬車,我們這就去看他老人家。」玄天青開了口,站了起來。轉頭看看桑娘,柔聲說道:「桑娘,你也同去罷。」
  
  春來客棧位於平石鎮鎮中心,地價最貴,來往商潮最多的地方。這是三層高的飛簷式建築。一樓的大廳上掛著一塊燙金的匾,上書春來客棧四個大字。據說是當朝禮部尚書所提。一樓大廳是吃飯的地方,兼有唱小曲的,說書的。人潮湧湧,說不出的熱鬧。二樓三樓則是地字號到天字號的房間,供客人休息。河神便在天字一號房裡暫時落腳。
  昆子通報了一聲。幾人便進了房。神仙哎。桑娘揣揣不安。不過一個照面頗讓桑娘有些意外。想像中的神仙應該是仙風道骨,頭髮鬍子都是花白飄飄,外加一身素色的長袍,最好嘴邊還嚼著幾分慈愛的笑意。好吧。就算不是仙風道骨。身為神仙風餐飲露,至少應該很瘦很骨感吧。可是面前這個笑瞇瞇的老頭子,胖乎乎軟乎乎的,一笑一動身上的肉就像波浪一樣抖個不停。和打招呼最先親密的接觸的就是他的肚子--貌似因為腰圍過於壯闊,上衣與褲圍之間繃出了一小條白淨淨的肉。
  桑娘看的呆了。這河神絕對是她見過的人當中,最具重量級的一個。只見他身上的衣服都是特製的,特大大大大大大號,舒服的純棉印花布,兩個寬大的袖口在手腕上挽了又挽,露出同樣肉嘟嘟的胳膊。
  「丫頭。聽小狐狸說,你是做刺繡生意的?」
  河神開了口,上下打量桑娘一番,滿眼都是笑。
  「回前輩的話,是。」桑娘恭敬的回答。河神捋捋鬍子:「叫我金叔就好,前輩前輩的叫得生分了--你家可兼做成衣生意?」
  「做的。奴家另有一個成衣坊,專賣成衣。」
  「那我這樣尺寸的衣裳,可是能做?」河神瞇起眼,有點小心翼翼味道的問。
  桑娘打量一番:「雖然有點超脫常規,但是只要有樣子,還是能做的。」
  「好。」河神一拍手,呵呵呵的笑:「唉,總算找到個可以隨心定做衣裳的地方了。」
  「金叔。」玄天青在旁邊恭敬的叫了一聲,這才插上話茬。
  「你這個媳婦我喜歡。」河神點點頭,掃了玄天青一眼,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你這小狐狸我就不喜歡了。」
  「做法招天雷。」河神冷哧了一聲:「不過千年的道行,這天雷也是你能招的麼?也不怕雷公震怒一下劈了你。」
  千年……桑娘在一旁抽搐了下。總算知道了狐狸精比較確切的年齡,千年啊……難怪他總說她人生短暫……
  「金叔。小侄也是無法。」玄天青無奈:「這大火來得太急,若不如此,只怕整個平石鎮都得付之一炬。」 
  原來他冒著這樣大的危險。難怪那時石頭的表情那般凝重。桑娘忍不住抬起眼角看了玄天青一眼,心裡不禁的感動。以後要對他好一點才是。
  河神搖搖頭,轉眼看著桑娘:「玄家媳婦。既然你來了,也是有緣。就帶你去看一些人間看不到的東西,可好?」
  「好。」桑娘回答得毫不猶豫。
  河神讚賞的點點頭:「如此,走吧。」
  淡淡的霧氣從房間的四面八方瀰漫而來。桑娘正無措間腰間一暖,抬頭看時玄天青淡淡的,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這樣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桑娘不解。旦覺身子一輕,風捲著霧氣散開了。有風迎面而來,讓桑娘瞇起了眼。
  再睜眼時只見他們踏在雲彩之上,於碧空之中敖然飛翔。桑娘又驚又喜:「啊。原來雲朵是可以站人的啊!」
  河神聞言在前方呵呵呵的捋著鬍子笑。玄天青淡淡的解釋:「不是所有的雲朵都可以--這朵雲彩是金叔用法力凝結而成的。」
  居高臨下的望下去,金色的陽光讓大地散發著迷人的光芒。碧波起伏的山川,奔騰流淌的巨河,偶有一群白色的飛鳥從雲彩之下掠過,好一幅安靜祥和的美景。
  再往前行金燦燦的土地卻逐漸變成了黯淡無光的灰褐色,焦渴的龜裂著。陽光到了這裡彷彿也黯淡了下去。下面一條大路,無數衣衫襤褸的人們躑躅前行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幅茫然無措的神情。
  「這是……」桑娘為下面的景色所震撼,忍不住開了口。
  「這就是潭州。」
  玄天青在旁邊接了話。
  雲朵停下了。正下方一條濁浪滔天的灰色大河。岸邊有人搭建了高高的木台。一位身穿大紅色神袍的巫師正在上面跳著詭異的舞蹈。每扭動一次身體,台四周赤裸著上身的壯漢們便有節奏的敲擊掛在身前的獸皮巨鼓。鼓聲具有神秘的穿透力。波紋一般一波一波傳上天際。震得腳下的雲朵輕微的震顫。
  台上供奉著三牲五黍。台下黑壓壓整齊的跪了一大片人。喃喃的祈禱著些什麼。嗡嗡的聲音傳上來,讓人心情悲涼。
  「……」桑娘開不了口。眼睜睜的看著從台上走下一個帶著面具的男子,走到一對夫婦身邊,從他們手裡奪下天真的孩子,高高的舉了起來猛地扔進了大河裡。跪著的人們頓時爆發出滔天般狂熱的呼喊。
  「這是在求雨。」河神的表情也有點沉重:「這巫師唱諾的是求雨符,需要幼兒的生命作引,上達天聽,讓有能力降雨的神仙在潭州城的地界內普降暴雨。」
  桑娘見失了孩子的那個婦人哭得暈了過去,不忍再往下看。只見河神變戲法一般從袖口裡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紫金缽,猛地一倒,水花四濺中一尾金鯉蹦跳著摔在雲彩上。
  河神收了缽,遙遙伸出手指一點,七彩霞光閃過,金鯉便又化為了金陵。她抬頭頗有些哀怨的看了玄天青一眼,對著河神拜了下去:「父親。」
  原來河神已經收了金陵。桑娘看著這個險些讓她一無所有的妖怪,輕歎一口氣。真真只是一個情字害人。
  「金陵。你身為桑干河司雨官,擅離職守,導致潭州大旱,蝗蟲天災,無數無辜流民死亡。」河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又因一己之私在平石鎮桑府蓄意縱火,險些引起舉鎮大難--這些,你可知罪?」
  「……女兒知罪。」金陵的頭垂了下去。河神輕歎一聲:「冤孽。」語畢正了正神色:「而今為父毀去你三百年的道行,將你鎮壓在桑干河底。你……好自為知。」
  金陵拜過河神站了起來,直直走到玄天青身邊。臉上突然露出一個頗有些淒迷的笑容:「沒想到你為了她竟然甘願自毀道行強召天雷。」說罷看看桑娘:「三百年後我自會再找玄大哥。人妖殊途。就算你們現在相愛,又能維持多久?數百年後他身邊紅顏依舊,而你只是一賠黃土。」
  桑娘聞言垂了垂眼,再抬眼時卻是自信的笑容:「即使我是煙花,也必做那最燦爛的一朵。」
  金陵怔怔與桑娘對視。玄天青上前半步擋住了桑娘:「金陵。」金陵寞然一笑,再不猶豫地轉身從雲朵上跳了下去。只見一道霞光閃過,桑干河水頓時掀起數丈高的巨浪。
  隆隆的雷聲隨著金陵的入水從天邊滾滾而來。河神點點頭:「雷神聽了召,降雨來了。」說罷看看玄天青和桑娘:「金陵闖了這些禍,累得桑娘無辜受牽連,身為父親是要有所補償的。」
  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灰色的小布袋遞與玄天青:「這芥子袋中有潭州今年各色織錦。天青,你與桑娘速速回去吧!切記好生修養幾天,日後不可再逆天而行,強召天雷。」
  「是。」玄天青恭敬的接了袋子,四周又開始瀰漫起那樣的濃霧,翻捲著將二人包圍。等再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春來客棧天字號房間。
  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桑娘呆呆的看著玄天青。直到看見他手上的灰色布袋才相信這一切是曾經發生過的。桑娘撲了過去搶過袋子翻來覆去的看。入手極輕,哪有半分有物的樣子?想著便想拆開袋口五彩的錦繩,被玄天青伸手壓住了。看他時他已面帶笑容:「不可。娘子不可在這裡拆袋。這裡面裝的可是潭州過半的織錦。」
  「你的意思是……」桑娘猶不敢相信。
  玄天青暖暖一笑:「綵衣莊的問題解決了,桑娘。」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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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狐狸精的懷柔政策
第一章 賣鮮花的男人
  桑娘微皺著眉頭,聽不慣外面那乒乒乓乓的敲擊聲。家裡請了人重建被火燒掉的前廳,這幾日外間嘈雜得緊。桑娘從書房的窗戶看出去,玄天青正在院中間和監工說什麼呢。似是感受到她的視線,轉過了頭來。桑娘頓時臉頰緋紅的扭過了頭,一抬眼,對上了對面夏掌櫃尷尬的視線。
  「……桑當家的。這也不是我存心想洩漏收集織錦的事。只是在各個商舖之間一發消息,難免就走漏了風聲,被那心懷不軌的人給利用了。」
  夏掌櫃擦著額頭的汗珠,訕訕的解釋。這下好,得罪了自己最大的客戶。那永家的人還以為借這次機會能搶走桑家的市場呢。結果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因為搬弄是非現在的名聲在各商號之間混得臭了。也怪自己,聽信了永家人的遊說,想著今後他們能從他這裡用高的多的價錢進貨--反正是鬼迷心竅。誰知道桑家真的提前預備了織錦。這下真不知道怎麼和桑娘解釋。
  「夏掌櫃哪裡的話。」桑娘笑笑,端起茶杯掩飾自己臉頰的緋紅。自從大火事件之後,為什麼看見那隻狐狸就有一種心跳加快的感覺?--不好,不好。桑娘啜了口茶:「這四處搜羅走漏消息怎能怪夏掌櫃。要怪也只能怪那些個趁機搬弄是非的小人。」
  夏掌櫃笑意凝了一下,忙不迭的點頭,真是被人罵了還要捧人臭腳:「桑當家的說的是。桑當家的說的是。」
  門吱呀一聲開了,玄天青走了進來。夏掌櫃如蒙大赦:「桑當家的,如此我就先回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有所得罪之處就望海涵了。」
  玄天青摸著下巴看著夏掌櫃的背影,又回頭看看那個淡定喝茶的女子,搖了搖頭:「女人做到你這份上,也是不容易。」
  「我就當你這話是在誇獎我。」桑娘當下茶杯走到窗邊大喊一聲:「王大娘!」
  「夫人。」話音剛落,就從門外走進了小香,福了一福:「王大娘吩咐了,夫人有什麼事情儘管叫小的。小香日後就跟著夫……人了。」
  說話間抬頭看了一眼玄天青,頓時面嬌若桃花。桑娘見此景,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看玄天青時,他卻一無所覺,逕直走到書桌邊翻看著賬本。
  「算了,你先下去吧。」桑娘揮揮手。小香應了一聲,依依不捨得看看玄天青,轉身出去了。桑娘倚著窗戶,看小香出了書房。這才發現家裡的丫頭有意無意都注意著這邊呢。仔細想想,平日裡玄天青雖有石頭昆子跟前跟後,但是他有什麼這些個丫環總是忙不迭的往前湊的。連帶著石頭和昆子也得了不少甜頭。而自己呢?身邊就一個王大娘。有的時候自己一人在園子裡呆得久了,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想想就覺得氣悶。
  玄天青看著桑娘突然投過來的冰冷視線,不知道自己又犯著她哪了。放下手上的硃砂筆,無奈的笑:「怎的了?桑娘?」
  午間的陽光從窗戶裡投進來,讓他素白的長袍反起一層柔和的微光。看他時畫面猶如淨墨山水,平靜祥和。充滿寧靜雋永的氣息。桑娘的心又突突的多跳兩下,偏過了眼:「……這賬……今兒個我審不完了……」
  「無妨。為夫替你審就是。」玄天青淡然笑笑。
  為夫。桑娘的腦子裡又想起以前轉過的那個念頭。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多好。如果他們只是一對普通夫妻,多好。
  玄天青看著桑娘推門出了書房,也緩緩合上了賬本,若有所思。支起耳朵聽見外面傳來她的聲音:「備車,我要去集市逛逛。」
  
  平石鎮的集市位於鎮外。平日裡除了鎮裡的小商販外,十里八鄉的小販都會把東西推到這個地方來賣。貨物也是琳琅滿目,什麼都有。大到紅木傢俱,小到湯勺,無所不包,應有盡有。桑娘在集市口下了馬車,身邊跟著小香,命車在此處等待,晃晃悠悠便擠進人群去了。
  桑娘一路信步行來。胭脂水粉,綾羅綢緞。只是這集市上的多是普通貨色,比不了商號裡賣得那些。不過因為價格便宜,還是有很多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三五成群的圍著,拿著貨評頭論足。
  「夫人,您為什麼要來看這些東西啊?」
  小香在後面跟了一路。這些個什物她都看不上眼,何況是夫人。夫人的胭脂水粉,一向都是從鎮裡最大的商號嫣然樓定的。聽說都是官家太太用的貨色。
  「隨便逛逛。」桑娘出了桑府,擺脫了狐狸如影隨形的視線,整個人輕鬆了下來,有點懶洋洋的:「在這兒消磨一個下午總比在書房裡悶著好多了。」
  要我就願在書房裡呆著了。小香心裡無比遺憾。可以近距離的看見公子--她被王大娘提拔上來做夫人的隨身丫頭,府裡多少人羨慕啊!若是做得好,不定夫人就將她指給公子做妾……想到此小香的臉頓時變的紅通通的。
  桑娘看了一眼小香。小丫頭一幅滿臉懷春的樣子。唉。也不能怪小香。邊個少女不懷春呢?何況家裡有那麼大一盆禍水,最近連牆頭叫春的貓都比往年多了好多只,只是不知道狐狸懂不懂貓語……
  賣劣質胭脂水分的多了。空氣中便夾雜著一股混合的奇香,熏然刺鼻。聞得時間久了讓人胸悶。眼瞅著太陽到了天正中,明晃晃的照得人更加的發暈。桑娘一連疊甩著手上的手絹,再無心繼續逛下去,左拐右拐只求在人潮湧湧中尋個出路。
  過了賣女兒家用品的聚集地,往左一拐,面前豁然開朗。這裡在城樓的背陰處,太陽曬不到,一陣陣涼風吹來,說不出的舒爽。這裡貼著牆根,全是些賣花草的小販。推著木製的三輪車,上面擺滿了各式花草。
  桑娘緩了口氣。這裡可比那裡面舒服多了。正待抬腳呢,前面噌的一下撲過來一個男人。摔倒在她的面前,頓時激起一片塵土。
  「辣塊媽媽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後面追上來一個大漢,凶神惡煞的拉起地上男子的衣領,舉起拳頭就又要砸下去:「老子今兒個就讓你知道,這墨海村誰是老大!」
  男子被拉得揚起臉,雖然面色蒼白沾滿塵土,卻異樣的清秀--「住手!」
  桑娘啞然看著身後的小香上前一步,喝住了大漢落下的拳頭:「當街行兇,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
  大漢用力一貫,將男子扔到地上,瞇起眼睛淫穢的上下打量一番小香:「喲,這是哪家的俏娘子,竟然管到我王虎頭上了?!」
  「我管你是王虎還是王耗子。」小香惡狠狠地頂了回去:「竟然敢當街行兇,信不信我讓官府的人來抓你!!」
  「官府是你家開的啊?」王虎摸摸下巴笑得更淫穢:「報官之前,小娘子不如先陪哥幾個快活快活啊?嗯?」
  從賣花草的推車旁又走出來幾個男人,均是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小香這才知道害怕,退了一步,嗓子有點發飄:「你……們想怎樣?」
  「你說我們想怎樣呢,小娘子?」王虎呵呵呵的笑,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別說我沒提醒你們。我家夫人你們可是得罪不起的!」小香回頭瞅見桑娘,頓時又壯了膽:「衝撞了我家夫人,縣太爺不治你們個死罪!」
  桑娘無奈的看著小香。這幫人顯然是一群惡漢,非一般怕事的地痞流氓。聽見縣太爺的名頭也不當回事情。桑娘四周打量一番,若有所思。那些個賣花草的小販早縮起了脖子藏到一邊,只怕是沒有人幫她們的了。
  「小香。」桑娘握住了小香的手將她拉到身後,抬頭迎視王虎,微微一笑:「各位來到平石鎮,總是想好好做生意,不會因為我家丫頭一句話得罪了鬧大了事端--王家漢子,你說是吧?」
  王虎上下打量桑娘一番,笑得越發下流:「這個小娘子更俊。哥幾個,今兒是撞大運啦!」
  「唉。」桑娘拿起手絹扇扇風:「今兒個天氣怎的就這樣熱--剛從城樓上下來的時候還在和李參贊說,要給他家送一盆月色芙蓉。怎的才出門口就遇上這樣的事情。」
  王虎後退一步。目光投向高大的城樓。此刻上面每隔一小段便立著幾個士兵。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下面的動向:「李參贊在城樓上?」
  「可不是咋地。」桑娘笑得溫柔:「這李家將軍前兒個剛收復了黑龍山的惡匪,這不是從咱平石鎮過嗎?全為了他那喜歡芙蓉的夫人。」
  王虎又是後退一步。沉吟一下,輕哧一聲,用腳尖踢了踢地上一動不動的男子:「算你娘的走運!」
  眼瞅著這幫人散了,桑娘攥緊的手才鬆了鬆。此刻才覺著後背發寒。低低的命令小香一聲:「走!」
  「夫人。」剛轉身,衣袖卻被小香拉住了,她指指地上的男子:「……那他,怎麼辦?」
  還嫌你給我惹的麻煩不夠嗎?桑娘抬頭看一眼王虎離去的方向,害怕他們去而復返。再看那男子,臉色蒼白面無人色。心裡歎息一聲:「罷了。趕緊找兩個人,把他帶上弄走吧。」
  
  這野男人,雖然是救的。她一個婦道人家自然還是要避嫌。找人將他抬到鎮裡最便宜的有閒客棧,定了個房間付了房錢,桑娘便想離開。可是掌櫃的見此人昏迷怕有性命之虞,死活不讓桑娘走。桑娘無法,只得又請了鎮上的白大夫來給他把脈。
  「夫人。」小香將茶放到桑娘的面前,探頭看了一眼房裡。裡面白大夫正閉著眼睛摸脈呢:「夫人真是好心腸。我就知道,夫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誰說我要救他了?」桑娘冷冷的看著小香:「今兒個要不是你魯莽開口,又怎會惹上這大的麻煩。」
  「夫人!」
  小香嚇得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小香知錯了!夫人不要生氣!」
  「生氣?」桑娘輕歎一聲,看著小香泫然若泣的樣子,心裡不禁一軟。她到底是年少,不知人心險惡:「這世上不平之事太多,又豈是我們所能管的?」
  「可是王大娘說,您當年救過雲大人……」小香抬頭看著桑娘:「我以為夫人一定會管的。」
  桑娘愣了愣。沒想到王大娘會和小香提起那些前塵往事。感覺上……就像上輩子的事了……
  桑娘頗累的揮揮手:「罷了,你起吧。記得以後不要再魯莽行事--畢竟我是主子。有什麼事情,我自然會拿捏主意。」
  「是,夫人。」小香應過站了起來。那邊廂白大夫號完了脈,搖著頭走了出來。
  「怎樣了,大夫?」桑娘迎了上去。
  「桑當家的。」白大夫行了一禮:「此人脈虛神散,只怕……命不久已。」
  
                  第二章 突發事件
  「什麼?」小香在旁邊驚呼了一聲。桑娘側頭看她一眼,她吐吐舌頭退下去了。桑娘看看裡間床上毫無生氣的男人,沉吟了一下:「白大夫。他這是外傷導致的麼?」
  若是如此,只能報官了。平白無辜攤條性命在手上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桑娘想著,便叫小香去通知車小二進來。誰知道白大夫面露難色:「這個……」
  「怎的?」桑娘奇怪的看著白大夫。白大夫猶豫一陣,終是吐了實情:「不瞞桑當家的。此人脈象虛浮,或沉或散,似是頑疾纏身。老夫行醫幾十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例。」
  正說話間,車小二進來了。桑娘囑咐了兩句,讓他攜著白大夫去報官。萬一他們去的路上此人死了,也好有個證人。桑娘在外間又坐了一陣,還是覺得不妥,看看天色漸晚裡間依然沒有動靜,便吩咐小香回家告訴玄天青一聲這邊發生的事情。小香領了命,歡天喜地的就去了。
  屋子裡於是就剩下自己。店小二進來給掌了燈,桑娘便從懷裡拿出瑞玉樓新一批地圖樣來看。不知不覺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邊夜了,還不見報官的或者通知的人回來。
  桑娘揉揉看花的眼,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卻停住,只見面前站了一個身長玉立的男子,瘦削的身材越發顯得他高大。清秀的臉龐上面無表情,正站在裡間的門口,不知道打量了她多久。
  桑娘收回了手。自己被人打量了這麼久居然一無所覺:「公子醒了?」
  看他呼吸平穩,雖然面色稍顯蒼白,不過一舉一動中穩健有力,哪像白大夫所說的命將不久矣?桑娘心裡疑惑。男子冷淡的開了口:「誰讓你救我的?」
  這人真有意思。桑娘看看他。被人救了不感謝不說,還質問對方為什麼要救他。早知道他這麼想挨揍,就讓他挨揍好了--不知道小香要是在場聽見他如是說會作何感想。
  「想感謝我?不用。」桑娘故作大套的揮揮手:「我壓根就沒想救你也沒救你。救你的是我的丫環小香。」
  男子怔了一下,眼中神色凝了凝,越過桑娘便往外走。這人怎麼這麼奇怪?桑娘站起來攔住他:「你還不能走。」
  「哦?」男子低眼看看桑娘:「你我毫無瓜葛,我為什麼不能走?」
  「請來的大夫說你將死,我便讓人報了官。你若是走了我便是謊報案子,要受罰的。」桑娘心平氣和的解釋。
  「哦?」男子挑眉,看著桑娘:「你受罰,與我何干?」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桑娘瞇了瞇眼。早知道叫那個叫做王虎的人打死他便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憎之處啊!
  「看在我替你請了大夫的分上,你暫留片刻,替奴家解釋幾句可好?」
  「大夫是你自己願請的。我求你了麼?」男子說的冷然。
  桑娘無語。今兒個算是開了眼界。世上還有這樣的奇葩。桑娘讓開一步:「好,你走吧。」
  男子見狀挑了挑眉毛,奇怪的看著桑娘:「你這麼簡單就放我走,官差那邊如何交待?」
  「你我毫無瓜葛,我如何向人交待,與你何干?」桑娘慢悠悠坐下,拔下頭上的髮簪挑了挑燈芯,火苗頓時一閃。
  男子聞言,低頭沉吟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好。」
  桑娘以為他說好便要離開,誰知此人上前一步攔腰將她抱起來,一縱身從客棧房間的窗戶跳了出去。桑娘驚得呆了,等到二人落地才反應過來:「放開我!你做什麼?……」
  「帶你離開這裡。省得你無法同官兵交待。」男子淡淡的回答。桑娘氣結,這是什麼邏輯:「都說了不要你管……」
  「可是現在我想管。」男子說著,突然捂上桑娘的嘴,將她抱著隱於黑暗之中。從二樓的窗戶跳出來,旁邊是一條昏暗細長的小巷子。此刻從巷口看出去,桑家的馬車停在客棧門口,石頭撩起車簾,玄天青正從馬車上下來。
  天青!桑娘想喊,奈何此人摀住了她的嘴。這麼近的貼在他的懷裡,桑娘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此人渾身冰寒。就連摀住她嘴的手,也散發著絲絲冷意。這不是冷中透著微溫的肌膚溫度。而是一種徹骨的,冰凍的寒意。
  男子警戒的看著玄天青。玄天青在門口頓了一頓,抬頭看看客棧的牌匾,方邁步走了進去。從馬車上又跳下滿臉緋紅的小香,羞澀的跟在其後。我沒在裡面,我在這裡啊!桑娘在心裡吶喊,可惜無人能聽見。
  男子腳下一動,輕而易舉的帶著桑娘越到了牆頭的榕樹上。此樹幹粗枝盛葉茂,夜間到是個藏身的好地方。桑娘看看挾持自己的男人。他眼裡的警戒在看見玄天青進了客棧之後越發的濃郁。桑娘腳尖剛挨著樹便伸手緊緊抱住樹幹,感覺到那男子還緊緊貼著自己。不過他的目光卻死死盯著客棧的院裡。玄天青攜著石頭小香走了進來,小香指了指二樓:「夫人就在樓上呢,公子。」
  玄天青抬頭看了一眼窗戶大敞的房間,微微皺起了眉頭。銳利的視線在院子裡環掃一周。他知道我沒在房間!桑娘頓悟。用眼角瞄瞄身邊的男人,他正全神貫注的看著玄天青呢。桑娘腳上用力,踩得樹枝微微一晃。玄天青的視線頓時凌厲的投射過來,眼色一凝。桑娘只覺眼前銀色的光芒一閃,玄天青已經同樣站在了樹枝上。
  三人頓時打了一個照面。玄天青抬手揮開樹枝,眼睛沉了沉,臉色冷冽的注視著男人放在她腰間的手,又緩緩移到捂著她嘴的手上:「……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被人狹持嗎?桑娘猛瞪玄天青一眼,卻聽見從頭頂涼涼飄下來一句話:「……賞月。」
  桑娘石化了一下。玄天青聞言點點頭:「……好。不過這位兄台,你懷裡抱著的,是我家娘子,麻煩你放開手,還給我。」
  兩個男人之間頓時劍拔弩張,暗流湧動。男人抱著桑娘的手緊了緊,抬眼看看玄天青:「……若是不放,又如何?」
  玄天青的臉上逐漸聚集起桑娘所沒有見過的風暴。原北漆黑的雙眸漸漸透出陰森的綠光來,他明明站在那裡沒動,身體周圍的氣息卻翻捲絞流,往外輻射著逼人的氣息。
  他瘋了!竟然在別人面前露出他狐狸精的面貌麼?!桑娘頓時大驚。男子見狀,輕笑兩聲,低頭迅速的親了桑娘的臉頰一下,在玄天青發威之前,用力一推她,自己的身體便向後彈射出去:「後會有期!」
  桑娘身不由己的往前猛撲過去。恍然中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身子一輕,玄天青抱著她便輕飄飄的落了地。
  下面的人除了聽見幾句零星的對話,並沒有看見大樹上所發生的事情。眼瞅著玄天青懷抱桑娘面色不善,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敢上前來。
  「石頭,你帶小香回去。」
  玄天青冷冷的吩咐,腳下微點。桑娘只覺得堅實的土地瞬間又離自己遠去,恍然間只看見高低起伏的屋簷和曲折的街道。
  就在桑娘七葷八素的時候,玄天青總算大發慈悲停了下來。桑娘頭昏腦漲的打量一番四周。還以為他帶她來哪裡了呢,卻原來是到了瑞玉樓的院子裡。此時前面的鋪子打了烊,夥計們都回了家,後院空無一人。獨有一輪明月高懸幽藍的天空,從瑞玉樓四方的天井看出去,別有一番景致。
  他危險的看著她。這樣的視線驟然讓她想起那夜他欲吻她時的目光。心頓時跳得又快又急。桑娘臉頰飛上兩朵紅暈。捏住自己的衣襟後退一步:「你要幹嘛?」
  「……雖然你我非真的夫妻。好歹名義上你也是我的娘子。」玄天青深呼吸。不明白自己心裡熊熊的怒火從何而來。從看見她在那個男人懷裡的那一瞬間起,他的身體裡就燒起了撩天的大火,讓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獸性,幾乎顯了妖身。還有那個男人的吻。玄天青臉色陰霾的看著桑娘的臉頰,此刻看著這個滿臉無辜的女人,既想掐死她,又想把她狠狠地抱進懷裡--自己幾時有了這麼複雜的感情?難道在人間待的時日不長,便被凡人的感情熏染了麼?玄天青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視線冷淡的從桑娘的臉上移開--再這麼看下去,他實在保證不了自己會做些什麼:「姑且不論那個男……子如何,」玄天青說的咬牙切齒:「你至少是應該謹守婦道……」
  她什麼時候不守婦道了?!難道他看不出來剛剛的情形,她也是被逼的麼?!桑娘臉色一沉:「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桑娘。」玄天青轉過頭來。再開口時語氣卻含著淡淡的無奈,看她的眼神也是:「你怎的一時聰明一時糊塗?看你對著那些個商家心機重重,為何轉頭又如此天真?上次河神在我法力盡失的情況下要你與他同去,你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這次又莫名其妙救了一個陌生男人,還支走所有的人與他同處一室,累得自己被他劫持……」
  桑娘怔怔的看著玄天青的表情,他的眼睛裡有淡淡的關心。是她看錯了麼?還有淡淡的心疼……
  院子裡無比的安靜。玉蘭在月色下妖異的盛開著。空氣中滿佈著濃郁的花香。有兩隻小蟲不知道在那個角落伏著斷斷續續的鳴叫。桑娘幾乎能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眼看著玄天青的臉,越來越近……
  「他不是我救的。」桑娘在他幾乎接觸到她的一瞬間扭過了頭:「救他的人是小香。」
  玄天青怔住了,他剛剛想做什麼?他就像著了魔一樣靠近她。他修長的手指撫上了她柔軟的面頰。指尖下她的肌膚滑膩溫暖。玄天青的眸子有如兩團糾纏的墨。他垂下了眼睛,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你是主子。難不成還被一個丫環擺佈?」
  桑娘的心隨著他手的離開而猛然一鬆,隨即又是淡淡地失落。怔了一下,默的腦子裡一閃,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轉頭看著玄天青:「我讓車小二帶著白大夫去報官,這都快兩個時辰了,只怕誤事了吧。」
  玄天青定定的看著桑娘,心裡輕歎一口氣:「無妨,他們在客棧找不到人自然會去桑府,我們回家就是了。」
  
  遠遠的便看見桑府前燈火通明,一群官差圍著。石頭昆子王大娘還有小香站在大門口,時不時焦急的翹起腳尖四處打量一番。桑娘見狀快走幾步,玄天青頓了一下,慢慢跟了過去。
  「怎的了這是?」桑娘開了口。官差們見著她行了個禮:「桑當家的。」
  「夫人!」小香語帶哭音從台階上撲了下來:「車……車小二還有白……白大夫,被人殺了!」
  
                  第三章 兩生樹
  「這屍體是在前門大街上發現的。」鎮裡的王捕頭帶著手下被桑娘迎進了書房。前廳還在建設中呢。這會兒夜了停了工,從書房的窗戶看出去只是黑漆漆亂糟糟的一片。幸好桑府的圍牆是三人多高的石牆,大火並沒有讓它受損。大門換過之後從外面看不見裡間的殘垣斷壁。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最近桑府一到晚上就放出了很多狼狗,幫助家丁巡夜。
  「仵作驗過了麼?」玄天青淡淡的開了口。
  王捕頭面露難色。看了看房間裡的人。桑娘便開了口:「小香,你去廚房那邊看看。讓老李準備點夜宵,燙兩壺酒。這捕頭們都累了一天,給他們墊墊肚子暖暖身子也好。」
  小香應了一聲下去了。玄天青也點點頭:「石頭,昆子,你們都上外面去侯著。」
  「謝過桑當家的。」王捕頭客氣了一番:「勞您費心。」
  「屍體仵作已經驗過。縣太爺吩咐下來,這起案子要限時偵破,不可外傳引起居民恐慌。」
  玄天青和桑娘對視一眼:「王捕頭請說。」
  「這事說著也真夠玄乎。」王捕頭伸手抹抹臉:「發現屍體的是賣煎餅的陳二。他下了市挑著擔子回去,看見道邊停著桑府的馬車。車頭掛著的防風燈都還亮著。車上沒看見車伕。陳二覺著奇怪,就靠過去看了一眼,誰知道在馬車與牆邊的夾道裡發現了屍體。」
  王捕頭的臉上閃過一絲懼色:「仵作驗過的結果,車小二和白大夫應該是被人吸乾了全身所有的血液和水分,所以才會變成那種乾癟的模樣。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屍身表面會變成暗黃色。這樣的屍體因為乾燥,皮膚有不同程度的開裂,找不到具體的傷口……無法確定死因……」
  房間裡沉默了下去。明明是春夏交接的天氣,偏偏覺得陰寒。玄天青聞言托著頭沉思不說話。桑娘下意識的看了看他。若是以前,她也當這些個是天方夜譚。可是現在她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還有妖怪神仙。這種詭異的死法,玄天青不知道原因麼?!
  「白大夫沒有親人。這樣的屍體不敢送去義莊。縣太爺出了筆錢,準備將他在南山郊下葬。車小兒怎麼說也是你們桑府的人,屍體如何處置,還望桑當家的發句話。」
  「我們入殮後領回來,將他送回家鄉下葬吧。」玄天青抬頭看著桑娘:「你不是提過車小二一直想告假還鄉嗎?不如就如了他的願。」
  桑娘點點頭。王捕頭抱了抱拳:「如此我們便先回了。若有事以後只怕還會麻煩二位。」
  「應該的。只願這起案子早日偵破才好。」玄天青和桑娘起身送客。王捕頭和二人又客氣了幾句,說是為了安全,要留兩個衙役在此留守。桑娘只得喚過王大娘趕緊給客人安排了兩間廂房,順便把先前做的吃的送了過去。
  回到書房看見小香正在八仙桌旁擺弄碗筷呢。見著桑娘和玄天青抬起了頭:「夫人。這是廚子熬的八寶粥。您晚上還沒用膳呢,講究著吃點吧。」
  桑娘嗯了一聲坐到了桌邊。這邊廂小香又替玄天青準備了一套碗碟,替他盛了臉紅紅的遞了過來:「公子,請。」
  玄天青淡然點頭:「小香。我與夫人還有事相商。今兒個晚上就不用備守夜的丫頭了。你也早點下去歇著吧。」
  小香福了一福退了下去。合上門書房裡頓時只剩下兩人。桑娘心裡咯登一下。不要備守夜的丫頭,什麼意思?
  玄天青的視線不知道投在虛空中哪一點。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緣。感覺到桑娘的注視他抬起了頭:「嗯?」
  這一聲帶著些許鼻音,說不出的慵懶性感。為什麼總覺得他在和她單獨相處時,便和平日裡不太一樣呢?……
  「他們二人是因了什麼死的,你知道?」桑娘試探的問。玄天青搖搖頭:「不知。所以要把車小兒的屍身領回來,自己重新驗過。」
  桑娘哦了一聲。這一天發生了這多事情。有很多話想和他說,真的坐到一起又不知從何說起。桑娘的腦子裡閃過先前在瑞玉樓玄天青的注視,心裡抖了一抖,忙心虛的低頭喝粥。
  對面玄天青突然伸手抬起了她的頭,拇指摩挲過她的臉頰,微瞇起眼睛。桑娘臉一紅,便想避開。他手指微微用力,扣住了她的臉。他的手指撫過的地方,正是先前那莫名男子親吻之處。屋子裡的氣氛一下變得很曖昧。桑娘弱弱的開了口:「……你……為什麼不讓他們給我備守夜丫環?」
  「今晚我陪著你,自然不用。」玄天青答得自然。
  桑娘僵了一下,方明白過來他所說的話。面色沉靜,心裡卻頗有些慌亂的打掉了玄天青的手:「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並非真的夫妻。」
  「桑娘,你是在害羞麼?」玄天青的眼裡漸漸浮起一絲笑意:「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同房……」
  「你到底想幹嘛?」桑娘大嗔。無意流露的女兒嬌態看得玄天青心裡一蕩。他搖搖頭,無奈的暗笑自己的定力每日愈下:「我不陪著你,只怕你活不過今夜子時。」
  什麼意思?桑娘刷的白了臉。玄天青搖搖頭:「所以我說你有的時候天真。那男子在你身上種了植種。子時此種便會破芽而出,吸取你的精氣轉給種種之人。」
  什麼東西?桑娘雖然沒有聽太明白,不過肯定一件事情。她著了道,並且非常的不好:「……在哪裡?」
  玄天青輕點桑娘的面頰。桑娘拔身而起跑回自己的臥室撲到梳妝台前。就著燈火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麼不妥。
  玄天青慢步跟了過來。合上門轉身:「你一界凡人,又怎能看見這靈異之物?」
  桑娘不解的看著玄天青。玄天青走到窗邊拴上了窗戶方才轉身面對她:「人世界生氣頗重。活人依靠呼吸生氣為生。亡靈卻依靠吞吐死氣維持。生氣死氣猶如水火不相容。凡人身體的周圍都被一團生氣所保護包圍。這也是為什麼凡人看不見鬼魂的原因。凡人的眼睛注定看不見靈異世界的東西。這植種便是陰間的兩生樹在層層聚集的屍體上結出的果實。屬於至陰至毒之物。」玄天青說著走到桑娘的身邊,緩緩抬起右手。他的眼睛又隱隱變成了那種陰森的綠色。他的手指輕撫過桑娘的臉頰,猶如火烙一般,桑娘痛呼一聲避開。然而再看向銅鏡時,卻發現自己的臉頰上,皮膚裡,果然懸浮沉睡著一顆極小的種子。心臟一般跳動著,發著微微的光芒。
  「天青!」桑娘驚得變了臉色。用手摸卻一點異樣的感覺也沒有。玄天青的眼睛沉了沉:「桑娘,你救的那個,可不是一般人呢。」
  「他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玄天青安撫的握住桑娘的手,不讓她再焦急的抓撓自己的臉:「這東西不是一個實物,就算你把臉抓破了,也是取不出來的。他種下這種子,應該只是想要你的精氣給自己進補。」
  「進補?」桑娘愕然。感情人家把她當做了燕窩人參。
  「他不是說了後會有期?」玄天青淡然笑笑:「今夜子時他自然會來找你。」
  「車小二和白大夫的死是否與他有關?」桑娘想到這種可能性,隨即搖搖頭:「……應該不能。他們離開的時候,他一直和我在房間裡。」
  「不一定。」玄天青說了這句話後,卻沒有解釋。自顧自走到裡間。一邊走一邊解掉外袍,隨手扔到八寶櫃上。桑娘大窘,頓時忘了剛才討論的事情,磕磕巴巴開了口:「你……你做什麼?」
  「睡覺啊。」玄天青回頭奇怪的看桑娘一眼:「現在到子時還有兩三個時辰,莫非娘子準備一直在此枯坐等候?」
  開什麼玩笑,誰要和你睡一起。桑娘頓時想起上次同房時的事情,臉紅心跳:「我……還不睏,我再坐坐好了……」
  「娘子。」玄天青舒服的斜靠在床上,慵懶的開了口。桑娘撇過去一眼,只見他健壯的胸膛微露,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自己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椅子哪有床舒服?過來躺躺。」
  桑娘僵硬的偏過了頭:「椅子挺舒服。舒服。」
  玄天青低低沉沉的笑出了聲。這小妮子僵的。他就是愛逗她,然後看她這副窘迫的模樣。玄天青正了正神色,柔聲說道:「桑娘,如果你不過來,我又怎麼替你輸氣,壓制植種呢?」
  他說什麼?桑娘為難的絞著手指。玄天青輕歎一口氣坐了起來:「你這般猶豫,難道是對天青的為人不放心?」
  桑娘看著他靜默如水的眸子,穩穩心跳:「自然不是。」
  「這種子每過一個時辰,便會隨著血液的流行往心臟的部位近一分。」玄天青伸手拉過猶豫不決的桑娘讓她坐在床沿,舉起右手,掌心逐漸凝聚起風暴般的白色氣流漩渦:「等到子時便進入心臟之中,瞬間扎根發芽開花結果。這本是陰間的植物,在屍體上生長便會將腐爛的肉體化做它的肥料。鬼差們一直將兩生樹種在腐屍橫陳的屍盆附近控制周圍屍體的異變。」玄天青淡淡的講述著,手輕輕摁到桑娘的心口。桑娘渾身一震。只覺一股充沛的氣流霸道的強擠入她的身體,衝撞著怒吼著擴充著她的血脈。心間頓時一陣翻騰幾乎暈過去。
  「抱歉。」玄天青靠近了一些,拇指撫上她的唇,在她耳邊低語:「凡人的肉體過於孱弱,要承受我的妖力免不了痛苦。如果忍不住,就咬住我的手。」
  桑娘睜開眼。臉色蒼白,冷汗涔涔。身體彷彿要撕裂一般,心臟被什麼狠狠揪住了,揉捏著讓她無法呼吸。黑夜裡,玄天青的眼睛是純然的墨色,幽黑猶如兩汪看不見底的深潭,散發著刺骨的冷意。隱隱約約的淡青色霧氣以他為中心散發出來,在黑夜裡消散瀰漫,也如靜默的風暴一般,逐漸將整個桑府包圍。
  「兩生樹本是一對情侶。男子狠心背叛了愛人,女子上泉碧落下黃泉,終於在望川河邊找到了正要擺渡的負心人。女子便用自己生生世世的靈魂與葉妖沙華交換,化作一棵樹,將曾經背叛了自己的愛人纏在自己的身體裡。不過她終是不忍傷害他,於是便將他也化作一棵樹,與她雙生。從此生生世世,生死不離。」
  帶著淡淡憂鬱的嗓音從外面傳進來,似遠還近。是先前那個男人。桑娘大汗淋漓的貼在玄天青的懷裡,渾身已經虛脫。玄天青全墨色的雙眸彷彿凝結成了一種實物,幽沉沉的再也看見底。房間裡淡青色的霧氣中旋轉著出現了一棵樹的虛影,碧影青青,樹幹猶如女子婀娜的身軀,樹冠亭亭如蓋,它的根下倒影般生長著另外一棵樹,卻是渾身枯乾,瀰漫著黑色的死氣。
  玄天青懷抱桑娘站了起來,轉身面對那顆不斷旋轉的樹,那黑色的死氣漸漸濃重瀰漫,頗有與淡青色的霧氣抗衡之勢。驀的千百聲慘叫響了起來,屋子裡頓時陰風慘慘。樹身上突起了無數個小突起,掙扎著向外,又不斷的被無形的力量拉回去,仔細看時卻是一個一個表情猙獰痛苦的人頭,長大著嘴空洞的呼喊著。
  「如果害怕,就閉上眼睛。」玄天青低頭對著桑娘溫柔的笑笑:「你的相公我,要變妖怪了。」
  
                  第四章 月夜幽蘭
  玄天青放下桑娘。突然俯身咬向她的脖子。桑娘只覺得頸側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軟倒下去,被玄天青伸手扶住。他低垂著眼,他的眼睛在極近的距離下,閃著血腥中透著邪氣的光芒。從那全然的墨黑中,逐漸浸出一絲幽綠色,有如鬼火騰躍在他的眸子中。
  玄天青離開了桑娘的脖子,定定的看了桑娘半晌。他的唇邊還殘留有一絲鮮紅的血液,與他蒼白如瓷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瞬間他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的樣貌明明沒有變,偏偏給人一種極度的妖異感。原本的黑髮變成了一頭銀白,身量又高了許多,越發顯得身材修長。他整個人猶如大理石雕刻而成,毫無生氣,冰冷遙遠冷厲。
  玄天青慢慢站直了身子面對門外,對著臥房中間那棵旋轉咆哮的兩生樹視而不見。淡青色的霧氣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越發濃重,有如實質般從空氣中透出來。玄天青緩緩往前邁了半步,明明是輕微的動作,卻只見他的身體一晃,猶帶有舉步時的殘影,身子卻已到了大門邊。
  桑娘抬手捂著脖子。被玄天青咬過之後,身體僵麻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背影。桑娘赫然發現他的身後搖蕩著一條巨大的玄色狐尾,如燃燒的火焰一般在他身後躍動著,完美的絨毛隨著他身體的動作而波浪一般微微震顫。
  玄天青微微一頓,輕點腳尖,身子一挫一彈輕飄飄落到了房頂上。他的一舉一動矯捷流暢沒有一點聲音,透著一種動物式的敏捷。
  從房頂上看下去,整個桑府都在青色霧氣的籠罩之下。彷彿從夜空中隱去了,縹緲遙遠安靜。沒有一絲燈光,沉寂有如死城。房頂的另一側,一個瘦削修長的男子淡然看著玄天青,他的右手之上懸浮著一棵一尺來高的兩生樹,和臥房中的虛影一模一樣。樹身上,那些人頭還在拚命掙扎著想要離開樹身,可是在這裡聽不見那淒慘的號叫聲,只有無聲的掙扎。
  樹身如粘絲,每每人頭稍稍離開凸顯出五官就會被狠狠地拉回去。男子輕笑:「九千九百九十八個至陰之人,加上下面那一個,這棵兩生樹,也快成精了。」
  玄天青右手在身側微微一握,一道冰寒的弧形刀光瞬間劃破虛空,閃動著猩紅的光華流轉於他的手掌之間。他的面容被這血色刀光映得越發邪魅:「前些日子聽聞地府遭竊。抓到你,可否與鬼差交換些好處?」
  玄天青眼神微閃。話音剛落,身子猶如閃電一般掠過,反手撩起一道凌厲的刀光,劈向男子的身體。刀光所到之處,男子的身影頓時碎裂成數塊,停頓片刻,轟然坍塌。一陣細碎的沙霧騰起,定睛看去,一片葉子碎裂成數瓣隨著夜風輕悠悠的飄落到房頂上。
  玄天青抬起頭。他的雙眼已經變成了純青色,裡面繚繞著和外間一模一樣的青色霧氣,只是濃得化不開,目光陰冷的看著對面的房頂。黑暗中,已經碎裂的男子身影逐漸從夜色中透出來,水波一般微微蕩漾著,漸漸變得清晰。
  「太心急了。」男子冷然微笑:「獸妖永遠都是這般衝動麼?」
  玄天青懶洋洋的橫過血紅冰刀。驀的一甩,橫劈過去。男子的身影被攔腰切斷,上下錯開劃為兩半,碎裂開來。
  「這樣沒有意思。」玄天青伸出手指細細摸過如有血絲流動的刀鋒:「何不顯出真身與我較量一番?」
  空氣些微的波動,玄天青的身後,一道鋒利的綠光猛地掙脫空氣斜劈而下,玄天青身形微閃,半轉過身體撩起弧形長刀架住襲擊。夜空中頓時響起銳利的一聲撞擊,空氣輻射出無數的漣漪,將青色的霧氣震盪開來。黑色的死氣迅速充滿震盪出的空間,陰沉繚繞中偷襲玄天青的是一匹巨大尖銳的葉子,蘭草一般修長輕韌,被長刀架住後微微扭轉便纏住了刀身。
  石磚倒塌,木樑折斷的悶響不斷傳來。整個桑府微微晃動著,無數張牙舞爪的葉片從建築物裡破土而出,帶著劇烈的土腥氣,在皎白的月色下揮舞著。
  男子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桑府正中的半空中。他的四周翻捲著劇烈的漩渦,帶動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月光讓他渾身上下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他手上的兩生樹不知何時停止了旋轉,又恢復初始的模樣裊裊婷婷的伸展著枝葉。
  「原來是株蘭草。」玄天青手上微微用力,長刀一絞,纏住刀身的葉片頓時碎裂開來。蘭草的葉片被絞碎,流出了碧綠色的汁液,粘稠的滴落到房頂上,每滴一滴,便凝結成一小塊翠玉,叮叮噹噹作響,在靜夜裡顯得格外清脆。
  男子平伸右手,兩生樹驀然離開他的掌心,重重的落向地面。每向下落一分,樹身便長大一倍,轉眼之間便有了十丈來高。月光下,樹身更加宛若女子,柔順舒展,而雙生的樹根則越加若男人的身體,肌肉糾結,彷彿在隱隱用力。
  玄天青臉色一寒,身子一動,倏的消失,猛然出現在已經完全僵硬的桑娘身邊,一把抱起她,飛身後退。塵土飛揚中,桑娘原本所在的院子被兩生樹重重壓塌,瞬間夷為平地。
  滿天的碎塵慢慢的沉澱下去,夜空又恢復了帶著幽藍的墨色。玄天青抱著桑娘懸在半空中,桑府已經消失。從空中看下去,無數株巨大的蘭草破土而出,妖嬈的扭曲著。中央一棵巨大無比的兩生樹,遮天蔽日。此刻樹身上的人臉已經清晰可辨。慘烈的嚎叫隨著夜風隱隱傳送。放大了的樹身上不僅可以看見人臉,還有他們糾纏掙扎的身體。黑色的死氣濃重,如有實質般圍繞樹緩緩飄蕩,將青色的霧氣完全的隔絕在桑府原本的範圍之外。
  「怨靈。」男子指指兩生樹:「他們很希望你懷裡的女子加入其中,唯有這樣,兩生樹的魂魄離體,他們才能得到解脫。」
  桑娘看著樹身。無數猙獰的面孔都大張著嘴,無聲的向她呼喊著。他們虯曲乾枯的手指猛烈的伸向她的方向,用力的抓撓著,卻又不斷被樹身纏吸回去。
  「她能超脫九千九百九十八個惡靈呢。」男子笑笑:「月圓之夜,兩生樹靈力最強之時。吸取了她的魂魄,這些靈魂便會被樹精同化,不用再承受這樣生生被束縛,永生永世無法超渡之苦。」
  「那他們要失望了。」玄天青淡然微笑。不知何時他頭上的銀髮從髮梢開始,慢慢往上蔓延游動的血絲,而他手山的長刀,血色卻漸漸□盡,變得晶瑩透亮,寒氣越發逼人。他每輕輕折動一下刀身,刀刃就會與月光相輝映,發出一聲輕鳴,劃過一道冷芒。隨著月亮逐漸升到夜空正中,響聲便越發急驟。終於登的一聲長鳴,回身陣陣,然後便安靜下去。刀身的光芒彷彿瞬間全部躍了出來,化作透明的銀色火焰,沿著長刀熊熊燃燒。
  「狐火?」
  男子的瞳孔微微收縮。
  「嗯。」玄天青慵懶的從鼻子裡應了一聲。一抖手,火焰撩天而起,襲向地上的兩生樹。無數道蘭草蛇一般橫過來糾纏在一起,交織成一張大網截住了火的攻勢。
  火焰燎到葉片,一觸即將葉片焚成一陣青煙。火勢更盛,咆哮著與圍繞著兩生樹的黑色死氣撞擊到一起。慘烈的嚎叫聲瞬間變得清晰,淒厲直穿入耳膜,讓人的頭陣陣絞疼。桑娘只覺腦子像要爆炸一般,身體身不由己的飄了起來,脫離了玄天青的懷抱。
  玄天青轉頭。桑娘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中呈現一片死灰色。她的皮膚裡隱隱透出綠光,那顆植種順著血液已經移到了她的頸窩。在慘叫聲中突然加速,箭一般扎向她的心臟。桑娘身子一震,噴出一口鮮血。血滴迅速匯聚,被直直扯向樹身。
  玄天青眼睛一沉,伸手抓向桑娘。暴雨般的翠玉從四面八方凌厲的攻向玄天青,桑娘的身子微轉,手一緊,握住一片翠玉便反身狠狠扎向玄天青的頸動脈。
  猛地白光炫天。玄天青渾身都騰起了透明的銀色狐火。翠玉如煙消散。一個錯落間,一匹巨大的蘭草葉從黑暗中驀然出現,攔腰一捲,將桑娘猛地拉向兩生樹。
  「桑娘!」
  玄天青身子一錯,抓住了桑娘的手腕,猛地將她摟進懷裡,桑娘高舉翠玉,再次扎向玄天青。不要!桑娘心裡狂喊,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凌厲的攻向這個想救她的男人。玄天青微微側了側頭,避過要害,翠玉狠狠扎進了他的肩側。
  玄天青臉色一白。終是抱住了她。長刀微揮,蘭草葉被攔腰劈斷,灑著滿天的綠色汁液退隱回了黑暗深處。
  翠玉消融,順著玄天青的傷口滲進了他的身體。他的皮膚頓時隱隱帶了幾分黑色的死氣。男子輕笑:「被碧毒入了體,你還能撐過今夜子時麼?」
  玄天青抬頭看天。月亮緩緩移動,終於升到了夜的正空。霎那芳華。天空中月光彷彿變成了星星點點的碎片,悠然漫天飄散,靜靜揮灑。蘭草受傷的地方便在這樣的月光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癒合,不再流淌出綠色的汁液,葉身變得越發的翠綠。兩生樹從樹冠開始化為熔融狀,慢慢向下蔓延。圍繞著樹身的空氣彷彿也被熔融了,微微震顫。
  「月中了。」男子淡然輕語,看向桑娘。他的眸子也變作了同月光相同的銀白色:「來,用你的魂魄,祭樹。」
  桑娘心臟上的種子隨著心臟的跳動而跳動。驀的分開,冒出兩片綠芽。玄天青臉色一冷,長刀反舉,刀尖對準桑娘的心臟,猛地紮了進去。
  身子瞬間被貫穿。桑娘的瞳孔大睜。她的手還無力的撫在玄天青肩頭的傷口上。力氣迅速從身體裡消失。彷彿有急速的風聲呼嘯著刮過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只能定定的看著他,玄天青面無表情,同樣定定的回視著她。
  「如果你要死。」玄天青輕輕的開了口,渾身妖氣如海爆發:「我寧願你死在我的手上。」
  
                  第五章 那如海的鮮花,送給他?/a> 眼見未必為實。 3395 41450 2008-07-16 16:31:31 第四卷 女配二出現,天雷勾動地火 16
  玄天青的眼睛鏡子一樣照出桑娘僵白的臉。刀身冷凝。細密的血絲籐蔓一樣從傷口沿著刀刃蔓延。空氣中響著嗡嗡的聲音,月色逐漸變得霧濛濛,所有的一切在這樣的月色下都顯得毫不真實。玄天青身上,蓬勃如海的妖氣狂暴的奔騰著,凜冽的殺氣直衝向蘭草精與兩生樹。男子抬起雙手護住自己,被風暴衝擊到數丈開外。兩生樹在風暴中扭動著樹身,發出吱呀的掙裂聲。玄天青抬起的雙眸中同樣捲著狂怒的風暴,偏偏面容平靜。
  兩生樹上光芒暴漲,無數拖著長長尾巴的白色光團從樹身掙脫出來,繞著樹來迴旋轉。樹葉在風暴中沙沙的響著,宛若女子的哭泣聲。桑娘的心口,綠色的小丫扭動著身軀冒出了身體,在風中顫微微的伸展,卻因為得不到魂魄的滋潤,迅速乾癟枯萎下去。
  男子放下雙手。玄天青的頭髮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在風暴中張揚著。刀身吸過了桑娘的鮮血,又變得有若凝霜。不過此時與狐火一般,成為了帶著冰晶的透明,寒氣迫人。
  沿著桑娘胸口的傷口,透明般的結晶同樣逐漸在她的身體上蔓延,不過瞬間,便將她完全的封凍起來,與刀成為了一體。
  玄天青放開了桑娘站直了身體。冰封的桑娘便漂浮在半空之中,折射著冷粹的月光,宛若一件工藝品。
  「失了冰魄血刃,你還要怎麼和我打呢?」
  男人微微勾了勾唇角,眼神從玄天青的身上挪到桑娘身上:「不過是個凡人,於你只是過眼雲煙,可否值得?」
  「與你無關。」玄天青淡然開口,抬起右手,身上燃燒繚繞的狐火呼的一聲從手掌間冒出,竟然形成了一把與冰魄血刃一模一樣的長刀。
  男子凝了表情。地上的蘭草揮舞著瘋長,猛地向玄天青襲來。玄天青拔身而起。高舉長刀,劃破夜空斜劈下去。長刀所到之處,一切皆焚為青煙。
  男子操縱著蘭草裹向桑娘的冰身,蘭草的葉尖一接觸到冰晶,結晶立馬順著葉身蔓延,無數巨大的葉片頓時變成冰晶雕塑,沉默的佇立在夜空之中。
  玄天青手上的長刀每揮舞一次,臉上的黑色死氣便重一分。他的身體動作逐漸變得有些遲滯,不再若初始時在身後留下一連串流暢的殘影。男人的動作也變得有些遲緩,他的指尖有細微的冰晶在蔓延,男人微微變了神色。
  霧濛濛的月色逐漸消散,又變成了那樣星星點點的碎片。男子臉色大變,抬頭看天,月亮緩緩移動著,夜空中青紫色的雲彩在風的吹動下不斷的撩過月身,讓投下來的月光忽明忽暗。
  「月中快過了。」
  玄天青輕哧一聲,長刀火焰暴漲,劈向閃著耀眼白光的兩生樹。男子猛揮雙手,無數蘭草葉掙扎著從地面破土而出,在狐火中焚成屢屢青煙。圍繞著兩生樹的空氣彷彿也被這樣高溫的火焰燎得蒸騰,扭曲了空間,讓兩生樹的樹身彷彿也跟著扭動。
  月光突然大亮,瞬間又黯淡下去,恢復了平常的微光。月亮緩緩滑過夜空,過月中了。
  環繞著兩生樹旋轉的那些光團頓時衝向遙遠的夜空,若流星般飛散而去。兩生樹又顯出了本來的模樣。只是樹身光潔,只有褐色的樹幹,不再有那些掙扎的人頭。樹身慢慢往回縮小,呼吸之間便縮小到一尺來高。旋轉中繼續回縮,終於成為了一顆杏仁般大小的青色種子,心臟一般微微跳動著。
  男人身子微晃。冰晶已經蔓延到了他的手臂之上。玄天青落到地面,長刀撐起身體微微喘氣。男人看了一眼恢復成種子的兩生樹,輕歎一聲。猛地用力,纏繞住桑娘冰身的蘭草葉頓時碎裂成滿天冰晶湮粉,折射著月光漫天飛揚。
  「罷了。」男人落地拾起種子,揣回懷中。轉身看著仍然浮在半空中的桑娘,微牽起唇角看了玄天青一眼:「我很好奇,願意讓你不惜付出這麼大代價的女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眼見未必為實。」玄天青淡淡的開口。火焰一燎。長刀從他手上消失。他的臉上盤旋著濃烈的死氣。狐火漸漸熄滅下去。
  男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種子:「要再過九千九百九十八年,她方能成為今夜的模樣。命數。成精化人,對我們而言,格外的難呢……」
  男子的身形隨著他的聲音慢慢消散。四周圍的景色,時光倒退般迅速恢復。玄天青站在正中一動不動。月亮移到偏東方向的時候,桑府又恢復了初始的模樣。院子裡大樹在黑暗中微微翕動著樹葉,發出波浪般的沙沙聲。長廊下桑府的燈籠發著微光。半空中桑娘胸口的長刀化為一道光芒消失,她的身體慢慢落下,落到玄天青的懷抱中。
  玄天青看著桑娘熟睡的容顏,伸手輕撫過她的面頰。廂房的燈亮了,小香披著外衣跑了出來:「……公子,可是需要什麼?」
  「沒事,你歇著吧。」玄天青抱著桑娘邁下院子:「我要帶你家夫人,去一個地方……」
  
  彷彿經歷了一場大夢。桑娘從極度的昏沉中清醒過來。抬眼,玄天青淡然地面龐正在上空,他已經恢復了黑髮黑眸,感覺到自己的注視,便低下了頭來。桑娘這才發現自己正在他的懷抱中,而他策馬狂奔在荒野之外,夜色之中。
  先前的那一切是場夢嗎?桑娘抬起手,渾身還是沒有什麼力氣。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吧。自己嫁的是個人,卻被自己夢見了是個妖怪,還夢見他用長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臟。那一瞬間身體是那麼的冷,生命像水一樣從自己身體裡流失。桑娘抬手摸摸心口。心臟還在穩穩的跳動著,果然是場夢……
  「桑娘。」
  玄天青勒住了韁繩。馬兒人立而起,不甘的嘶鳴一聲。這樣的震動讓桑娘越發的偎進了玄天青的懷抱。桑娘只覺臉上微微發燒。想離開他的身體,可是渾身無力。
  玄天青抱著桑娘跳下馬。他們不知道奔到了哪個山頭。放眼望去,柔順的山峰連綿起伏,一望無際。山顛之上沒有樹叢,有的只是如海的鮮花,隨著夜風潮湧一般波動。
  「這是……」
  桑娘為眼前的美景震涅。冰涼的夜空氣中充斥著清新的花香。這不知名的鮮花有著翠綠的長莖,柔韌修長的葉片,頂端的花朵潔白,兩三根淡黃色的花蕊。皎潔素雅。夜風的推動下,花朵便如雪海一樣翻湧,露出下面的綠波。
  玄天青抱著桑娘坐下。他的懷抱溫暖乾淨。玄天青輕輕蹭了蹭桑娘的額頭,淡淡的開了口:「世間的生靈,以人為尊。所有的一切生物,只要是有些靈氣的,都千方百計想要成精,為的不過是擁有一具人形。」
  是了。那一切不是做夢。她是在爺爺的指腹為婚下嫁了一個狐狸精。他也曾經用刀刺穿了她的身體。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的身體才會這般虛弱嗎?桑娘的手指繼續在心口摩挲,隱約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我……死了麼?」
  桑娘抬頭看著玄天青。玄天青握住桑娘的手,指尖滑過她的胸口,帶著讓她心顫的觸覺。他的眸子沉了沉,嗓音變得有幾分沙啞:「我怎會讓你死。」
  「我用冰魄血刃凍住了你的身體和魂魄。只要植種從你的心臟發芽之時吸不走你的靈魂,你就能逃過一劫。」
  「讓你受苦了,桑娘。」玄天青的指尖移到了那明顯的凸起之上:「只是這個冰魄血刃的印記,只怕今生都去不掉了。」
  桑娘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玄天青柔柔一笑,收回了手接著說下去:「世間萬物想成精。就連那朝生夕死的浮游,也拚命吸取日月精華,只盼望能改變自己的生存方式。」
  玄天青低頭看看桑娘,墨色的眸子溫柔:「世間的妖怪除了天生的和機緣巧合的,有兩大類。一類是植物修煉而成,一類是動物修煉而成。通常動物修煉上百年就會若有小成。動物會帶著肉體成精。而植物,就難得多了。」
  夜風吹送,撩起桑娘臉頰邊的髮絲。為什麼看著他的臉,隱隱帶有黑氣?是錯覺嗎?桑娘抬起手想觸摸他的臉頰,被他溫柔的反手握住:「植物雖然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可以日日吸取日月精華。不過植物要成精,不能帶著本身。也就是說,必須修煉到一定程度,也許要有外力的借助,達到一個條件,精魄成精,脫離肉身。那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沒有上萬年,是做不到的。有一些植物修煉一段時間後可以幻化為人形虛影。不過這樣幻化出來的人形,通常不能離自己的本體太遠,並且天亮就會消失。所以,若是有真的成精的植物,通常都是很厲害的大妖怪。」
  「那……」
  桑娘開了口。玄天青微微笑笑:「那個男人是成了精的月幽蘭。若非他先前在地府受了重傷,我們只怕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桑娘靜靜的依偎著玄天青。玄天青看著遠方,輕歎一口氣:「他想助兩生樹成精……卻被我們打回了原形。上萬年的修為毀於一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命數。」
  玄天青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聲音突然放得很輕柔:「桑娘,我們是兩生樹成妖路上注定的那一劫。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劫呢?……」
  他的聲音隨著落下的唇消失。花海在身邊湧動。月亮高懸在幽藍的天邊。他的唇中帶有他強烈的味道,讓桑娘不能拒絕,也無法拒絕。
  「桑娘……」玄天青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他的手與她的手交握。桑娘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眼簾動了動,便垂下了。有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悄悄滑下,摔碎在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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