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陽光
他從來不覺得笑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他卻意外遇見笑口常開的她——吃飯笑、走路笑、晴天笑、陰天笑、雨天也笑,有時是抿著嘴竊笑,有時是古靈精怪地像只小麻雀啾啾啾的小聲悅笑。
但他得承認,他最喜歡的是她晴天時綻放的笑靨,陽光精粹般,耀眼燦爛。
據說陽光是宇宙天地間的生命本源,萬物仰賴它的照拂因此而生生不息。
而她奉行的樂觀主義,恰似他陰暗心底所仰賴的一道光芒,溫暖而明亮。
第一章
大樓外艷陽正盛,听說今天攝氏溫度高達三十四度,是個足以把人熱得頭昏腦脹、靈魂出竅的可怕氣溫。
鑫品飯店地下室停車場被夏日高溫悶出足以令人窒息的燠熱感,一台載滿花朵以及各式各樣道具器材的發財車以驚人速度駛進並停下,接著,一名女人從駕駛座神色慌張地開門下車,急急忙忙走到放滿器具的車後方一陣手忙腳亂。
「我就說今天怪怪的,該死的第六感,每次只要有感覺就必中!」女人身穿露肩又露背的繞頸式白色上衣搭配雪白縮口褲裝,高挑身材與亮眼外貌引來停車人的好奇目光,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地繼續忙碌碎念,「啊,粉玫瑰、粉玫瑰,為什麼你會被遺忘呢?為什麼呢?你是如此的獨特嬌女敕又夢幻,為什麼會被搞錯呢?!」
听出女人叨念中的火氣,從副駕駛座步出的小苞班縮了縮肩,默默走到女人身旁跟著手腳俐落的動作,這時沉默是金,才是明哲保身的最佳選擇。
「小金,幾點了現在?」女人從貨台上將折疊手推車取下,俐落地展開,動作迅速將剛才打點好的粉玫瑰、幾捆絲綢緞帶還有相關工具及道具一一放置在手推車上。
小苞班低頭看表,精準報時,「十點零一分。」
女人倒抽了一口氣,彎腰確認所有物品都擺放完成後,立即往鑫品飯店的貨梯處沖去。「快!我們時間快不夠用了。」
她的背脊一片汗濕,額際沁出一滴滴熱汗,即使妝容精致,此刻也快要全毀,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只滿心在乎當下的工作能不能順利完成。
小金點點頭,一丁點也不敢怠慢,恨不得自己的腳能和蜈蚣一樣多,這樣至少能盡快追上前方身高170的女人的步伐。
她不敢開口要求女人緩下步伐等等她,咬牙邁著小短腿奮力追上。
再怎麼說這場婚宴可不能搞砸啊……
今天的新娘藍晶晶可是出奇地難搞,要怪就怪當初自己在接洽時,在花藝布置簡報上不小心寫錯了新娘特別的要求。
宴會現場的花藝布置「不要Lily,要Pink rose」,結果她不知是鬼遮眼還是中邪,竟在簡報里寫下「不要Pink rose,要Lily」,這下可好,昨晚「雪季花藝」全體上上下下待在鑫品飯店徹夜未眠布置的心血結晶,在今早新娘抵達宴會現場後打來的一通客訴電話中徹底毀滅。
「這不能怪小金,藍晶晶的媽媽三天兩頭打電話來說希望現場能夠有百合,然後藍晶晶又三不五時說她不要百合只要粉玫瑰,母女倆因為喜好不同而吵翻天,把布置改來改去的,到最後誰都會混亂。」
白雪的合伙人季洋跳出來為小金緩頰。
小金想起今早白雪——雪季花藝負責人之一——的鐵青臉色,至今仍余悸猶存,若非另一位負責人季洋及時出面,此刻的她肯定被白雪炸得尸骨無存,她渾身抖了一下,一方面因為想像自己橫尸荒野的畫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踏出貨梯後,被飯店內過強的冷氣吹襲而遍體發寒。
宴會廳內一團混亂,雪季花藝動員了所有工作人員,包括兩位老板季洋以及白雪都親自下海,為這場婚宴布置重新調整裝飾,小金抱著工具箱,模模鼻子往同事身邊偎去做心靈取暖,眼神瞥向那一道急驚風似的女人,再看向季洋一臉溫文儒雅的淡定神情,小金不由得一聲長嘆。
好險兩位老板個性互補,要不,她一百條命都不夠活。
白雪沒好氣睨了小金一眼,那眼神中警告意味濃厚,彷佛在對小金傳達「還不趕快動作,這場要是沒來得及做完,回去等著被剝皮吧!」
小金縮了縮肩,趕緊將桌上的百合一一拆下換上粉玫瑰,一刻也不敢再擔擱。
季洋正巧瞧見了白雪那記充滿殺氣的眼神,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白雪,你就饒了小金吧。」
白雪冷哼一聲,動作俐落地跟著季洋拆著主桌座位的椅背花。「算小金倒霉,我本來就非常不想接這場喜宴布置,要不是我爸我媽硬逼,我才不用受這種罪,老是得咬牙包容藍晶晶的小姐脾氣。」
「是、是,我們白雪可是最八面玲瓏、人見人愛的,誰會舍得讓你受氣啊,藍晶晶今早是暴躁了些,但體諒一下,人家今天可是新娘子,一輩子才這麼一次,你要她發現布置出錯不暴跳如雷著實為難。」
季洋將白雪帶來的椅背花重新系上,兩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天衣無縫。
白雪僵硬嘴角線條終是松懈,她睞了好友兼合作伙伴一眼,「噯,待會兒我還得坐下來吃藍晶晶的喜酒,你說我這氣能悶多久?難不成還讓我的家人看我全場臭臉啊?」她皺鼻,回首環顧全場。「也好險藍家事業做得大卻向來低調,今天全場只擺了三十八桌,好險我有先見之明,擔心藍家母女倆再度為了百合和粉玫瑰吵架,早就有了備案,要不……今天哪能這樣順心如意啊?」
「老板英明。」埋首工作的季洋溫潤語氣中透出柔軟笑意。
白雪嘖笑一聲,見主桌工作已完成大半,繼續起身走至客桌忙碌,「小金,你再和小銀到車上去拿粉玫瑰來。」
見小女孩們接令後迅速動作,白雪也加緊腳步將手邊工作完成。
十一點十五分,宴會廳陸陸續續來了幾位零星賓客,伴郎伴娘、花童也在現場開始彩排走位,白雪巡視著每一桌以及舞台走道旁的擺設,直到確認過後,她深吸了口氣,走向季洋身旁。
「季洋,我要親自去找藍晶晶請她做最後確認,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你了。」白雪咽了口口水,神情透露出一絲緊張。
季洋因為她的嚴陣以待而跟著正經起神色。「別擔心,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白雪嗯了一聲,挺直了腰邁出宴會廳往電梯走去,宴會廳在鑫品飯店七樓,而藍晶晶的專屬新娘休息室則設置在二十六樓的頂級客房,白雪進電梯後很自然地在鏡中審視起自己,一張俏臉不由得垮了下來。
「噢……好丑喔我……」她頹喪垮肩,盯著鏡中那個狼狽萬分的女人。
一早接到藍晶晶的咆哮電話,頂著細致妝容從家中的化妝師手下月兌逃成功,她一路狂奔時以電話遙控花坊內全體人員,抵達花坊與小金會合後最後載貨至飯店,在這中間盡避被囂張艷陽曬得暈頭轉向她也顧不得,直到現在……
看見自己妝容全毀,眼睫毛掉了一半,妝花了一半,待會兒媽媽和姊姊見到她,肯定又是目瞪口呆。
叮!
二十六樓抵達。
她重振精神,將毀去一半的假眼睫毛撕了下來,一邊嘀咕,「早知道前天就花時間和姊姊去植睫毛了……」她步出電梯,往客房2626走去並摁下門邊電鈴,直到來人應門,她整頓神色,在門扉打開的剎那,笑臉迎人的道︰「您好,我是雪季花藝的負責人白雪,我找新娘。」
伴娘回首,「晶晶,是花藝店老板。」
「請她去找新郎確認!」藍晶晶由內往外喊,聲線緊繃,听得出來正忙碌地為婚宴做最後準備。
「好,我知道了。」白雪朝客房內大喊,再向伴娘點點頭便轉身下樓。
找新郎確認……白雪苦笑,很好,新郎長什麼樣子啊?
從頭到尾與她確認花藝布置的都是藍夫人與藍晶晶,新郎遠在美國華爾街,她可是連影子都未曾見過,再說剛才在宴會現場,她忙到連頭都沒空抬幾下,哪有時間去找兩人的婚紗照來瞧瞧,而且婚禮布置需要的刻字主題背板也全都是交由小金他們幾個來負責,她只需要做好花藝設計的部分即可……
白雪一個頭兩個大,她承認自己對于記人名、認人臉的辨識能力極差,要不是今天的新娘藍晶晶,是家中熟識的,該由她親自接待,要不這等對外業務的工作交由季洋來處理即可。
滿月復牢騷的白雪穿著高跟鞋來回奔波,此刻腰已酸到都快直不起,她再度飄進電梯瞪著鏡中面容哀怨的女人,默默在心底發誓,下回只要是藍家,她絕對不接案!死都不接案!
避他是什麼天大的世交之家,她、也、不、要、接!
「二哥,我有點緊張先去一下洗手間,如果有什麼事麻煩你先幫我看著。」準新郎羅習為略顯緊張地朝著佇立在大廳正中央的男人交代。
也不知是真的內急還是心不在焉,尚未等到男人的回應,便已邁開慌張的步伐離開。
「羅習為,你給我振作一點!」
男人一見準新郎慌成這樣,不禁出聲笑罵,而他的聲調飛揚爽朗,引起了周邊人們的關注,但他一點也不以為意,僅是嘖了一聲便將眼神瞥開,好看漂亮的嘴角持續噙著散不去的喜悅。
他雙手插入合身的西裝褲袋內,仰頭望著飯店交誼大廳的天花板,佇立在這富麗堂皇的挑高大廳中央,他的心思有些恍惚。最親愛的妹妹即將遠嫁美國,這是件值得恭喜的大事,但纏繞在心頭上的不舍卻成了此刻最沉甸甸的愁緒,教他止不住的嘆息。
羅藍兩家宴客的廳房位處于鑫品飯店的七樓,又因羅習為出身政治世家,此次的聯姻受到不少媒體矚目,因此特別另闢了記者聯訪區于六樓,此刻那里正擠滿了前來采訪的記者們,氣氛更顯喜氣沸騰。
男人听見手扶電梯那方一陣騷動,眼角余光掃去,正巧瞧見即使人已上樓卻還是背後一片閃亮的女人,那是當紅模特兒女星韓霜,對于身後沸沸揚揚的記者追問,她僅僅媚然的回眸一笑,鎂光燈頓時此起彼落地閃爍。
藍海看著那高挑女人的嬌媚笑容,忍不住嘖笑了聲,正覺意興闌珊欲往牆邊靠站而去,偏偏正好與韓霜投來的目光接上。
那女人回他一記不以為然的冷笑。
藍海嘴角笑容更深,心里自是明白那女人對自己的評價很糟,他嘖嘖兩聲將目光瞥開,卻意外發現另外一名面熟的高挑女人正佇立在他身邊對他上下打量,接著便听見她不確定地開口詢問。
「請問……你是新郎官嗎?」
藍海眉一挑,她這麼問,讓他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今日的裝扮是否過于隆重到喧賓奪主了。
白雪焦急地盯著腕表,上頭顯示為十一點三十分,她從電梯邁出後,便一眼看見大廳內最顯眼的男人,看他一身量身訂作的正式西服,活月兌月兌該是新郎的化身,但……當她接收到對方饒富興味的眼神後,便開始遲疑了。
「不是嗎……糟糕……新郎到底長什麼樣?」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自言自語了起來,完全沒注意那男人直勾勾的目光何其大膽。
「新郎長那樣啊!你看那張婚紗照就知道了。」藍海不是很在意她的錯認,甚至好心地為她指點迷津。
白雪順著他手指頭指去的方向,正巧瞧見迎賓區擺設的婚紗照,她靦腆一笑,對于男人的調侃態度不以為意。「謝謝,我一時忙昏頭了才忘了注意,請問你認識新郎官嗎?我有急事要找他,可以告訴我他在哪里嗎?」
白雪其實也只是隨口一問,心里正琢磨下一秒定會獲得否定答案,準備旋開步伐再去尋覓,誰知男人竟叫出了她的名字。
「白雪,你找新郎有什麼事?他現在因為太緊張而去了洗手間,有什麼事我可以為他處理。」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回覆。
直到現在,白雪才認真地抬頭正視眼前的男人,她皺起眉頭,企圖從他陌生的五官中找出熟悉的印象,奈何她實在對于眼前這人絲毫沒有丁點記憶,她該死的臉盲癥令她十分焦慮又懊惱,她露出歉疚的笑容道︰「你認識我嗎?那真是太好了,請問你除了是新郎的代理人外,和新娘的關系是……」
「我是晶晶的二哥。」他回答俐落。
「二哥!」彷佛是找到了救星,白雪驚喜得整張臉都笑亮了。
「嗯,乖妹妹。」藍海咧嘴笑開,落拓浪蕩地在口頭上佔盡她便宜。
但白雪僅是一笑置之,連忙說出正事,將對方似乎認識自己的事拋諸腦後。
「二哥,是這樣的,因為花藝布置上出了一些差錯,我們剛才已經急忙修正過來,原先想找新娘再度重新確認,但是她現在正在化妝更衣實在不方便,所以她請我到現場找新郎確認,現在新郎不在,能不能請二哥幫忙,跟著我到現場確認幾個重新布置的地方……」邊說著,她已急驚風似地親昵勾起藍海的手臂朝宴會廳而去。
藍海瞅著她挽著自己的手,神情耐人尋味,他被動地被她一路拖著往電梯走,眼神卻是離不開她的側顏。
印象中,那年與她第一次見面,她才二十出頭,還是大學生的她,氣質清新又天真活潑,待在她姊姊身旁像只小麻雀似地啾啾啾不停說話,對他投來的目光則是充滿好奇與查探,他以為她對自己至少會留下深刻記憶,如今見她看他像是陌生人,忍不住嘆笑,原來是自己自視甚高了。
「你笑什麼?」听見笑聲,白雪目光狐疑地瞪去。
「沒事,你說。」他收住笑容,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繼續,更順勢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這是主桌花、這是椅背花,我們都在花朵上重新修飾過了……二哥,你在做什麼?」白雪問。
「我在把拍下的照片傳Line給晶晶看啊。」藍海指月復在手機上滑了滑,「你說還有哪里需要確認的?」見身邊的人完全沒有動靜,他抬起目光,正巧瞧見她恍然大悟地以掌拍額的動作。
懊不會是……她根本忘了可以這樣與晶晶確認吧?
「啊——我怎麼會忘了用Line!」白雪忘情地懊惱低吼。
因為她的模樣太接近崩潰狀態,藍海實在不好意思笑出聲,但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沒關系,至少你找到我了,二哥會替你向晶晶說好話,這布置肯定沒問題了。」
「真的嗎?」白雪聞言,隨即眼楮一亮,再度主動地挽起藍海的手臂拖著他滿場飛奔拍照。
藍海相當盡責地將現場修改過後的花藝布置一一拍照傳給藍晶晶,即使白雪在一旁心急如焚,他仍舊一派優閑自在地緩下步伐,問︰「需要確認的地方就只有這些了吧?」
白雪點點頭,一雙眼楮眨巴眨巴地閃著希望的光芒。
見她那模樣,藍海噗哧笑開,示意她稍安勿躁,「你等我一下。」他低首將拍下的最後一張照片Line給藍晶晶,就見她立即已讀速回。
「二哥,你覺得布置得漂亮嗎?」
「很漂亮,已經夠花團錦簇了,白雪把你喜歡的珍珠粉玫瑰配上盛開的桔梗與乒乓菊,美感十足,迎賓區Candy BAR的粉色妝點也相當夢幻精致,等一下你進場時包準會感動到哭。」
「听二哥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要不是你不肯幫我布置,唉,算了,結婚不提傷心事……不過,听你這樣直接稱呼老板白雪?你認識她嗎?」
「不算認識。」
「喔,NO NO NO!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不是那麼簡單,該不會白雪也曾經和二哥有過一段……」
「你別瞎猜了!要當新娘的人還有空八卦,現場花藝還有沒有什麼問題?不要再刁難人家,已經很、美、了!」
「好啦!有你的保證就好,你和白雪說可以了。」
「晶晶說可以了,謝謝你。」藍海傳了一記飛吻動畫圖過去便收起了智慧型手機。
「喔耶!萬歲!二哥,謝謝你的幫忙。」白雪情不自禁地歡呼。
為了籌備這場婚禮布置,他們與藍晶晶來回溝通了將近三個多月,熬夜場布再加上今早驚心動魄的趕工修改,直到此刻白雪終于可以自在的呼吸吶喊了,她松懈了緊繃的神經,吁了長長一口氣,總算想起自己似乎還未曾好好向眼前的這位二哥正式自我介紹。
「二哥你好,這是我的名片,今天承蒙你的幫忙才能讓我的工作順利完成,真是太感謝你了!」她主動將名片遞上,見他不僅雙手接過自己的名片,甚至還仔細瀏覽名片上的頭餃,白雪不禁綻露出一抹真心誠意的笑靨。
「雪季花藝營運總監,幸會,這場婚禮你布置得相當別出心裁。」見她笑得真誠可愛,藍海沒有意願再進一步與她熟絡,對他而言,白雪這朵純潔可人的小花可不是他能隨意攀折的,正當他欲托詞抽身,白雪卻早已將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調開。
她細致清雅的臉龐褪去了方才的緊繃拘謹,他看見她雙眸綻亮,神情驕傲又興奮,像孩子拿到糖般單純的快樂,他听見她朝著自己身後大喊歡呼,「季洋!季洋!藍晶晶說OK了!我們可以收工了!」
季洋……
心跳因听見這熟悉的名字而頓了兩拍,藍海驚詫回首,瞧見佇立在不遠處的男人一如記憶中溫文儒雅,神色不禁陰郁起來,他看白雪見到季洋後,滿心滿眼只有那男人,出于一股無法克制的沖動,他竟伸手抓住了她縴細的腕。
「白雪,我叫藍海,你忘了嗎?」
莫名被人鉗制住的白雪頓下了朝伙伴飛奔而去的步伐,困惑地抬眸看向男人,就見他眯眼綻笑,那模樣實在過分得美麗好看以及俊俏,他就像是一朵盛放的野桃花,狂妄地展示著自有的獨特姿態,簡直教人移不開目光。
「我們……認識嗎?」白雪咽了咽口水,在他極具壓迫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回問。
「有過一面之緣,我想你是忘了。」他笑得燦爛又刺眼,但眼神卻是一片淡然冰冷。「二哥的名字叫做藍海,請你別再忘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在季洋尚未接近時便松開了握住她的手,更在白雪還來不及反應時轉身大步離去。
白雪瞪著藍海怒氣沖沖離開的背影,瞬間懵了。
她……得罪人了嗎?只因為她忘了兩人之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他們……真的有見過面嗎?患有重度臉盲癥的白雪此刻再度焦慮得想抱頭尖叫。
白雪盯著被藍海握紅的手腕,不禁覺得自己若是不絞盡腦汁回想起來,就真是太對不起人家了。
在忙亂了一上午確認花藝布置全數完成後,白雪便請徹夜未眠的伙伴們先回去休息,等喜宴結束後再來與她會合收場,正當她得空準備喘口氣,媽媽和姊姊也抵達會場,在見到她慘不忍睹的妝容後,忙不迭揪著她另闢一間包廂仔細重新打理。
「白雪,媽媽給你取這名字可是盼望你能成為一個優雅的公主,怎麼成天就見你打扮率性,現下更好,連妝花了也不在乎的滿場飛奔。」嚴薇雙手環胸的看著女兒,語氣縱然無奈,但眼神卻蘊含了無限寵溺與不舍。
「所以說……媽,我不是好幾次問你是不是可以幫我改個名嗎?白雪這個名字根本不適合我嘛!這個名字還比較適合姊姊。」白雪緊閉雙眼,下顎被姊姊白隻抬得老高,在姊姊仔細溫柔的妝點下逐漸放松,甚至有些犯困地打了個大呵欠,那大剌剌的模樣引來白隻一陣笑。
「拜托!你淑女點,打呵欠也遮個嘴。」嚴薇相當無法忍受的翻了個白眼。
白隻卻接續前一個話題,口氣含笑問︰「原來你想改名啊?想改什麼名啊?」
听見姊姊有意願在這話題上閑聊,白雪提振精神,腰桿打直地回道︰「我這樣帥氣,叫白帥帥你覺得如何?」
白隻聞言立即發噱,在瞥見身旁沒好氣的嚴薇後才稍稍收斂住笑意。「你是認真的嗎?現在的你很合適改名成白目。」
白雪聞言也不氣惱,笑得不可自抑,「姊!你好有創意喔。」
「我真是‘白養’你了!」嚴薇以指戳了戳白雪的頭,見女兒們調皮地笑彎了一雙眼,嚴薇也沒繼續在這話題上打轉。
白雪搔搔頭,見嚴薇又嗔又怨的神情萬般嬌柔,不禁柔化了唇瓣的笑容不再回嘴,她像只憨恬的溫順小綿羊,任由白隻以及嚴薇兩人為她打點一切,她170的身高將眼前的兩位女人襯托得更小巧玲瓏又精致,白雪忍不住一再低頭打量姊姊與媽媽那股與生俱來的優雅柔美,那可是她始終學不來也學不會的公主面貌,也許她從來就不是媽媽或外人所期許的那般。
一早晨的勞累令她精神陷入恍惚,在听見姊姊驚呼一聲喜宴要開始了,她再次被動地被母親和姊姊聯手拖出包廂,一路往宴會廳優雅快速地邁去,她再次打了記呵欠,被嚴薇從容地壓坐入宴席座位。
喜宴即將開始,舞台上的婚禮主持人正以感性又充滿喜悅的口吻介紹著今日的新人,白雪以手撐額,實在沒有多余的精神專注在婚禮流程上,直到身邊人以手肘頂了頂她的手臂,她才慵懶地抬眸。
「小雪,我剛才看見你和藍家的二少爺站在一起,那是怎麼一回事?」
白雪定楮一瞧,就見好友韓霜那張精致小巧的美麗臉蛋滿布好奇地挨近她,即使疲憊,見到好友這般興致勃勃,她依然扯出一記輕柔微笑,回道︰「藍家二哥在我找不到新郎的時候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總算能在開席前搞定那個在花藝布置上吹毛求疵的藍晶晶。」
韓霜明白的點了點頭,此刻隨著婚禮主持人高亢的介紹,新人攜手步上紅毯,干冰轉瞬間噴灑,讓新人猶如漫步在雲端的神仙眷侶,現場響起如雷的祝福掌聲,韓霜拉回視線也不忘隨著眾人鼓掌,接著繼續八卦,「所以說我當初不是要你別接藍晶晶的案子,她啊!完美主義的要命,高中時期我可是被她從頭挑剔到腳。」
身為韓霜大學時代的好友,白雪听她對藍晶晶皺鼻蹙眉的評價,不禁笑罵,「喂!人家把你從頭挑剔到腳,你還不是和她成為好朋友。」
韓霜嗔了她一眼。「你還不明白我這人愛吃又愛嫌的個性嗎?」
白雪不以為意地淡笑,目光投注在正步上舞台的藍晶晶,她觀察藍晶晶在瞧見她與季洋重新布置的主桌花藝後,綻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總算是退去忐忑,整個人徹底松懈。
「喂,不過我說,你還是別和藍家二少爺靠得太近才好。」
韓霜突兀的警告驀地拉回白雪的注意力,她好奇盯著好友一臉正經地說著,她雖然對藍家二哥沒什麼想法,說不上有特別的好感,但好歹人家也幫了她一個大忙,至少,看好友談起他時的不以為然,她能盡點心力為他平反個幾句話。
「藍二哥剛才才幫了我一個忙,要我轉頭就開始和你一起碎言碎語說他壞話,這樣我良心會過意不去耶。」白雪沒正經地戲謔,收到韓霜一記沒好氣的白眼。
「欸,我可是認真的在和你說話欸,你不知道,藍二少爺可是花心得很,前陣子才剛追上我模特兒圈的好朋友,幾天就把人家給甩了,惹得我好朋友傷心地哭了三天三夜還哭不完,那男人我一看就是沒什麼真心,游戲人間的浪蕩子,你還是少踫為妙!」韓霜精致美麗的臉龐皺起,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
白雪噗哧笑出。「你唷,就只是純粹要跟我嘮叨那男人的花心吧,我怎麼可能會和他扯上關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死心眼的。」
听白雪這麼一提,韓霜翻了個白眼。「我就不能讓你知道那男人的真面目嗎?總之,離他遠一點就是了。」她掃了一眼前方舞台正在進行的活動,又翻了一個無聊的白眼。「我連听他說話都會起雞皮疙瘩,先去趟化妝室了。」
說罷,韓霜從容不迫地起身離席,擺明了自己寧願花時間補妝,也不肯听見正要上台的藍海致詞祝福。
「夸張啊你……」見韓霜回首對她做了個鬼臉,白雪笑睨了一眼後便將眼神投注在舞台上。
方才在舞台上向賓客舉杯致謝的新人及主婚人不知何時已步回主桌入座,此刻佇立在聚光燈下的男人,正是韓霜口中那位游戲人間的浪蕩子,白雪收起笑容,雙眉不自覺靠攏。
這男人,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呢?
鑫品飯店的宴會廳硬體設備相當講究,透過高品質麥克風細膩的傳送,男人極富磁性又醇厚的嗓音帶著一股醉人魅力,瞬間抓住全場賓客的耳朵,白雪甚至還听見周圍賓客此起彼落的贊嘆聲,都是關于男人所向披靡的翩翩風采。
「各位貴賓好,我是藍海,是晶晶的二哥。」
成為全場注目焦點的男人開始自我介紹,白雪見他筆直地佇立在聚光燈下,渾身金燦,舉手投足間皆是自信與瀟灑,引起台下一陣掌聲回應,就連她也不由自主地隨著眾人鼓掌回應。
「其實,在上台的前一秒,我心里還在疑惑這個從小就喊著要嫁給我的小女孩,今天怎會成了別人的新娘?」他停頓,台下因他詼諧的語氣而掀起一波低笑。「我也還很疑惑,這個從小只要脾氣一上來,會和哥哥弟弟打架的恰北北,有一天,會披上白紗成為嬌滴滴的新娘……嗯,你不要瞪我,再瞪下去我都懷疑你要上台來揪我耳朵了。」藍海捂著雙耳,朝著坐在主桌的藍晶晶調侃。
賓客們又是一陣笑聲,白雪將目光投向主桌,這是她與藍晶晶接觸後,首次見她眼神溫煦似月,笑容甜蜜自在……他們兄妹感情似乎真的挺好,白雪嘴角不自覺翹起,心情隨著輕松的氣氛而顯得輕盈飛揚。
藍海收起了頑皮的笑容,俊秀五官在聚光燈映照下顯得十分溫柔好看,教台下觀賞的人們不禁再次贊嘆他的絕世風華,他嘴角淡噙著笑,蘊著疼寵、含著無限憐愛,緩緩的繼續說——
「我這個唯一的妹妹,雖然外表驕縱、強悍,但內心其實還是個愛撒嬌又愛哭的小女孩,我知道,習為能夠為她做到一切我們所辦不到的事。你能給予她一處溫暖的胸膛,在她疲憊需要棲息時提供依靠,如果有一天她對著你河東獅吼,甚至揪著你的耳朵,那是因為她需要你的擁抱,能給予無助的她最強而有力的安慰;當你以你的愛馴服她時,她將會全心全意為了你打造一個屬于愛的家。
「莎士比亞說︰‘愛情是一朵生長在絕壁懸崖邊緣上的花,要想摘取就必須要有勇氣。’現在你們都為了愛情鼓起勇氣走入婚姻,而這份勇氣,將會為你們創造出無與倫比的美麗未來,祝福你們。」
語畢,他率直地由舞台跳向主桌,展開雙臂將那掩面啜泣的新娘抱入懷里。
台下掌聲瞬時如雷貫耳。
白雪情不自禁坐挺,目光筆直望向主桌,看著那男人擁抱著穿著白紗的新娘,俯首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後,便見新娘破涕為笑,男人再與新郎大力擁抱,那大方又瀟灑的態度在她心底留下了極為溫暖並深刻的痕跡。
「奇怪,我到底是在哪里與他見過面?」她不禁喃喃自語。
始終坐在她右手邊的白隻正巧听見她的自言自語,湊過來為她解答,「你忘啦?藍海啊!你曾經跟我說過覺得他像一個王子呢。」
「啊?姊?你記得他?」白雪驚訝回問。
白隻對妹妹的貴人多忘事早就見怪不怪,頗具耐心地繼續道︰「當然,當初藍海可是爸媽特別安排要和我相親的對象呢,那年你還在讀大學,我記得……我們第一次和藍海見面,好像也是在這個宴會廳呢!說起來還真巧。」
經姊姊這麼一提,白雪模糊的印象立即有了幾分清晰。「唔,听你這樣一說我好像記起來了,是爺爺七十大壽那時候嗎?」
「是,你終于想起來了,這麼出色的男人你居然記不住,真是!」白隻逗趣地睨了白雪一眼。
白雪不甘示弱地皺鼻反駁,「哼,這麼出色的男人和你相親,你不也是沒看在眼里嗎?!」
白隻和妹妹斗嘴斗得笑彎了眼。「那是因為我眼里心里都已經有了人,怎麼可能還容納得下另外的男人。」見白雪噘起了嘴,白隻當場依樣畫葫蘆,給了妹妹一個擁抱。「我的好妹妹,才被我這樣一調侃,不會氣得想要揪我的耳朵吧?」
白雪聞言噗哧笑開,推開姊姊膩人的擁抱。「我最好是一只母老虎,要不老是被你捉弄!」她睨了白隻一眼,沒想在這話題上兜轉太久,現場總算開始上菜,白雪大呼,「喔,正好,我好餓喔……」
此刻前方舞台上不知正在進行什麼活動,引起現場一陣驚呼,白隻回首瞅著妹妹一臉饞樣,笑逐顏開。「小雪,你那兩束花包裝得好美,尤其是藍家媽媽,我看她感動得快把手巾給哭濕了。」
白雪沒將頭抬起,笑得靦腆可愛,被白隻夸贊到臉紅耳熱。
那是感謝親恩的兩束花,她特別托給婚禮顧問,商請他們將那安排進婚禮流程中。
而那兩束花,分別送給羅家媽媽以及藍家媽媽,花束主角,正是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