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光《萬兩小醫女》


出版日期:2017-05-24

她像個被重組而成的破娃娃,痛得她醒了過來,
醒來的地點是亂葬崗,旁邊有具半腐的屍骨,身邊還有兩抹魂魄,
他們告訴她,她是多麼幸運得到借屍還魂的機會……
好吧,既然重生,她就好好的活著,
儘管失去前生的記憶,然而“懂醫識毒辨人心”就像是刻在魂魄裡的本能,
再加上“見鬼”的本事,讓她當起神棍得心應手,很快賺到不愁吃穿的銀兩,
但這還不夠,她是有遠大抱負的,她要開醫館當坐堂女大夫,
偏偏自己太多事,捲進了一宗謀殺案,還莫名惹到了威鎮侯,
這侯爺陰晴不定難搞得很,上一刻說她裝神弄鬼,命縣令將她沉江,
下一刻又趕來將她從江神手中救了回來,哼,他以為這樣她就會感謝他嗎?
如今他有求於她,要她跟他回京,看他心愛女子的魂魄還在不在,
她開價一萬兩狠狠訛他一筆,他竟二話不說地答應,真是個癡心傻侯爺啊,
啊……她錯了,傻的是她才對!
這一進京,竟一腳跨進了後宮爭鬥,還發現了他心愛女子的秘密,
嗚,要拿那一萬兩,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楔子 她,失約了

    男人倚在湖上的十字橋亭欄杆,手上把玩著一塊小巧的翡玉。

    翡玉上巧雕著飛翔的鳳凰,映照著宮燈的亮光,通體泛紅,對應著他系在腰上油綠滑潤的翠玉。

    他抓起翠玉和翡玉,一綠一紅,同樣大小,同樣巧雕的鳳凰。

    看著,他嘴角揚起淡淡笑意。

    待會她來時,收到這塊翡玉,她會怎生歡喜?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呢。

    抬眼看著無月的夜空,星光點點,想起她開口與他交易,意欲成為他的妾時的那個夜晚,同樣無月,而她的臉上儘管噙著笑,秀媚的眸卻是惶惶不安著,直到他答允她時,那瞬間綻放的笑,彷佛是破雲而出的月,教他望之失神。

    正忖著,遠處傳來細微聲響,彷佛有什麼落在湖裡,他淡淡瞥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望向後宮的方向。

    每晚的戌時一刻,是他們相約之時,她就快要來了吧。

    她這院使府上的庶女,懷有心機地接近他,他也同樣抱持企圖接受她,彼此心知肚明的一樁交易,誰知竟能教他這般開懷。

    望著玉上飛翔的鳳凰,他的唇角勾得微彎,俊魅的側臉在燈火之下勾勒出不自覺的溫柔。

    一個想得到自由的院使府庶女,和同樣想得到自由的威鎮侯,玉上飛翔的鳳凰是她的試探,也是他給予的承諾。

    他握緊了翡玉,俊眸不移地望向她必經的小徑,哪怕時候已遲,他還是耐著性子等候。

    她被什麼事給絆得脫不了身?抑或者是哪位妃子又病得急了?

    莫名的,他的心不安的跳動著,迸出了難以理解的慌。

    他眸色深沉地垂斂長睫,邁步朝交泰門的方向走去。就在半路上,瞧見一列禁衛飛快地朝他的方向奔來。

    “方涼,發生什麼事了?”他沉聲問著。

    領頭的禁衛方涼一見他隨即施禮,輕聲道:“侯爺,湖的另一頭撈起了一具屍首。”

    “無端端的怎會出這事?”

    “卑職也不清楚,此事待查。”

    “可知那屍首是誰?”他濃眉微攏。

    “聽說是柳院使大人的千金,已經差人去通知柳院使大人了。”

    “……哪位千金?”他頓了下,嗓音沙啞地問。

    “侯爺,能夠被傳喚進宮診治後宮娘娘們的,不是只有柳九姑娘麼?”柳九姑娘承襲了院使大人衣缽,專治婦科,才得以進入後宮診治,這事別說宮裡皆知,侯爺更是最為清楚的。

    話落的瞬間,他手中的翡玉掉落在地,摔碎了一角。

    他僵硬地瞪向湖的另一端,複雜的陌生情緒瞬間在他的胸口爆開,張牙舞爪地吞噬了他。

TOP


第一章 亂葬崗上借尸還魂

    巨大力道擠壓著,像是被塞進什麼裡面,教她痛苦得想要發出哀嚎。

    像是縫縫補補,抑或者是拼拼湊湊,給了血肉,也一併給了她寒冷與疼痛,教她忍遏不住地逸出呻吟,掙扎著張開眼。

    “醒了、醒了!小姐,你終於醒了!”

    她張大眼,直瞪著幾乎近在眼前,但卻顯得半透明而不真實的巴掌小臉。

    “哇啊!”她失聲尖叫,飛快往旁邊滾了一圈,哪怕渾身痛得想在地上打滾,但她還是用力蜷縮起身子,把臉埋在雙臂之間,緊咬著牙不喊痛,徹底實踐我看不見你,你就看不見我的真理。

    遺憾的是,後有虎,前有狼——

    “喏,她已經醒了,現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吧?”她的前方漾開了男人醇厚帶笑的嗓音。

    這話很明顯的不是對著她說,而是對著她身後那半透明的人兒說的,換言之……這兩個是同夥的。

    一前一後包夾……終於要將她帶走了。

    念頭閃過,她不禁疑惑地微皺起眉。什麼叫做終於要將她帶走了?

    “書生,小姐才剛醒,好歹也讓我跟小姐說幾句話。”

    小姐?她轉動著眸,從手臂縫隙中望去,感覺不到這兒還有她之外的人,換言之,她口中的小姐指的是她?

    叫她小姐?

    她的身邊有人伺候著麼……思緒驀地中斷,彷佛記憶硬是被人給塗白,連點渣都沒剩,她這狀況是失了記憶麼?

    “去去去,三兩句交代就成了。”男人口氣雖是不耐,但噙著笑意的天生好嗓,總教人輕易卸下心防。

    她回過神,哪怕對男人的嗓音有好感,卻怎麼也不肯抬頭,就怕一個不經意自己就莫名其妙被拖走。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活著的呢!

    忖著,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給嚇了一跳,來不及細思,身邊響起了女子輕柔的嗓音,嚇得她把身子蜷縮得更緊,一點縫隙都不給。

    “小姐,往後就算只剩小姐一個人,應該也不成問題了吧。”

    她聽著,眉頭微微攢起。說真的,她很想繼續裝死,可問題是她的腦袋空蕩蕩的,而這一直稱她小姐的丫頭似乎挺熟悉自己的,要不藉此問個清楚怎成。

    但她要是抬臉,他們兩個就耍陰把她架走,她不是冤死了?

    還考慮著,從手臂縫隙間瞥見那半透明的身子已站起,像是要去哪,她情急的喊道:“等等、等等,你到底是誰?”

    那女子愣了下,隨即蹲下身。“小姐,你什麼都記不得了嗎?”

    她微微往後退。“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喚我小姐,你與我到底是什麼關係?”說著,她偷偷地打量著她。

    細緻秀麗的小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不過眨眼功夫,所有的情緒全都收拾得不見痕跡,徐徐揚起溫潤恬柔的笑。

    “我與小姐並不相識,只是和小姐在這兒等著能相應的身子借屍還魂,方才是我將小姐給塞進這身子裡的。”她巧笑倩兮地解釋著。

    她張了張嘴,覺得這說法太光怪陸離,可偏偏她也覺得確實是如此。沒來由的,她就是覺得自己真的死過一回了。

    “我是怎麼死的?”儘管有些難以開口,她還是勉強自己問了。

    “我也不曉得,只是與小姐在這兒相遇了。”

    “所以咱們很熟嗎?”

    “還行。”

    她偏著頭想了下。“所以,我才剛死不久?”

    “小姐已經死了快兩年了。”

    “喔—— ”她拉長了尾音,想破頭也不知道除了喔以外,她還能說什麼。

    死了快兩年,借屍還魂……她應該為此歡欣鼓舞嗎?“不過,都已經死了快兩年,咱們不也應該混熟了嗎?怎麼我對你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聽說借屍還魂,多少都會消磨了記憶。”

    她輕點著頭,頗同意她的說法,只是—— “既然你也在等著身子,怎麼這身子你不要,反倒讓給我了?”

    “之所以等,那是因為不是每個身子都能與自個兒的魂相應,我進不了這身子,小姐當然得一試,如今成了,我真是替小姐開心。”

    看著她打從心底為自己開心,她不禁微垂著長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彷佛從未接受過他人的好意,生疏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好局促地看向一旁,卻瞧見方才說話的男子,不由微瞪大眼。

    哪怕他是俊面桃花,如天仙下凡,但那半透明的身形,仍教她艱澀地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冷靜地轉開眼。

    “小姐別怕,他不是壞人的。”

    她扯開唇笑得很幹。她當然知道他不是壞人,因為他根本不是人啊!“你……怎會一直喚我小姐?咱們年歲似乎相差不多,你不如叫我的名字吧。”

    “名字?”

    她點了點頭。“你應該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吧?”

    “知道,你的名字是化真。”

    “化真?”

    “嗯,裘化真。”

    她頓了下,再次確定自己遺忘得很徹底,對這個名字一點感覺都沒有。“喔,你呢?”

    “小清。”

    裘化真輕點著頭,偷偷用餘光往旁一掃,隨即壓低聲嗓,問:“他呢?”

    “叫他書生便成。”

    裘化真微眯起眼,將嗓音壓得極低。“他也在等軀體嗎?”仔細想想,方才他們的對話,也許是指這裡已經沒有能借屍還魂的軀體,所以準備轉移陣地了。

    小清瞅了書生一眼,乾笑地道:“他……不用。”

    “為什麼?”

    “因為……”小清囁嚅了下,硬著頭皮道:“因為他覺得當鬼很好,他只是偶爾會過來這頭晃晃,有時避避鬼差而已,你不用介意他。”

    話落,她微偏著臉,當沒瞧見書生那逐漸發冷的眼神。

    “當鬼很好?”裘化真偷睨了眼,毫無道理又理所當然地道:“我還是覺得當人比較好。”

    她就是想活,不計一切代價地活下去。這念頭像是執著了幾世般,根深柢固地紮在魂魄裡,任誰也別想改變她。

    “可不是嗎?雖說早晚都得走向黃泉,可只要能活自然得活的,對不。”小清萬般認同地用力點著頭。

    “可是你……不就要在這裡繼續等軀體了?”雖然小清說了,想借屍還魂也講究魂與軀體合不合,可她就是有種搶了小清活下去的機會,心裡有點小疙瘩。

    “不等了,想等也要天時地利人和,我想我是沒那機會的。”小清灑脫地說著,秀麗的眼笑得彎彎的。

    “那……你要去哪呢?”沒來由的,她心底有些慌。

    雖說活著很好,她也很想活著,可問題是她腦袋裡沒半點記憶,她孤身一人,屆時要往哪走要怎麼活,一點底都沒有,怎能不慌。

    彷佛能看穿她的內心,小清順著她的心意道:“跟著你可好?”

    “好呀。”從一開始的驚懼到眼前的渴求,轉變之大卻無一絲違和。只要有人伴著就好,她不要獨自一人茫無目的地活,不過—— “這樣可以嗎?”

    小清笑咪咪地道:“當然可以,跟著你,順便避鬼差,也挺好的,只是我不是人,待在你的身邊,難道你不怕?”

    裘化真笑彎了唇。“人是鬼,鬼也是人,有何差異?”是她初醒時腦袋不清醒才會嚇著,如今冷靜了,瞧小清這般親待自己,還怕什麼?

    該怕的不是鬼,而是只能如幽魂般獨自過活的生活。

    小清正要開口,靜默許久的書生倒是搶了話。“這話說得再中肯不過,我也這麼想,只是……”如沐春風的笑臉在面對小清時,突然變成羅刹臉。“咱們借一步說話,你意下如何?”

    小清乾笑著,還沒回應,就被書生給扯走。

    裘化真緊緊盯著兩人走遠的身影,就怕兩人就這麼走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在說什麼,就見小清又是合掌又是低頭,像是在央求書生什麼,只差沒跟他跪下了。

    說什麼呢?他倆又是什麼關係?

    她忖著,不知怎地心底一陣空。

    “沒關係,只是空了而已,填滿就好。”她自言自語著,可話一出口,她不禁微皺眉頭,不懂自己怎會脫口而出。

    垂斂長睫思索著,驀地瞧見兩步外竟躺著半腐的屍體,借著皎潔月光,她仔細地環顧四周一圈,這才驚覺此處像是亂葬崗,屍體隨意棄置,或臥或仰,有些半腐或只剩枯骨。

    她瞪大了雙眼,奇異地發現自己並不害怕,甚至是熟悉的。

    難不成她死前就常瞧見屍體?

    該不會……她以往是在義莊當差的?

    另一頭,就見書生冷著一雙俊魅黑眸,任由小清好說歹說,不點頭就是不點頭。

    此時,他聽見細微聲響,黑眸一瞥,瞧見裘化真正徒手挖土,他疑惑地揚起濃眉,等待半晌,見她挖了半人大的坑,再將個孩子給抱進坑裡,輕緩地將土覆上,嘴上念念有詞,像是念著經文什麼的。

    小清說得口乾舌燥,才發現他壓根沒聽見耳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裘化真繼續挖坑,好一會,嘴角才揚起苦澀的笑。

    “這孩子天性是良善的,這事總假不了吧,書生。”

    書生眯起偏邪的眸,思索半晌,問:“所以,你現在在打什麼主意?”

    “哪是打什麼主意呢,只是希望你能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陪陪她,好歹也要讓她能夠安身,我才放心啊。”

    “辜氏,我已經多給你兩年的時間了。”

    “既然都多給了兩年,再多給兩年,應該也不成問題。”小清擺出憨甜的笑容,那能將鐵石心腸都給融化。

    書生哼哼兩聲回報,驀地湊近她。“要不要乾脆給個二十年?”

    “其實,一年也可以的。”小清鼓起勇氣比出一根手指。

    “你以為是在市集上與人喊價?你信不信我把你倆一起帶走?”書生一張桃花臉笑得又冷又嚇人。

    “哪有這樣的?你當初說過,只要我能找到合適她的軀體,就給她機會活的。”

    “我說過?”書生掏掏耳朵,煞有其事地想了下,一臉壞笑地道:“不記得了呢。”

    小清氣得直跳腳。“她已經活了,你不能再干涉她的生死,更何況要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又怎能適巧借屍還魂?”

    書生哼了聲。

    “書生,求你了,只要她得以安身,我就跟你走。”小清低著頭朝他躬身。“求你了,書生。”

    書生看向正在一一埋葬屍體的裘化真,再睨了小清一眼,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沒吭聲,像是默允了。

    裹著暑氣的秋風迎面襲來,裘化真眼前一陣花白,不知道是日光太刺眼,還是餓得太慘,導致她幾乎是垂著頭拖著腳走。

    “化真,你是怎麼了,是不是身子不適?”小清瞧她腳步越發不穩,擔憂地走到她的身側輕問。

    裘化真無力地看她一眼,黑潤的眸子掃過周邊,確定這縣城街上的人潮不多,才壓低聲嗓道:“小清,我餓了。”

    她初來乍到,實在不想一開始就被當成瘋子,讓自個兒往後的日子更難過。

    “……餓?”

    “我快餓昏了。”她很確定這是饑餓的感覺,如果要問她有多餓,她想,她應該可以吞下一頭牛。

    小清聞言,不禁看向另一頭的書生,就見書生笑得溫文儒雅的桃花臉慢慢地冰凍了起來。小清識時務地乾笑幾聲,將心裡的請求用力地咽下肚。

    這下怎麼辦?她是鬼,吃不著也餓不了,但化真不成,她是個人了呀,身無盤纏,居無定所就算了,要如何填飽肚子可真是個大問題。

    偏偏這陽世之物她摸不著也碰不了,想偷也偷不來,想搶也搶不得,真是教人太為難了,一點法子都沒有。

    小清正苦惱思索著,突見面前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孩子直朝裘化真跑來,她伸手要攔阻,那孩子卻是穿過她的手,直朝低著頭走路的裘化真撞去。

    幸得裘化真餓歸餓,這點力道還擋得住,踉蹌了兩步,雙手扶住孩子的肩,垂斂長睫,不住地打量著他。

    “化真,你沒事吧?”小清急問著。

    裘化真眉眼不動,好半晌才沙啞地道:“小清……這小子看起來好好吃……”

    “化真?”小清倒抽了口氣,暗忖著她不會是餓瘋了吧。

    “放開我……”小孩喘著氣掙扎著,後頭隨即跟上幾個小廝怒聲吆喝著——

    “還不趕緊放開我家少爺!”

    裘化真瞧也不瞧幾個小廝一眼,本要鬆手,卻瞥見小孩的臉色蒼白得古怪,哪怕腦袋一點記憶皆無,身體卻是早一步有了動作,纖指往小孩的手腕一按,脈息盡顯,她隨即脫口道:“中毒?”

    再仔細一瞧,孩子的眼下浮腫,氣短紊亂,就連腳步都不穩,這很明顯是中毒的征狀,至於是哪種毒……

    診出的脈息在腦袋裡快速地彙整出結果,教她不由頓了下,正疑惑自己怎會知曉的當頭,人被狠狠地推了一把,然後華麗地往後翻滾了兩圈,摔得她頭昏腦脹。

    “民兒,沒事吧?”

    裘化真狼狽地坐起身,就見一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婦將那小孩給擁進懷裡。

    “二嬸……”小孩像是受到驚嚇,緊抓著少婦,氣息紊亂的他彷佛要癱軟在少婦懷裡。

    “還瞧什麼!還不趕緊送少爺回府。”少婦一喊,一名小廝趕緊上前抱過了孩子,送上馬車。

    眼見少婦要坐上馬車,裘化真一鼓作氣地沖向前,喊道:“這位夫人,這孩子中了毒,得趕緊醫治才成,遲了就來不及了。”

    少婦聞言,美目瞪去,瞥見街上有不少人投來注目,隨即冷聲喊道:“是哪來的乞兒敢在這兒胡言亂語,還不將她拉下!”

    哪怕裘化真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推得連翻幾個筋斗,趴在地上爬不起來,急得小清都快掉淚,幸好有路人伸出了援手,拉了裘化真一把。

    “多謝。”裘化真滾得七葷八素,痛得她眼淚很不爭氣地滾落。

    “你這可憐的孩子是打哪來的?瘦得都不成人形了。”

    頭頂上響起憐惜的嗓音,她費力地抬眼望去,露出畢生最可憐的神情,道:“我沒事,多謝姊姊。”

    一聲姊姊讓食堂老闆娘黃大娘笑眯了圓圓的眼,吆喝著夥計拿顆包子過來。“你這孩子是摔傻了不成,怎會沖著我叫姊姊,我都能當你的娘了。”

    “可是姊姊看起來就像個姊姊啊。”她呵呵笑著,二話不說地接過包子,用力地將口水咽進肚子裡,繼續諂媚。

    黃大娘笑得可樂了,乾脆將她拉到食堂外的板凳坐下。“小丫頭,你是打哪來的,怎會一進縣城就招惹上賴家的二太太?”

    “我……我只是好心跟她說那孩子中了毒……”裘化真怯怯地說著,水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黃大娘的反應。

    就見黃大娘驀地一愣,就連周圍幾個聽見的人也停下腳步,一個個伸長了耳朵,像是等著第一手的消息。

    “你怎會知道那孩子中了毒?”黃大娘湊近她低問。

    哪怕黃大娘神情嚴肅,但裘化真就是能瞧見她那正經臉皮底下的三姑六婆面容。“我給那孩子診了脈,一診就知曉了。”她佯裝局促地道。

    她這話一出口,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她目不斜視,但光感覺身上的光線暗了些,就知道人都靠攏過來了。

    很好,也許她賭對了。

    “你這丫頭懂醫?”

    “嗯……懂一些,況且中了毒的脈象很好診出的。”她狀似天真地說著,但她比誰都清楚,這話一出肯定會爆開漣漪般的聯想。

    瞧方才那賴家的二太太一身錦衣華服,釵飾滿頭,意味著賴家要不是富便是貴,如此富貴人家請進府的大夫,肯定是縣城裡叫得出名號的,豈可能診不出中毒的脈象?這裡頭肯定大有文章,不只是她好奇,圍繞她身旁的百姓扒糞的興趣恐怕比她還大。

    至於她為何如此肯定……應該是她失憶前就是個很懂得揣測人心的人吧。

    圍在裘化真身邊的人們一陣交頭接耳後,黃大娘輕咳了聲,道:“不過懂醫也沒什麼用,咱們這兒沒有女的坐館大夫,你在這兒是無法營生的。”

    裘化真一聽就明白,黃大娘在這兒是開門營生的,自然不願得罪賴家,所以刻意轉移了話題。

    她好不容易挑了個頭,哪會這麼容易就收手。

    “我也還沒想那麼遠,只是方才瞧那孩子有些古怪才替他診脈的,誰知道那位夫人就差人把我給推了。”她靦腆害羞地垂著臉,努力不去看手中的包子,省得餓瘋的她一張口就將包子給塞進嘴裡。

    “真是毒?”黃大娘忍不住又壓低嗓音問。本不想再追問的,省得招惹了賴家,可瞧她說得言之鑿鑿,不多問幾句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嗯,那毒感覺像是一日日少量的餵食,久而久之,這孩子就會犯目眩頭疼,氣短身虛,而後會像是發了心疾……”她大膽假設著,但看著黃大娘那雙圓眼愈瞠愈大時,她輕輕吐了句,“最終像是患了心疾而亡。”

    話一出,身旁響起了此起彼落的交談聲——

    “賴家老太太上個月離世不就說是心疾嗎?”

    “還有半年前莫名因心疾亡故的大太太……聽說賴家大老爺也患了心疾,上個月有個術士經過咱們重陽城時,不也說賴家風水有問題?”

    “不過是術士之言,說什麼祖墳有異,修過了還不是一樣。真要說,應該是去年底賴家老太爺病故後,賴家就沒一日安寧的。”

    “可不是,大太太心疾而歿,大老爺也有心疾,三老爺則是兩個月前收帳時,馬兒突地發狂導致摔斷了腿,三太太滑了胎,這真要算起來……”說的那人突地看了看四周,壓低嗓音道:“就只有賴家二房平安無恙。”

    這話點得夠明白了,但隨即有人又道:“不過這也說不過去,二老爺從小就身子不好,至今也不見好轉,二房也沒子嗣,這二房也不好過呀。”

    “這你就不懂了,大太太一死,二太太就接掌中饋,自願照料大房的獨子,這一照料不就又照料出了問題?照這丫頭的說法,那孩子恐怕也是難逃毒手,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賴家龐大的家產。”說的人朝裘化真一瞥,幾個人順著目光望來,不住地打量著裘化真。

    裘化真淺淡笑著,仔細地將這些人的交談給記下。

    “說的是啊,賴家家大業大,田產就數百畝,繡莊、布莊、織造場,這底下鋪子多得咱們幾個的手指都數不完,任誰瞧了這家產,心都非貪不可。”

    “可這說起來又不對了,老太太一死,這賴家也沒分家,三房還不是住在一塊,真要搶家產,也不能太明目張膽啊。”

    “那是因為老太太死得太突然,死前也沒交代這家產怎麼分,而存放契本的匣子又不知道擱在哪,聽說賴家上下都找瘋了,就是找不到那匣子,你說邪不邪門。”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交談著,說得口沫橫飛,要不是黃大娘將人給打發走,裘化真肯定能得到更多第一手的資料。

    不過,聽了這麼多,夠用了。她啃著包子,垂眼忖著接下來該怎麼求下一頓溫飽。

    “化真,你無端端地何必去蹚人家的渾水?”瞧人都散了,小清才湊到她身旁低聲說著。“無端端地和人提說中毒一事做什麼?”

    “我就是故意的。”

    “為什麼?”

    “這樣才能得到我要的消息。”裘化真笑得眉眼彎彎。“那孩子是被喂毒的,哪怕只是一天喂一點,也會氣血大亂,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瞧他倆穿得那般體面,豈會連找個大夫看診都沒,而看了診卻沒醫好,這其中就有鬼了,我故意這麼一說,光看賴家二太太的反應,就知道事情與她是脫不了關係的,而我提了這個話題,要是市集上有人談起,那就代表我推測正確。”

    小清傻愣愣地問:“可這麼做的用意是?”

    “當然是因為我不想再餓肚子了。”裘化真說得可理直氣壯了。“瞧,方才我不過提個頭,那些人就爭相為我解了惑。這賴府近來是多事之秋,怕是有人為了爭奪家產從中動手,且不管其他賴家人是怎樣的品性,顧不顧得及那孩子,只要有人煽點風,這火就會燒得更旺,我在這當頭進賴府,可醫治孩子又能助火燎原,最重要的是我能不餓肚子。”

    現下秋風已起,她要是不能趁這當頭攢點銀兩傍身,覓處安身,她早晚死在外頭。眼前有這大好機會,她沒道理放過。

    小清聽完,眉頭微微皺起,假裝沒瞧見書生那不以為然地搖頭,低聲問:“可你也聽他們說了,沒有女的坐館大夫的。”

    “那咱們就以術士之名,行醫治之實,橫豎醫蔔本一家,只要能救到人又能求得溫飽,又有何不可?”雖然不清楚自己為何懂醫,可她就是懂醫,既然有一技在身,就算當不了坐館大夫,她也要先撈一票,而且是狠狠地撈。

    “可那賴家人會信嗎?”

    “小清,你沒聽見那些人方才說了,賴家大爺先前也找了術士解愁,甚至還修了祖墳,那就代表賴家大爺是信術士之言的,只要機靈點搭上話,其他都不是問題。”裘化真胸有成竹地說著,彷佛已經看到一桌珍饈美味。

    “可是咱們又要怎麼以術士之名?”

    “有你啊,小清!”裘化真黑潤潤的眸子閃亮亮。“那賴府裡肯定是有不少鬼魂還逗留著,屆時你可以幫我打探消息,順便看我怎麼裝神弄鬼嚇死那幫人。”

    小清看著她,內心五味雜陳。

    但她說服自己,化真是本性良善的,這一點她是再肯定不過的。

    掌燈時分,裘化真目不斜視地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瞧也不瞧這奢華富貴的廳堂是怎生的擺設裝飾。

    坐在廳上主位的男子正是賴家大老爺,他淺啜著茶水,暗自打量一刻鐘前毛遂自薦的小姑娘。

    一開始聽門房通報有仙姑上門,他半信半疑地迎接,一見是個瘦小又衣衫補丁的小姑娘,本是要立刻打發的,然話都還沒出口,她便道:“老爺近來是否頭暈目眩,走個三兩步便氣喘如牛,總覺得眼前一片黑,像是隨時都會撒手人寰?”

    “你怎會知道?”該要沉住氣的,可他偏是脫口就出。

    “自有我的本事。”裘化真笑意淺淡地道。

    賴大老爺不住地打量著她,哪怕疑慮頗多,但看在她態度沉定的分上,還是姑且將她給迎進廳裡。

    她的外貌看起來頂多及笄,可與他對話口條分明,態度又極為洗練,進了廳堂後神色未變,彷佛不過進了一處小廳,看起來實在不像她這年歲的小丫頭該有的反應,難不成真是入世隱居的仙姑?

    垂眼思索了下,賴大老爺放下了茶盞,噙笑問:“不知道怎麼稱呼姑娘?”

    “奴家姓裘,今日經過貴府,突見府上黑霧籠罩,本著先師慈悲為懷的教導,所以大膽入內,不為什麼,只為能讓府上一家平安。”裘化真早在打聽出賴府位在何處時,就已經想好一套說詞。

    “不知道姑娘師出何門?”賴大老爺輕問著。

    “師出何門又如何?重要的是,得要能解賴大老爺心頭上的愁才是正道。”

    “姑娘又怎知我心頭的愁?”

    “賴家近來正值多事之秋,家人病的病,逝的逝,怎能不愁。”見賴大老爺要開口,她搶了白,道:“當然,這些事要說街上有人嚼舌根,碰巧讓我經過時聽見,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我可以跟賴大老爺保證,只要給我住進貴府三天,定能替賴大老爺除憂解愁。”

    “三天?”

    “是的,三天。”裘化真再肯定不過地道。

    三天解毒已是綽綽有餘,可問題是她得要查出是哪種毒,還要確定不會讓任何人壞事。當然,最最重要的是,她會利用這三天摸清賴府的底細,然後在賴府吃香喝辣,直到她願意離開為止。

TOP


第二章 靠本事求填飽肚子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三章 多事惹禍上身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四章 前有狼後有虎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五章 遭到誣陷險沉江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六章 是柳九嗎?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七章 兩年前初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八章 後宮暗潮洶涌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九章 表明心意納為妾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章 進侯府醫治長公主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一章 柳九回來了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二章 再度入宮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三章 德妃命懸一線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四章 真相逐漸大白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五章 千鈞一發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尾聲 侯爺的煩心事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全書完】



★╮好睇╭☆ www.happyfunnyland.com ☆╮好睇╭★

TOP


後記 當小花遇上小柳

    這本書的出現,源自于年初時花園系列的《上輩子他是我主子》,那本書提及了前世今生又穿到了前生,而裡頭的某些橋段,基於當初已經塞不進書裡的狀態下,就被我一把一把地抓出來。

    就這樣擱著嘛,又覺得心癢癢的,想來想去,乾脆從橋段裡慢慢修整成這本書的面貌。

    這是一本寫得很痛快且集合了多種我個人偏愛的元素的書,所以寫得開心是必然的,尤其是我們家的小共(男主角的昵稱)是我這一陣子很愛的類型,而我們家的小柳(女主角的昵稱)也是精明得教人心疼。

    認真要說的話,這一對花柳配,擺明瞭就是有著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搭檔,不過在相戀相守後,縫補了被此的傷痕,真是可喜可賀。

    雖然已經過了很久,但還是聊聊今年的國際書展吧。

    今年的書展,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有感觸。每年書展時,總能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好比冰兒、培文和許多我不知道名字的讀者,一年一聚,老面孔總是讓我很開心。

    而今年我又見到多年未見的楓,那一整個開心啊,真的無法形容,尤其呀,那一袋親手做的甜點,真的很棒唷,謝謝你,楓。

    還有,特地從香港飛來的FenFen,我真的好感動呀,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謝謝你。

    其實,每個讀者對作者說的每句話都很重要,每個支援和鼓勵都會在作者心裡化為無盡的動力,而每一次我都很感謝前往書展的讀者們,可是我似乎不曾好好地把心裡的話說出,因為實在是忙著螞蟻總編搞笑(非要拖螞蟻下水),不小心就忘了。

    所以,藉著後記謝謝大家,真的,由衷感謝著!
   

★╮好睇╭☆ www.happyfunnyland.com ☆╮好睇╭★

TOP

ㄒㄒ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