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相知那個人》


出版日期:2016-11-00

他居然踫了女人!
莫不是真到了男人最難過的那關?
從來單身,也未曾覺得自己是在「忍耐」或「禁欲」。
他絕對是正常男人,自己解決也沒什麼不滿足,
只因沒動心過。
加上從小女生就喜歡黏他,搞得他自動把關,
久而久之養成連握手都敬謝不敏的習慣。
對他來說,看女人像看風景,且都是遠看好看、近看就有瑕疵的風景;
直到看見一個處處都奇特、且不讓他近看的女孩……
「文字」是他的工作,「人」卻是他的題材。
是人讓他感興趣吧?否則自己還真有點……反常。


楔子

    “喂,小知,你姊在嗎?”

    “不在。”

    “又不在啊。”戴著最新款運動型眼鏡的學長面露失望之色,“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沒。”襄知舔了舔棒棒糖,嘴巴沒空,說話限於三字以內。

    “那你告訴她,就說汪學長來找過了,這個給她。”遞上一個包裝得很名貴的禮物。

    點頭關上門,襄知往後陽臺走,打開垃圾桶,裡頭有要回收的紙盒,她拿個大的把禮物往裡塞,合上盒子再丟回桶裡。

    回到房間,襄知含著棒棒糖繼續她的網遊,還好她的隊友罩得住,沒有損傷太重。

    “去哪啦?”隊友在密語框裡問。

    “廁所。”她漫不經心地回。

    “小牛仔他們說要網聚,你來不來?”

    “太忙。”

    “大學生忙什麼忙?”

    “很忙。”

    “有美女喔!真的不要?”

    “嗯。”

    “你很悶喔!每次都這樣。”

    懶得回話。

    對方放棄了,大歎一聲,襄知聽得很清楚,但她從不出聲。

    “小知!”門上傳來敲打的聲音,“你又給我鎖門!開一下啦!”

    這回輪到襄知歎息,她慢吞吞地起身,走去開門。

    襄依一身鮮紅地站在門前,那張被一致公認為萬宇高中第一校花的嬌顏上滿是期待。

    “我剛買的新衣,你覺得怎麼樣?第一次約會穿這個會不會太那個?”

    “哪個?”棒棒糖含到剩下棒子,襄知對準五公尺外的紙屑箱,一投,進了。

    “你眼睛根本沒在看!”襄依抱怨,“我終於等到楠學長約我了,不買新的不行。快說啊,你覺得怎麼樣?”

    襄知懶洋洋地瞟了一眼。“太那個。”

    “真的?”襄依很洩氣,轉瞬又眼睛一亮,“那上禮拜跟媽去買的那件呢?”

    “嗯。”

    “好,就那件!我也覺得這件太特意了。謝嘍!”襄依高高興興地回她房間去。

    晚餐時間,襄媽特地作了生菜沙拉,襄依要夾些到碗裡,襄媽阻止:“這是要給你妹減肥用的,你多吃點肉吧,想得厭食症嗎?”

    “小知子有點圓而已,五十九公斤還好啦,這個月不是減了一公斤嗎?”

    “青春期太胖,一輩子都會胖你懂不懂!”襄媽擔心地看了小女兒一眼;才高一還在成長,身材絕對不能被定型,不管怎樣也要幫小女兒減重,可惜這孩子自己滿不在乎。

    大女兒卻正好相反,一天到晚減什麼肥,根本是牙籤一根了,而且追她的男生一卡車,她還擔心自己的身材做什麼!

    “反正她又不喜歡沙拉……對不對?”襄依問妹妹,襄知點頭。

    襄媽看向襄爸求助,正在低頭猛吃的襄爸收到訊號,不情不願地抬頭。

    “呃,小知子啊,爸媽有點擔心你,你要不要再減一點?”

    襄知碗裡的回鍋肉迅速消失中,她嘴裡塞得滿滿沒辦法回話,只是微乎其微地點個頭。

    “爸幫你報名游泳班好不好?”襄爸覺得從吃的下手是沒什麼希望了,也許運動可以起點效用。

    襄知把肉吞下大半才說:“功課很多。”

    “也是。那……早上早點起來,我們去騎車?”

    “睡眠不足。”

    沒辦法了。襄爸對襄媽聳聳肩,繼續吃飯。

    襄媽歎口氣。這孩子從小就異于常人,天資高到足以進資優班,功課也頂呱呱,個性卻孤僻,又不愛說話,大概跟身材過重有關係;她男的朋友幾乎沒有,不像漂亮的姊姊,從國小就開始收集情書;現在跟著上同一所高中,簡直變成校花姊姊的郵筒。

    起初襄媽擔心相比之下,小女兒會自卑或嫉妒,但小知子卻似乎渾然不覺,好像事不關己。

    襄知六歲的時候,襄媽嚴重懷疑孩子有自閉症,還特別去找專家看,專家們卻一致認為這孩子很正常,除了IQ比一般孩子稍稍高一點外,既非小天才也不是自閉兒,亞斯伯格症患者的特徵也沒有,只要多開導一些就行了。

    說實在的,雖然這孩子不愛說話,個性卻很溫和,或者該用溫吞來形容;如果不是她想做的事,來硬的軟的都沒用;這在別人身上可能會顯得倔強、不聽話,但是小知子用她特有的低軟嗓音,慢吞吞地說著雖超短卻合理的話,總是讓人氣

    不起來,也無法反駁。

    襄媽篤信愛的教育,不能打也不能罵,但是專家說的開導究竟是要怎麼個開法?

    小女兒長大後,究竟會成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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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年後。

    襄依走進客廳,看到妹妹在,肩頭開始顫抖。

    襄知皺起眉,審視那張絕美的臉;襄依垂著頭走過去,啪地一聲挨著她坐下。“今天是我有生以來最倒楣的一天。”襄依說到後來聲音都有點抖了。

    襄知沒開口。襄依很自動地全報上來:“那個姓楊的,今天把我約出去,說了一堆有的沒有的。什麼有時候命運是人無法控制的,感覺變了就是變了。什麼希望我不會太難過,希望命運也能帶給我那個人……”說著哇一聲哭了出來。

    襄知眉蹙得更緊了。襄依繼續說:“為什麼又是這樣?我已經很小心了呀!我二十七年又不是白混的,現在不會輕易喜歡人,挑好久才挑好,希望他跟以前那些見異思遷的爛男人不一樣,為什麼又讓我碰上?”

    說著眼淚又掉下來。襄依是無論怎麼哭都很漂亮的那種幸運女人,雨後梨花還不足以形容,因為那仍有種憔悴感,但她是被水洗滌過的寶石,晶亮晶亮的。

    “……他當初追我追得那麼勤,打敗眾帥哥好不容易才追到我的,為什麼還是會變心?”

    一雙美得讓人心疼的大眼直直瞅著襄知,好像妹妹可以解謎,解了就萬事OK。

    襄知終於回答:“你不是白雪公主。”

    從小跟妹妹溝通慣了,襄依是她最好的翻譯官,通常可以準確詮釋。“你是說我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所以碰到一個更美的他就走人?可是我怎麼知道他會這樣!他當初追得那麼誠懇,任誰都會感動啊!我又怎麼能例外?”

    “你是美女。”

    襄依沒有馬上懂,頓一下才明白過來。

    襄知是說姓楊的當初會追她就是因為她美,對她的美麗動心,那現在會對別的美女動心也是同樣的道理,根本就在意料之中。

    “那……那我該怎麼辦?美又不是我的錯!如果我吸引到的都是喜歡美女的,那難道我該想辦法變醜?世上誰想變醜啊!”

    襄知看她一眼,襄依懂了。“我知道,你是不在乎自己看起來怎麼樣,看你都二十五了,雖然瘦了下來,卻還老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但我不行啊!要我醜不拉幾地出門,我才不要!”

    襄知聳肩,表示那就沒辦法了,美女誘花男,慘事將不斷。

    襄依眼淚掉得更凶。“人家也不想這樣……”

    襄知歎口氣,一手伸過來環住姊姊肩頭。

    從小襄知便是襄依的定心九,話說不上幾句且不是安慰的話,有時還犀利得讓人無法逃避現實;但因為都是實話,聽了反而有種奇怪的安心作用,比什麼空洞的客套話踏實多了。

    襄依哭累了就靠在妹妹肩頭擤鼻涕,也只有在妹妹面前她才能完全放開,不用再顧忌什麼形象。

    擦完臉,襄依說:“下次我絕對、絕對要找一個眼睛只看得到我的男人。”襄知搖頭,像是在說:如果愛情是用眼睛看的,絕對談不長久。

    襄依幽幽地歎息。“楊越豪對我多好啊!說我是他認識的女人中最有才華的;說愈相處就愈知道我的特別;還說現代生活大家都忙,不能朝朝暮暮的話,起碼要天長地久……如果他不是真的愛我,為什麼還說得出這樣的話 ?”

    襄知眼中閃過冷光。

    “如果連楊越豪都不行,那我到底該怎麼看人?也許學你變身算了,從此清心寡欲。”

    “你不必。”

    襄依睨了妹妹一眼。“是啦,我做不到!我的基因沒有你怪,先是一直胖到高中,然後奇跡似地瘦下來;好不容易回復成小美女,你卻故意打扮成男生。真不懂是你身體有問題,還是腦袋有問題。”

    襄知只是微笑。

    家人對妹妹說話都小心翼翼,怕剌激到她,只有襄依敢逗她,因為她相信妹妹沒那麼脆弱易碎。

    妹妹比她強,她從小就這麼認定,也一直這麼希望。

    “派克屋”這間咖啡店雖小,卻是方圓數裡內最受歡迎的聚會場所,因為老闆派克堅持最高品質、小農生產的咖啡豆,也因為此店特殊的風格與定位。店內佈置有如藝廊兼書店,牆上的畫來自于本地畫家,大大標示著任何畫家都可以申請日期輪流展示,也隨你標價出售,本店分文不取。

    架上的書籍種類及數量都可比真正的書店,新舊都有,任你在店內免費閱讀,也可以用自己的書來交換、借閱回家。週末時店裡安排Open Mic、小劇場、新書發表、藝術座談,推陳出新,所以“派克屋”是個汲取靈感的好地方。

    牧洛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多看了鄰桌獨坐的女孩一眼。他在雜誌社幾年下來看多了明星名模,眼睛不知是被養刁了還是彈性疲乏,再美的也是過目即忘。

    這個女孩有點奇怪。頂多1一十的年紀,卻打扮得極其用心,可以說是精雕細琢,從髮型、化妝到衣著都搭配得完美無缺,但是她的眼神清澈智慧,表情則近乎冷漠。這是怎樣的一個組合?

    會覺得她眼神特別,是因為她一感受到他的注視,立即相迎,定定看了他好半晌才移開。

    很少有女孩子能跟他四目相交那麼久的,即便男人也是一樣。常有人告訴他,說他的眼神太犀利,讓人招架不住。

    那麼在意自己外表的女孩,怎麼會有那麼自信無懼的眼神?

    他忘了桌上的咖啡,視線不住往那女孩飄去,很快便發現自己不是唯一密切注意那女孩的人。

    那女孩另一邊的桌子坐著一個相當帥氣的男人,年輕新貴的派頭,身上行頭不菲,此時輕啜咖啡,眼睛緊盯著那女孩。女孩並沒有回視那虎視眈眈的男人,牧洛亭很沒理由地自覺優越起來。

    “小姐,很難相信你會自己一個人來喝咖啡。”那男人笑盈盈地說,“我可以坐過來嗎?”

    女孩漫不經心地瞥了那男人一眼,輕輕搖頭又轉開眼去。

    那男人蹙起眉,好像對受到這樣的待遇很不習慣,把咖啡放回桌上。“小姐,你還好嗎?臉色不大好喔。”

    那女孩臉色根本沒什麼問題,這只是一種破冰手法,既讓對方感覺被關心,又可使女孩子擔心自己看起來真的不對勁。

    只要是女生,沒有一個不擔心自己的外表如何,眼前這個既然打扮得這麼講究,牧洛亭等著看她的反應。

    沒有。該發生的沒有發生,她這次甚至連瞥視一下都沒,倒是嘴角若有似無

    地隱隱一挑,挑出一抹淡笑,淡到沒人敢確定是否真的有。

    這一淡笑比沒反應更糟,像是在暗示這男人的話太低階,讓美人半同情地抿嘴失笑。

    一言一笑之間,高下立分。美女完全不把帥哥放在眼裡,連板臉拒絕或假裝無視都嫌麻煩。

    因為這兩人都長得好看,四周的人於是自動關心起他們的動靜,這是從古至今顛撲不破的金律,愛看美的事物是人的天性啊。

    所以這一過招,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愛看美的事物既是天性,這女孩為何偏偏不甩那帥哥?大家心裡都在奇怪。

    牧洛亭心中的好奇益發強烈,沒注意到有人往自己看來。

    他剛好坐在女孩的另一邊,與那兩人連成一線,在旁人眼中就是兩型男夾一親女,養眼之餘,戲劇效果也十足。

    有人已經開始在忖度牧洛亭是否也會有所動作了。牧洛亭意識到這一點,嘴角差點忍不住笑意。

    另一頭的男人則臉色陰晴不定,半是詫異,半是屈辱,想是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藐視過,簡直不知該怎麼走下一步。

    還在忖度間,人家小姐已經起身,準備走人了。

    那男人像是想叫住她,但畢竟是身經百戰的情場高手,不會再給她折損他男

    性自尊的機會;就見他不慌不忙起身,跟在女孩身後十幾步,付了帳走出去,顯然是想另辟戰場。

    眾人惋惜著下一幕好戲看不到,牧洛亭往後靠向椅背,深思著愈來愈多的奇怪之處。

    女孩分明是要吊那男人的胃口。

    不是欲拒還迎。這妝點得美極的女孩似確定那男人絕不甘心就此放棄,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博佳人一回眸,不管他是真的被勾起興趣還是為自尊要扳回一城。總之那一笑之間,糾纏已定。

    但牧洛亭奇怪的不是女孩的手段,而是那雙大眼中的鎮定;她一點也不像中意那種男人的女孩,為什麼還要跟那男人糾纏?

    看起來那麼年輕,眼神卻那麼鎮定沉穩……

    “洛亭,你手機。”派克走過來收拾隔壁那兩桌的咖啡杯盤,喚醒沉思中的牧洛亭。

    派克是很少見的那種老闆,事必躬親且體貼人微,明明是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心腸卻很豆腐。

    牧洛亭接起。“會議有問題?”

    “總編,優主播不肯接受訪問。”

    “是嗎?”牧洛亭不甚在意,“那找下一個。”

    “優主播就這樣不要了嗎?”資深特助冬湘宜對他的行事雖然見怪不怪了,還是忍不住要問。優年是TTV台當紅的新聞女主播,要臉有臉,要收視有收視,牧大卻像在說個小記者一樣無關緊要。“是她不要的,讓她去後悔。”

    既然牧大都這樣說了,她當然不敢有異議。牧大做事有如神斷,他的決策當下看來不一定合理,事後方知其高明。

    “那我找萬象台的主播傑森。”她說,傑森是牧大先前給的名單中第二排行。是牧大早知會這樣嗎?

    “很好。”

    牧洛亭放下手機,派克對他搖頭。“聽你講電話總像角頭老大一樣,兩三下解決一條人命。”

    “哪有這麼誇張。”牧洛亭輕笑。

    派克搖頭。牧洛亭身材修長挺拔,外表俊逸迷人,笑起來卻有些男孩般的淘氣;派克長他十歲,高中時就知道這個國小小朋友鄰居不簡單,現在果然長成騙死人不償命的男神總編。

    牧洛亭的笑很天使,城府卻深如魔鬼,行事風格詭譎難測,明明從來不害人,派克卻常常同情牧洛亭的下屬,更可憐牧洛亭的對手。“我覺得誰要是當上你女友,一定被你吃得死死的。”

    牧洛亭揚起眉。“你看過誰被我吃死了嗎?”

    “沒有。但就是這樣才有不祥的預感。你既然不是同志,那就是眼高於頂,這表示你有完美主義傾向,女人必須處處符合你的超高標準,最後沒有累死也會因挫折感而死。”

    “你有妄想症,沒救了。我有跟女孩子出去好不好!”

    “喝咖啡談公事就叫出去的話,我天天和客人喝咖啡,不就變成後宮三千?”

    牧洛亭笑。“別讓嫂子聽到。”

    “她就在蔚房裡,我哪敢作怪。”派克故作害怕地往後看一眼。

    牧洛亭並不羡慕,但無法不替這個如同兄長的好友感到高興;前幾天他們又來個什麼三周年婚禮,每年都來一次周年慶婚禮,結不煩嗎!

    看來是不煩。人生中無奇不有,尤其當有人愛得黏不拉搭時,最是奇怪。誰需要女友!女人很麻煩,他忙到沒時間去煩心那些。

    但一雙大眼不期然浮上他心頭……那個女孩,究竟在想些什麼?

    一周後的下午三時,派克屋照舊咖啡香四逸。

    楊越豪臉埋在雙掌中,絲毫不理會快要冷掉的咖啡,也似乎沒意識到朋友的存在。

    叫了幾聲後,他的朋友終於不耐煩了。

    “你到底怎麼了?”

    楊越豪終於把手放下來。“你不知道,我遇上一個很特別的女孩。”

    “這是天天發生的事吧?”

    “不是!請注意,我不是說很美,是很特別!?”

    “你的意思是這女的不美?”朋友的語氣很是不可思議。“當然不是!但美實在不足以形容她。她美得簡直……簡直……”找不到合適的字,楊越豪失神地大歎一口氣。

    “就知道!”朋友嗤了一聲,繼續向霜淇淋進攻。“怎麼,你也有失手的時候?”

    “什麼失手!”楊越豪斥道,“我只是還沒出手,我要找好時機——”

    “你什麼時候遇上的?”

    “上個禮拜。”

    “上個禮拜就遇上到現在還沒搞定?”

    “優質女孩要慢慢來,你懂什麼!”

    “是,你最懂。那上回你提的那個混血辣妹呢?”

    “不能比,完全不能比,沒勁了。”

    “楊越豪,你這次破紀錄嘍,居然不到兩個禮拜就換血。”

    “因為這個女孩不行錯過!”楊越豪眼中的神情只能以狂熱來形容。

    朋友這下有點好奇了。楊越豪是玩家,既是玩家就不會認真,這次卻像中了邪,把身邊辣妹立刻甩掉不說,對這個新目標居然像不知從何下手。

    以往楊越豪是有了新人才踢掉舊人,且次次手到擒來,這次到底是見了什麼鬼?

    “那妹子在哪?我去幫你研究一下。”“不行!你不要亂來,我得小心一點。”

    “嘖嘖,從你嘴裡也能聽到‘不要亂來’這四個字,我果然沒白活。”朋友搖頭。從來不敢領教楊越豪的花心,這次算自食惡果吧。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實在令人好奇死了。

    天天來這裡報到審稿的牧洛亭把故事聽了個全。

    他眯眼,過目不忘的他清清楚楚記得那女孩的長相。

    不,不只是長相,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都如刻腦海。

    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通常他腦中會自動過濾訊息,而女人則是最常被他過濾掉的,為什麼這個特別?

    很諷剌,正是剛才楊越豪對那女孩的形容——特別。

    原來這男人還在苦追那女孩,上次交手的敗局,一個禮拜後仍無進展。

    咖啡店門上的風鈴響起,然後走進一個男孩。

    說是男孩,但因為很難抓准他的年齡,且他膚質白皙又偏嫩,微鬈淩亂的短髮不及衣領,劉海半遮大而明亮的雙眼。他身量不矮,只是相當單薄。真要猜的話,應該是十六歲左右吧?

    牧洛亭眼光鋭利。這男孩若非穿得寬鬆邋遢,頭髮也沒什麼型,應該算得上是花美少男,只是那雙眼總是低垂,臉上沒什麼表情,周身散發宅男帶冏的氣質,也就隱去了那份俊美,沒人會多看一眼。

    “來啦!快拿給我。你姊最近要死不活的,害我進度嚴重落後。”櫃檯後的瑪雅探出頭,手跟著伸了出來。

    男孩手上抱著一個大箱子,因為重量而顯得岌岌可危,牧洛亭正要站起來幫忙,男孩已經奮力把箱子抬上櫃檯。

    一顆晶瑩汗珠流淌上長睫,牧洛亭隨著那汗滴看向男孩的眼,心突突一跳,眼睛倏地睜大。

    這分明是一個禮拜前那個女孩!

    他以為自己破天荒地看走眼,但定睛再看,沒錯!這次沒有精緻的化妝,年齡因此而顯得更輕些;長髮變短、變鬈,身上是寬鬆的男夾克和牛仔褲,胸前被遮住,看不出身材,但那雙眼睛……

    他看人就看眼睛,看過就不會忘。這的確是同一雙眼睛!

    美女變成了美少年,轉換簡直天衣無縫!即使這美少年有著絕對的陰柔之美,一般人會根據那身男生的髮型和衣著來認定,以為眼前這人是個男孩,加上她的動作此時帶著男孩的灑脫陽剛,很能掩人耳目。

    為什麼要變裝?到底哪種裝扮才是本人?

    他不會看錯,真要判斷性別,他敢肯定她是女孩,大概是因為他……對她的感覺就是個女孩。

    但不知怎地,她這身隨意的裝扮,比她上次刻意的修飾要自然百倍,彷佛這個男孩才是真身,上次的美女不過是分身。

    怎麼會這樣呢?就算她個性偏中,何以男裝更顯自然?

    即便是如此,在他眼中她仍沒有完全變成男孩,其下隱隱藏著女身。

    他微乎其微地瞟向楊越豪,那男人眼中看到的顯然是個少年,只瞟一眼便轉頭繼續與朋友談話。

    沒有認出她,誰也沒有,只有他。

    瑪雅打開箱子,順手遞給那女孩一張面紙擦汗,那女孩搖頭。這次她沒有如同上周那般回視牧洛亭鎖定她的目光,他看到她瞟了楊越豪一眼。

    那一眼中似閃現什麼,只見女孩嘴角若隱若現地勾出一抹興味。

    別人無法,他卻看得真切,那是一種嘲諷。

    ……的確是同一個!她在笑楊越豪沒認出她來。

    難道……她竟是故意的?

    故意裝扮成男生,躲過那男人的眼;女裝時讓人神魂顛倒,搖身一變又可以掩人耳目。

    搞雜誌好幾年了,他從未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事。為什麼要下這樣的工夫?就為了那樣一個膚淺的男人?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緊跟著那女孩,但她手腳極快,箱子送到,並沒有多作停留,等他意識過來時,她已經開門走了。

    他差一點就起身跟隨,和楊越豪上次一樣。

    他傻了嗎!

    牧洛亭用力甩頭,企圖甩掉那種被催眠的感覺。短短兩三分鐘間的事,會是他的想像嗎?他不曾懷疑過自己的眼力與判斷力,能主導國內數一數二的雜誌社,靠的就是他眼光的精准,難道自己也有失准的時候?

    他起身走向櫃檯,瑪雅跳起身來,滿面笑容。“牧總編,叫我過去就好了啊。需要什麼?”

    “剛才那個送貨的是誰?看起來有點眼熟,不曉得是不是上過我的雜誌?”牧洛亭漫不經心地問。

    “小知應該不會吧,他最討厭上鏡頭了。”瑪雅說,“倒是他的插圖有可能上過雜誌。”

    “哦?”牧洛亭興趣更濃了,“她畫什麼樣的插圖?”

    “襄依是搞公關的,小知幫她做了很多海報和雜誌、網路廣告,偶爾也幫一些書畫插圖,通常是很有現代感的東西。”“襄依?”

    “他老姊,大美人一個喔!你們要用就該用她啦!”瑪雅笑。

    牧洛亭完全沒有興趣。他的雜誌有多少明星擠破頭想上,除非是真有深度的議題,否則他不會為了銷售額找人來賣皮相。

    藝術就不同了。

    “插圖我們常有需要,我怎麼聯絡她?”

    “我有他手機號碼。”瑪雅立刻拿出手機,能幫小知拓展工作機會,她高興得不得了。

    小知與眾不同,問題是世上的伯樂不多,識不出這個奇才。“牧總編,我跟你說喔,小知很內向,你不要介意,他畫功絕對頂呱呱,你不會後悔的!”

    他很少做過後悔的事,不過他的好奇心也很少被這樣強烈地挑起過。

    “你很喜歡他?”

    “是啊!沒看過對姊姊那麼好的,而且又那麼天真可愛。”

    天真?這兩個字他絕對不會用在她身上。那雙眼中的深沉靈精,不是一般女孩子會有的。

    認識她的人,究竟認識她多少?

    他探測地問:“這對……姊弟很要好?”

    “是啊。”

    果然!他不能不驚異了。她……真是這樣生活?頂著少年的裝扮,即使不是故意誤導眾人,也從不說明?

    真有這樣的事嗎?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她……打算變性不成?

    他告訴自己,這年頭這種事多了,就算沒有像國外那麼常見、那麼為人所接受,但畢竟是存在的事實,不該受到歧視,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想探測到底的強烈欲望,絲毫沒有因此稍減,反而燒得更熾烈了。

    就算她真想當男人,他仍是想認識她。

    鄰桌半死不活的花花公子被朋友拉走了,牧洛亭打開手機。“聯絡這個人,請她來辦公室談。”

    “好的。”冬湘宜答。牧大的交代,一定第一時間完成。

    牧洛亭回到辦公室,冬湘宜的報告是:“牧老大,真的不是我沒試,打了好幾通,每次都留言,最後那人簡訊回來,卻只有兩個字——太忙。”

    牧洛亭知道冬湘宜辦事能力一流,這結果讓他不禁挑眉。

    不能說是太意外,那女孩如果不怪,他也不會被挑起興趣。

    不過話說回來,該說太忙的應該是他。自己忙得要死,怎麼忽然有時間拿來浪費在女人身上?

    而且……還是一個不想當女人的女人。

    電話果然沒人接聽,語音信箱開啟。

    “我是‘NOW!’雜誌總編牧洛亭,想聯絡襄依小姐,請回電或回簡訊告知她的電話,謝謝。”他切斷留言。

    靠向椅背,他雙臂環胸,等待回電。

    不到十分鐘,電話來了,只是號碼不同。“喂?”

    “我是襄依。您是‘NOW!’雜誌牧總編嗎?”

    果然不是那女孩回電。牧洛亭嘴角上揚。連他也有辦不到的事,心情該說是挫折還是驚喜?

    “是,我是,你好。我從瑪雅那裡聽說你的,可以請問你在哪裡做公關?”

    “喔,我是自己做。請問——瑪雅是怎麼說的?”襄依聽來有些受寵若驚,牧洛亭可以理解。NOW!名氣這麼大,當然有自己的公關部門,不必找像襄依這種單打獨鬥的。

    “你有哪些客戶?”

    “現在有狼笛、KOKO。”

    牧洛亭眉再上挑。狼笛是新興戶外用品品牌,KOKO是搞獨立音樂人的,都不算大商號,卻是潛力無窮的業界新星。

    這麼有發展潛力的客戶,她一個人做?“你以前在哪家待過?”

    “銀橋。”襄依說,“我曾經接手過‘設計之星’雜誌的案子。”

    銀橋,臺灣第三大傳媒公司,也辦過雜誌。牧洛亭點頭。“好。我有一個案子可以跟你談,但需要美術方面的意見,聽瑪雅說你的……弟弟剛好會插畫?”

    “是啊!”襄依立刻說,頓了頓才說:“但我要先問過她的意見,稍後再回您電話可以嗎?”

    “請兩位直接過來我這裡談吧!電話裡說不清楚。”

    “我問她一下,立刻給您回電。”

    切斷通話,牧洛亭若有所思地起身,看著辦公室窗外一覽無遺的城市街景。

    身為姊姊,卻無法替妹妹接下案件,且連自己的案子都沒有先滿口答應再說,這在公關運作上實在不是明智的回答。

    NOW!是當紅雜誌,他創業數年就爬到業界數一數二的地位,對一個單飛的小公關來說應該是作夢也想不到的機會,這個襄依居然還要考慮?!

    不,不是考慮,是要先“問過弟弟意見”。牧洛亭興味地想。

    那個謎一樣的女孩居然那麼難搞定?早知那天就該不由分說跟出去,就算打破自己的原則也無所謂。

    而他也實在奇怪,手上一堆案子等著他作決策,他卻卡在一個女孩的變身之謎上。他甩甩頭,按下對講機。

    冬湘宜立刻敲門進來。“總編?”“傑森搞定了?”

    “沒問題!他明天九點過來。除了專訪外,我們網站跟社群會上線即時和讀者對話,熱身問題已經準備好了。”

    冬湘宜跟了他五年,不算最資深的,卻是最有效率的,他將有八成難度的問題都交給她,通常不出紕漏。

    “總編,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

    雖然他微笑得很溫和,冬湘宜還是問得小心翼翼:“傑森雖然是萬象主播之一,名氣卻一直沒有打響,為什麼你會把他排在第二位?他前頭起碼可以排上五、六個,光是萬象台就有倪芳妍大姐頭。”

    牧洛亭敲鍵盤的手指沒停。“他有可親的氣質。”

    “喔……”冬湘宜想了想,傑森是有張娃娃臉沒錯,不過只會更給人生嫩感,說是可親啊……

    牧洛亭笑笑,冬湘宜頭皮有些發麻。牧大對下屬簡直好得沒話說,但她就是不敢造次,也不知道為什麼。

    “通常主播都懂得搶鏡頭,不自覺地營造形象,愈播報愈用力,看多了會膩。

    他播一年半了,播報方式輕鬆,這表示他是以真正面貌示人,最後要爬上頂峰也最不費力。”

    原來如此。牧大是這麼看的……他看人從來沒有錯過,她真的很想知道訣竅,不過問得出來並不表示她就能學會。

    她會對傑森特別客氣,將這專訪做到最好。

    “還有,”牧洛亭把打出來的資料列印後遞給她,“把我上面列的人背景查清楚,愈詳細愈好。”

    她看了第一個名字,忍不住苦了一張臉。怎麼又是這人?

    “牧大,這人好像比優主播還難搞啊……”

    “沒關係。”

    沒關係嗎?優年回絕一次,牧大就跳過不理了,為什麼這個姓襄的再三回絕,牧大卻破例堅持,而且連對方底細都還沒摸清?

    通常若沒有掌握一切線索,牧大是不會出招的。要見到牧大談生意何其不易,冬湘宜的工作一大部分是在擋人,不是邀請人。

    太奇怪了!這也表示這案子不比尋常,她得把它放在第一位。

    襄依的“立刻回電”拖了整整一天,牧洛亭本以為他必須另想奇招,沒想到襄依終於打來說她明天可以會面。

    “襄知呢?”

    “她有事,我代表可以嗎?”

    “恐怕不行。我得和你們兩個一起談。”

    “那……我請她挪一下時間。”

    “那就拜託你了。”

    放下電話,牧洛亭看著手中冬湘宜剛送來的檔案。

    襄依,二十七歲二大公關行銷系畢業,活躍於公關界數年,以美貌積極著稱。襄依所有接過的案子都被詳細列入,洋洋灑灑數十件。相較起來,襄知的檔案只有寥寥數行。

    襄知,二十五歲,Y大設計系畢業,沒有進過專業公司,自由接案,屢次得圖書及海報設計獎,但經常更換筆名作畫,因而不甚知名。

    冬湘宜辦事牢靠,所有襄知的得獎作品都搜齊了,第一張就讓牧洛亭移不開眼光。

    那是一本很學術、很專業的“亞洲女權主義史”。看書名會想翻來看的人應該不多,但若看過封面就不會忘記。

    那是一幅綜合材質的畫作;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半女、半男,乍看之下是全裸,但男與女的身體和頭臉卻是交錯的——男人頭臉配上裸身的一半女身,女人則相反。

    畫質立體、有力、色彩鮮明,看了之後眼睛會一直盯著它看,研究其中暗藏的許多奧妙。

    真的……不像是一個年輕女孩的畫作。這樣說可能有點偏見,但驚豔絕對是真的。

    牧洛亭無法不去聯想到襄知忽男忽女的打扮。她的作品有多少反映了她的自我?那又是怎樣的自我呢?

    “文字”也許是牧洛亭的工作,“人”卻是他的題材。不管雜誌刊出的是什麼文章照片,都是人的經驗與情感。

    人讓他感興趣,大概就是這樣才會被那女孩挑起興趣吧,他是這麼解釋的。

    不然自己真有點……反常。

    職業興趣罷了!他在眼前揮揮手,好像這樣就能把這奇怪的思緒給趕走。對講機響了。“總編,優年主播來找您。”冬湘宜音調很正式。

    當冬特助拖著那種語氣說話,牧洛亭就知道她在警告他麻煩上門了。

    優大主播不是來電,而是來人嗎?牧洛亭嘴角半挑,“請優主播進來。”冬湘宜開的門,優年翩然進來,牧洛亭起身迎接。

    “優主播想喝點什麼?”冬湘宜傾前問。

    “咖啡吧,濃一點,Black。”優年說。

    “馬上來。”冬湘宜立刻關門出去。牧洛亭按捺住笑。冬特助是超級特助,但有時太過殷勤,好像有點怕他,又似有英雄崇拜的傾向。派克常在派克屋裡看到她,很愛提醒他不要亂嚇下屬。他完全是無辜的。

    “請坐。”總編室是他專用,明亮寬敞舒適,一半像客廳,沙發酒吧螢幕倶全。他考慮到上門來的不乏政客、財閥、明星,一開始便設想周到。

    優年很優秀也很有野心,大部分時候不耐觀眾或上司關注她的容貌,喜歡在第一線衝鋒陷陣,跟多數坐上主播台就放不下身段的前後輩不同,這也是她為什麼能搶到許多獨家頭條的原因。

    牧洛亭不是對她感興趣,而是對有線電視臺大亨封定戎有興趣。這個一向神秘的電視業界龍頭老大,聽說是優年的第一個東家,兩人年紀隔了一代,牧洛亭覺得可以將之串成一個業界的好故事。

    冬湘宜的多禮、專業是他絕對放心的,優大主播卻一口拒絕了NOW!的邀訪,既然兩方如此不投機,牧洛亭棄之也不覺可惜。

    現在——親自上門來了。

    冬湘宜上咖啡快又輕巧,馬上關門出去。牧洛亭桌前也換了一杯熱騰騰的,他沒碰,適意地靠向真皮椅背。

    他等優大主播先開口。來人必有目的,急的人不是他。

    等不上幾秒,優年說:“牧總編找我專訪?”

    不是拒絕了嗎?牧洛亭微微一笑。“最近電視臺都在面臨轉型,想要在網路視頻衝擊下開出新路,我覺得這主題不錯。”

    優年看著眼前這個少數比她還亮眼的人之一。眾人都說她美,她雖然不屑回應,但那是因為從小聽到大,自信早已無堅不摧,當然不必多提,她想強調的是能力。只是人比人氣死人,眼前這個可以光憑外貌就能爬到頂的男子,卻著著實實是用他的文采和經營手法創造出華人世界的頂尖雜誌,這讓她自覺矮了幾分。更氣人的是,專訪還不專。

    “找我專訪,好像還沒有和別人並在一起的先例。”優年說。

    牧洛亭輕提一道濃眉。“封大老好像是優主播的師傅吧?關係應該很好不是嗎?”

    優年才不相信牧洛亭會不知道天地影視的封定戎想買她主播的TTV台。她的老東家想吞掉新東家,原本就是個聳動題材。“我以為NOW!不走八卦路線,牧總編文風犀利,但是不屑炒作。”

    牧洛亭點頭。“你以為的沒錯。”

    優年有點接不下去;他不多辯解,她怎麼繼續開火?

    “那你到底是要專訪什麼?難道不能不提目前的並購大戰?”

    “當然可以。我要問的是你們兩個怎麼看電視臺的未來,不是現在。”

    優年看著那雙炯炯亮眼,想著為什麼他沒有親自邀她?難道以她的身分還不夠讓他開口?

    他喜歡藏鋒是業界都知道的事,但偏偏還是被各家媒體追逐,只因他各方面都太出色,藏也藏不住;而她卻是想要比誰都耀眼,搶鏡頭都還來不及,走到哪裡都吃得開,為什麼只有他對她不假辭色?

    “那你會親自訪問我、親自執筆嗎?”她問。

    “我這期要寫的已經定了,我會請社裡最優秀的主編跟你談。”

    最優秀的不就是他嗎?優年完全不覺得他在謙虛,只覺得被大大侮辱。她倏地起身。“牧洛亭,你覺得你這樣誠意夠嗎?”

    他靜坐著,身體依舊放鬆隨意,一點也沒被她的情緒影響,淡然說:“優主播,我雜誌裡還沒放過誠意不夠的東西。”

    優年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她時段的收視率已經直追第一的萬象台,粉絲團聲勢浩大,連影藝界都在向她招手,NOW!從來沒訪問過她已經讓她悶很久了,竟然還這麼高身段?!

    最惱人的是,這個男人就是讓她在意,她想發飆都會猶豫。

    她咬牙:“牧洛亭,我最近的時間表也已經定了,如果有空出來再告訴你。”牧洛亭緩緩起身,雙手隨意插入口袋。“謝謝。”

    傳聞牧洛亭從不與女人握手,難道是真的?優年幾乎想要伸手來試試,但那雙俊眼中似有什麼又讓她猶豫,只好扭頭就走。

    門關了,牧洛亭還沒坐下,心思已經從這期轉到下期情人節的專刊上。他的特聘計畫,不知有沒有可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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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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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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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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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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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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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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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說到“變臉”、“變身”這回事,沙沙不算陌生,因為搞過舞臺劇(多半幕後);而戲劇這種東西,就是要想辦法唬過觀眾的眼睛,明明演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人生,還是要演什麼像什麼。

    真實,竟然能從虛幻而來,這是什麼道理?因為投入的感情是真的。

    但舞臺上求真,我們在現實中卻非常諷剌地反其道而行,我們想要“裝”,幾乎是愈重要的時候就愈得裝。

    要去約會,當然要打扮成更漂亮的我、表現出最迷人的我。

    要結婚了,當然要上天下海、古今戲服,拍出跟明星撞臉、連親媽也認不出的婚紗照。

    要找工作,履歷表上我無所不能,簡直讓人懷疑為什麼前老闆竟會放人。

    許多愛情長跑的戀人,一結婚反而“幻滅”,是否就是真相大白、有如卸妝後判若兩人,被嚇醒的?

    有朋友說:“結婚以後才敢大膽放屁、臭到老公的女人,是失策啊!有什麼屁婚前趕快放!”

    交過多少前男友、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要是曝光後會讓你難以自圓其說的,統統都要先自首。第一當作他到底愛不愛你的試煉,第二當作一了百了的保險。

    我們想要掩藏的,能藏多久?一輩子嗎?

    寫這個故事,以幾個朋友作為綜合原型,再加上自己的心得。

    襄知,是一個好像敢讓人看到她“異類”的一面,但又讓人覺得怎麼也看不透的人。到底是男?是女?為什麼有話不說?既然開口了,又為什麼專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這應該是襄知自己的事,誰也管不著,但我們就硬是要管,人家既沒殺人也沒放火,我們還是要管,不一定是真正的關心,只是為了讓自己舒服,不請自來地就想“判斷”別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做自己”,應該是每個人最基本的權利,為什麼會難到讓人覺得簡直不可能?

    別人會怎麼看自己,變成我們最大的顧慮。

    舉一個例子,沙沙曾旅居過紐約、巴黎、倫敦,發現國際大都會最愛的顏色清一色是:黑!

    尤其冰雪寒冬,巳經是灰暗慘白,明明現代時裝什麼顏色都買得到,大家仍舊不願穿得讓人眼睛一亮。有位朋友很搞笑(其實很普遍),頭上戴的是黑色線帽,頸上繞著黑圍巾,全身黑大衣、黑衫黑褲加黑長靴好不帥氣,如果脫下長靴,裡頭的襪子仍是黑的!

    於是放眼地鐵站人海一片黑,彷佛員警國度強制規定,為什麼會這樣?說是只有黑色才時尚未免說不過去,真相很簡單-即使是最開放的國際都會,仍沒幾個人想過分招搖、惹人注目,因為接下來就是被品頭論足:

    “小女生才幾歲,沒事幹嘛染頭髮?”

    “大紅大綠的,鄉下來的嗎?”

    “快看!那男的穿粉紅長褲!”

    就因為這個小小觀察,自此沙沙拒穿黑色,發色由紅到紫不等,就為了給自己不時提醒打氣:“不要怕,人言不可畏。”

    這樣的抗議,也寫到了襄知身上。

    襄知當然不是聖人,也不是革命份子。她找出自己最自在的辦法,做自己。

    眾人看到的她,有時虛虛實實、面紗半掩;有時堅守自我、不惜衡突,端看她的拿捏。這也是一種活法,襄知獨有的活法。

    (就連整個故事的寫法,也是沙沙的新嘗試。沒有襄知的觀點,而是從別人的角度看“襄知那個人”,注意到了嗎?尤其是優年所代表的世俗批判和私人恩怨,更讓沙沙想多著墨。)

    而牧洛亭呢?他的工作與人生,正是在看人、探索人、展現人。他做的是要讓人曝光的一門學問,因為讀者是人,只要是人,就會對別人感興趣。

    在某種行業裡看人看多了,還會再驚豔嗎?還能再心動嗎?想來只有當他遇到那個對他而言獨一無二的人,他才會覺得真正看到了,其他人再不能入眼。他的心想佔有,但更想保護那份獨一無二,無論世人如何看,因為珍惜她。就這樣,兩個人心動了。但這只是最初與開端。愛情還要努力相知,相知了互相包容疼惜、保護相持,這樣才能走得下去。

    我們渴望被愛,但最想要的,應該是一個知我、解我、還會愛我的人吧。

    對,紫色的頭髮也好,滿臉的痘痘也行,身高體重呢,健康就好。脾氣重要、人品要看、對你要真心。這樣,我們就能走成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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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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