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午午《男神,綽號叫混蛋》


出版日期:2016-10-21

那被眾人仰慕的男神,我稱他是混蛋,
因他糟蹋了我的喜歡,卻不知在他心底,
我才是讓他追得好累的小混蛋……
青梅竹馬的孫嘉樹變成男神歌手凱旋回國了,
可她姜凌波還是當年那個不夠體貼溫柔的女漢子,
且就算這只臭竹馬當年听完她的告白後躲到國外去,她仍一如既往喜歡他,
本來她心想好女不啃回頭草,誰知男神的思維不是凡人能想透的,
他一回來就像忘了那場尷尬告白似的老來親近她,
精湛演出假摔變傷患,強勢住進她家,拗她當助理貼身照顧,
害她從此在娛樂圈的八卦路一去不回頭!
他好心牽著深度近視的她去眼鏡行,隔天卻讓她登上了娛樂版頭條,
偏偏他還拱她上大螢幕合演情侶放閃,這下豈不是更加洗不清了?
更別說他自薦裝男友替她趕蒼蠅,結果監守自盜地對她一親再親,
連她都懷疑這家伙是不是終于對她也有那麼點意思了,
沒想到看見他畫的漫畫,才發現他心底藏的大秘密更教她震撼……


第一章

    #國民男神蘇崇禮#

    #蘇崇禮婚期將近#

    #蘇崇禮婚紗門事件#

    這種烏龍事兒有完沒完?姜淩波邊走路邊流覽著微博熱門話題,連下地下道臺階都下得滿心憤慨。

    走到臺階倒數第二格,她的手機突然震動響鈴,螢幕上閃爍起“蘇崇禮”三個大字。

    看到罪魁禍首的名字,姜淩波咬牙站定。她靠著欄杆,接通電話,語氣很不好,“喂,你在哪兒呢?”

    “在你身後。”

    電話裡的聲音還沒落,姜淩波背後的陽光就被擋住了,她嚇了一跳,剛要轉身,身後人的手指卻已經碰到了她的脖子。

    “姜淩波,生日快樂!”

    蘇崇禮語氣裡有著形容不出的慵懶,帶點平捲舌不分的小習慣,和姜淩波思念的那個人很像很像,只是那個混蛋從來都不肯在她面前好好說話,成天“哦”、“嗯”,懶洋洋的,聽得她總想踹他兩腳。

    姜淩波低頭,捏著方才被他戴上的鎖骨鏈瞧。鉑金的鏈子冰涼,中間晃著的墜子是一個黃色鑽石鑲成的小鴨子,有拇指蓋大小,粉色的眼睛亮晶晶,童趣盎然,直直戳中她的心,但她還是伸手摘下鏈子。

    “我不要這麼貴重的禮物,你要是真有心,快點幫我把汙名洗掉。你沒看微博裡,你那些粉絲把我罵成什麼樣?我這兩天睡覺老作惡夢,估計就是她們紮我小人害的。”

    鏈扣在脖子後面,勾住了她一小撮頭髮,姜淩波嘴裡抱怨著弄了半天,胳膊都舉酸了,也沒能把項鍊摘掉。

    “行啦,別摘了,”蘇崇禮雙手插在兜裡,瀟灑地跳下三級臺階,轉身按按虛罩在頭頂的棒球帽,咧嘴笑道:“項鍊是贊助商送的,我沒花錢。”

    “蘇崇禮,你的口罩和墨鏡呢?”那張時常刊登在娛樂版頭條的臉,居然就這麼明晃晃露在外面!姜淩波瞪圓了眼,抬起腳就往下沖,結果一腳踩空,眼看就要摔倒。

    這時她身後突然伸出一隻胳膊,攬住她的腰,扶著她站好。

    “謝謝、謝謝!”姜淩波還惦記著蘇崇禮那張要命的臉,匆忙點頭道謝,連對方都沒看清就急急跑下臺階,拉住蘇崇禮一路小跑。

    跑了幾步,她突然頓住腳步,站在原地僵了僵,轉過身一瞧,剛才扶她的人已經不見了。

    “怎麼了?”蘇崇禮聽話地戴好口罩,甕聲甕氣地問她。

    姜淩波回過神,聳肩搖搖頭。怎麼可能是他呢?當年他那樣躲著她,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出國了,要是他看見她摔倒,肯定忙著遮住臉跑掉,哪有心情來扶她一把?

    這麼想想,他還真是個混蛋。

    “姜淩波,我犯了個錯誤。”

    兩人走出地下道,遛達著逛進附近的公園,姜淩波剛坐上長椅,蘇崇禮就出了聲,甩出了這麼一句話。

    姜淩波抬眼看他,眼睛裡明晃晃寫著“我不想聽不想聽”,但蘇崇禮還是硬把手機塞給她。

    姜淩波撇著嘴說:“我就是臨時扮個助理啊,等婚紗這事……”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到了蘇崇禮微博的置頂消息。她呆滯幾秒,接著猛地站起來,險些把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給甩掉。

    #蘇崇禮婚期將近#國民男神蘇崇禮攜神秘女子現身婚紗店,並試穿多套新郎禮服,期間兩人舉止親昵,言語談及蜜月鑽戒等話題。據店員爆料,她曾詢問蘇崇禮和神秘女子是否婚期將近,蘇崇禮並未否認。

    這條微博的內容,姜淩波已經熟悉到閉著眼都能背出來,畢竟短短五天,光是標記“蘇崇禮婚期將近”這話題的閱讀量就達到9.8億,評論則有103.6萬……但幸好,其中除了少部分強烈表示要與男神的未婚妻來場大戰外,剩下評論都直言,拒絕相信虛假報導。

    可是,姜淩波剛剛看到的這條微博,它的轉發人就是國民男神蘇崇禮本人!

    她當場就氣炸了,差點把手機拍到蘇崇禮臉上,“這種東西你居然轉發!轉發就算了,你寫句解釋的話啊,你發顆紅心上去,還設了置頂……蘇崇禮你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夠快!”

    “哎呀,有什麼關係嘛。”蘇崇禮討好地笑著,把暴跳如雷的姜淩波按回長椅上,又蹲到她眼前,拉開口罩,露出那張帥得讓粉絲神魂顛倒的臉。

    “那就真結婚唄,你不是總抱怨說,要是到了社會上定義的晚婚年齡還嫁不出去,就隨便到街上撿個男人拖進戶政事務所?”他試探著拉住她的手,撒著嬌說:“反正我也是在這裡被你撿到的,你就跟了我唄,就當是我的報恩,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說得真好聽,但光看他這股黏人勁兒,姜淩波就很不想和他說話。她翻著白眼想,跟他結婚,婚後早晚被拖累成老媽子,還是讓他靠那張臉去禍害別人吧。

    一邊想著,她朝周圍一打量,還真別說,去年她就是在這兒遇到蘇崇禮的。

    當時她重感冒,咳嗽得肺都要咳出來,包裡總要裝著兩瓶礦泉水才安心。路過公園時,她忽然看見一個男人,伸著大長胳膊、大長腿,靠坐在樹根那兒啃麵包。看著看著,她就走過去,在他眼前放了一瓶水。

    那會兒蘇崇禮滿嘴麵包渣,抬頭看她的眼睛裡都放光,開口就喊“觀音菩薩”,叫得她心裡發虛。

    她一直沒好意思說,她會放那瓶水,完全是因為他邋遢落魄的樣子,像極了孫嘉樹。

    “我沒撿你,是我大堂姊把你撿回去的。你要想報恩,等她生個女兒,你去給她當女婿啊,乖。”姜淩波說著,就想甩開他的手。

    蘇崇禮臉皮厚,攥住了她就不肯撒開,還嬉皮笑臉道:“錦繡姊會收留我,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姜淩波,你不答應我,不會是心裡有別人吧?”

    “誰心裡有人啊?”姜淩波被這句話戳得心痛,頓時挺直腰杆,眼睛瞪得圓滾滾,“我要是心裡有人,就叫我被天打雷劈!”

    轟隆——青天白日,連點烏雲都沒有,就突然打起了雷。

    要不要這麼靈啊……姜淩波捂住臉站起來,急急地說了句,“可能要下雨了,我去旁邊買兩把雨傘,你把口罩、帽子戴好,在這裡乖乖等我哦。”然後頭也不回,撒腿就跑,逃得比兔子都快。

    可沒想到,她常去的小店沒開,只好跑進公園更裡面去買。

    但她剛走到半道,雨“轟”的一聲就落下來,又大又急,雨點砸得腦袋生疼,密得看不清眼前的路。而附近除了樹就是樹,天上還打著雷,姜淩波愣是沒有能躲雨的地方,只好拿手擋著腦袋,在雨裡亂跑。誰知猛地就撞進別人懷裡,還把眼鏡給撞掉了。

    她連忙低頭找眼鏡,可怎麼也找不到。

    姜淩波近視五六百度,要是沒戴眼鏡,就是睜眼瞎,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別說這雨嘩嘩打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就算在自己家裡,眼鏡不見了,她也要到處拍啊摸啊地找好半天。

    就在這時,被她撞到的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拉著她就跑。

    她嚇了一跳,剛想掙開,男人就停下腳,回頭看她。

    姜淩波擦著不斷往眼睛流的雨水,眯著眼睛打量他,對方戴著口罩和帽子,還有這件她買的兜帽外套……蘇崇禮怎麼跑來了?

    雨越下越大,狂風暴雨刮得她快要站不住,兩人這麼站著可不是辦法。

    姜淩波忽然想起小時候,她經常和孫嘉樹來這個公園溜滑梯,溜滑梯旁邊有排空心的小蘑菇屋,可以鑽進去玩,她就是在那裡第一次親到孫嘉樹的臉,雖然是霸王硬上弓。

    當時他們幾歲來著?五歲?還是六歲?

    反正是孫嘉樹還乖得不得了的年紀,成天跟在她屁股後面,她說往東走,他不會朝西看。被她強親了也不敢吱聲,垂著腦袋捂著臉,眼睛裡全是淚,卻還是怯生生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支棒棒糖說“給你吃”。

    他們也曾經很要好過呢。

    姜淩波有點難過地想著,拉起他朝溜滑梯那裡跑,到了小蘑菇屋前,她扯著他想讓他先進去,沒想到他伸出兩隻手掐住她的側腰,直接把她抬得腳離地,然後慢慢塞進了小蘑菇屋裡。

    這種像爸爸對女兒的感覺……姜淩波很是愣了一下,她轉身看看還站在雨裡的男人,伸手招呼他進來,可他沒動。

    “蘇崇禮,你進來呀!”姜淩波腦袋探出小蘑菇屋,大聲喊他。

    他反而朝後退了兩步,然後摘掉口罩,好像說了句什麼。

    離得那麼遠,姜淩波看不清他的臉,下雨的聲音又很大,她也聽不清他說的話,只好鑽出小蘑菇屋,手圈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喊,“你說什麼?”

    但她腳還沒踏出去,他就猛地沖過來,沒等她回神,就一把按住她的眼睛,把她推到角落,親上了她的嘴唇。

    姜淩波渾身滴著水沖進家裡,鞋子、襪子濕得一塌糊塗。她摸著發涼的鼻尖,鑽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披著浴巾坐在馬桶上發呆。

    蘇崇禮那傢伙親完她就把外套脫掉,罩住她的腦袋,等她扒下外套,再眯著眼睛去看時,那小流氓早就溜了。

    下回見面絕對要把他耳朵給擰下來!姜淩波邊擦著頭髮邊憤憤地想著,但方才事情發生得突然,印象模模糊糊的,她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心裡又慌又亂,攪成一團。她摸摸額頭,好像有點發燙……不會是燒糊塗了吧?

    姜淩波掐了把發痛的喉嚨,趿著拖鞋走到客廳,蹲下來撕開桶裝水的塑膠封套,晃悠著抱起水桶,勉強站穩後,“匡當”把水桶砸在飲水機上,結果手指被水桶壓到了。

    她倒抽著涼氣甩甩手指,打開飲水機加熱開關,轉身到客廳拿出藥盒子,翻找感冒退燒藥。

    她是先天性扁桃腺腫大,外面稍微變個天都能感冒發燒,所以她的藥盒裡總是塞滿了各種藥。在孫嘉樹那個混蛋還在的時候,她藥盒裡的藥都排得整整齊齊,等他離開以後,別說藥盒了,就是她的屋子都變成了豬窩。

    還沒把感冒熱飲劑從盒子裡翻出來,家裡的座機就響了,姜淩波抱著藥盒跑到茶几邊,蹲著接電話。

    “喂?”拿起聽筒,她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看新聞了沒?鋪天蓋地都是‘蘇崇禮承認戀情’的報導,”周意滿很震驚,“前兩天你不是還擔心嫁不出去,讓我給留意著點相親物件!”

    周意滿是姜淩波的閨蜜,兩人是四年前在咖啡廳裡打工時認識的。當時姜淩波一看到周意滿,就覺得哎喲這女孩真好看,接著就把她拐進自己“後宮”裡,成天膩在一塊胡吃海喝、胡作非為。

    姜淩波抽抽塞住的鼻子,“別提了,遇著蘇崇禮就沒好事!我和他丁點關係都沒有,你別聽媒體胡扯!”

    “我看他也挺好的,要不就在一起試試唄,”周意滿很真誠地建議,“反正吃虧的也不是你。”

    “要試也不能跟他試,那就是一祖宗,還是沒斷奶的,你得跟在他屁股後面伺候著才行!”姜淩波捏捏幹啞的嗓子,態度很堅決,“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來,再添上他,日子就沒法過了。”

    “那你也不能總一個人吧?”電話那邊靜了靜,周意滿才再度開口,她問得有點小心,也很猶豫,“因為你說想相親,我就給你留意了一下,有幾個人我覺得還挺合適的,都是些知根知底的朋友,你要是有時間,就約約看吧?”

    姜淩波從盒底抽出感冒熱飲劑,用牙撕著包裝袋。聽到周意滿的話,她愣了愣,但隨即就把裡面的藥粉全倒進嘴裡嚼著,話說得含糊不清,“行吧,估計蘇崇禮轉發微博這事我還有得忙,等忙完再說。”

    周意滿還想說什麼,但身邊響起喧鬧聲。

    姜淩波就笑了,“在陪你兒子玩呢?”

    周意滿的兒子叫李昂,剛剛過完三歲生日。說起他,周意滿也頭痛,“和他九斤哥哥在玩拼圖。九斤拼錯了幾回,他就想把人攆走。”她歎氣,“也不知道這霸道性子哪兒來的。”

    姜淩波聽到“九斤”就有點不想接話,握著話筒的手不自覺攥緊了。

    九斤是孫嘉樹姊姊孫嘉卉的兒子,孫嘉樹的親外甥。

    當年孫嘉樹剛當了舅舅,樂得不行,在九斤的百日宴裡喝得醉醺醺,蹲在搖籃邊直直盯著孩子,看他吐泡泡。

    她在旁邊覺得丟臉,翻著白眼去拉他,他卻用力把她也拽得蹲下去。

    她朝著他後腦杓就是一巴掌,“幹麼?”

    “你覺不覺得九斤和我長得很像?”

    “外甥肖舅唄。唉,這倒楣孩子像誰不好,偏像你。”

    他忽然就把她箍進懷裡,用他特有輕而慵懶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說:“女兒也像爸爸,你給我生個女兒吧。”

    想到那些往事,姜淩波頭痛得厲害,連喘出的氣都燙人。

    明明我們那麼好,你都把我抱在懷裡,叫我給你生女兒了!那三年前,在我鼓足勇氣跟你告白以後,你到底為什麼要不辭而別、離我而去呢?

    她喉嚨發澀,隨口嗯啊幾句掛了電話,撐著地站起來,可一沒留神把藥盒摔翻了。

    藥盒倒扣著掉在地上,裡面的藥灑了滿地。姜淩波煩躁地彎腰撿起藥盒,剛要撿藥,就看見盒底的硬紙板上寫滿了字,那些字和圖案平時都被藥蓋著,她竟從來沒看到。

    字是用藍色圓珠筆寫的,連色都沒怎麼掉,是孫嘉樹那漂亮的小楷字。

    他整齊的畫了格子,把她常吃的藥和注意事項都記在上頭,姜淩波一眼就看到她剛吃掉的感冒熱飲劑,孫嘉樹特意在那個格子裡用黑三角標著——

    要用熱水衝開喝。

    PS.大花你要乖乖聽話,不准再幹嚼熱飲劑哦。

    下面還畫了個掛著笑臉的小太陽。

    姜淩波半闔著眼睛站著,良久後,她把盒子丟進垃圾桶,轉身回到臥室,人倒進被子裡。

    顛三倒四作了整宿的夢,姜淩波睡醒就知道自己發燒了,腳踩在竹地板上跟飄似的,牙齦腫到發脹,看東西時帶重影,眼睛裡全是生理淚。

    她渾身發寒,櫃子裡掛的卻還是些夏天的短袖。姜淩波沒精力再去翻箱倒櫃找衣服,乾脆把揉成球、塞在櫃子角落的那件舊帽T拎出來,胡亂套上。

    帽T是孫嘉樹的,她穿起來松垮垮,下擺快到膝蓋,袖子把手都蓋在裡面。

    當年她就覺得穿這種衣服超帥,硬從孫嘉樹身上扒下好多件。那喊著“快脫”還順便摸把腰的架勢,簡直是個欺侮秀氣書生的女土匪,朝氣蓬勃。哪像現在,她面無血色,還頂著兩個黑眼圈,帽子勉強遮住亂成鳥窩的頭,出門走路還一晃一晃,渾身都散發著幽幽黑氣,站在馬路邊,愣是沒輛計程車敢停下來拉她。

    就在姜淩波覺得眼前發黑的時候,一輛車慢慢停在她跟前。

    下車的人西裝革履的,人站得筆直,語氣也很溫和,“小姐你不舒服嗎?要去哪兒?我送你。”

    姜淩波眯著模糊的眼,看看車,確定車比自己值錢後,她晃著鑽進車後座,“麻煩去中央醫院。”

    聲音嘶啞難聽,嗓子跟磨過沙礫似的,偏偏車裡還開著空調,吹得她連骨頭縫裡都發痛。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副駕駛座上的人就伸手把空調關了。

    姜淩波看到了他的手,是屬於男人的手中最好看的那種,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但她心裡卻忽地發慌,和昨晚被親時的感覺很像,那種不對勁的感覺越發強烈,又想不明白。

    到了醫院門口,她道了謝下車,經過車邊時,她不自禁地朝微降的車窗裡瞟了眼。

    裡面的男人仰面靠在椅座裡,一頂黑色帽子罩在臉上,只露出光潔白皙的下巴。

    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她忍不住想。

    掛號看病時,姜淩波耳朵裡嗡嗡作響,眼神先是渙散,後來發直,回答都慢了半拍。

    老醫生看得直皺眉,“小姑娘,你這樣不行啊,就沒有什麼親戚朋友情人能來陪著你嗎?”

    姜淩波還很認真地掰著指頭想了想。親人的話,爸媽在員工旅遊,其他的那些指望不上。朋友那邊,周意滿要帶李昂去水族館,打擾親子活動什麼的,會得報應病得更重吧?

    至於情人……啊呸,她再也不要情人了!

    於是她很堅決地沖著老醫生搖頭,還頑強地攥起小拳頭,“我可以,靠自己!”

    靠自己的姜淩波打著點滴就開始抹眼淚,憤怒而心酸。

    三年前,她生日那天,孫嘉樹在收到她氣勢磅礡的告白後,連個招呼都沒打,悄無聲息地出了國。

    他在她身邊隨傳隨到的那些年,她一點都沒發覺出他的重要,可他剛走沒幾天,姜淩波就深刻體會到,離了他,她連日子都過不好了。就像來醫院,以前都是孫嘉樹陪同的,只要她病了,不管小感冒還是嚴重的肺炎,他都會鞍前馬後地守在身邊,讓她安心得不得了,所以,她根本不需要爸媽和朋友的照顧,她只要有孫嘉樹就好。

    結果,她以為肯定是“她的”的孫嘉樹跑掉了,混蛋。

    姜淩波難過地看向隔壁病床,一個年輕的媽媽在給吊點滴的女兒削蘋果。

    她盯著那卷著不斷垂下的蘋果皮,眼皮慢慢變沉,就連掐了自己兩下也沒法阻止自己發困,只好拜託那位媽媽幫她看著點滴瓶,就迷糊地睡了過去。

    夢裡她覺得很冷,冰涼的點滴順著靜脈流,讓她的血液溫度都變低了。她哼唧著往被子裡鑽,可還是不自覺的打顫。但很快的,她又溫暖起來,一股滾燙卻很舒服的熱流,從她的手腕慢慢擴散進四肢百骸,然後流進心裡,讓她很安心。

    她半沉浸在睡夢裡,微微睜開眼,床邊的人背光而坐,臉在刺眼的光下輪廓模糊。

    她張嘴,剛想出聲,嘴裡就被塞進一塊荔枝肉。

    “睡吧。”他的聲音像隔著一層膜,模模糊糊的,飄到姜淩波的耳邊。

    甜甜的果汁在嘴裡溢開,讓她感到心滿意足,又閉眼睡了過去。

    這一覺姜淩波睡得很香,睡醒後神清氣爽。

    她伸著懶腰睜開眼,擋在她眼前的,是蘇崇禮那張齜牙笑的臉。

    姜淩波發懵,“剛才是你在這裡嗎?”隨即她清醒過來,皺眉道:“不對,你為什麼會在這兒?今天不是該錄電影主題曲嗎?”

    蘇崇禮見她睡醒,殷勤的從桌子上捧了一把桂圓,“你喜歡吃這個吧?我給你買了好多哦!”他又拿出手機得意地搖了搖,“有人拿你手機打電話給我,說你打著點滴睡著了,我是你通話記錄裡最新的!”

    姜淩波被他吵得又開始頭痛,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問:“電影呢?”

    蘇崇禮嘟起嘴,聲音有點沒精神,“說是主題曲換成Metal Masker的主唱來唱,就是在國外紅到爆的那個樂隊。”

    姜淩波失了一下神。

    病房外,路人的手機鈴聲響起,鼓聲和貝斯、吉他聲混合著她熟悉的嗓音猛地爆發出來,震得她心口發顫。

    隔壁病床上被遺落的雜誌也被風刮開,大幅彩頁裡站著四個戴面具的男人,旁邊用金銅色的油彩標明著他們的身分——Metal Masker,金屬面具人。

    這是個只要提到名字,就會引爆尖叫狂潮的樂隊,在國內外各大媒體裡被譽為“神”的存在。

    而Metal Masker正如其名,樂隊裡四名成員在現場演奏時全都用金屬面具遮著臉,照片裡鼓手用面具遮著嘴和下巴,灰白劉海,猛看像是在Cosplay動漫人物金木研,他也是個日本人,總悶著不說話。

    吉他手遮著額頭到鼻樑,金髮下露出一雙湛藍的眼睛,娃娃臉,很愛笑,是一位道地的英國人,據說還是貴族出身。

    貝斯手則遮住左半張臉,眉眼細長,後腦紮著馬尾,西裝領結一絲不苟,是一位完美的義大利紳士,情債也有點多。

    而那位主唱,他是不同的。他的面具遮住全臉,就像《航海王》裡的狙擊王。他只要對著麥克風開口,就能令眾人瞬間安靜或引起狂野的尖叫。

    雜誌的後幾頁還有他們四位拿掉面具後的模樣和專訪,那四張風情迥異,但同樣好看到讓人想捧著他們照片睡覺的臉,啪啪打腫了所有嚷嚷著“他們戴面具是因為長得醜”的人的臉。

    樂隊的主唱更是直接表示,“我們明明可以靠臉混圈子,但我們就靠本事玩band。”

    這麼囂張的話經他說出來,倒成了滿街追捧的名句。

    “那個主唱是個中國人呢……”蘇崇禮開始巴拉巴拉地介紹起來。

    姜淩波張張嘴,卻說不出話。她黯然地想,我知道他是誰啊,而且比所有人知道得都要清楚。

    蘇崇禮又說:“這回主題曲的事,是那個主唱主動提出來的,說是他有首新歌嗯……叫什麼My Narcissus,他覺得很適合這部電影,而且錦繡姊也說,有他助陣電影必紅,所以就把我打發走了,還要用他新歌的名字來為電影命名。”

    My Narcissus。我的水仙。他這是什麼意思?

    姜淩波心裡閃過一絲期待,但隨即她又覺得可笑。

    你竟然還自以為他喜歡你嗎,姜淩波?就因為水仙有個別稱和你的名字有關?被他甩掉一回不夠,還要再把心拿出來給他踩?

    姜淩波滿心悲愴,去浴室洗了把臉,壓低帽沿,遮住發青的眼圈,又對著鏡子無聲喊著Fighting猛拍臉頰,等情緒調整得差不多,重新振奮起來,姜淩波看看時間,決定先帶蘇崇禮回一趟公司。

    蘇崇禮是開著車來的。寶藍色BMWi8停在地下車庫,酷炫耀眼的流線型車體,惹眼得讓姜淩波想按著他腦袋往牆上撞,“我不是說別再開這輛車了嗎?這車牌號碼哪個娛樂新聞記者手裡沒有啊!”

    前幾天七夕節,他就是開著這輛車帶她跑到婚紗店的。

    好端端的兩隻單身狗垂淚瞻仰聖潔婚紗的悲傷事兒,硬是被媒體給曲解成“蘇崇禮婚期將近”的大新聞。她連婚紗的衣角都沒摸到,就莫名其妙被當成新娘了好嗎!

    就算有句話是“老牛吃嫩草”,但這熊孩子比她小五歲啊!她要多好的胃口才能張得開嘴吃?

    “是你說讓我開便宜的車呀,這輛車就是我最便宜的!而且我剛在醫院門口看到一輛黑色的藍寶堅尼愛馬仕,所有人都圍著那輛車在看,並沒有人注意到我哦。”蘇崇禮邊揚著臉笑出酒窩,邊猛打方向盤再急踩煞車,一路把姜淩波顛得眼前直冒金星。

    進車庫時,他還抽空朝檢查車輛資訊的警衛員拋了個媚眼。

    姜淩波在車停後仍驚魂未定,抓著車把手的手都是僵的。她發誓,剛剛在拐彎那會兒,整個車都騰空飛起來了!

    “啊,是醫院前的那輛車。”蘇崇禮跳下車,扶著車門張望。

    姜淩波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覺得這車挺眼熟的,再看看車牌——這不就是她搭去醫院時搭的好心人的車嗎?

    她沒興趣地轉身要走,耳邊突然傳來連續的拍照聲,嚇得姜淩波的腦袋嗡一聲炸起來。最近因為“婚紗門”事件,她對快門聲實在是敏感過頭,不過好在,拍照的不是娛樂新聞記者。

    女演員GiGi的過腰金髮燙成繁雜的大鬈,頭頂戴著白花綠藤編的花環,穿了身半透明的白色紗裙,仔細看,眼睛裡還戴了墨綠色的美瞳放大片,美得簡直像希臘神話裡走出來的女神——要是她沒圍著那輛黑車,扭腰翹臀,不停自拍的話。

    GiGi的助理站在旁邊,手裡抱著化妝箱,箱上還堆著許多購物袋,累得小腿肚都在打顫。

    姜淩波看不下去,走過去替他拎了幾袋。

    姜淩波和GiGi是高中同班同學,兩人還曾有半學期坐隔壁,所以她的助理,姜淩波也認識,是GiGi繼父帶來的哥哥,姓蔣,她們都叫她蔣哥。

    不過和GiGi那種毫不遮掩、眼睛長頭頂的高傲態度不同,蔣哥看著很憨厚老實,不僅費勁地單手托住東西、把購物袋全都從姜淩波手裡拿回來,還很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啊小薑,但我沒什麼本事,就靠幹這些雜活吃飯,你就不要來和我搶啦。”

    姜淩波也不堅持,笑著和他聊,“蔣哥,GiGi今天有什麼活動嗎?打扮得這麼漂亮。”

    “聽說Metal Masker的主唱來了公司,我們就想來看看,能不能有幸見上一面。”

    “哥,你跟她說這些幹麼?”自拍完的GiGi聽到他們的對話,踩著高跟鞋走近,嘴皮子很利索地嘲諷,“這位可是金牌經紀人姜錦繡的嫡親堂妹,國民男神蘇崇禮的心尖寶貝,什麼消息聽不到,還用你來告訴她?”

    姜淩波看她兩眼,很認真地說:“Hey,崔招弟,你的假睫毛脫膠了。”

    原名叫崔招弟的GiGi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在她慌亂地拿著小鏡子檢查的時候,姜淩波招呼著蘇崇禮快走,剛進電梯就聽見外面GiGi嘹亮地罵道——

    “姜淩波,你放屁!”

    蘇崇禮看熱鬧看得正開心,見姜淩波抱臂冷眼看他,馬上委屈地告狀,“崔招弟在拍宣傳照時,總愛拿胸蹭我胳膊!”

    他和GiGi分別在電影裡飾演男主角和第二女配角,為了宣傳,免不了要擺拍些親密動作,為這事,他幾乎每天都要向姜淩波告狀求安慰。

    姜淩波懶得再理他,等電梯門開了,就徑直朝薑錦繡的辦公室走。

    蘇崇禮還抱著裝桂圓的袋子,跟在她後面,“你不吃桂圓嗎?”

    “不吃。”

    “你不是最喜歡吃桂圓嗎?”

    “不喜歡。”

    “你果然是生我的氣了吧?錦繡姊分明說過你喜歡吃的。”蘇崇禮垂著腦袋小聲說:“昨天我有去找你啊,但是雨那麼大,那個公園我也不熟,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你,給你打電話又打不通……”

    姜淩波聽到“昨天”就想捂他的嘴,但聽到後面又覺得不對勁。

    她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地轉身,盯著他眼睛狐疑問:“你沒找到我?”

    “對啊。”蘇崇禮老實地點頭,接著眼睛一亮,朝姜淩波身後揮手,“錦繡姊——”

    姜錦繡腕間金銀鐲獨具特色的清脆撞擊聲隨即傳來。

    蘇崇禮顛顛地跑過去,“錦繡姊你騙人!你說淩波最愛吃桂圓,結果我買的她都不肯吃!”

    姜淩波被他鬧得胃都犯疼,剛要轉身把他拎回來,就聽見一聲很輕的哼笑。

    那笑真的就只有一聲,很輕,很短暫,甚至在離開唇齒的瞬間就隨風消失了,卻瞬間把她定在原地。

    她的腦海裡轟地炸開,無數看不清的畫面閃過,從手腳開始,寒冷和僵硬迅速竄遍她的全身,心更像是被巨石壓住,讓她喘不過氣。她清晰地知道,她的腳尖剛抬離地面,身體微微向側面轉了一點,定在那裡的模樣肯定既滑稽又可笑,可她就是動彈不了。

    渾身戰慄著,她模糊地聽到有人輕笑著說——

    “她嫌桂圓有股中藥味,從來都不肯吃,你不知道嗎?”話語裡藏著微妙的惡意,像是在對蘇崇禮表達敵意。

    蘇崇禮也察覺到了,他甚至都沒看清那人掩在帽沿下的臉,就不滿地嗆聲問:“你是誰啊?”

    回答的聲音裡沒有絲毫不愉悅,他仍舊帶笑,灼灼的目光盯著姜淩波的側臉,他懶懶地,甚至帶著痞氣地笑道:“我是誰?我是——孫、嘉、樹。”

    姜淩波忽然獲得了滿心勇氣,她屏息轉身,看向孫嘉樹,而孫嘉樹在朝她笑,那種笑姜淩波太熟悉了!

    上學那會兒,每晚課輔班放學後,他都會閉眼靠在她教室牆邊等著,每回看到她慢吞吞走出來,他就會這麼朝她笑,然後邊說:“大花你怎麼現在才出來啊?我都快睡著了。”又一邊把她的書包接過去,再把買好的麵包宵夜遞給她。

    那時候,她會嘻嘻笑,跳起來摸摸他的腦袋,把麵包掐成兩半,拿一半塞進他嘴裡,再聊起地理老師的娘娘腔、數學老師的狗爬字,聊得滿街都是她的哈哈笑聲,還有孫嘉樹的“嗯”和“啊”。

    而現在,他仍舊這麼對她笑,甚至在看她不動後,還伸出雙手,漂亮白皙的手指微蜷著,向她張開他的懷抱。

    他居然……在那樣混蛋的離別後,還能用這種“你怎麼才來啊”的笑,笑著想要她的擁抱?

    姜淩波也笑起來,朝伸出手的他走去,她高昂著頭,眼睛裡像燃著火苗,亮得驚人。她用歡快的語調,熟稔地和他打著招呼,“孫嘉樹,你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你在國外玩得樂不思蜀,早就把我們這些老朋友給忘了呢。”

    沒等孫嘉樹回話,走近的她突然朝孫嘉樹胸口猛地砸去一拳,砸得她自己手骨都發麻。

    緊接著,在孫嘉樹悶哼出聲的瞬間,她麻利地抓住他的胳膊,同時抬腳狠踹他的小腿骨,竟是把比她高出兩個頭的孫嘉樹甩起,以一個過肩摔重重扔在地上,然後……她就跟後面有老虎追著要咬她屁股似的,逃命般的跑掉啦!

    跑著跑著,她還在拐彎處撞到了人。

    GiGi被她撞到門邊,薄紗裙不知勾到哪兒,嘶啦扯開一個大口子。她看了看開口就罵,“姜淩波,你能不能正常點!除了孫嘉樹,誰能受得了你!哦,對了,”她滿臉遺憾地拖著聲音,“連孫嘉樹都受不了你,聽說當年他就是因為聽到你的告白,所以嚇得連行李都沒收拾,直接逃到國外去了?多虧了你,現在的他可是飛黃騰達,而你,連他衣角都摸不到了呢,呵呵呵。”

    姜淩波眼睛裡的光亮得晃眼,“Hey,崔招弟,你還記得高二那年,你托我給孫嘉樹帶的情書嗎?我說他收了,其實是騙你的,他看都沒看就說要交給老師,還是我攔下來的。啊,當然,我說這些並不是想讓你感激我。”

    她壓住GiGi險些要戳到她鼻孔的手指,很誠懇地問:“我只是想問問,那封情書現在就夾在我的語文課本裡,你還需要我轉交給他嗎?或者我幫你發給媒體,鬧點兒緋聞,好讓你有機會親自去向他告個白?”

    GiGi再度落敗,悶聲不吭。

    而另一邊,孫嘉樹被姜淩波過肩摔的瞬間,薑錦繡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

    在姜淩波抓住他的胳膊、扯著他要甩到肩後時,孫嘉樹分明嘴角帶笑,彎腰踮腳,配合得很,後來更是順勢騰空翻個跟頭,屈膝落地,姿勢很是漂亮。

    這哪是被姜淩波給過肩摔?分明就是在哄著姜淩波玩。也就只有姜淩波還以為自己得逞了,頭也不回,溜得像腳底抹油。

    孫嘉樹坐在地上,曲著一條腿,另一條腿舒展著,手朝後撐地,仰面看著天花板,笑得很無奈,“我好像惹大花生氣了。”

    薑錦繡吐出一個煙圈,笑睨他道:“前兒我說什麼來著?就算我同意讓她給你做助理,她也不會答應的。”

    孫嘉樹看向她,笑得溫和又無害,“那如果我的腿被她摔傷了呢?錦繡姊,我的腿真的動不了。”

    姜淩波沖出公司,嘴巴抿得很緊,甚至抿得有些發白。她覺得自己像是嚼了滿嘴的朝天椒,只要張嘴,就能跟《哈利波特》裡那只匈牙利角尾龍一樣噴出火焰來,把路人燒得滿臉都是炭灰,但她心裡亂糟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在氣孫嘉樹呢,還是在氣她自己?

    畢竟在過去的三年裡,她曾設想過數次他們的重逢。

    就算她沒能挽著一位比孫嘉樹更優秀的男人,向他耀武揚威地說出那句“你看不上我是你眼瞎”,也該在他張開懷抱時,堅定地和他擦肩而過,然後詫異地回頭問:“哎,先生你是哪位呀?”

    可她居然給了他一個過肩摔!這不就是明晃晃告訴他,她這些年還惦記著他,一看到他就情難自已?臉都丟光了!

    但是,他見到她怎麼就能那麼心平氣和地笑呢?他可是明目張膽把她甩了,害得她被一堆人笑話了整整三年!

    姜淩波在超市里買了一罐可樂,站在超市門口,叉著腰咕嚕咕嚕灌了滿肚子碳酸水,一拍肚皮,裡面還咚咚作響。

    手機突然震動,她意猶未盡地摸著圓溜溜的小肚子,掏出手機,“姊?”

    薑錦繡把事情劈里啪啦地描述了一遍。

    姜淩波聽完臉都綠了,“左腳骨折要我賠錢?他怎麼不說他腦袋磕破了導致癡呆啊!”

    “其實除了左腳骨折,孫先生的頸椎和肋骨都有不同程度損傷。”薑錦繡把檢查報告抖得嘩啦響。

    “我當年開始學柔道就拿他練手,他那會兒還瘦得跟竹竿似的呢,可最嚴重也就蹭傷個手掌心。”姜淩波很堅定,“姊我跟你講,他這是典型的假摔敲詐,我們不能……”

    薑錦繡繼續道:“他在國外曾經摔下過舞臺,左腳腳踝骨裂,因為工作忙,養得也不好,所以後來很容易就崴腳和骨折。”

    姜淩波噎住,再沒剛剛的理直氣壯,她扁扁嘴,“那他想怎麼樣?”

    “剛剛公司相關部門和孫先生的律師進行了溝通。”

    姜淩波豎起耳朵聽著。

    “孫先生提出,可以免除金錢賠償,但是要肇事者在他康復前對他進行貼身照顧。”

    誰稀罕。姜淩波哼笑出聲,“如果我賠錢呢?”

    “你賠得起嗎?”薑錦繡輕蔑道:“他的一隻腳,就比你全身器官加起來都值錢。”

    姜淩波剛想反駁,但又憋住了。Metal Masker主唱的腳,搞不好真比她值錢。

    她只能先推託,“等明天我回公司再說吧。”

    掛斷電話,姜淩波突然感覺到手指黏膩,低頭看,手裡握著的易開罐微傾,裡面的可樂全流到她的手上。

    她舉起易開罐,剛要朝垃圾桶扔就看到罐身上印著的標語——“如果愛,請深愛”。

    放!屁!易開罐被她徒手攥扁。

    姜淩波回家時路過市場,在劉記面店裡買了大碗的牛筋面。

    開店的中年夫婦跟姜淩波很熟,近十年的老交情,陳醋、辣椒油都加得足,拿筷子拌開了,滿碗都紅通通,再撒上細細的黃瓜條,就算不聞那酸辣味,光看都勾得胃裡饞蟲亂叫。

    店裡不忙,等面的時間裡,老闆娘就靠在櫃檯和姜淩波說話。

    門邊坐著兩個小情侶,眉眼青春得很,連藍白色的中學校服都沒脫,肩靠肩,吃著熱騰騰的牛肉麵。

    “是不是和你那時候很像?”老闆娘笑著說。

    “啊?”

    “你上學那會兒不也經常跑來吃?還帶著一個特別好看的男孩。”

    姜淩波沒搭腔。

    老闆娘又笑,“有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你不吃蔥,但有次面裡不知怎麼的就給你撒上蔥了,你剛吃了兩口,就很不耐煩地推開碗,趴在桌子上朝那男孩喊餓,還拿筷子不停戳他。他滿臉不情願,卻還是把你的碗拿過去,挑乾淨裡面的蔥,又推回你面前。我開店這麼多年,見到的人和事多得數不清,但那種場景,也就只在你們身上看到過。”

    姜淩波垂眸,“有嗎?我都不記得了。”

    “你當時就顧著吃了。”

    老闆娘笑話她,“你眼裡只有那碗面,可他眼裡全是你啊。”

    聽完老闆娘的話,姜淩波連最愛吃的牛筋面外帶好了都有點蔫。自己在別人眼裡,居然才是“渣”的那個?真是晴天霹靂呀……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遠遠就看見樓下圍了一群人。

    隔壁大媽看到姜淩波就喊,“小薑你快來看,這裡停了一輛高檔車!”然後就拉住她咬耳朵,“他們都說這車,是頂樓劉太太的兒子開來的,要好幾百萬呢。我就不信!劉太太的兒子不就是個小職員嘛,還和小薑你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怎麼可能有那麼有錢?小薑你來說說,這車,真有那麼值錢嗎?”

    隔壁大媽嘴裡的劉太太就是GiGi助理蔣哥的親媽,和隔壁大媽一向不怎麼合得來,見面就要吵。

    姜淩波看了眼車,對隔壁大媽抱歉道:“大媽,對不起啊,我不懂車。不過蔣哥雖然和我在一個公司上班,但聽說他還在外面做生意,也可能真賺了不少錢。”

    隔壁大媽爽快道:“那行,小薑不急著吃飯吧?那就陪我在這兒等會兒。”她還在摩拳擦掌,“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劉太太家的車!”

    姜淩波心裡直喊苦,她怎麼不急?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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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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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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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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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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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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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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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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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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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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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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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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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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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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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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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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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姜淩波第一次見到孫嘉樹,是在她五歲那年的夏天。

    她那時候胖,一到夏天就熱得滿身汗,雖然當時還不懂美醜,因此不擔心被蚊子咬出包留下疤,但姜淩波最討厭的依舊是夏天。

    一日中午,窗外的知了吵得她睡不著,她死纏硬磨地跟姜爸要了零花錢,接著蹬蹬跑到樓下,要去大學裡的小賣部買冰棒吃,還嘴甜地表示,“我會給你也帶一根回來的!”

    在姜媽“你就知道慣孩子,她現在那麼胖,你還讓她吃”的嘮叨聲裡,姜淩波朝姜爸做了個鬼臉,然後拍拍肉嘟嘟的肚子,縮著腦袋快速跑掉了。

    剛跑到樓下,她就看到一輛舊麵包車,她惦記著吃冰棒,也就沒仔細看,只是在車門拉開的瞬間,她扭頭瞥了那麼一眼。

    兩個跟她爸媽差不多年紀的人正搬著箱子下來,還不斷囑咐著後面幫搬東西的人,“小心點別摔了,這都是下次實驗要用的!”

    姜淩波那會兒視力還算好,伸著脖子就朝箱裡望,等看清玻璃箱裡只有幾根綠油油的小草,她就又沒興致了,轉身跑去買冰棒。

    回來的時候,她邊啃著萬花筒霜淇淋,邊拎著批發的冰棒,吃的滿嘴都是巧克力。

    剛走到社區門口,隔壁樓的小虎帶著他的霸王團就湊了過來。

    小虎比姜淩波大一歲,明年就要上小學了,但他不僅abed讀不順,就連2+3和2X3的區別都分不清,成天就知道帶著幫兄弟到處亂跑,翻牆爬樹各種玩。所以,姜淩波每晚都能聽到隔壁樓小虎媽的河東獅吼。

    姜淩波本來也和小虎他們一起玩,但自從他們在撒尿和泥玩的時候嘲笑她沒有把、她靠拳頭砸掉小虎一顆門牙,她就徹底不跟他們為伍了。

    “我的冰棒不給你吃!”

    姜淩波一臉的“敢搶我就揍你喲”,攥起的拳頭就在小虎眼前晃。

    小虎舔舔自己缺的那塊牙,退後一步,“我不搶你冰棒,我就是來告訴你,你家對門新來的那小孩被人欺負了,你去幫忙不?”

    姜淩波其實沒怎麼聽明白,但她最近剛跟著老薑看了一堆警匪片,所以一聽“被欺負”,她頓時就來了精神,櫓著袖子朝小虎點頭。

    “帶路!”

    小虎話裡的被欺負,是一個孩子被其他孩子圍在中間,不斷被推兩下、再被威脅幾句。

    姜淩波趕到的時候,孫嘉樹正被一個人踉蹌推倒在地,夏天穿得少,膝蓋手肘全擦破了皮,很快滲出血絲來。

    推人的大孩子見闖了禍,也怕起來,虛張聲勢地開始喊,“誰叫你不肯叫我大哥!新來的還敢不守規矩,這就是給你的教訓!”

    姜淩波一聽更興奮了,這不就是警匪片裡反派黑社會小弟的經典臺詞嗎!

    她立刻揮手,帶著小虎和兄弟們就沖過去,“啊啊啊啊”地跟那幫壞蛋打起來。

    等用牙咬跑了一個,姜淩波才注意到被欺負的那個小孩,他皮膚白得嚇人,在太陽底下簡直能發光,襯得那些血絲更顯眼了。

    姜淩波掏掏口袋,翻出塊皺巴巴的0K繃,蹲到小男孩跟前,一把幫他貼上,然後她伸手在他臉上胡亂幫忙擦著淚,還納悶,“你哭怎麼都不出聲啊?你是不會說話嗎?”

    她要哭,就是聲震四方的哇哇哇,不讓整棟樓的人都聽到,她是不會甘休的。

    小男孩搖頭,聲音細細地說:“會。”但是眼淚還在淌。

    姜淩波繼續用她的大嗓門說:“你就是今天住到我家對門的人吧?我叫姜淩波,以後我們一起玩!”說著就把髒手伸過去。

    小男孩點頭,握住她的手,“我叫孫嘉樹。”

    “嗯嗯。”姜淩波打開塑膠袋,拿出冰棒撕開包裝袋,把黏在一起的兩根冰棒“啪”地分開,一根塞進自己嘴裡,一根堵到孫嘉樹嘴邊。

    “來來來,吃了這個冰棒,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後有我罩著,再沒人敢欺負你!”而家裡,被她徹底忘掉的姜爸正搖著大蒲扇、穿著拖鞋背心大褲衩地晃悠到陽臺,美滋滋等著自家的小棉襖給他帶冰棒吃。

    ***

    孫嘉樹因為搬家也轉學進了姜淩波所在的幼稚園,和姜淩波同班。

    也不知道為什麼,幼稚園裡的女老師都很喜歡孫嘉樹,每回午餐都會多給他一個蘋果或者香蕉,把餓肚子的姜淩波羡慕得眼發光。

    最近她媽嫌她胖,勒令她減肥,不僅沒收了她全部的零食,連做的飯裡都不見了油腥。每次一看到滿桌子的清湯寡水綠菜葉,姜淩波都要撲進姜爸懷裡,和他一起哀號。

    “老薑,我的命好苦,你的小棉襖要餓死了!”

    “我也苦啊,我英俊的啤酒肚都快沒有了!”

    姜媽無情道:“愛吃不吃,不吃滾蛋。”

    所以,孫嘉樹一看到姜淩波“餓虎撲羊”般的眼神,就立刻顫抖著把蘋果遞了過去。姜淩波頓時被孫嘉樹的義氣折服了,連下午揍那幾個欺負孫嘉樹的混小子,她都格外賣力,幾乎靠這一役遠近馳名。

    從那以後,附近的孩子沒誰不知道,社區新來的那個愛哭鬼孫嘉樹招惹不得,因為他身前永遠站著姜淩波那個母夜叉!

    而每天趕著女兒上秤的姜媽也開始納悶了,怎麼頓頓青菜粗糧,女兒反而還胖了呢?

    孫嘉樹進幼稚園過的第一個兒童節,老師打算在節日慶典上排一個男女聲混合大合唱。

    姜淩波覺得大合唱領唱的那條縫著亮片的魚鱗裙很好看,於是她偷偷跟孫嘉樹合計,

    “孫小草,你去跟老師申請當合唱的男生領唱唄!”

    孫嘉樹不願意,但因為這是姜淩波揮著拳頭說的,他也就照著去做了。

    因為很多人都想當領唱,所以老師最後決定在班級裡做公開選拔,想當的小朋友每人上來把歌唱一遍,誰唱得最好,領唱就由誰來當。

    姜淩波聽到以後覺得很公平,而且她認為這些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難度。但是她很為孫嘉樹操心啊,他平時連回答老師問題都不敢大聲,到時候上臺選拔真能當上領唱嗎?思來想去,她還是不能放心。等幼稚園一放學,她就拉著孫嘉樹鑽到小樹林,逼著他唱歌給她聽。沒想到他唱得還很好聽呢。雖然比起她的,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她鼓勵道:“孫小草你可以的!明天上臺,你就這麼唱!放心大膽地唱!就算他們都覺得你唱得不好,我也會給你鼓掌的!”說著她就豪氣十足地……往他胸口拍了一巴掌。沒想到孫嘉樹被這麼一拍,整個人就朝後栽倒!

    幸好身後是片草地,盛夏時草也茂密,他腦袋著地都沒磕出毛病。

    姜淩波愣了一下,隨即學著電視劇裡的笑,“我的鐵砂掌,威力無窮!”

    孫嘉樹默默爬起來,躲到樹下靠著,開始抹眼淚。

    這會兒姜淩波才覺得自己好像闖禍了。她跑過去,對孫嘉樹又抱抱又摸摸,“沒事沒事,不痛啊,我給你吹吹吧!”接著就自說自話地朝著他腦袋吹起氣來。

    吹著吹著,嘴巴越貼越近,她乾脆就“啪唧”一口,親到了他的腦門。畢竟她現在比他高半個腦袋呢,親腦門啥的,毫無壓力!

    孫嘉樹愣了愣,眼淚流得更凶了。不過他還記得把今天幼稚園發的小點心塞到姜淩波的口袋裡。

    然後到了第二天,領唱選拔。

    老師一說完“開始”,姜淩波就伸手推了孫嘉樹一把,把他推得站了起來,還抽走了他的小板凳。

    孫嘉樹還是不想上去,但姜淩波這次揮的是板凳,他沒辦法,只好磨蹭著走上台。

    老師雖然意外,但也很欣慰,看出孫嘉樹的緊張,她還特意安撫他,“嘉樹小朋友是第一個站出來的,這很不容易,老師現在要給他一個特權,那就是用鋼琴為他伴奏!”

    老師走到鋼琴前坐好,對孫嘉樹說:“好了,嘉樹小朋友,你可以開始你的演唱啦。”

    孫嘉樹點點頭,張開嘴。

    本來教室裡還有些打打鬧鬧的小動靜,但幼稚園的調皮孩子都是在家裡被揍慣了的,老師也管不了,只能任他們去鬧。可孫嘉樹的歌聲一起,那些玩鬧的聲音瞬間就消失了,連老師也被驚豔了一下,差點彈亂了琴鍵。

    姜淩波看看左右,很納悶,原來孫小草這麼厲害?她怎麼一點沒感覺出來呢?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對自己歌喉的自信。

    等孫嘉樹一唱完,全班還在鼓掌的時候,她就蹦起來,舉著手高喊,“老師老師,我來,讓我來!”

    老師不高興了,她可是準備了一大段話要表揚孫嘉樹的!

    但是姜淩波吵得實在太厲害,老師也沒了轍,只好揮揮手讓她上來了。

    姜淩波走得雄赳赳,就好像那些給孫嘉樹的掌聲是為了歡迎她上臺一樣。

    走到前面,她站好,沒等老師說話,就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二十多年後,已經做了奶奶的幼稚園老師偶然聽到上小學的孫子放了一首歌。

    她疑惑地湊近去聽,聽了半天才笑道:“這歌是誰唱的?可是跟三十年前我帶的班裡那個姜淩波水準有一拚,哈哈哈,簡直跟她唱得一模一樣!”

    孫子好奇,“我放的這首歌叫《我的滑板鞋》,奶奶你說的是哪首?”

    老師答道:“啊,她當時唱的呀,是《種太陽》。”

    ***

    兩人上的是大學的附屬小學,因為是教師子女,所以他們的上學時間稍微提前了一點。剛過完六歲生日,姜淩波就被姜爸挎著後衣領送到了學校。

    孫嘉樹背著書包跟在後面,還是白白瘦痩的小豆丁,看起來乖巧又安靜。

    姜爸就拿他做例子,教育姜淩波,“你看嘉樹,再看看你,簡直就是只猴,見棵樹就能爬上去!”

    姜淩波不服氣了。孫嘉樹那熊樣有什麼好的?遇到事就知道哭,還不如一隻猴呢。她嚷著,“他被人欺負了,還得我罩著呢!”

    姜爸隨手就給她一個栗爆,“你別去欺負他,他就平安無事了。”

    但很明顯,他說的並不正確。

    沒過多久,學校要舉辦運動會,班級裡每個人都交了錢,要購置戴的帽子和手套。可有人下課時間在老師辦公室聽到,他們交的錢不見了。

    本來是無意中聽到的,但話傳話地傳到班裡就變成了“老師的錢被偷了”這樣爆炸性的新聞。這在孩子眼裡,可算得上是天大的事情。

    接著,就在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的時候,孫嘉樹的同桌突然喊道:“孫嘉樹的書包裡有好多錢!”

    他話音剛落,以班長為首的一群人呼啦啦地圍了過去,把孫嘉樹包圍住,然後開始搶他的書包。

    班裡除了孫嘉樹和姜淩波,其他都是七八歲的大孩子,甚至還有幾個九歲的,跟本來就瘦小的孫嘉樹比起來,每一個孩子都長得人高馬大。

    班長是班級裡年齡最大、力氣也最大的,他一把抓住孫嘉樹的書包帶子,用力拽了幾下,就把帶子拽斷了。

    孫嘉樹書包裡的確有錢,但那是他爸媽一股腦塞給他的,一個月用的零花錢,可圍上來的人全都來勢洶洶,嚇得他根本不敢說話,只能小聲地哭。

    他一哭,班長更來了勁,招呼著其他同學,要他們把孫嘉樹按住。

    姜淩波一下課就跑去廁所,這時候剛回來,看到孫嘉樹被人圍著,抱著書包一個勁兒地哭,她頓時就火了,拿著她新買的鐵皮鉛筆盒就沖過去,邊砸著他們的後背邊喊,“你們幹什麼?讓開!不准欺負孫嘉樹!”

    但前面幾個男孩的都比她高壯,隨手一推就把她推開了。

    她不害怕,被推開了就接著沖上去,結果一來二去,他們沒了耐心,一把把姜淩波給推到了地上。她的鉛筆盒摔開,圓規的尖正好刮破她的嘴唇,流了好多的血。

    班長看到姜淩波流了血,立刻有些害怕地鬆開孫嘉樹,但還是挺直腰板大聲指責,“孫嘉樹偷了老師的錢!”

    “胡說!孫嘉樹才不會偷錢!”姜淩波舔著嘴唇站起來,一嘴血腥味,卻吼得比他聲音還大,“你憑什麼說他偷錢!”

    班長底氣十足,“他同桌都看到他書包裡有錢了,他還不准我們檢查他的包!”

    “看到書包裡有錢有什麼用?”姜淩波瞪向孫嘉樹同桌,“你看到他偷東西了嗎?”

    那同學也被她滿嘴血的樣子嚇到了,立刻縮起身子小聲說:“沒有。”

    “沒看到他偷東西,就不能動他的包!”

    姜淩波毫不畏懼地擋在孫嘉樹跟前,“要是你動完他的包以後,他也丟錢了呢?我能不能說就是你偷的?”

    看到班長說不出話,姜淩波理直氣壯的“哼”了一聲,拉過孫嘉樹就把他扯出了教室。

    她把他帶到操場邊,比剛才還要生氣地問他,“你為什麼不說話?剛才他們欺負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話!”

    孫嘉樹還在哭,低頭抹著淚,一點聲音都沒有。

    姜淩波氣壞了,她用力把腳邊的石子踢飛,“沒偷就大聲地喊出來你沒偷!孫小草,你要是再這個樣子,我以後就不和你玩了!我才不要和一個整天只會哭的人做朋友!”

    孫嘉樹聽到她的話,愣了愣,真的不再哭了。他拚命把眼淚忍住,從書包裡拿出一塊已經擠扁了的蛋糕,抽著鼻子說:“我沒偷錢,我怕他們搶蛋糕……這是給你帶的,我以後都不哭了,你別不和我玩……”

    姜淩波看到蛋糕上新鮮的草莓,哪兒還管他哭還是不哭,立刻拿過蛋糕,抹了把嘴上的血,開開心心吃了起來。

    但等下午放學,她才發現她的嘴唇腫了起來,而且摔倒的那幾次,她身上也掛了點彩,兩個膝蓋撞得烏青,褲子還磨破了,整個一副“回家絕對會被媽媽教訓”的狼狽樣。

    她偷偷地溜進了孫嘉樹的家,玩了好久才發現孫嘉樹的手也蹭破了好大一塊皮,估計是和他們搶包時傷的。

    她邊給他上藥,邊奇怪地問:“你今天不哭了嗎?”

    以前他傷成這樣早就嗚嗚嗚了。

    孫嘉樹的眼睛已經很紅了,但他硬是扛著沒有落下淚來,他認真地說:“我答應過你不會再哭了。”

    姜淩波“哦”了一聲,沒當回事。

    孫小草怎麼可能不哭呢?不哭就不叫孫小草啦!只要他以後還能給她帶好吃的蛋糕,她就算受傷也願意罩他!

    上國中的那年,他們樓上的劉奶奶買了一隻小花貓,起名也叫大花。

    貓很小,幾乎只用兩隻手就能抱起來,毛雖然是黑白黃雜色,卻非常的軟,摸上去就不想把手拿下來。

    姜淩波一開始喜愛大花喜愛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它抱回家養,但很快她就對它失去了興趣,連偶爾遇到它跟著劉奶奶出門,她都對它愛理不理。

    倒是孫嘉樹,每天都記得去給它送吃的,就算姜淩波喊他出門玩,他也要姜淩波先在家裡等著,等他去樓上喂完貓再說。

    那是姜淩波第一次體會到“妒忌”這種情緒。

    要知道,那時候孫嘉樹已經不是六七歲時的乖寶寶,早就不記得還要給她帶蛋糕吃了,所以每次孫嘉樹去看大花,她都會氣鼓鼓地站在旁邊冷眼相看,甚至還偷偷藏過孫嘉樹帶給大花的玩具,看到大花喵喵著急地叫著,自己在心裡得意。

    後來得知劉奶奶帶著大花回老家過年、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姜淩波高興地哼了一整天的歌。但孫嘉樹的心情卻明顯沉悶了幾天,她怎麼逗他,他都不開心。

    姜淩波沒轍了,只能狠狠心毛遂自薦,“要不孫小草,你就把我當成大花吧!反正叫起來都一樣!”

    不久,姜淩波就發現,頂替了貓咪大花以後,她的生活比以前還要滋潤。

    比如想喝她媽不准買的飲料時,她就可以跑去找孫嘉樹,說:“大花想要喝香蕉牛奶!”

    看上新款玩具沒錢買時,又可以說:“玩具!孫小草,大花想要那個機器人!”

    就這麼折騰了一陣子,等幾個月後劉奶奶和大花回來,孫嘉樹也不再去看它了。

    顯然,養一隻會說話、會提要求的寵物更有意思,他現在每天發愁的都是今天該給隔壁那個不會喵喵叫的大花帶點什麼吃的好?

    養寵物的模式一直持續到到國三。

    那時候,孫嘉樹已經比姜淩波高出大半個頭。他成績好、長得好,不犯懶的時候體育也不錯,隔壁班的女生會在他路過後偷偷地尖叫。

    那天是健康檢查,男生比女生結束都早。孫嘉樹一進教室,就看到班裡男生都圍在後面。見他進來,有人就招呼他。

    “就差你了,快點過來!”

    “幹什麼呢?”他慢吞吞過去。

    “選班花啊!”一哥們兒伸手摟住他肩膀,“現在總務股長和學藝股長都是十票,就差你這票了,你投誰?”

    孫嘉樹問:“班花,是選誰最漂亮吧?”得到肯定答案後,他表示,“那我選姜淩波。”

    全班男生都哄笑起來。

    “快別鬧了,認真選!”

    孫嘉樹嘖了一聲,“不是在咱們班裡選嗎?我就覺得姜淩波最好看不行啊?”

    大家都以為這是他不想投票所以找的藉口,因此雖然玩笑地說著“孫嘉樹,你是不是看上姜淩波了”,但誰也沒把話往心裡去。

    除了孫嘉樹。

    那句話如同鐘錘撞鐘聲般在他的腦海裡震動,連四肢百骸都麻捧起來。

    他怔怔地沉浸在這種混亂又茫然的情緒裡,直到女生們檢查結束,姜淩波連蹦帶跳沖到他跟前。

    “孫小草,我瘦了一點五公斤!果然還是跳繩最管用,以後我們晚上就到院子裡跳繩吧!”

    他看著她的臉,低笑了一下。

    喜歡嗎?

    怎麼會不喜歡。

    什麼養寵物,就是個藉口,他不過就是想養養姜淩波而已。

    因為喜歡唄。

    這就是,他一切悲喜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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