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櫻《紅顏送行者》[長女就是狂之一]


出版日期:2017-06-23

她在現代是禮儀師,意外穿越後家裡剛好也是做葬儀事業的,
這真是上天最美好的安排,她還很幸運的遇見了他,
他年紀輕輕就掌管家業,旗下酒樓、布莊什麼的一堆,
雖然她一開始很討厭他的冷漠無情,但後來發現她看錯人了,
他根本就是十足十的暖男啊,他不像其他人畏懼她“死而復生”,
私下替她家拉生意,又救了差點被玷污的她,找人去給那個混帳蓋布袋,
而且在他家人反對他們來往時堅定的表示他喜歡她,替她說好話,
還在她替他祖母CPR時全然信任她,讓她放心救人,
厚,這麼優質的男人害她都想“婚”了,
可是誰曉得好不容易搞定了婚事,他對自己克妻的陰影實在太深,
害他們這對新婚夫妻的“房事”一直搞不定……


第一章
       「嗚嗚嗚……」

       一間平凡無奇但略顯蕭條的灰色宅子裡,傳來了哭泣聲。

       廳裡,一口棺材直對著門擺著,裡面躺了一位姑娘,她神情恬適,唇角還微微上揚,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我可憐的贏兒啊,妳怎麼這樣就走了?讓娘這個白髮人送妳,妳如何忍心啊?贏兒呀……」這個家的女主人黃娘捱在棺材旁,哭得悽愴。

       一旁的兒子夏全贏也紅著眼眶。

       「老闆娘,人死不能復生,妳要節哀呀。」夥計丁大牛過來勸慰著。

       「是啊,老闆娘,妳可不要傷心過度壞了身子。」另一名夥計劉阿海也安慰道。

       「贏兒她娘,生死有命,妳就當贏兒她沒這福分吧。」

       「是啊,好不容易親事有了著落,現在卻……唉,只怪這孩子福薄。」

        幾個鄰居大娘也接力安慰著傷心不已的黃娘。

        黃娘是「福全葬儀」的老闆娘,丈夫夏長壽嗜賭如命,生意全靠她一個女人撐著,她替不少人治喪落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替自家寶貝女兒治喪。

       夏家長女名叫就贏,今年二十有二,以姑娘家來說,這年紀都該當娘了,可因為家裡做的是喪葬業,大家都嫌晦氣,再加上她有個好賭的爹,始終沒有人上門提親。

       前不久,「金壽棺材店」的小老闆邵三德向夏家提起親事,想娶夏就贏為平妻,也已經取得夏家兩老和夏就贏本人的口頭答應,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正式提親,夏就贏竟被一塊倒下的棺材板壓住,一命嗚呼。

        「老闆娘,老闆去哪兒了?」丁大牛說道:「該是封棺的時辰了。」

        黃娘傷心又氣憤地罵道:「那個死沒良心的肯定又在賭坊裡瞎混,不用等他,別誤了贏兒的時辰。」

       「是。」丁大牛答應一聲,看了劉阿海一眼,準備封棺。

        兩人抬起棺材的蓋板,小心翼翼的擱上棺材邊緣。

        黃娘不捨的痛哭道:「讓我再看她一眼,我的贏兒,我的心肝……」

        「娘,」夏全贏趨前扶著她,哽咽地道:「讓丁叔他們做事吧。」

        黃娘緩緩地點點頭,退後了一步。

       丁大牛跟劉阿海正要推動蓋板,平躺在棺中的夏就贏突地睜開雙眼,整個人……不,整個屍身彈坐起來。

        她瞪大了眼睛,驚疑迷惘的看著四周,看著每個人。

       所有人都驚呆了,無法動彈,也同樣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呃……」她正要開口,卻覺得嘴裡有東西,她不解的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探進口中,從舌板上捏出一塊小玉片。

        就在這時,所有人驚聲尖叫,奪門而出。

       「啊!鬼啊!」

       看著周圍的環境、擺設,再看看自己一身裝扮及剛才那些落荒而逃的人的裝束,她愣了愣,而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低咒一聲,「靠,不會吧?」




第一章
        對她來說,穿越這種事只是電視劇和小說用來騙那些愛作夢的女生的故事,壓根不可能是真的,可是現在她親身經歷了,也容不得她不信了。

        她是李曉玟……喔,曾經是李曉玟,一個活在二十一世紀、剛滿三十歲的禮儀師。

        一場車禍意外奪走了她的生命,卻又離奇的讓她的魂魄穿越了時空宿進這個二十二歲的夏就贏的身體裡。

       夏就贏,光聽名字就知道幫她命名的人肯定是個自以為是賭神的賭鬼,果不其然,原主的爹是赤石城出了名的賭鬼。

       夏家做的是喪葬的行當,這本該是獨門的行當,可是生意卻一年比一年差,這絕不是因為赤石城的百姓變長壽了,該死的、會死的,終究都要死,可因為夏長壽無心工作,還曾經讓一個高壽一百零三歲的人瑞往生者從棺材裡滾了出來,以致於大家都不放心將喪葬事宜交託給他。

        福全葬儀一直都靠黃娘撐著,可早已入不敷出,捉襟見肘,現下還願意待著的夥計,就只剩下丁大牛跟劉阿海兩個人了。

       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但是憑著她聰明的腦袋,但是聽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她倒也把自己的處境了解了一個大概。

       對於夏就贏的「死而復生」,黃娘等四人一開始雖然受盡驚嚇,但很快地又感到開心不已。

       可是圍觀的那些路人可沒這樣的膽子,大家都說她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對她十分忌諱,也因此福全葬儀的生意越來越差了。

       李曉玟上輩子是禮儀師,如今又宿在夏家女兒身上,她想,或許這是老天巧妙或是仁慈的安排吧?

        沒生意上門的時候,她開始研究古代的葬儀,比較古今差異,並從中找到優缺點加以改革。

        她還會自己製作精美的、古人不曾見過的紙紮屋,還有各種交通工具,但她可沒忘記她現在人在古代,所以這些東西都是依照古代的形式,例如馬、馬車等等。

        黃娘等人看了都忍不住嘖嘖稱奇,驚嘆不已,原因無他,只因夏就贏從來就不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

        她長得好,但笨手笨腳的,也沒什麼心思想法,日子一天一天閒散的過,從來不急也不慌。

        若要說她從前是踢一下走一步的牛,現在可說是日行千里的良駒,她從不浪費丁點時間,每天忙著將死氣沉沉、雜亂無章的宅子重新整頓,做些他們不曾見過的喪葬品,不只是栩栩如生的紙宅子、紙馬車,還能用各色的紙折出一朵朵漂亮的蓮花跟胖元寶。

        「贏兒,妳是從哪裡學到做這些東西的?」黃娘驚奇的問道。

        「在陰曹地府學的。」她總是開玩笑的這麼說。

        對於她不記得所有人所有事,大家也沒覺得怪,只想她許是不小心喝了孟婆湯,才會忘卻前塵往事。

        這天,距離夏就贏死後復生已經足足過了兩個月的時間,金壽棺材店的小老闆邵三德來了。

        他乍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心驚,心想她人雖然活了回來,但該不會身體裡宿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他曾聽說回魂的人有些時候已不再是原本的那個人。

        他家雖是賣棺材的,但他對這些事多少有些顧忌跟恐懼,所以始終不敢去夏家一探究竟,若非夏長壽總說他女兒就像脫胎換骨了一般,他也不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上門來。

        他來到夏家時,夏就贏正好在教黃娘和夏全贏折蓮花跟元寶。

        「欸?邵少?」瞥見他進門,黃娘驚喜地起身迎上前,「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好不容易有人要娶女兒,而且還是平妻,她不知道有多高興,沒想到一場意外壞了一樁好事,女兒復生後,她一心想著邵家會再次登門正式提親,豈料卻毫無動靜,如今見邵三德終於來了,她心裡又燃起了一線希望。

        「夏大娘,我來看看貴行最近生意好不好。」邵三德說話之際,目光一直盯著只瞥了他一眼便埋頭折紙蓮花的夏就贏。

        她雖去陰曹地府走了一遭,可依舊是那麼明媚動人,巴掌大的鵝蛋臉,秀眉明眸,唇紅齒白,秀鼻高挺。

        黃娘輕嘆一聲,「好不好,邵少哪裡不知道?」

        邵三德蹙眉一笑。確實,他家裡是做棺材生意的,福全葬儀已經許久不曾跟他家訂貨了。

        「現在跟金壽往來最頻繁的應該是祥鶴葬儀吧?」黃娘問道。

        「確實。」他乾笑一聲,話鋒一轉,喊道:「贏兒姑娘。」

         聞聲,夏就贏抬起頭來,她現在已經比較適應了這個新身分了,她疑惑地望著他,眨了眨眼。

        「贏兒姑娘?」他聽說她復生後什麼事都不記得了,難道是真的?

        「你是……」她壓根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

        「贏兒,」黃娘急道:「他是金壽棺材店的小老闆邵三德少爺。」

        「喔,失敬。」夏就贏一聽,心想他應是跟福全葬儀有往來的生意夥伴,立刻禮貌地起身一揖。

        她的反應讓邵三德愣了一下,再次確認的問道:「贏兒姑娘,妳真的完全不記得我們的事了嗎?」

        夏就贏頓了一下。我們?他是指他跟她嗎?他們之間會有什麼事?是關於棺材買賣嗎?

        「呃……」她試探地問道:「我有欠你貨款嗎?」

        他呆了一下,搖搖頭,「不,沒有。」

        「是嗎?」夏就贏安心一笑,「那就好。」

        「邵少,」見邵三德有點不知所措,黃娘又道:「贏兒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我聽說了,只是沒想到她忘得這麼徹底……」邵三德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時,夏全贏悶悶的插了一句,「有些事,忘了也好。」

        「全贏!」黃娘眉心一擰,「怎麼這麼說話?」

        夏全贏沒回嘴,繼續折著紙蓮花。

        聽見夏全贏沒頭沒腦的說了那句話,夏就贏也有點疑惑,可是她沒有想太多,只是客套的向邵三德道了歉,「邵少,非常抱歉,我去地府走了一回後,很多事都記不得了,不過我想日後會慢慢想起來的。」

        邵三德沉默了一會兒,有點無奈地道:「希望如此。」

             *             *

        赤石城南有座廣闊的大宅,正是赤石城巨賈區家的宅邸。

        區家宅邸除了主院,還有三大院三小院及五處庭園,其中還不包括僕婢居住的院落及廚房。

        區家三代經商,以茶葉、布疋及南北雜貨發家,累積了難以計數的家產及物業,在城裡及其他城鎮擁有數十家店鋪、房產以及良田,不過區老太爺已去世多年,區老爺也在十幾年前病逝,現今管理家業的是年近三十的區得靜,而掌家的是區得靜的祖母區太夫人常氏。

        區家家大業大,唯一缺憾是人丁單薄,區家老太爺夫妻倆膝下只有一雙兒女,兒子區碧輝與妻子趙瀞玉又只生下一子區得靜。

        雖說女兒區碧嵐跟女婿周適才也住在區府,且育有一雙兒女,外孫周學賢早已娶妻傅傳玉,生下一子周晁光,可對思想傳統保守的區太夫人來說,女兒嫁了便是外人,就算都在身邊,終究是外姓人,而外孫女周慕曦年屆十六,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紀。

       也因為這樣,她心心念念著唯一的嫡孫能早日為區家延續香火。

        年近三十的區得靜在二十歲那年娶了第一任妻子廖秋霜,她跟區太夫人一樣出身書香門第,知書達禮,四藝俱全,個性溫柔婉約,和區得靜相處融洽。

        廖秋霜身子不好,婚後三年才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卻因難產而母子雙亡,這事雖然帶給區得靜不小的打擊,卻澆不熄區太夫人極欲為區家延續血脈的熱情。

        兩年不到,她又幫孫子作主,將馬商之女楚燕娶進府裡。

        區得靜在商場上是個冷厲之人,行事一絲不茍,從不猶豫留情,在他的掌持下,區家的事業規模益發龐大,他在父親死後的十幾年間,在赤石城及他城共開了五家茶樓、十家布莊,最近更籌劃開一家客棧。

        凡是跟他做過生意的人,無不對他說一不二的行事作風印象深刻,可這樣堅硬如鋼的他,對著喪夫喪子的祖母,卻是很難違逆其心意,對她近乎有求必應。

       雖然還沒準備好要續弦,但仍舊依了祖母的意思娶了楚燕,可是廖秋霜的一屍兩命對他造成陰影,致使他一直不願與楚燕圓房,甚至最後分房,過著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

       楚燕性子剛烈好動,由於是馬商之女,善於騎術,為解愁悶,經常出城競馬,而他也一直由著她,怎料婚後不到兩年時間,她在一次出遊競馬時摔下馬背,當場跌斷了頸子,傷重不治。

       從此之後,他剋妻的傳言便不脛而走。

       這天一早,隨從備好馬車等著區得靜上車,要前往鄰城巡視幾家店鋪及放租的田地。

       出門前,區得靜依照往例前往祖母住的瀟湘苑向祖母及母親問安告辭,母親通常一早就會去陪祖母說說話。

       「靜兒,有件事本來想等你回來再告訴你,不過祖母想想,還是提早讓你知道吧。」區太夫人神情愉悅地道。

       「祖母喜上眉梢,應是好事。」他淡淡一笑。

       「那是當然,因為是喜事。」她說。

       區得靜頓覺不妙。「喜事?」

        「祖母已經幫你覓了門親事。」區太夫人興高采烈地道:「女方雖不是富貴人家,但也是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

       「祖母……」

       他眉頭一皺想拒絕,可是區太夫人不讓他插話。

       「我知道這是你第三次娶妻,應該也不想大張旗鼓,祖母倒是不勉強。」

       「祖母……」

       「幸好對方也不在意,只說女兒能有個好歸宿便行,不在乎那些……」

       「祖母。」區得靜聲線一沉,終於打斷了她的話,「請您不要這麼做。」

        區太夫人目光一凝,「靜兒,你知道祖母幾歲了嗎?」

       「祖母身體康泰,準能高壽。」

       「你看看學賢,他年紀比你小,可是都有個兩歲的兒子了,祖母能不急嗎?」

       「祖母,我目前未有續弦的打算。」區得靜神情嚴肅地道。

       「你是區家單傳,至今卻未幫區家延續香火,你難道一點都不……」

       「祖母,婚事急不得。」他的態度略顯強勢,「這事,請您老人家勿一意孤行。」

        區太夫人又氣又急,忙著找一旁的媳婦幫腔,「瀞玉,妳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妳這為娘的還不說說他嗎?」

       趙瀞玉向來是個不出頭的,由於婆婆當家,她性情又溫順怯懦,所以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她都不過問。

       突地被婆婆這麼一喊,她有點慌張,「靜兒,你……你就乖乖依了祖母的意思,別……」

       「祖母、母親,婚事不可兒戲,這事待我回來再議。」說完,區得靜向兩人告辭,旋身離開了。

      *             *

       赤石城的城郊有條赤石河,魚量豐富,有不少漁夫撒網捕魚,就地販賣,價錢比在城裡要便宜許多。

       最近黃娘身體有點虛,夏就贏想買幾條魚回家讓她補補身子。

       一早忙完了手邊的事情,她便一身輕便的前往城郊。

       來到河邊,只見一群人圍攏在河岸旁議論紛紛,個個神情凝肅,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她好奇的湊上前去。

       一看到她,眾人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跳開,她倒也不以為意,反正自從她「死而復生」後,大家對她都是這樣的態度,而且他們閃開了也好,她什麼都看仔細了。

       岸邊的草地上躺著兩具泡水的屍體,一男一女,一條紅布將兩人的手緊緊縛在一起。

        不用說,這肯定是殉情。

        她做了那麼多年的禮儀師,什麼難看的、殘缺不全的屍體都見過,對她來說,這真的只是一小塊蛋糕而已。

       她上前,合掌向兩人的遺體行了個禮,嘴裡唸唸有詞。

       有位捕魚大叔壯起膽子上前,問道:「夏姑娘,妳……能處理嗎?」

       夏就贏點點頭,「有什麼東西能先將他們的遺體蓋住嗎?我想他們不希望別人看見他們的樣子。」

       幾位漁夫也不是第一次在河裡撈到屍體,很有默契的馬上取來兩件更換的外衣交給她。

       她用外衣將兩人發白腫脹的遺體蓋住,低聲道:「放心吧,再沒人能將你們分開了。」說完,她問著圍觀的眾人,「有沒有人認識他們?他們是赤石城的人嗎?」

        一位大娘從人群中探出頭來,怯怯地道:「如果沒看錯,那應該是葉家的女兒淑娘跟郭家的兒子青陽。」

       「大娘,妳認識他們嗎?」夏就贏問道。

       大娘點點頭,「真是造孽,想不到他們就這麼一起走了。」

       「都怪淑娘她爹……」另一位婆婆嘆道:「為了區家大筆的聘金,竟然棒打鴛鴦,誰不知道淑娘跟青陽是一對呢!」

       「那有什麼辦法,誰教郭家是窮佃農。」

       「就算窮也總比嫁給剋妻的男人好吧?」

       「唉呀,這事真不是咱們能說的呀。」

        夏就贏聽聞過區家的事,但因為跟她沒有什麼關係,她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如今聽他們說什麼剋妻的男人,指的是區家的誰嗎?

       她正想再問,有個男人氣喘吁吁地跑來,衝著人群氣急敗壞的問道:「真是我閨女?」

       「老葉,應該是你家淑娘沒錯。」有人回道。

        老葉氣怒的上前,一把撩起蓋著遺體的外衣,看了那兩具屍體一眼,頓時臉一沉。「真是這不要臉的賤蹄子!」

        剛才有人去找他,說他女兒死了,他還不相信,沒想到是真的。

        聞言,夏就贏好傻眼,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父親見到女兒遺體該有的反應。

       「好好的區家不嫁,居然跟郭家的窮小子殉情?丟臉!真是丟臉!」老葉氣得抓起草地上的一根短棍,就要朝葉淑娘跟郭青陽遺體上打。

       見狀,所有人都忍不住驚呼。

       夏就贏一個箭步上前,不知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抓住老葉的手,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瞪著他。

       老葉剛才氣昏了頭,沒注意到她也在場,這會兒狠狠嚇了一跳,急著抽手,木棍也跟著掉了。「妳、妳不是夏家的……」

        夏就贏目光嚴厲的直視著他,「他們丟臉?你才丟臉!你這是個當父親該有的樣子嗎?!」

       突然遭到斥責,老葉愣住了。「什麼?妳……」

        「為了聘金,硬要破壞女兒的戀情,你不只丟臉,還無恥!」

        其他人都被她勇敢正義的行為一震,個個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教訓老葉。

        被一個小輩教訓,老葉的臉不知該往哪裡擺,連退了兩、三步,氣怒的指著她,聲音微微顫抖的道:「妳、妳說什麼?」

        「你會有報應的。」夏就贏說得氣憤。

        「是他們自己要尋死,關我什麼事!」老葉拉不下老臉,死不認錯,張牙舞爪的,「他們一個誘拐別人家的閨女尋死,一個不要臉的跟男人不乾不淨,我……我才是受害者!」

        「要不是你貪財,他們會死嗎?」夏就贏直指著他的鼻子。

       「我讓她嫁到好人家,有什麼錯?」老葉漲紅了臉辯駁道:「我養了她十七年,她竟然這樣回報我?」

       「你簡直強詞奪理!」

       「哼!」老葉冷冷的瞪著女兒的遺體,「既然她想當郭家的人,就去當郭家的鬼!她的屍體就讓郭家去收吧!」說罷,他邁開大步走了。

         他才離開不久,郭青陽的父母也收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一見兒子的屍體,夫婦倆哭得肝腸寸斷。

       「孩子呀,你們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郭大娘淒厲地哭喊道。

       「唉呀,人死不能復生……你們就節哀順變吧。」

       「是啊,你們可要保重身體呀。」

        旁人紛紛勸慰著他們夫婦倆,但還是安慰不了他們傷透的心。

        夏就贏心想,郭家這麼窮,肯定沒有餘錢可以為兒子治喪,再說老葉擺明了不肯幫女兒收屍,要將女兒的後事丟給郭家,這對郭家來說絕對是雪上加霜,難以負荷。

        她不知道便罷,如今讓她撞上了,豈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打定主意後,夏就贏走上前,「郭大叔、郭大娘……」

        郭家夫婦一看到她,皆是一愣。

        「你們放心,淑娘跟青陽的後事由我來處理。」夏就贏說道。

        此話一出,不只郭家夫婦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就連一旁圍觀的人也都驚呆了。

        夏就贏眼底有著憐憫,真摯誠懇地道:「就算無法風光大葬,但我也不會委屈他們的。」

        聽她這麼說,郭大娘忍不住放聲大哭。

       夏就贏讓郭家夫妻賒帳買了兩副薄棺,將郭青陽跟葉淑娘入殮。

        知道這趟活兒不但沒錢可賺,他們還要貼銀子進去,黃娘雖然不是很贊同,但也打心裡可憐這兩個孩子,倒也沒說什麼。

        可是夏長壽一得知女兒免費為人治喪,而且一次還兩個,氣得從賭坊趕回家。

        「妳這賠錢的丫頭!」他氣呼呼地吼道:「老子都沒錢可賭了,妳還借錢幫人治喪?!妳究竟是怎麼想的?!」

        看著夏長壽,夏就贏想起了老葉,他們都是沒擔當又殘酷的父親,可惡又可恨。

        「爹,咱們這行當是一種功德,就算沒錢可賺,既然碰上了,也沒有不幫忙的道理。」她續道:「我碰上了這事,那表示我跟他們有緣,注定要幫這個忙,不就兩副薄棺,其他的東西都由我一手包辦,花不了多少錢。」

        「都是妳這晦氣的丫頭!」夏長壽不滿地道:「自從妳活過來之後,整個赤石城都不敢找福全治喪!」

       黃娘聽了沒好氣地反駁道:「孩子的爹,你說的是什麼話?贏兒能活回來,那是老天垂憐,說不定就是平日咱們積累了陰德,你怎麼……」

        「妳這個蠢女人,都妳教出來的好閨女!」夏長壽罵完作勢要打妻子。

        夏就贏一個箭步上前,擋在黃娘面前,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瞪著他,「你敢?!」

        迎上她那無畏堅毅的目光,夏長壽不由得一驚,他從不曾見過女兒這個樣子,老實說,自女兒「還魂」之後,他其實一直對她心存畏懼。

       他總覺得女兒雖然活了過來,但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似乎有個他不認識、天不怕地不怕又強悍的女人住在女兒身體裡。

        「爹,」夏就贏冷肅地道:「我知道你以前會打娘,但我告訴你,要是日後你再對娘動手,我絕不會饒過你。」

       她的警告教夏長壽心裡一顫,可他怎麼能在女兒面前表現出害怕的樣子?他眉心一擰,臉一沉,故作鎮定地道:「妳這個不孝女,居然敢威脅老子?」

       「我不是威脅爹,是勸告爹。」夏就贏唇角一勾,「福全葬儀的事,不是爹作得了主的。」

        「妳……」

        「爹若想有得吃有得穿有得睡,日後可得收斂著脾氣。」說完,夏就贏便拉著黃娘走開了。

        夏長壽看著女兒的身影,氣得咬牙切齒,「好妳個死丫頭,不管妳是何方神聖,我夏長壽還是妳爹呢,走著瞧!」

        在夏就贏的幫忙下,郭青陽跟葉淑娘順利下葬了。

        正如她所保證的,她雖然無法將他們風光大葬,但也沒委屈他們。

        她為他們整理儀容,還幫葉淑娘畫了個漂亮的新娘妝,並為他們換上新衣,讓他們能體體面面的上路。

       不只如此,她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幫他們糊了一間溫馨的宅子,教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組織家庭。

        為此,郭家夫婦萬分感激。

        在為兩人治喪的過程中,夏就贏發現郭家真的非常窮苦,他們是小佃農,郭大叔幾年前傷了腳,至今不良於行,無法負荷粗活;郭大娘要照顧兩個十二歲及十歲的孩子,還有年邁多病的公婆,根本幫不了農務,也因此郭家的生計重擔幾乎都落在郭青陽肩上。

       如今郭青陽死了,家裡老弱病殘,無以為繼,生活堪慮,說來這全是因為區家跟老葉的一樁「交易」而起。

       一個用金錢買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兒,一個為了錢逼女兒撇下愛人出嫁,這不是交易,什麼是交易?

        說來,老葉跟區家都得為這件憾事負責。

        於是,夏就贏決定到區家一趟,為失去經濟支柱的郭家爭取一些賠償。

       第一天到區家求見當家的,家丁說他出城辦事,不在府中。

       由於前一晚她特地打聽了一下,知曉婚事是由區家太夫人作主,於是第二天再上門,她求見的人是太夫人。

       區太夫人早已得知葉淑娘跟郭青陽殉情之事,這些日子心裡都慌得很,如今負責治喪的夏就贏突然求見,她心驚不已,哪裡敢見她。

       就這樣,夏就贏又撲了個空。

       可她不死心,第三天又再來。

       「姑娘,求求妳別再來了,我家太夫人不會見妳的。」家丁一臉為難。

        「我一定要見府上的太夫人,請她到郭家向青陽跟淑娘致意,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她相當堅持。

        「唉呀,」家丁面有愁色,「妳……妳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是啊,夏姑娘,我家太夫人怎麼可能去他們的靈前致意呢?這不就等於承認是她害死了他們嗎?」另一名家丁此話一出,立刻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馬上改口,「不不不,他們是自己尋死的,不關我們太夫人的事。」

        「小哥,你就再幫我……」

        「滾!」

        她話未說完,大門裡傳出了男人的斥喝聲,緊接著一個身穿青色繡竹葉暗紋長袍的男人走了出來,正是周適才。

       周適才聽說夏就贏連著三天都來打擾,為了討好岳母大人,他拍胸脯保證會趕走她,雖然他對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有所忌諱,仍舊硬著頭皮出來處理。

        夏就贏疑惑的看著他,「你是區府當家的?」

       如果老葉就是要女兒嫁給這個男人,也難怪她寧可跳河尋短了,這男人都能當葉淑娘的爹了,居然還想糟蹋一個年輕的女孩?想到這裡,她不自覺板起臉來。「老葉就是要逼淑娘嫁給你?」

        「葉家女兒要嫁的不是我,我是區府的姑爺周適才。」他回道。

       「原來你是區太夫人的女婿……」她挑挑眉,「那好,勞煩你去跟區太夫人說說,請她到郭家向死者致意。」

       「荒謬!」周適才冷哼一聲,「尋死是他們自己選的,關區家什麼事?」

        「要不是區家以聘金利誘老葉,淑娘也不會被逼到走投無路。」夏就贏續道:「再說,區家明知道淑娘已心有所屬,為什麼還要棒打鴛鴦,壞人姻緣?」

        「妳胡說什麼?誰知道葉家的女兒早已跟郭家兒子好上了?」他輕蔑的道:「要是咱們知道,還會想娶她進門嗎?」

        「就算區家事前不知情,現在也該為這件不幸的事做出一點彌補吧?」她據理力爭。

        「彌補?」周適才不以為然地哼笑道:「妳該不是來討喪葬費的吧?」

        「我是來要郭家的安家費。」夏就贏神情凝肅地道:「若區家不怕冤魂作祟,可以不付這筆錢。」

        聞言,周適才身子一繃,「妳少在這兒胡說八道!我警告妳,妳要是再不走,我立刻報官!」

        她沒有漏看他眼底的心虛和不安,心生一計,決定給他一個教訓。

       「青陽,淑娘……」夏就贏突然看著他身後,神情嚴肅地勸道:「別怨恨,千萬別成了厲鬼。」

       周適才看著她的表情,再聽她說這樣的話,背脊一聳,一股寒意自腳底直達頭頂。

       兩名家丁聽見她說的話,也嚇得臉色慘白,不自覺倒退三步,雙手在胸前合掌。

       大家都知道她是死了又活過來的人,自古就有傳說,去過陰曹地府的人就算回來了也不算是完整的人,能夠遊走在陰陽人鬼之間,看得見那些人們看不見的東西。

       「妳……妳別在這裡裝神弄鬼……」周適才表面上力持鎮定,可是他那顫抖的聲線完全透露出他的驚懼。「快!你、你們兩個快把這邪門的女人趕走!」

       兩名家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

       夏就贏見他們嚇得臉色發白,一陣竊喜得意。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慢慢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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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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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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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治喪的意義

  大家好,我是春野櫻。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編編說咱們來寫個殯葬業的故事如何時,我一點都沒有掙扎或猶豫。因為對治喪這件事,我一直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十幾年間陸續送走雙親及弟弟,在葬儀方面,我雖不算熟稔,但多少算是有點經驗。這不是什麼忌諱的事,每個人都會死,生與滅本是人間尋常之事。

  猶記得母親走時,主導喪葬事宜的是父親。

  他六神無主,旁人說什麼他都照辦照做,當然,也要求我們照辦。

  我不得不說,喪葬儀式中有許多讓我覺得光怪陸離不能理解之事。母親生前曾說過她喜歡清靜,不想有人哭孝,也不想要那些擾人的聲響。可她走後,旁人卻有諸多建議,說要找孝女白琴哭孝、要牽亡魂、要這個要那個……當時父親為了醫治母親,都已經將房子拿去貸款了,卻還因為治喪而付出五十萬。

  母親離去,與她親近的我十分傷心。

  可當孝女白琴帶著我們繞棺爬行,聲聲喚媽聲聲哭時,我只覺得莫名其妙。母親過世,我自己哭便行,為什麼要找人來幫著哭?!

  當時,我只感到困惑、煩躁,甚至對一切感到厭惡。

  在我看來,治喪不完全是為了亡者,另一方面也同時是撫慰生者的儀式。生者在治喪的過程中自覺為亡者盡了心力,感到無愧,感到無憾,感到心安理得,並在自覺為亡者做了最好安排,相信他們都能去美好的西方或天堂之後而感到放心,才是治喪的真正意義。

  可母親的喪事,不但不能給我們安慰,反倒令我們心生疑慮及恐懼。

  「你們若沒替她做這些,她就會如何如何,然後你們家人也會不好喔!」

  在治喪期間,我經常聽見這種「恐嚇」。喪家得花大錢,亡者才能好,生者才能大富大貴,平安無災。反之,就會家門不幸,噩運連連。

  聽到這種話,我只想說一句,「狗屁!」

  但當時主導一切的是父親,他傷心欲絕,所有他想做的,我都配合,只要他高興,他安心。

  十年後,父親也走了。他生前,我就治喪事宜跟他討論過,也決定一切從簡。

  他的喪事,由我做主,弟弟和弟媳都沒有意見。

  他出殯那一天,我蹲在他棺旁跟他說我說:「爸,謝謝你生下我,養育我,希望我從沒令你失望,從沒讓你丟臉,你什麼都不必牽掛,安心的去,媽一定在等著你。」

  父親火化時,我看著他的遺照,發現他在笑。

  我深信他滿意了、放下了。

  那次治喪連塔位花了十七萬,不及母親喪葬費用的一半,可我覺得一切都好,也感覺得到父親十分滿意我的安排。

  一年多前,弟弟猝逝,弟媳六神無主,喪事也是由我主導。因弟弟生前有負債,因此我希望錢最好能留給他的妻女生活,不需在喪事上多作花費,所以一切從簡,前後連塔位花不到十萬。

  記得出殯那天,葬儀社請來的誦經師父念起經來七零八落,而且有氣無力地。

  弟媳家人事後小有抱怨,覺得師父誦經不夠專業及認真,恐會影響弟弟前往西方極樂。我聽完,笑了笑。「他以肉身布施,救了七名眾生的命,這種功德已是無量無數且無邊,不需要別人誦經幫他,他自己做的功德夠他用了。」

  許是血親之故,在弟弟於醫院等待器捐及治喪的兩星期間,我都有無數難以解釋的感應。

  有人說弟弟生前沒提過器捐之事,我們不該為他做這種決定,還說有人將往生親人的器官捐出,結里往生者回來抱怨,我也是一笑置之。

  弟弟是個善良的人,他總是樂於分享,也沒有堊礙,做姊姊的我深信他會樂意幫助別人、成全別人。每次進加護病房看他,我總握著他的手告訴他,「弟,你正在成就一件好事,辛苦你了,再忍耐幾天,我們就帶你回家。」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兒,像在作著美夢,唇角總是微微的上揚著。

  在之後的治喪過程中,弟媳也曾因為旁人的一些建議而方寸大亂,她很擔心沒將丈夫的喪事辦好便會對不起他,害了他。我告訴她,「辦喪事不是為了亡者,而是為了活著的人。凡事盡心儘力了就好,不需勉強,如果你信佛,就要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他功德無量,神佛自然會幫他,不需凡夫俗子之力。」

  弟媳聽完便也釋懷了。

  前些日子相聚,她對我說:「姊,我真的很感謝你,在我六神無主的時候,只有你給了我最明確的答案,讓我感到心安。」

  我愛弟弟,何嘗不希望他還能活著。

  但我也知道,緣生亦有緣滅時,應當放手的時候,執著跟執念只會讓每個人都受苦。在這個關於夏就贏的故事裡,其實她的很多想法便是我的想法。治喪是為了撫平傷痛,是為了安慰活著的人,是為了讓活著的人能帶著滿滿的愛及懷念繼續生活下去。

  若一場喪禮,只讓人感到恐懼、煩躁,那麼這便是一場沒有意義的喪禮。

  人都說無常可怕,但其實無常便是平常。

  生與死,都是人所不能主宰的事。不能主宰的、做不了主的、勉強不來的,就只能交給老天安排。

  我們唯一能做的是——每一天都好好的、盡心的、無愧的、無悔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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