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伴君如伴虎》[妖簪之一]


出版日期:2017-04-06

安家被皇帝抄家了。
安玲瓏想救家人,但她無權無勢,還得躲避官兵的搜捕,
幸好她有一支妖簪,靠著指引,攀上了統領大人軒轅祁。
「你眼光不錯,跟著軒轅祁這個男人是對的。」妖簪說。
太好了,她松了口氣。
「他聰明狡猾又心狠手辣,跟他作對的人最後肯定死得很慘。」
安玲瓏眼角抖了抖,怎麼這話听起來像在咒她死?
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盡管軒轅祁令人聞風喪膽,
但安玲瓏相信只要跟著軒轅祁,別人就禍害不到她。
「嘖嘖,軒轅祁的身材很結實,那話兒也跟他一樣威武哩!」
「你把軒轅祁給看光光了,你得好好對人家負責哪!」
「你去勾引他,找個機會把他給上了,快。」
安玲瓏額角抽搐,她要應付陰晴難測的軒轅祁,
還得忍受妖簪不靠譜的碎念,看來這條臥薪嘗膽之路困難重重……


第一章

  安家大禍臨頭了!據說皇上朝中震怒,戶部虧空了十萬銀兩被爆發出來,刑部收押一干官員,名單上包括了安大人。

  安家三姑娘安玲瓏很快就收到了消息,這還是她的愛慕者梅容軒心急火燎地坐了馬車,刻不容緩地趕來告訴她的。

  梅容軒是太醫令梅康的兒子,自幼習醫,醫術了得,跟著他爹為王爺和貴妃看診,將來是要繼承祖業衣缽的。由於常出入宮中,對宮中消息自是靈通,宮中一名小太監曾受了梅容軒的恩,遂偷偷把這消息告訴他。

  今日他一得到消息,心頭劇震,但表面不動聲色,一出宮,便立即策馬來尋佳人,將這震驚的消息告知安玲瓏。

  安玲瓏是安家三小姐,正值青春年華,十四歲的年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一聽到爹爹被刑部收押,原因是戶部虧空的十萬銀子不翼而飛,不禁神色劇變。

  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安家雖然談不上富可敵國,卻也稱得上是富貴逼人,爹爹根本不可能去貪那筆銀子,這恐怕是一場陰謀。

  她心頭悔恨,沒想到最終還是慢了一步,無法幫爹避開這個劫難。

  當初爹爹花錢買官時,家中只有她大力反對。她明白官場陰險,爹爹是官家眼中的肥魚,這條肥魚入了漁民的眼,肯定被宰殺,因此這一年來,她頻頻勸諫爹爹萬不可入朝為官。

  她自幼熟讀經史,聰穎過人,想法與世間女子極為不同,只因在她八歲時,娘親曾帶著她和姊妹們一塊去佛寺上香,當時佛寺中寄住了一名雲遊女居士,名為靜觀居士,據說她有神通,能看人面相,卜卦未來。

  女居士看過安玲瓏的面相後,便邀安夫人入室密談,說此女乃吉人天相,此生有奇遇,將來安家若遇上劫難,此女可為安家化劫呈祥,萬不可用對待一般閨閣女子的方式來教導她。

  安夫人聽罷後,急急回家與老爺商量,可惜安老爺不信,只當自家夫人迷信,更認定那位靜觀居士是看上他安家的財富,所以想巴結討好。

  可安夫人卻深信不疑,見丈夫不以為然,遂又去佛寺與靜觀居士商量,最後決定將女兒送往佛寺,拜靜觀居士為師,託付予她教導。

  安老爺聽到後,只是嗤笑一聲,不當回事,卻也隨夫人去,只要夫人高興就好。因此從安玲瓏八歲起,她便常居佛寺,跟著師父學習。

  別家姑娘學的是刺繡女紅、棋琴書畫,她學的是爬樹溯溪、抓蟲捕魚;別家姑娘讀女誡時,她讀的是野史經集,以及師父告訴她的各地奇聞趣事。

  師父教她的東西很廣,安玲瓏十分喜歡。在家裡,長輩只會告誡她,這個不可以、那個不能,處處受限,但師父卻不會拘著她。

  晚上,師父帶她上山觀星測象,將四季交替與星辰互換的道理說予她聽;到了白天,就讓她打扮成少年,帶著她走訪民間,看百姓疾苦及權貴奢豪,將人間悲歡離合與緣起緣滅講給她明白。

  在師父不受世俗束縛的教導下,安玲瓏漸漸明白自己是活在兩個世界裡——一個是拘束著她的安家三姑娘身分的世界,另一個則是忠於本心、不受拘束的世界。

  那世界無比寬廣,她的視野也變得更遠、更寬。心大了就有野性,因此師父又開始教導她打坐,磨她的耐性,讓她的性子能收能放,唯有收斂自如,才能在沈穩中見到定性。

  有了定性,心自然靜,靜了,便自在了。

  在她滿十三歲生辰那一天,師父要離開了,師父說,該教她的都教了,以後就靠她自己的悟性了。

  安玲瓏心中惶惶,欲隨師父雲遊四海,不願當一個閨閣女子,做那待嫁姑娘,被拘在一處院子裡,就這麼度過一生。

  師父卻告訴她,她們師徒緣分已盡,自有新的緣分等著她。臨走之前,送了她一句話:一花一世界,莫讓心隨境轉,便能逆轉乾坤。

  師父離開了,而她記住了這句話,回到安家做她的三姑娘。

  她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儘管她有比一般姑娘更多的見識和聰慧,卻也懂得莫出風頭,明哲保身,才能長保太平。

  只可惜爹爹被權勢迷了眼、著了魔,聽不進她的勸。

  安玲瓏雖然震驚,但在靜觀居士多年的磨練下,她早練就了沈穩的心性,尚能保持冷靜,反倒是梅容軒比她還緊張。

  「皇上最恨貪官,安伯父被抓,就怕會殃及你們全族,早知道我就請爹上門提親,若是早點把你娶回去,就算皇帝怒及安家,但你是出嫁的女兒,我爹又是太醫令,深得皇上重用,總不至於禍及你,你便能躲過這一劫了。」

  梅容軒說得眼眶都紅了。他悔不當初,自己不夠當機立斷,十分自責。

  安玲瓏心下嘆息,不忍心告訴他,就算他想娶,但她一點也不想嫁他,卻也只能好言安慰他。

  「梅大哥,這不怪你,當初我爹是打算把我嫁進左督衛府的,別說我爹不會答應,你爹也不會願意的。」

  身為太醫令的梅御醫,一直想培育兒子當醫丞,也瞧不起用錢買官的安家,自是不可能點頭讓梅大哥娶她。

  這件事,安玲瓏向來看得比梅容軒清楚,就算梅容軒對她一往情深,但是情愛在權力面前,是沒有任何分量的,相較之下,有權有勢的左督衛大人軒轅祁,才是安家在溺水時救命的浮木,這也是當初爹爹被她勸動,答應用她與左督衛府聯姻的唯一請求。

  若她成了軒轅祁的妻子,便有機會讓安家避開抄家的命運,若避不開,起碼也能事先得到警訊。

  只可惜,她沒攀上左督衛大人軒轅祁,安家的災難已然悄悄降臨,而她也終於明白,半個月前軒轅祁為何拒絕了安家的提親,恐怕是那時就已經知道了點風聲吧。

  「瓏兒,你別擔心,我去求爹,讓他想辦法救救安伯父,不,這樣太慢了,不如你跟我走吧。」梅容軒深情地握住她的柔荑。「你到我家躲一躲,若安家沒事,我再送你回來,若是真出了事,我也好護著你。」

  此時兩人正在安家後山的林子裡密會,安玲瓏是接到他派人傳進來的紙條才出來見他的,現在知道了禍事將臨,她怎麼可能自己逃走。

  況且,她向來只把梅容軒當兄長,雖然知曉他愛慕自己,卻只有感動而沒有情動,只不過沒想到大難來臨之前,他依然此心如故,莫說他生得俊雅,光是這份誠心,便比世間男兒強太多了。

  這樣的好男兒,相貌斯文,醫術精湛又前途似錦,對她更是一心一意,的確是最好的丈夫人選。

  只可惜,皇權體制下的現實,輕易就能拆散他們這一對,而安玲瓏與其他姑娘家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從來不作白日夢,也不妄想不切實際的東西,更不憧憬情愛。

  這也是因何她能以自己的親事為籌碼。只因安家是商戶起家,突然走向官場,一無人脈,二無根基,安家有財,卻無權,唯有巴上有權勢的人,才能護得安家一世太平。

  她想嫁給督衛統領大人,便是為了攀權。

  京中有三名督衛統領,列位四品武官,統領著左中右督衛軍,他們是皇上的鷹犬,掌管京中兵權。武官不像文官那樣重視門第,安家的財富肯定會讓他們心動,所以與他們其中一人聯姻最是恰當。

  這三位統領大人,她先挑上了左督衛統領大人軒轅祁,只可惜軒轅祁看不上她,她還未來得及另找替代者,爹就出事了。

  雖然安玲瓏對梅容軒無男女之情,卻有朋友之義,她不能害了他,所幸,梅大哥雖然不能護她一生,但他在醫藥上的才華,卻能大大的幫助她。

  安玲瓏白皙纖細的柔荑被梅容軒的大掌握在手中,更顯得一雙纖手如流光晶玉,她反握住他的手,笑容秀美如水,吐氣如蘭地輕道:「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與其逃避它,不如解決它。梅大哥,你可願幫我?」她嗓音如天籟,美目瑩瑩如明月。

  梅容軒被她依賴的神態融了心,立即用力點頭。「當然,別說幫,就算叫我豁出這條命——」  

  安玲瓏輕按他的唇,止住了他的話,她眸光如星,有著不為人察知的堅毅,對他說:「不用你的命,只要幫我做幾件事就行了。」

  梅容軒傾心於她,向來對她的話說一不二,什麼都聽她的,聞言當下毫不猶豫的允諾。

  安玲瓏很明白,老實的梅容軒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比她安家任何一人都可靠。

  事不宜遲,她叮囑梅大哥去幫她做幾件事,交代完畢後,她便立刻轉身奔回安家。

  她原打算警告家人,並和娘商量救爹一事,只可惜她尚未進門,便已遠遠聽到馬蹄踏地和官兵喝令之聲。

  官兵來了,帶來了皇上的抄家令。

  安家宅內一陣騷動,處處是驚恐的尖叫聲和求饒聲,安玲瓏面色蒼白,全身冰涼,她站在原地,心如刀割,還是後來趕到的梅容軒強行將她拉走,才讓她免於被官兵發現。

  負責抄家的是左統領大人軒轅祁,他接了皇命,親自帶著督衛軍將安家前後包圍,一時安家上下哭喊不停,全族老小被押到院中。

  左統領大人軒轅祁懾人的名聲早已家喻戶曉,他是皇上親信的爪牙,京中官員沒人不懼怕他,就連官階比他大的文官,見了他也得禮讓三分。

  他坐在手下搬來的太師椅上,始終不置一詞,冷眼看著一干男女老幼被官兵押跪在地上,自有他的手下去執行命令。

  副官郭勇一一清點安家上下百餘口,對照完所有人的身分後,他來到大人身旁,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低聲回報。

  「大人,安家上下,包括丫鬟僕人,共一百零八口,唯獨少了一人。」

  軒轅祁眉目不動,看著手下遞來的抄家帳冊細目,淡淡吐出三個字。

  「少了誰?」

  「是……安家三姑娘,安玲瓏。」

  安玲瓏三個字,沒讓軒轅祁淡漠的臉上有任何波動,但是那緩緩抬起的墨眸裡,鋒芒冷冽,戾氣外露。

  抄家,是個肥得流油的差事,人人都想搶這個差事,從中撈到的油水比他們一輩子拿的薪俸都多,有了權,還得有財,才能養一干忠犬,為自己辦事。

  為了搶這抄家的肥差,他和中統領及右統領三人鬥得兇狠,他所帶領的左督衛軍,專責幫皇上打探巡查京中之事,皇上暗地裡查國庫之事已有一段日子了,左督衛軍自是竭盡其力,不叫中督衛和右督衛兩軍搶功在先。

  軒轅祁雖然領了抄家的肥差,卻也必須把這事辦好,不叫人抓到小辮子。

  這回安家引火上身,被人推出來抵罪,軒轅祁一點也不意外。他一直當那個安大人是個沒腦子的人,被官位沖昏了頭,以為弄個錢買官來做就沒事了,殊不知這官場水深得很,豈是他一個商戶出身的人可以輕鬆駕馭的?

  就拿他現在的左督衛統領這個位置來說,還是他陪著皇上出生入死,用命才能換來的武職。

  半個月前,安大人派人上門向他示意,有意將三女兒安玲瓏嫁予他,讓他頗感意外,他那時還把安大人高看一些,能夠將主意打到自己頭上,想藉著與自己結親來鞏固勢力,也算聰明一回。

  安家的財力的確吸引人,若是再早幾個月,軒轅祁看在安家財大的分上,或許會答應迎娶安玲瓏做他的統領夫人,只可惜那安大人是個豬腦袋,蹚了戶部見不得光的渾水,被人利用了,死都不冤。

  雖然娶不到安玲瓏,但是抄安家的財產,也足以讓他獲得大筆的財富,並讓中督衛和右督衛兩軍嫉妒得咬牙切齒。

  他現在為皇上辦事,不能出紕漏,而副官郭勇卻來告訴他,安家三姑娘安玲瓏不見了?

  若是少了其他阿貓阿狗,軒轅祁都不會在意,但是安家半個月前和他私下議親所提出的人選正是安玲瓏,他負責此次抄家的任務,安玲瓏卻不見了,若讓有心人知曉,不用此事大做文章來坑他才怪。

  「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你們是怎麼辦事的?」輕輕的一句話,卻隱含了逼人的威壓,直壓得郭勇心驚膽跳。

  郭勇暗冒冷汗。他是大人的心腹,也知曉安家想把安玲瓏嫁給大人的事,自然也明白大人眼底的怒火為何。

  「本大人抄家,自是辦得漂漂亮亮,沒有任何瑕疵讓人詬病,明白嗎?」

  郭勇心領神會,趕忙低頭稱是。「屬下明白,肯定是點錯人數了,屬下再叫人去清點一次。」

  待郭勇退下去後,他命手下把名冊拿來,親自在其上大筆一揮,寫下一行字。

  安玲瓏昨夜暴斃,安家其餘一百零七口,全員到齊。

  對他們來說,弄個女屍來頂人頭,輕而易舉。

  安家一日之間被抄盡家產,安大人入獄,親族全被抓走,男的發送邊疆,女的為奴為僕。

  安家富過三代,享盡了大富大貴,可惜慾望無底,到了安大人這一輩,因為貪戀權位,就此家敗。

  奴隸,是比奴僕更下等的賤民。

  大齊皇朝的奴隸,通常都是犯了重罪的囚犯,若沒被砍頭,就是被送去奴隸營看管,這是大齊國的法令。

  奴僕還有翻身的機會,若是立了功,受到主人賞識,還可以往上升,若一旦成了奴隸,不但這輩子翻不了身,身上還會被火燒的鐵鉗烙下一個「奴」字,到死都是奴;而烙印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奴隸逃亡或是混入其他階級之中。

  這世上,沒有人願意成為階級制度中最低賤的奴隸,一旦皮膚上被烙下了「奴」字,貶到最底層,就代表這輩子將在他人的踐踏和蹂躪中生存,永無翻身之日。

  但是這世間,總有人想法與眾不同,安玲瓏便是那個例外,她是自願成為奴隸的。

  只有當奴隸,才能躲過督衛軍上天入地的搜捕。

  她雖然躲過了抄家之禍,卻非常清楚,憑自己一個弱女子,是不可能逃過官兵的追捕,所以她必須躲起來,而這個藏身地卻不好找。

  京城的督衛軍若想找一個人,就算挖地三尺或是掀了所有屋子,也會把人找出來,而左督衛軍擅長查探的本領通常是不擇手段,他們拷問的刑具也殘忍至極,這就是為何她不想拖梅容軒下水的原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抄家當天,她救不了家人,起碼先救自己,然後再想辦法從長計議,她不但要躲,還要藏得神不知鬼不覺。

  在京城裡,要想躲過督衛軍無所不在的查探,只有反其道而行——藏身到奴隸營裡,才能避開搜查。

  所以她從梅容軒那兒拿到改變膚色和女子月事的藥,扮成了少年,還用特製的藥水在後肩印上一個以假亂真的「奴」字,讓她成功扮成一個偽奴隸,跑到京郊最大的奴隸營裡去躲著。

  沒人會想到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同時又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會有這種勇氣過著又髒又低賤的生活,更沒想到她敢混在男奴堆裡,與男人一起吃、一起睡。

  好在她身子尚未完全發育,加上她塗得黑黝黝的肌膚,以及仿傚男子的行為,別人都只當她是個瘦弱的少年。

  此外,她心細如髮,懂得察言觀色。在奴隸堆裡,也有會恃強欺弱的奴隸,像她這樣瘦弱的人,一定得找個靠山,才能避免洩漏自己是女子的身分。

  而奴隸中的石橋,正是最適合當靠山的人。聽說他因打架誤殺了人,所以才被送到奴隸營來,到了這裡,霸氣依然不改,最喜歡當老大,安玲瓏一來,立刻就拜他做了老大,跟前跟後的當他小弟。

  奴隸的日子很苦,飯食也很難吃,但起碼讓她躲開了天羅地網的追捕。可在熬了三個月的奴隸生活後,她今日卻有預感大事不妙了。

  早飯多了一塊燒雞,這很不尋常。

  別人見到燒雞都是又驚又喜,她盯著燒雞,卻眼皮猛跳。

  奴隸通常都是不給吃飽的,吃不飽便沒力氣,沒力氣便無法逃,就算逃了也逃不遠,這是她的觀察;而奴隸飯菜難吃的程度,恐怕連豬狗都吃得比他們好,但是今日不但給了燒雞,還能吃到飽滿的飯粒。  

  他們平常一日只有兩餐,不是稀粥,就是糊粥,再配上一點菜渣,就算有肉也是肉末,連個像樣的肉食都沒有,這會兒卻突然多了燒雞……

  這燒雞對其他奴隸而言,就像在沙漠裡發現了甘泉一般,全營都騷動著。

  「聽說三位統領大人昨日陪皇上打獵,右統領大人獵得最多獵物,一高興,便下令今日加菜,咱們也跟著有肉吃。」

  「原來如此,俺好久沒吃到燒雞了!」

  幾個男奴說的話傳到安玲瓏耳中,她靜靜地看著那些奴隸,為了久違的肉食而眼放精光,貪婪的嘴臉盡現,甚至有人嫌自己拿到的肉不夠多,為了去搶別人碗裡的肉而打了起來。

  安玲瓏眉頭深鎖。這加菜的燒雞是恩澤嗎?不,有可能預告著一場死亡的來臨。

  她轉頭往邊上瞧,看到那些官兵放任奴隸們互鬥,如同在看一群餓狗搶食,他們眼底的嘲諷,令安玲瓏更加感到不安。

  她心中一動,立刻往石橋的方向走去,把燒雞遞上前。

  「石哥,燒雞給你。」

  石橋一愣,詫異地看著她。雖說自己在這奴隸營當老大,但是要其他人乖乖把燒雞送上門是不可能的,其他人一拿到燒雞,不是躲得老遠就是快速吞進肚子裡,都怕被人搶了,而這個叫做小安的少年卻主動獻上燒雞?

  「喲,小子居然捨得把這燒雞拿來孝敬老子?怕是有所求吧。」石橋平日惡霸慣了,卻也不笨,懷疑這燒雞有問題。

  「我知道我生得弱小,這肉是留不住的,與其被別人搶了,不如獻給石哥您,您若可憐小弟,就賞小弟那塊饅頭填肚子吧,雖無肉,至少還能頂個飽。」

  石橋恍然大悟。這話有理,原來是怕被人搶了。

  「算你小子聰明。」石橋哈哈一笑,不客氣的拿走燒雞,把又硬又難吃的饅頭丟給她。有了燒雞,誰還在乎饅頭?

  而「不會有人跟她搶饅頭」正是安玲瓏要的,饅頭雖然又硬又難吃,但勝在好收藏,又不易壞,可以久放。

  她走到角落,趁人不注意時,把饅頭收進衣服裡藏著,同時又悄悄選了個位子坐下,這位子不顯眼,卻可以聽到官兵們的說話聲。

  「季大人被砍頭,還被抄了家,這次皇上抄到的財產可真多。」

  「當然多了,他和山匪勾結,搶了商家的貨,這幾年賺到的不義之財,說是金山銀山也不為過,只可惜這抄家的任務沒落到咱們右統領大人手上。」

  「哼,還不是又被左督衛軍給得去了,錢財讓他們得去了,卻把山匪丟給咱們,憑什麼!」

  「就是,一批新奴隸只會吃咱們的糧,又沒銀子撈,真他媽窩囊!」

  安玲瓏心頭一動。有一批新奴隸要進來?右督衛軍沒搶到油水,他們統領大人應該很火大才是,今日卻給所有人加菜……

  她心頭一驚,暗叫不好,聽他們的意思,是很不高興又多一批人吃糧,萬一想去舊添新……這頓飯食,恐怕是最後一頓!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必須趕快想個辦法逃走,可惜她才剛猜到即將可能發生的事,卻沒有時間去佈局。

  一頓飯結束後,官兵立刻把所有奴隸集合在一起。

  他們的脖子上被戴了鐵制項圈,用鐵鏈一個栓著一個,沒人可以逃跑,就像是畜牲似的被鎖在一起。

  奴隸們被帶往森林的方向,包括安玲瓏,這突來的變故,令所有奴隸不明白,原本得了一頓好飯的人,那欣喜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夥漸漸感受到一股不祥之氣。

  奴隸們走在前頭,官兵們策馬跟在後頭,安玲瓏轉頭打量,每個騎馬的男人都帶著弓和羽箭,她心頭狐疑。今日是陰天,眼看有一場雨,並不是狩獵的適當時機,他們怎麼突然想去森林打獵?帶的獵狗似乎還比平常多?

  而今天被帶出來的不只有男奴,還有另一批女奴,那些女奴不是上了年紀,就是沒有姿色,一看就是沒有價值的,算一算,全部奴隸加起來共有五十多人。

  安玲瓏的心情更沈重了,奴隸的命不值錢,有時候死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所以死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她不認為這些官兵帶著他們到這山裡只是單純的來打獵。

  來到森林前,眾人停下了腳步,這時一名官兵走上前。

  「咱們幾位爺今日心血來潮,要進林子裡打獵,各位可要好好表現。」

  原來真是來打獵的。他一說完,有不少奴隸鬆了口氣,安玲瓏卻悄悄握緊了拳頭,心情又更沈重了。

  官兵滿意地看著大夥如釋重負的表情,眼中有嘲諷,臉上的笑卻更加和藹可親。

  石橋開口諂媚道:「大人放心,咱們肯定盡心儘力。」

  「那就好,等會兒大夥盡量跑哪,你們要是跑慢了,咱們爺可就追得不盡興,會覺得掃興的。」

  石橋等人這時候也聽出不對勁了。

  「追?爺的意思是……」

  「老是獵些鳥呀鹿的,不夠刺激,所以今日爺們給各位一個表現的機會,等會兒你們儘力跑,因為咱爺們的弓箭可是不長眼的哪。」

  此話一出,眾奴隸變色,原來等待他們這些奴隸的是一場生人狩獵,獵殺的目標不是飛禽走獸,而是他們這群奴隸。

        獵犬循著氣味而來,就在她附近搜索,還來到她挖的那棵大樹附近嗅了嗅,因為樹汁味濃烈,蓋住了她的氣味,所以沒多久,獵犬就走了,也帶走了殘酷的獵人們。

  起初,她還能聽到人們的慘叫和哀號,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存活的影子在慌張中逃跑,當兩個時辰過去後,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她已經完全聽不到任何嘶喊聲或是看到任何一個同伴了。

  她只能等,等這些人離去,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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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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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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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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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對其他女子來說,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可對她郭燕來說,嫁人只是完成一項任務。

  她知道,梅容軒喜歡的是安玲瓏;她也知道,梅容軒不會喜歡自己。

  她之所以願意嫁他,理由很簡單。梅容軒必須娶妻,斷了對安玲瓏的心,軒轅大人才會放過他,而她勢必得嫁人,剛好有個現成的梅容軒在那兒,便決定就是他了。

  如此一來,爹娘便不會再催婚,兄長也不會再叨念她,其他男人不會再動她的腦筋,她也能繼續當她的侍衛,耳根子才能清靜些。

  至於為何挑上梅容軒?理由更簡單,此人重情重義,雖然愣直了點,卻是個好人。

  嫁個單純的好人,比嫁給其他花花公子強多了。

  至於什麼愛不愛的,她才不在乎。她常在外頭替大人辦事,見識自然不少,早看遍男人出入青樓喝花酒、變著花樣玩女人,或是納妾欺奴等等之類的事。她太清楚男人下半身的劣根性,所以對男人早沒了憧憬,嫁不嫁都無所謂,才會拖延至今。

  和眾多男子相較起來,梅容軒這個人就十分罕見。他自愛,有醫者仁心,又是少見的痴情,雖然痴情的對象不是她,但沒關係,痴情的男子必然潔身自愛,好過許多花心又喜新厭舊的男人。

  她也不用梅容軒愛她,她只需要一個叫做「丈夫」的人來佔這個位置,好讓她不必再被催婚,所以梅容軒是最適合的人選。

  成親前,梅容軒曾氣急敗壞地來找她。

  「我不會娶你的!」他露出一副被人逼良為娼的憤恨神情。「更不會喜歡你!你們狼狽為奸,竟向我梅家逼婚,我絕不答應,你死心吧!」

  郭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完了沒?」

  他恨恨的看著她。「總之,我不會娶你的!」

  她冷笑。「你不娶,就等著受死吧。」

  「你——」他指著她。「你別想威脅我,我不怕,大丈夫寧死不屈!」

  「你錯了,想逼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什麼?我自己怎麼逼死我自己了?你少胡說八道!」

  「哼,你闖進左統領府,藥倒半數以上的侍衛,就已經嚴重威脅到大人的性命了,而他必須防止有心人利用你來對付他,所以他本該殺了你,但他沒有,因為大人知道,若是殺了你,安姑娘會非常傷心,所以他不能殺你,卻又不能放過你,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你跟我成親,好讓你梅家成為他的陣營。

  「如此一來,兩方利益綁在一起,他才能放心,二來也能讓你對安姑娘死心,因為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惦記。光是這兩項罪名,你就已經死兩次了。」

  梅容軒聽得一陣呆愕,臉色半黑半白。

  郭燕接著道:「你難道不知你爹娘為何答應?就是因為他們明白這個道理。你爹知道了安姑娘的秘密,知情不報,是欺君;安家被抄,你幫安姑娘抗旨逃命,是幫凶,光這兩點就足以讓你梅家大禍臨頭,所以成親之事,不只是你我兩人的事,而是讓你梅家幸免於難的折衷之計。」

  梅容軒臉色震驚,半天說不出話來。

  「知道了事情的利害,你還想退婚嗎?」

  「我……」梅容軒禁不住踉蹌,倒退一步。

  「你想退婚就去退,我可沒逼你。」她冷哼,說完不再看他,轉身離去,留下梅容軒一人在原地失神。

  郭燕說的這一席話,聽似冷酷無情,事實上卻是救他一命,讓他明白自己處在什麼境地,梅家又是處在什麼風尖浪口。

  他的決定,關係著梅家今後的榮敗存亡,倘若他聽了還想退婚,那就隨他去吧。

  郭燕一如往常地做自己的事,而自那日對談後,梅容軒便沒再來找她,梅家那兒也沒有傳出退婚的消息,反倒是如火如荼的準備迎娶事宜。

  一直到成親當日,兩人拜堂後,她才又見到他。

  紅頭巾被掀起,眼前也驀地一亮,她抬起臉,看向眼前的新郎倌。

  他眉目清朗,斯文儒雅,穿著大紅新郎袍,卻別有一番飄逸風采。

  郭燕心想,這個梅容軒的確長得不錯,白白淨淨的,跟一般男子的氣度很不同。

  梅容軒只看了她一眼,便把視線轉開,連多看都不願。

  她微微擰眉,對他的評論又加了一句……可惜就是個愣頭直腸子,有外人在呢,連作個戲都不會。

  其實她誤會了,自上回梅容軒聽了她一席話後,回去沉思良久。他雖然愣直,卻也不笨,終究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認命地接受了這門親事。

  為了梅氏全族的安危,他願意犧牲自己來保護梅家,只不過當他揭起紅頭蓋,看到新嫁娘的容顏時,不由得呆住了。

  他見過郭燕平日的樣子,卻沒見過她梳妝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樣,這樣的她,竟是別有一番韻味,清麗迷人,令人驚艷。

  在對上她清澈透亮的美眸時,他突然無法直視她的眼,遂把頭轉開。

  其實郭燕本就是個美人,只不過她從不打扮,常年都是一身窄袖束腰長褲的督衛軍服。她也不梳髻,只把頭髮往上梳攏綁起,臉上也不施任何脂粉,又因為在外奔波,皮膚也比一般女子黑一些。

  加上她性子冷,總是不苟言笑,久而久之,外人只注意到她的不好惹,反而忽略了她的美。

  媒婆說了許多早生貴子的吉祥話,還督促兩人喝下交杯酒,將氣氛弄得喜氣而熱鬧。領了紅包後,便帶著眾人退出新房。

  屋內的氣氛霎時轉為清冷,安靜而窒人。

  郭燕坐在喜床上,梅容軒則站在一邊,兩人之間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

  梅容軒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想到等會兒必須做的事,他這心裡就萬分掙扎。

  可郭燕卻沒他那麼多心思,等到閒雜人等都走了,她立刻把鳳冠霞帔拿下,再將身上繁複的新娘衣裳給脫下,只留下裡頭寬鬆的中衣。

  梅容軒瞪大眼睛,沒想到她這麼主動,這……這教他如何是好?

  當她站起身走向他時,他不禁有些無措地往後退。「你、你想幹什麼?」他緊抓著自己的衣襟,一副不願屈服的模樣,心口卻七上八下地跳著。

  郭燕沒理他,直接越過他走向圓桌坐下,拿起筷子挾菜。

  她已經餓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可以吃東西,遂不客氣地大口吃著,還喝了一點酒。

  梅容軒在一旁看著,恍悟地鬆了一口氣。

  原來她是要吃東西。這也難怪,他是新郎,在宴席上早早就吃飽了,只好呆呆站著看她吃飯。

  郭燕很快就把桌上的菜掃個精光,接著便起身去喚人把水抬進來。

  洗臉、擦脖子、洗腳、漱口,她做侍衛慣了,所以平日都是自己打理,也不用人服侍。打理完後,她又喚人把水抬走,然後把喜床上那些喜糖收走,整理一番,便脫下鞋子上床睡覺。

  「你自便,我先睡了。」丟下這句,她便閉上眼,再也沒理會他。

  梅容軒瞪著她,一臉不敢置信。

  她倒自在,從頭到尾對他視而不見,完全沒把他當一回事,況且這洞房花燭夜,哪有新媳婦先睡覺的?

  也罷,他本來就沒想過這個洞房,遂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大步跨出門檻,把新娘子一人丟在新房,另外找間廂房睡覺。

  然而,出去沒多久,他又悻悻然地回來了。

  只因他在外頭遇到父親,父親說,為了梅氏全族八十餘口的性命著想,今晚他絕不能把新娘子一個人拋下,怎麼樣都得待在屋中圓房,否則這事一傳出去,讓人知道他在洞房夜不肯碰新娘子,一人獨睡他房,肯定會讓軒轅大人認為兒子心中還念著安玲瓏,所以不肯碰別的女人。

  況且,這新媳婦來頭不小,不但是兵部郭大人之女,任職左督衛軍,還是個會武功的,可不好惹。

  梅太醫勸兒子一切要以大局為重,今夜忍一忍,把房事給圓了,若是不喜這個妻子,以後再納個自己喜歡的妾,他想納誰就納誰,做爹的絕不攔他。

  梅容軒沒辦法,只得又回到喜房。

  他進來後,把身上的新郎帽和新郎服卸下,就坐在椅子上,打算今晚就這麼熬著。

  這一夜,新房沒有任何動靜,安靜得一點也不像新婚之夜。

  隔日,新娘子沒落紅的事很快就傳到梅太醫和梅夫人耳中,梅太醫氣得命人把兒子叫過來,關起門來狠狠罵了一頓。

  別看梅容軒生得斯文,骨子裡卻固執得很。娶郭燕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他實在沒辦法心裡裝著一個女人時,還去碰另一個女人,寧可被父親罰跪祠堂也要守著貞操,寧死不從。

  郭燕知道他被梅太醫重罰,也不聞不問,繼續過自己的日子,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兩人井水不犯河水,讓旁人看了乾著急,卻也拿他們小倆口一點辦法也沒有。幾個月過去,某日,梅容軒從藥坊出來,走在街上時,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騷動,他轉身往後瞧,這一瞧不得了,原來是一匹驚馬撞倒了沿街小販,正往他這兒暴衝而來。

  他想躲,卻不小心踩著什麼,身子一滑就倒在地上,眼看就要被馬兒踩死,他心想完了,怕得閉上眼。

  千鈞一髮之際,忽爾身子一暖,有人抱住他迅速往旁邊滾去,恰好躲過了馬蹄踩踏之處。

  這翻滾的力道一時收不住,似是撞上了什麼,除了撞擊聲,他還聽到女子的悶哼。

  梅容軒睜開眼,不由得一怔。適才抱著他翻滾的人竟是郭燕!

  郭燕擰眉。「發什麼呆,還不快起來。」

  他這才驚覺自己還壓在她身上,趕緊爬起來,又想到自己應該去扶她,才要伸出手,卻見她已經跳起來,迅速朝那匹瘋馬追去,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梅容軒愣在原地,此刻他腦子裡充斥的不是適才的驚險,而是她如何以身相護,救了自己,他甚至還記得壓著她時的觸感,比想像中的更柔軟。

  「嘆呀,這位公子,您流血了,得快點醫治呀!」一名老頭上前提醒道。流血?梅容軒趕忙檢查自己,發現袖子上真的沾了血時,但又奇怪自己怎麼沒感覺到痛?

  他檢查身上,沒有找到傷口,甚是納悶,突然恍悟——

  難道這血是她的?她受傷了?

  他想起適才跌滾在地,明明撞擊聲很大,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痛,難不成是因為有她擋著?

  想到此,他趕忙撩起袍子,勿勿追去。

  他跑得慢,追了半天也不見郭燕半個影子,只有瘋馬狂奔後留下的一片狼藉。

  他匆匆叫了馬車回府,一回到梅府,便聽管事說少夫人回來了,便直接往她住的蘭院奔去。

  一進蘭院,他立即抓了人問:「少夫人呢?」

  「在屋裡呢,奴婢這就——」

  「行了。」梅容軒也不等婢女通報,徑直往臥房走去。

  他掀開簾幔,瞧見的便是已經褪下外衣、露出香肩裸背的郭燕。

  因為沒料到會瞧見如此春光,他不禁呆住了,直到一個東西迎面打來,正中他的臉。

  「唔!」他痛呼一聲,往後跌去,揉著額頭氣呼呼地道:「你想謀殺親夫啊!」

  郭燕亦是一怔,很意外來人是他。

  「你來做什麼?」她將褪下的外衣穿上,蓋住春光。

  梅容軒爬起來,理理身上的衣衫,又揉揉額頭。「好在我頭硬,不然真會被你打昏了。」

  「你該慶幸我只用了三分力道,否則你現在就不能站在這裡講話。找我有事?」在她的印象中,除非有事,梅容軒才會找她,不過他通常都是派人傳話,像這樣直接進她的內屋,倒是第一次。

  梅容軒沒好氣地道:「我來看看你的傷。」

  她恍悟,原來是為了這事。

  「不用了,小傷罷了。」

  在左督衛軍任職,受點小傷是很平常的事,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偏偏梅容軒堅持要幫她療傷,這人一旦固執起來,就沒完沒了。

  郭燕也不想多費唇舌,又想到傷在背上,自己也不好上藥,便依了他的意。

  在他面前,她也不忸怩作態,直接轉過身背對他,將外衣脫下,只聽得他低呼一聲,接著便開始碎碎念。
 
 「這哪裡是小傷?一根碎木插在裡頭,幸好我來了,否則不把這碎木拔出來,把傷口清理乾淨,傷勢肯定會蔓延,若是導致發燒就不好了——」

  郭燕擰眉,覺得這傢伙有點囉嗦,但看在他為自己療傷的份上,就不與他計較了。

  她以為傷口處理好後,兩人之間就沒有其他的交集,誰知到了隔天,梅容軒一早就來了,說是要檢查她的傷口有沒有化膿,她只好又脫下外衣讓他瞧。

  他說要醫治好她的傷,因此天天都來蘭院一趟,郭燕也只得由著他。

  兩人見面次數變多了,話自然也就多了。

  「你在看什麼?」

  有一次,他為她換好藥後也沒離開,好奇她這幾日一直在看什麼,本子上頭寫的密密麻麻的。

  「查案。」

  「查什麼案?」

  「瘋馬案。」

  梅容軒恍然大悟,是上回差點踩死他的馬。

  這事他也有耳聞。近來京城裡發瘋的馬兒可不止一匹,據說有好幾位大戶人家的馬兒都莫名暴躁如雷,把主人從馬背上甩出去。

  「別查了,馬兒肯定是便秘。」

  郭燕頓住,回頭狐疑地看他。「你怎麼知道?」

  「這天乾物燥的,送來的草料都是乾的,馬兒吃多了乾草容易便秘,一便秘就會暴躁,喂點蜂蜜潤腸通便,馬兒就不瘋了。」他就是這樣喂他家的馬兒。

  郭燕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眾人一直找不出原因的案子,居然被他一下就破解了?

  梅容軒見她驚訝地盯著自己,似是被他的才華給驚到了,突然有種莫名的驕傲。

  他被她所救,又害她受了傷,讓他覺得自己很窩囊,沒想到自己無心說了一句,卻得到她的另眼相看,他突然覺得很有面子,心中的鬱悶頓時消散。

  況且她這驚訝的表情挺逗的,少了冷冽之氣,添了抹可愛。

  「原來如此,謝了,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她咧開笑容,向他道謝。這一笑,競如凜冬白雪中的紅梅,清麗動人,教梅容軒一時看得呆了。

  他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笑,沒想到……會這麼好看。

  「咳……不客氣。」不知怎麼著,他的心口忽然熱了起來。

  郭燕沒發現他的尷尬,因為她正提筆蘸墨,趕忙把他剛才說的話寫下來,又加註自己查出的疑點,要將這份報告呈送給大人過目。

  從這天開始,梅容軒進她房的次數更多了。因為他是以幫她療傷之名而來,所以她也不以為意,只不過在她忙著查一些案子時,他總是問東問西,令她頗覺囉嗦,只當他是好奇。

  直到某個晚上,當她上床入睡時,有人偷偷摸了上來,解開她的衣襟,一雙手罩住了她的奶子。

  當夜,梅容軒被郭燕一掌打出房門,躺在地上時,還吐了兩口血。

  事後,梅容軒氣得瞪她,但郭燕卻說這實在不能怪她,當時屋內黑漆漆的,她以為對方是採花賊,才不小心出了重手。

  其實真相是她被驚到了,梅容軒一壓上她,她就認出他了。

  當她發現他要對自己做的事,不知怎麼著,反射性地就把他打了出去,當然事後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本以為有了這個不好的經驗,梅容軒從此不敢再接近她,誰知他居然趁此要求她必須負起照顧他的責任,還冠冕堂皇的與她同房。

  梅容軒這人一旦有了想做的事,就會勇往直前,不達目的絕不死心,既然已經對她起了心思,他就會想盡辦法死纏活纏。

  她是他的妻,不是嗎?

  以往他心裡沒有她,所以不碰她。但漸漸的,他發現她的好,發現她沒有表面上那麼冷淡,甚至還覺得越看她越好看,這心裡便開始有了她的身影。

  他的目光會隨她移動,也會因為她一個不經意的微笑而心動。

  曾經,安玲瓏就像天上的月亮,他仰望、憧憬,可郭燕卻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女子。

  上回她救了他,明明受了傷,卻絲毫不在意,還要自己關起門來療傷,這樣的她,突然讓他有些心疼。

  成親至今,他冷落她,她卻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謹守安家媳婦的本份,也從不向他要求什麼,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

  當發現自己若是好好與她說話,她會回應,也會微笑,他這才驚覺到,她不是天上碰不著的月亮,而是伸手可及的妻子,就在他的身邊。

  想碰她的意念如一條不安份的蟲,夜夜在他心頭蠢蠢欲動,撩撥著日漸抑不住的慾望,最後他決定大膽摸上她的床,行使當丈夫的權利。

  郭燕知道他想幹麼。成親時,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與他當一輩子有名無實的夫妻,誰料到這男人中途改變心意,居然開始對她動手動腳了。

  她很掙扎,明知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但是事到臨頭,她就是忍不住想把他踢下床。

  通常男人被拒絕幾次後,不是會面子受損、負氣走人嗎?怎麼這人越挫越勇,還開始死纏爛打了?他當初的寧死不從和守貞志向呢?

  當梅容軒嘗試了好幾次,再度被她踢下床後,他真的生氣了。

  「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妻子,同床共枕、魚水共歡乃天經地義的事,你從是不從?」

  她冷冷瞪他。「不從,你又如何?」

  「真不從?」

  她冷哼。

  「你別後悔,有你受的!」梅容軒轉身負氣離去,步出臥房。

  在他走後,郭燕吁了口氣。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那麼不乾脆,不過就是洞房嗎?他想要,給他就是,但她這心底不知怎麼著就是彆扭,忍不住想跟他反著來,好似不這麼做,這心裡就無法出口惡氣。

  想當初成親時,他要死不活的,說不要就不要,現在想要了,她憑什麼得依他?

  她以為梅容軒已經回他的院子,今夜不會再來了,便閉眼躺下,卻翻來覆去的一陣煩躁。

  這下倒好,被他一擾,她反倒睡不著了,正想著要不要起來打打拳消磨時間,誰知他居然又回來了。

  她坐起身,擰眉瞪他。「你還來?這麼折騰不累嗎?」

  「我今夜一定要你從了我!」他信誓旦旦地說。

  她冷笑。「有本事你就試試看。」她照樣把他踢下床。

  等他一靠近,她想抬腳將他踢下去,卻驚覺抬不起來,別說腳,她連手都無法控制。

  接著她身子一軟,往後倒下,被他雙手接住,抱在懷裡。

  「你……對我下藥?」她不敢置信地怒瞪著他。

  「燕兒,你說過,你要嫁的男人必須有本事能撂倒你,又說我最厲害的就是用藥的獨門功夫,現在我撂倒你了,你就該從了我才是。我是你丈夫,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真正屬於我……我會對你好的。」他一邊在她耳畔用唇廝磨,一邊解開她的衣襟,將她身上的衣褲一件一件卸下,直到她一絲不掛的躺下,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眼前。

  ……
 
  郭燕嬌喘著,全身似酸似麻,閉著眼,那模樣也散發出一股惹人憐的嬌媚。他低低地笑,她終於是他的了。

  「燕兒、燕兒,你開不開心?高不高興?喜不喜歡?舒不舒服?」

  連在床上也這麼嘮叨,這種事能問得這麼明白嗎?他羞不羞!

  她心想就暫且忍著,等自己恢復力氣了,看她怎麼狠狠修理他,一定把他全身骨頭拆了再裝回去,裝回去再拆了。

  梅容軒顯然很高興,仍然與她耳鬢廝磨,捨不得放手,意猶未盡地在她身上印下點點痕跡。

  「燕兒,沒想到這事做起來這麼美妙,早知道就天天纏著你,哪捨得讓你獨守空閨?」

  郭燕聽了一怔,驚訝地問:「你是……第一次?」

  「是啊,我唯一碰過的女人只有你。燕兒,咱們已是真正的夫妻了,你可開心?我很開心哩!」

  郭燕只是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沒想到他居然還是處……男人到了弱冠之年尚未開葷的,在大齊國裡簡直找不到一個,唯一的一個卻正壓在她身上,這人可真是稀有……

  「燕兒,以後我都抱著你睡好不好?剛才有沒有弄疼你?我已經盡量放輕力道了,你還好嗎?怎麼不說話?你別生我的氣,我以後都對你好,只對你一個人好。」

  他不斷用軟言細語輕輕哄著她,郭燕雖然性子冷,但是被他這番真誠討好的告白,心也漸漸軟了。

  「知道了,你以後別隨便對我用藥,我就原諒你。」

  梅容軒聽了欣喜,趕忙點頭。「我這不是因為想抱你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放心,我以後不會隨便用藥了。」只在需要時才用。他在心裡偷偷說著。

  郭燕嘆了口氣。遇到這人,她也認了,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他給整治了,傳出去她面子都沒了,可不能讓人知道。

  「燕兒,我……我好像。又想要了。」

  郭燕身子一僵,瞪著他,見到他眸中慾火隱隱有燎原之勢,感覺到他那兒居然又硬了,而且還埋在她裡頭沒出來呢。

  糟了,男人一旦開葷,就像野獸第一次嘗到生肉,一發不可收拾。

  她張嘴想喝止他,卻立刻被火熱的吻給封住所有的抗議。

  很快的,郭燕將會明白,她嫁的這個丈夫,其實是個外表斯文如謙謙君子,內裡卻是個死纏爛打的無賴,但是他有一顆痴情的心,這顆心,今生只放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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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大家好,我是莫顏。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這次寫的是「妖簪」系列,這是愛情放事,不是聊齋故事喔。

  除了主要故事之外,還另外寫了番外篇,莫顏覺得這樣的組合,會讓此書更有趣一些。

  看到放事的結尾,讀者就會知道為何取名為「妖簪」了,因為住在簪子裡的俊美公子是貫穿全場的「靈魂」人物呀,哈哈。

  到了下一本,妖簪公子將再度出場,至於會有什麼樣的任務在等著他,敬請大家拭目以待。

  這本的封面繪圖是樹蔭,他很厲害呢,描繪出我要的感覺,在此感謝他的細膩和用心,看到美美的封面圖,莫顏創作時會更有動力。

  每年莫顏都會找時間出國旅行,但今年不打算出去,想好好待在家裡休息、陪陪家人,看更多的書。

  最近莫顏對人體脊椎的知識產生了興趣。

  原因是這樣的。由於長期坐在電腦前寫小說,所以莫顏有輕微脊椎側彎的小毛病,因為只是偶爾腰酸而已,也不以為意,頂多做做伸展運動或是出去走路散步,來好好舒展全身骨格。

  有一次陪家人下高雄,因緣際會之下,抱著嘗試的心情去給一位骨路穴位推拿的師父喬喬脊椎,說來也真奇,才喬了三次,居然就把我的脊椎給喬直了,自此覺得全身舒暢,再也沒有腰酸背痛過,睡覺也更舒服,這才驚覺原來脊椎對身體的舒暢度很重要。

  有了新發現,莫顏就去找資訊來研究,開始把人體脊椎神經分佈病變圖當成漫畫或小說來看,還發現其中一項有趣的資訊。

  圖解裡提到,耳鼻喉舌口眼和聲帶這一區會產生的病變裡,其中一項就是過敏,莫顏看到這裡,不禁突然想到,坊間傳言感冒常吃西藥的小孩,容易變成過敏兒,難道跟這個有關?想到這裡,莫顏對這個脊椎神經圖就更有興趣了。

  休息個幾天後,接下來要開始寫系列二了,今年是乖乖寫稿年,希望可以寫出滿意的作品,下次再和大家閒閒的亂聊,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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