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作品]岔路

隆冬的黃昏,洛雲從熙來攘往的街道走進一家餐館,侍者趨前禮貌地問:「小姐,有沒有訂位子?」

「袁先生,兩位。」她簡短地回答,一邊撥一下吹亂了的頭髮。

侍者查看一下記錄後,就領她到一僻靜的座位,那裏已有人在等著。那人一見到她,就起來替她拉開椅子,笑著說:「雲,你來了。」

洛雲坐下,說:「嗯,剛下班,路上十分擠,所以來遲了。」

「不要緊。」袁宗偉說,又替她叫了飲料,問道:「要不要先叫一些小吃?」

洛雲搖搖頭說:「不用了,今天晚上我不能太晚回家。」

「十時之前要回去?」

「不!九時前。」

袁宗偉一怔,卻不再問什麼。

點菜後,袁宗偉從皮夾中拿出兩張票子遞給洛雲,問道:「喜歡嗎?」洛雲接過一看,又驚又喜的抬頭問道:「你為什麼會買的?」

袁宗偉微笑著說:「你說過你想看這齣話劇嘛。」

洛雲直樂進心扉,再看一看票子上的日期,是下星期二的八時,袁宗偉說:「那天我們六時見面,先去吃晚飯,然後才進場吧。」

洛雲點點頭,忽然她的電話響起,她一接聽,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壓低聲音道:「為什麼你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不是說好今晚九時你才打電話回家嗎?」

電話的另一端卻是一陣笑聲,又說:「別責我嘛,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好想聽你跟我說『生日快樂』啊!媽,你快跟我說吧!」

洛雲沒轍,只得說:「好吧!昕寧,生日快樂!」

昕寧好開心,說:「媽,謝謝你!」又問道:「媽,你工作很忙吧?」

洛雲有點心虛,不敢多說:「是的。」

昕寧卻不以為意,關切地說:「你要保重啊!累病了就不值。嗯,對了!爸也忙吧?他還沒回家啊!剛才我打電話回家時沒有人接聽。」

洛雲心中一沉,回答道:「他什麼時候都忙。」

昕寧蠻有同感,說:「是啊!不過這是因為他責任心重嘛。」

「嗯。」洛雲不欲多說。

「好啦,媽,我還得找爸跟我道賀。你別太晚回家了,待會你回家後再打電話給我吧,到時我們再談。再見了!」

洛雲掛了線,心中一陣感觸,耳邊忽然響起了袁宗偉的聲音:「雲,那是誰?」

洛雲呆了一下,索性坦白道:「是昕寧。」

其實袁宗偉在剛才聽洛雲在電話中的對話時也已經心中有數,現在見她坦然承認,也大方地說:「哦,原來是她。她不是出國留學了嗎?」

「對!」

洛雲蠻不自在的,袁宗偉瞧在眼裏,也就不再多說多問,換個話題說:「下星期二我去接你吧,我知道在劇院附近有家館子的菜很不錯,我們到那兒去吃飯好嗎?」

洛雲舒一口氣,再度微微露出笑容。

飯後袁宗偉送洛雲回家,洛雲看看時間,已過了八時三十分,她想起女兒的話,不斷著袁宗偉快一點。

「已經很快了,再快便超速。」袁宗偉看一看車速後說。

「儘量快一點。」洛雲催促著說,再看一看手錶,已快到九時了。她焦急地不住向車外張望,看來她一定趕不及在九時前回到家裏,忽然窗外射來一陣光,她轉頭過去一看,兩團黃澄澄的光芒直向她撲去,接著的一秒,她分不出她聽到的是自己的驚呼還是一聲轟然巨響,再隨著一陣陣碎裂的聲音之後,她就什麼都不再聽到了。

昕寧在她離開前的幾天一直忙,忙著跟朋友道別、見面、忙著購買漏買的物品、忙著收拾……總之她就是沒有一刻閒得下來。洛雲被她的繁忙的氣氛感染,嘆道:「只有在昕寧睡覺的時候,我才可以鬆口氣。」

昕寧正被一房子的衣服雜物等包圍,沒空跟洛雲抬槓。

終於到了出發的一天,喬尚哲請了半天假給她送行,洛雲也說要送她。當他們上了車子時,昕寧忽然驚叫一聲,把洛雲嚇了一跳。

喬尚哲問:「昕寧,怎麼了?」

昕寧急道:「我忘了拿證件!」

喬尚哲和洛雲都給她氣壞,洛雲嘮叨道:「你真是粗心大意,若到了機場才發現那怎麼辦?長得這麼大還老叫人擔心……」

昕寧邊下車邊說:「媽,不要罵我啦,我現在就去拿。爸,你先發動車子,我很快便回來。」

看著她飛奔回屋子裏的背影,喬尚哲和洛雲都只得沒好氣的搖了搖頭。

不一會昕寧回來,竟然趕得氣喘喘的,喬尚哲說:「快繫安全帶,要出發了。」

洛雲問:「證件呢?」

昕寧從衣袋中拿出來,洛雲說:「放進腰包去。」

「是。」

送走昕寧後,洛雲的心裏一直戚戚的,喬尚哲不說什麼,但其實心裏亦有同感。

從離開機場開始,喬尚哲和洛雲一直沉默著,直到回到家裏,洛雲一聲驚訝的:「咦?那是什麼?」才打破了悶局。

喬尚哲正在洛雲身後把大門關上,聞言立刻轉頭,順著洛雲所指的方向望去,原來在桌子上正放著一束鮮花。

他們懷著疑竇過去,只見鮮花插在一個有長耳狗拉浮雕的花瓶裏,花瓶上的拉有著十分趣緻的表情,而牠兩耳朵結在一起,造成了一個心形。

洛雲一看就猜到是誰放在這裏的了,她立即說:「是昕寧,一定是她。」

喬尚哲也認同,點了點頭,說:「我們出去時都不見這瓶花,一定是她回頭跑進來時放出來的。」

他們心裏都感受到一陣暖意,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笑容,忽然,喬尚哲看到花瓶下壓著一封信。他們把信拆開,信上的正是昕寧的筆跡,寫道:

「爸、媽:

在我回來的這段時間裏,你們都能陪伴我,我真的很高興,在此我很想跟你們說句謝謝。

我很愛拉,那次我失去了我的拉娃娃,我十分傷心,但是我卻不想要另一隻;因為只有我原有的那一隻,才是每天每晚都陪伴我,見過我笑,看過我哭的拉,其他的拉對我來說根本全無意義。

爸、媽,你們也是一樣,我愛你們。

請你們保重,尤其是媽,要特別注意身體。

昕寧  」

日期是昨天的。

喬尚哲和洛雲都呆了,望著短短的信,反覆看了好幾十遍。洛雲的眼睛泛著淚光,喬尚哲的眼眶也紅了。

老半天,喬尚哲才啞著聲音問道:「她……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她沒說過。」洛雲印著眼角。

「她沒說過嗎……」喬尚哲的聲音低下去,半晌又說:「那麼,她要不知道,就讓她『不知道』好了。」

又是一陣沉默,喬尚哲再開腔:「雲,那件事……」

洛雲迎著他的眼光,說:「再沒有那件事了,至少,我再不會有那件事了。」

喬尚哲望著她,掙扎一會,終於下定決心,說:「女兒都那麼努力了,我不能輸給她。」

洛雲怔怔的看著他,心中感動,忽地淚水一湧,嗚咽起來:「謝……謝你……對不……起……」

喬尚哲讓她哭一會,然後拍一拍那封信,說:「女兒叫你保重啊!」

洛雲抹去眼淚,深深吸入一口氣定住心神,看一看鐘,說:「時間到了,你還不上班?」

喬尚哲微笑道:「工作的事,有時也該放鬆一下。」

洛雲愕然,卻又笑了。

太陽漸漸偏西,夕陽把廳子染得金黃一片,但喬尚哲和洛雲依然坐在鮮花前,彷彿要把這一刻盛放的花、飄逸著的香氣,永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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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喬尚哲回家取手提包上班,赫然見到女兒沉默地坐在廳中,眼睛紅紅腫腫的,他心中似感應到些什麼,半句話都不敢問。他不安地走到沙發旁,昕寧問腔道:「爸,你吃過早餐才上班吧!」

喬尚哲不敢拒絕,「嗯」一聲後坐下,昕寧走進廚房,當她端著早餐出來時,洛雲也從房裏出來,見到昕寧的樣子,也呆了一下。喬尚哲跟洛雲下意識地對望一眼,罕見地有默契的不作一聲,喬尚哲過去把洛雲推到桌子旁,一家人默默地吃完一頓早餐。

這天之後,喬尚哲回家早了,在家裏也不再全情投入埋首工作,在洛雲和昕寧看電視的時候,他間中也會跟她們一起看。洛雲精神比之前好了,有時會跟昕寧一起去買菜,在昕寧燒菜時還從旁指點。雖然這種融洽的氣氛是刻意的營造出來,但總算讓他們覺得沒那麼愧對昕寧,也讓昕寧低沉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

自上次跟喬尚哲吵架後,洛雲總刻意地遠離電話,這陣子昕寧外出的次數頻密了,當昕寧不在家電話又響起來時,洛雲都不接聽。

有一次昕寧問她:「媽,為什麼我打電話回來時沒有人接聽的?」

洛雲推託道:「我行動慢,趕不及接聽。」

昕寧雖仍疑惑,但不再追問。

喬尚哲當然知道原委,於是叫人安裝來電顯示器,讓洛雲可以安心接聽昕寧的電話。

洛雲見狀,心頭百般滋味。

不久洛雲的傷痊癒得七七八八,便催促昕寧回校繼續學業。昕寧說想買一些文具回去,喬尚哲說:「我替你訂了下星期的機票,你得儘快去買。」

昕寧說:「後天我要陪媽到醫院去,爸,不如你接我們回家時,我們順道去買,好嗎?」

於是洛雲覆診當日,喬尚哲接了她和昕寧後,把車子駛往市中的購物區,說:「待會我們也買一些衣物讓你帶回去吧。」

洛雲行動不便,沒隨昕寧和喬尚哲進店子去,留在車中等候,昕寧特地給她買一本雜誌讓她解悶。當昕寧和喬尚哲捧著大包小包的物品回來時,洛雲正凝視著路邊的一個小女孩。

「媽,你看什麼?」昕寧好奇地問。

洛雲微微笑著說:「你看看那小孩子手上的娃娃吧。」

昕寧一看,笑著輕叫道:「啊!長耳狗拉!」

長耳狗拉是昕寧自小的至愛,小時候她也曾擁有過一隻。那時她最愛摟著它睡和哭,當她哭的時候,拉的一雙長耳朵就最合用,她總喜歡一手一隻的拿著它們來抹淚。

昕寧懷緬地望著小女孩手中的娃娃,說:「我的那隻在搬家時失掉了啦。」

洛雲微笑道:「再買一隻給你可好?」

昕寧笑了笑,拉開車門跨進車子,說:「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

喬尚哲隨後上車,望一望昕寧,他可沒忘記昕寧在失去拉之後,哭了整整一個星期,弄得他跟洛雲頭痛不已,因為即使哄她說另買一隻給她,她也堅持只要原本的那一隻。

這天洛雲說由自己預備晚飯,昕寧說:「媽,讓我來吧,你去休息。」

洛雲說:「由我來,你要去收拾行理,還要看一看有沒有東西需要買。放心吧,家常便飯我還應付得來。」

「可是……你行動不便,沒問題嗎?」昕寧十分擔心。

「叫你放心就放心吧。」

昕寧只得放棄,但說:「爸,你去幫媽。」

洛雲不待喬尚哲回答便說:「不!他幫你。」

「為什麼?」

「因為你的行理箱子放在衣櫃頂上,你自己拿不下來。」喬尚哲說。

昕寧一呆,無話可說。

飯後昕寧趁著休息的空檔檢查電話上的顯示器,忍不住輕呼一聲:「嘩!好多未接的電話啊!」

大部份的電話是她的朋友打來的,她一一回覆,洛雲催促她說:「打完電話後就快點繼續收拾,時間無多了。」

昕寧以點頭代替答覆.洛雲沒轍,搖一搖頭回房休息。

過了一會,昕寧進來,遞給她一張紙,說:「媽,這個電話號碼出現了很多遍,你看看是誰,是不是有很要緊的事。」

洛雲伸手接過,看了一看,說:「待會我查查看。」說著把紙條放在案頭上。

昕寧出去之後,洛雲就把紙條拋進廢紙箱中。

喬尚哲準備睡覺時,瞥見廢紙箱中的紙條,也看到了上面的電話號碼,一怔後忍不住暗暗笑起來,這晚他睡得異常安穩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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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雲出院後,喬尚哲如舊早出晚歸,昕寧抱怨過幾次他一點都不著緊洛雲,他只不語的埋首於工作之中。昕寧嘀咕道:「爸,你乾脆不要上班去了,把家裏當成辦公室不就好了嗎?」

喬尚哲被她說得汗顏,只好裝作聽不見,繼續工作。

洛雲冷眼看著,這個樣子的喬尚哲對她來說並不陌生,若他不是這樣的話,若他能對自己多一點關心、多一點留意,也許她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

在洛雲到醫院覆診那天,昕寧叫喬尚哲去接她們回家,還利誘他道:「如果你準時到達醫院,我就弄你最喜歡的蜜汁豬排給你吃。」

喬尚哲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昕寧和洛雲走出醫院時,喬尚哲已在等候,昕寧笑道:「爸,你果然想吃蜜汁豬排。」

喬尚哲沒好氣地看她一眼,懶得跟她辯。

在車子上,昕寧把洛雲的情況告訴喬尚哲:「醫生說媽的腳骨還沒全好,還要多坐輪椅一段時間,過些日子還要做物理治療……」

喬尚哲聽著,心想洛雲還要在家裏呆好一段日子,他忽然有一種「這樣也不壞」的感覺。他驚訝起來,想不到自己竟會起了這樣的念頭。

昕寧又說:「爸,你明天早一點回家陪媽吧,我有事要出去。」

「去哪裏?」

「約了舊同學見面,難得回來,好想見一見他們。」

「不要太晚回家。」

「是。」

翌日喬尚哲回家時,洛雲正把電話掛上,喬尚哲一見,立即火冒三丈,冷冷地說:「不用掛線啊!繼續談吧!」

洛雲一怔,問:「你說什麼?」

「我還能說什麼?你們一直都明目張膽,毫不把我放在眼內。」

洛雲也火了,聲音高起來:「你到底幹嗎?那是昕寧!你究竟想到哪裏去了?」

喬尚哲的嗓門也大了,怒道:「昕寧出去有多久?怎會這麼快就打電話回來?」

「她認不得路,不知道該乘什麼車子,所以打電話回來問我!」

「狡辯!」

「蠻不講理!如果你不信,可以打電話問昕寧。」洛雲怒上心頭,反唇相譏:「既然你說我明目張膽,不把你放在眼內,我還要辯什麼?瞞你什麼?」

一陣怒意直衝喬尚哲的腦門,他一手把手提包摔在沙發上,轉身奪門而去,狠狠把把門關上,隨著震天價「砰」的一聲,掛在門旁裝飾的畫被震落,畫框的玻璃摔成碎片,散滿一地。

洛雲氣得掉淚,回到房裏伏在床上哭成淚人。

她氣喬尚哲竟如此不可理喻,也氣自己為什麼說話如此不留餘地。淚中有氣、有恨、也有悔。悔,不只後悔把喬尚哲氣走,也悔不當初……

昕寧回家後,看見門前一片狼藉,嚇得呆了,但廳子裏其他地方井井有條,並不似被賊人搜掠過。她疑惑地走進屋內,叩了叩洛雲的房門,叫道:「媽?爸?你們在嗎?」

房內沒有反應,她大著膽子把門推開,只見到洛雲躺在床上,面向牆壁睡了,於是退回廳子裏去。

喬尚哲的手提包就擱在沙發上,桌上也沒有攤滿桌面的文件,昕寧覺得不尋常,但洛雲睡了,又不見喬尚哲,她只得把門前的殘局收拾妥當,再待一會還不見喬尚哲回來,便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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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訪客。

吃完早餐後,洛雲閉目假寢,忽然聽到有人走近她,然後有一個低低的聲音說:「雲,你沒有睡著吧?」

洛雲嚇了一跳,心頭狂跳,立刻睜開眼睛說:「偉,是你?你……你的傷好了嗎?」來者正是袁宗偉,洛雲一陣心虛,下意識地往四周望一遍。

袁宗偉瞧在眼裏,說:「別擔心,這幾天我都留意著,你的女兒在九時後才會來到,我會在之前離開。」說著他拉開椅子坐下,看著洛雲包紮著石膏的手和腳,擔心地說:「你的傷很嚴重,醫生有沒有說過要多久才能康復?」

洛雲覺得十分羞恥,沒想到自己竟要如此偷偷摸摸。

袁宗偉見她不回答,只好打破悶局,又說:「我的傷沒有你般嚴重,因為跟我們相撞的車子是撞向你坐的那邊,所以我受的傷不算嚴重。今天我就要出院了,所以我得來看你一次。」

洛雲又默著好久,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是我們的車子太快了嗎?」

「不!是對方的司機衝燈。」

「哦。」

由於洛雲的冷淡,袁宗偉只得告辭,但仍忍不住再問:「你的傷……沒大礙吧?」

洛雲說:「需要時間休養。」

袁宗偉已無話可說,於是起來,說:「那我要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不用了。」洛雲不希望他有任何機會跟昕寧碰見。

袁宗偉更加沒趣,只得說:「那你出院後我們再聯絡。」

這次洛雲不回答,袁宗偉望了她半晌然後離去。

洛雲鬆一口氣,首次有巴不得他儘快離開自己的感覺。她心酸地想:這也好,至少讓自己清楚知道原來在自己的心裏,他還不及女兒半分重要,自己總還算得上有當媽媽的資格吧?

洛雲在一星期多後也出院了。

當日昕寧大清早就急不及待的到醫院去替洛雲收拾和準備,她一邊替洛雲更衣一邊說:「媽,我已叫爸來接我們了,我要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請半天假,這麼多天他也沒來多少次,今天他一定得補償。」

一切準備就緒,昕寧便說要去看看喬尚哲到了沒有。就在這時喬尚哲推門進來,說:「不用了,我早已來了。」

昕寧訝異地問:「爸,那你為什麼現在才進來?」

洛雲的心一沉,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要鬥氣。

喬尚哲說:「我去問醫生你媽出院後要注意些什麼,有沒有什麼需要忌諱。」

洛雲一震,抬頭詫異地望著他。

喬尚哲留意到了,但卻作不見,自顧自的向昕寧說:「你先去替你媽辦理手續,我們隨後就到。」

昕寧答應一聲便出去,喬尚哲望著洛雲,想說什麼卻又始終開不了口,終於他繞到洛雲身後,說:「我們也走吧。」說完便把載著洛雲的輪椅推出去。

到家後,洛雲訝異地看著潔淨整齊的廳子,昕寧笑著說:「媽,你別小看我,在外國這幾年我是自己照顧自己的,現在我已是個家事高手了。」

洛雲沒好氣地說:「自鳴得意!」

到了晚飯時,洛雲就沒話說了,整頓晚餐由昕寧一手包辦,吃得她和喬尚哲津津有味。

喬尚哲問:「昕寧,為什麼在之前你沒燒這樣好的菜給我吃?」

昕寧笑道:「今天媽出院回家,要慶祝。」

喬尚哲望一望洛雲,不語,心中的刺又再作崇,他即使勉強自己也再笑不出來。

昕寧說:「爸,別吃醋,明天我再給你弄一頓豐富的大餐。」

「好了,不要說了,今天大家都累,趕快收拾好就要休息了。」喬尚哲只想把昕寧儘快遣開,免她察覺氣氛有異。
喬尚哲洗澡後,把一套枕頭和被子拿到廳裏,對洛雲說:「你的腳傷還未完全痊癒,我不想碰撞到你,今晚我睡廳子就可以了。」

洛雲不說話,她知道兩人之間的嫌隙始終難以消除,他是在逃避自己。她忽地感到一陣蒼涼,想不到竟會有這樣的一天,是不是自己的錯?可是,真的可以完全怪自己嗎?

昕寧卻大表反對:「爸,現在媽行動不方便,你怎可以丟下她?若她半夜不適起來需要人照顧,你不在她旁,誰去幫她?若她想要上洗手間,誰扶她上床下床?」

最後喬尚哲拗不過昕寧,只得就範。臨睡前,他對洛雲說:「我只是不想女兒為難擔心而已。」

洛雲不管他,轉臉背向他尋夢去了。

喬尚哲看著背對著自己的洛雲,也有一陣蒼涼感,而一種惘然的感覺亦隨之而來,究竟自己是在鬥氣還是真的對洛雲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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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寧一直跟洛雲聊天,不斷訴說自己在這段日子以來有多擔心,洛雲感動中仍不忘輕責她竟把學業拋下跑回來。昕寧說:「我擔心你啊!就算我留在那邊,但心緒不寧也無法用心上課學習,倒不如回來看你,之後再回去唸書也心安理得。」

洛雲瞪她一眼,說:「回去後你的成績能追得上才說心安理得吧!」

昕寧笑嘻嘻的不說什麼,但不久後她說起喬尚哲就抱怨一大堆:「……好過份,只要有工作就什麼都不管。媽,他明知道你醒來了也不陪你一會,還一大清早就趕去開會,真是工作狂……」

洛雲默然,一顆心又往下沉,滿腔怨言只化成一句話:「他是這樣的了。」

在旁的護士忍不住說:「喬太太,別這樣說,他昨晚半夜接到通知後就趕來,還一直陪你直至昕寧來到才離開,連眼睛也沒有合過,待你真的很不錯。」

洛雲聽後心裏舒暢了不少,再想起昨晚自己在檢查後,他是第一個進病房看自己的人,一肚子怨氣就消散得七七八八。

昕寧卻叫起來:「什麼?!爸昨晚半夜就知道媽轉醒了,為什麼到今早才告訴我?」

護士忍俊不禁,打趣道:「你昨天已整天待在這裏了,所以他在晚上就接你的班嘛。」

昕寧一怔,傻傻地笑起來。

這天喬尚哲沒有再來,昕寧在早前被護士訓話,著她不能再說什麼刺激洛雲的情緒,所以在臨走時安慰洛雲說:「大概是因為會議還沒有完結,所以爸走不開。」

洛雲淡然笑一下,說:「我明白的,我最清楚他。」

昕寧說:「我叫他明天來。」

洛雲又是一笑,並不敢抱太大期望。

正如洛雲所料一樣,喬尚哲在往後的幾天都沒有來,也許一切在意料之中,她並沒任何失落感。可是昕寧卻著急起來,好幾遍說打電話叫他來看洛雲,洛雲心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勸住昕寧,說:「別勉強他,若他正忙著,他會不高興的。」

昕寧無可奈何,抱怨起來,說:「真不明白為什麼你們兩個好幾天不見面都會毫不在乎,你們可真夠相配。」

洛雲的心如被重槌擊中,臉色一變,什麼都說不出來。一對夫妻竟在這樣的事情上相配,不是太可悲了嗎?

昕寧離開後,洛雲思潮起伏,不斷想為什麼自己跟喬尚哲會弄到這樣的地步?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對丈夫不再在乎?究竟自己的心是否真的改變了?她一直在想,越想越糊塗,越想越迷惘,莫說是答案,就是連一點頭緒也找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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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尚哲一直留在醫院裏,待天亮後才打電話給昕寧,昕寧一聽到洛雲轉醒,高興得忘乎所以,一疊聲的說立即趕來。喬尚哲提醒她道:「別太急,不要高興得忘形,路上要小心。對了!我有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你替我拿來吧。」

「是!」昕寧應一聲後便掛了線。

喬尚哲搖了搖頭,昕寧真不愧是洛雲的命根子,然而他心頭像被捏緊一樣,洛雲對昕寧還是疼愛有加,但是自己卻不知在何時在洛雲心裏已不再重要。

他回到洛雲的床沿時,臉色仍黑沉沉的,正在巡視的護士以為他替洛雲擔心,安慰他說:「喬先生,別太擔心,昨晚替喬太太檢查過後,醫生說她的情況相當穩定,不會有大礙。」

喬尚哲勉強笑一笑,心裏的苦惱困擾實在不為外人道。

昕寧到達時,洛雲仍然沉睡,昕寧見狀又急起來,幾乎向喬尚哲質問起來:「你又說媽已醒來,為什麼還是老樣子?」

喬尚哲氣結,說:「你媽昨晚的確醒來,我還跟她說過話。但她始終有傷在身,十分需要休息,當然要睡了。你不信我也該信醫生和護士,你可以問問他們去!」

昕寧語塞,悶聲不響地把文件交給喬尚哲,然後坐回椅子上,定定的看著洛雲。

喬尚哲看著賭氣如小孩的女兒,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說:「昕寧,我要回公司了,你在這裏陪媽。」

昕寧抬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問:「爸,你還要上班?」

「當然!」

「可是媽剛轉醒,你該多陪她!」

「今天的會議相當重要,我不能缺席。」

昕寧生氣起來,說:「你總是這樣子的,什麼時候都工作第一,常把媽擱在一旁,當心她生氣,不再理睬你!」

這句話觸動了喬尚哲心中的刺,他登時臉色一沉,低喝道:「不准你再說這些話!」

昕寧一呆,不敢再說話。

洛雲再次醒來,還未回神就已聽到一個喜極的聲音叫喚著:「媽!」

她心頭劇跳起來,連忙循聲望去,眼前的,正是幾乎喜極而泣的昕寧。

「昕寧……」洛雲吃力地低聲喚道。

昕寧忙道:「媽,你別急,我先去叫醫生來,醫生說過你醒來後要再次替你檢查,之後我再跟你談。」她說完就快步跑開了。

望著昕寧的背影,洛雲心裏一陣感觸又一陣慚愧,女兒是這樣的孝順自己,她忽地有一種不配的感覺,想著想著,淚便不受控地流出來了。

在醫生替她檢查時,她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自己渾身軟弱無力,連動一根指頭的力量都沒有,她不禁苦澀地問自己:這是不是報應?

檢查過後,昕寧纏著醫生追問洛雲的情況,在旁的護士打趣道:「好孝順的孩子,比她爸更著緊哩!喬太太一定疼她疼到心坎裏去了。」

洛雲聽得不知道是苦還是甜。

「媽,你覺得怎樣?」醫生離去後,昕寧立即向洛雲慰問。

洛雲微微一笑,低聲道:「很好。」

「呀!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會好到哪裏?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說著,昕寧又想走開。

洛雲忙說:「不用了,我再休息一會就會好起來了。」

昕寧只好坐下,卻滿擔心的問:「這樣可以嗎?」

洛雲說:「我吃醫院給我安排的食物就可以了。」

「餓了時記緊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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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驚愕的人群漸漸圍攏起來,有的人驚得呆了,有的人手忙腳亂地打電話求援;不一會,救護車就來了,數十分鐘之後,救護人員把幾個陷入昏迷的傷者從破爛不堪的車子中救出,送到救護車上,然後車子在長鳴的響號中疾馳而去。

醫院的病房中,昕寧憂心忡忡地坐在病床旁邊,呆呆地望著躺在床上的洛雲,她由早上開始已這樣坐著,心裏只有一個願望,希望媽媽快點醒來。

這一刻在她所有的意識之中就只有洛雲,對於身邊的事物她已全不在意,連有人到了她旁邊,她也渾然不覺。那人叫她次之後,她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抬頭一看,連忙招呼一聲:「爸,你也來了嗎?」她看一看窗外,才發覺天早已晚了。

「下班後就來了。怎樣?你又由早上坐到現在嗎?」喬尚哲一看到女兒萎頓憔悴的臉容就心中了然。

「嗯。」昕寧回答一聲,視線又放回洛雲身上。

喬尚哲暗嘆一聲,望著女兒好不心疼,拉張椅子坐到她身邊,說:「你天天來從早坐到夜都不是辦法,你也要保重自己,否則弄壞身體就糟了。」

「可是媽還不醒來,我在家裏呆不下去。」昕寧說著,眼眶開始發紅。

喬尚哲望著病床上的妻子,心裏百般滋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是,只得道:「她受傷不輕,可能要過些日子才能轉醒。」

「已經快過了半個月了!」昕寧淌出淚來,似壓不住心中的激動。

喬尚哲遞一塊紙巾給昕寧,沉默著,他實在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對眼前受傷昏迷了的洛雲到底是愛還是恨,已分不清,他到底渴不渴望她儘快轉醒,連自己也說不上來。他已無法弄清自己究竟想什麼、希望什麼。

「要回家了。」過了一會,喬尚哲說。

昕寧點點頭,俯身在洛雲的耳邊說:「媽,我和爸先回家了,我明天會再來的。」

喬尚哲又是暗嘆一聲,女兒對洛雲可真孝順得沒話說,一得知洛雲受傷,立即放下一切趕回來,還天天到醫院陪伴在側。

護士早就認得昕寧,在走廊上碰上她時迎上去跟她道別,還說:「回家安心休息吧,我們會小心看護喬太太了,若有突發情況,立即通知你們。」

昕寧向她道謝,喬尚哲點了點頭,又催促昕寧離開,說:「快點回家休息吧,你快累垮了。」

到家後昕寧立刻淋浴,回房經過廳子時卻見喬尚哲放滿了一桌子文件,正在埋頭苦幹。她過去問:「爸,你還不休息嗎?」

喬尚哲頭也不抬,說:「明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我得作充足的準備。」

昕寧望著他,知道現在即使天塌下來他都不管,只得說:「我給你泡一杯咖啡,你快點做完,不要弄得太晚。」

「嗯。」喬尚哲漫應一聲。

昕寧走進廚房去張羅,不一會,倒水聲、匙和杯互碰的聲音陣陣傳來。喬尚哲一怔,心裏起了一陣漣漪,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慢慢泛起。怎麼昕寧的語氣口吻,活脫脫像從前的洛雲?這剎那的情境,簡直就如他跟洛雲新婚之時一樣。

凌晨三時多,喬尚哲支著額角,腦袋重甸甸的,強撐開眼睛繼續工作。他伸手取起杯子,卻發覺原來咖啡早已喝光了,於是起來蹣跚地走去再泡一杯,才剛走進廚房,電話就響起了。

原來是醫院打來的電話,通知他洛雲轉醒了,正在接受檢查。

他呆了一下,洛雲怎麼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他想立刻告訴昕寧,讓她可以安心,但他知道她一定會即時趕往醫院,想到此處,已準備打開昕寧房門的手便垂下來。他可不想騷擾昕寧休息,這半個月來,昕寧的體力和精神已經透支,若不讓她有充足的睡眠,只怕接下來要進醫院休養的就是她了。

他匆匆把桌面收拾一下,立即前往醫院,到達時,檢查仍然進行,他等了好一會才能見到洛雲。

洛雲的眼睛半張半閉,喬尚哲望著她,都不知道說什麼才是,半晌才勉強說出一句話:「你看到我嗎?」

洛雲的臉動了一下,喬尚哲知道她看到他,至少,察覺到他的存在,於是繼續說:「你遇上了車禍,傷得好重,昕寧也回來看你。」他說完的時候,發覺洛雲震動了一下,心裏不期然的昇起一陣快感,但又有一種惱恨,聲音也冷起來:「你也懂得廉恥嗎?害怕讓女兒知道啦!」

洛雲的唇嗡動著,似想說些什麼,而且十分明顯她十分焦急。喬尚哲當然明白她急什麼、憂慮什麼,但他沉默著,故意讓她著急發慌,像在報復。他一直知道袁宗偉這個人,但是他認為錯不在己,所以從不作出任何行動去補救。這一刻,他看到洛雲慌張的模樣,心裏竟有著復仇的快感。

直到看見洛雲幾乎下淚,他的心才軟化下來,說:「你放心,我什麼都沒有告訴她,你仍是她的好媽媽。」

洛雲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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