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潔明《獵物.上》[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之四]


出版日期:2014/08/15


她需要結婚!需要有一個男人站在她的身邊
只是她沒時間慢慢找對象,對愛情也沒期待
選擇相親是最快能嫁出去的方式──
雖然他不是白馬王子,沒有萬貫家財,腦袋也不聰明
可是這個男人幾乎符合她所有的條件
而且他是個好人,最重要的是他願意娶她……
自從遇見他之後,所有的事情就都不照她的計畫走
原本以為結婚很簡單,她可以不放心,不用情
就只是把婚姻當護身符,偷得喘息的空間
誰知他卻真心的把她當老婆,想和她攜手白頭
在這些成天忙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中
這個男人偷偷溜過了她的防備,悄悄佔據了她的心……
因為他對她好,她才忍不住對他好,怎知會深陷其中
渴望和這個平凡的男人,過著平凡卻溫暖的日子
奈何老天不肯成全她的渴望,不願給她一條生路
當過往夢魘找上門來,她必須捨下一切再度逃跑
所有與他共度一生的夢想,注定終成空……


狩獵遊戲規則

  玩家可自行挑選遊戲中之狩獵者與獵物任意下注。

  獵物無等級差別,每注價碼均相同。

  狩獵者有等級之分,等級越高,一注價碼越高。

  狩獵者與獵物均有詳細背景資料以供查詢。

  獵物若死亡,下注金額將自動轉移至狩獵者所屬玩家。

  狩獵者若死亡,其身上之下注金額亦比照辦理。

  玩家下注金額不可取消,但能任意對尚在遊戲中的狩獵者及獵物加碼。

  玩家可參加競標購買狩獵者,對其進行專業技能訓練,並獲得狩獵者參加遊戲贏取之賭注。

  遊戲一旦開始,除非獵物全數死亡,遊戲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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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
  咖啡店。

  女人坐在店內的角落,靠牆坐著。

  她提早到了,來得太早,因爲她不喜歡在街頭瞎晃,所以選擇提早進來。

  媒人和男方都還沒來,當店員拿著MENU過來,她點了一杯咖啡。

  也許她應該要等到人來了再說,但她不想一個人坐在這裏,顯得無所適從。

  咖啡來了,冒著氤氲的白煙。

  她輕啜了一口,那液體有點苦,有點酸。

  她沒再多喝一口,只是捧握著那杯黑色的酸苦水,看著那冉冉上升的白煙。

  白煙慢慢的、緩緩的,變淡,更淡。杯子也從熱燙,轉爲微溫。

  就在這時,門開了,她擡起眼來,看見住家附近那位好事的媒人,和那位跟在媒人身後的男人。

  不由自主的,因爲緊張,她渾身微僵,但仍強迫自己盡量放松。

  男人有些高,大手大腳,身材壯碩,一張臉有些方,鼻子和嘴巴稍微大了點,長得不是特別的帥,也不會太難看,就很老實的感覺。

  他沒有穿西裝打領帶,就只是穿著簡單乾淨的T恤牛仔褲。

  她站了起來,看著他和媒人一起來到她面前。

  媒人笑著介紹。

  「小葉,不好意思啊,路上有點塞,你等很久了嗎?」

  「沒有,還好。」她微笑,搖頭。

  「沒有就好,快坐下、快坐下。」媒人呵呵笑著,催著她坐下,也推著那男人在她對面落坐,一邊道:「小葉啊,這是阿峰。阿峰,這是小葉。好了,我知道,我在這兒你們也不好講話。阿姨先走,不打擾你們了,讓你們年輕人自己聊聊。」

  說著,那媒人就萬分乾脆的走了。

  她愣了一愣,但也沒阻止,那男人對媒人的離開同樣沒說什麽,只看著她,道:「我叫呂奇峰。」

  男人的聲音有些低沈,但意外的好聽。

  「葉懷安。」她開口,告訴他。

  「怎麽寫?」他問。

  她從包包裏拿出紙筆,寫給他看。

  店員在這時走來,他點了一杯咖啡。

  當她寫好,把那張紙推到他面前,他看了一下,和她討了筆,把自己的名字也寫上去,再把紙推回給她,然後道:「你可以叫我阿峰。」

  她沒有回答,只點點頭。

  然後,兩人陷入一陣尴尬的沈默。

  她繼續捧握著她那杯快冷掉的咖啡,看見他伸手摸了摸有點淩亂的發,然後擱在桌上。

  他的手很大,滿布著粗糙的厚繭,粗大指頭前方的指甲剪得很短,但裏面還是卡著一點陳年的髒汙,沒有完全清洗乾淨。

  像是注意到她在看什麽,他把手縮了回去,放到大腿上。

  「老板娘說你是會計?」他找了一個話題問。

  「只是助理。」她說。

  「我是工人,蓋房子的。」

  「嗯,我知道。」她點點頭:「梅姨說過。」

  話題,再次告一段落,尴尬的沈默,再次浮現。

  相親幾次,她知道光是短短幾分鍾是無法看出什麽的,她至少得和這男人相處一陣子。

  她應該要試著找點話題,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思索著安全的話題。

  「你剛下班嗎?」

  「嗯。」他點頭應聲:「剛剛才下班。」

  「我也是。」她說:「我搭捷運來的,你開車嗎?」

  「騎機車。」

  一瞬間,小小的尴尬又上湧,她不是故意要問得好像她希望他有汽車,她只是因爲梅姨說路上很塞,才會順口問了這個問題。

  話題第三次斷頭,她緊張的喝了一口溫冷的咖啡。

  咖啡很苦,好像臭水溝。

  他在那狹窄的座位上挪動了一下,試圖找出舒適的姿勢,但只是徒勞無功。她看見他將長腿伸長,又因爲快碰到她而老實縮回。

  這咖啡店的桌椅對他來說真的太小了。

  旁邊的人都在說話聊天,只有他與她這桌,安靜又沈默。

  就在她覺得越來越不自在的時候,他突然開了口。

  「你想去看電影嗎?前面有間電影院。」

  「好。」

  她想也沒想就點了頭,只要能脫離這尴尬的沈默,什麽也好。

  他松了口氣,立刻站起身,伸展長腿,走去櫃台結帳,把那杯咖啡改成外帶。

  她跟在他身後,本想要掏錢付自己的那杯咖啡,但他已經結好帳了,所以她站在他身後,陪他一起等。

  這男人有個很寬厚的背,結實的肌肉在他衣服底下隆起,粗壯的手臂將袖口完全撐了開來。

  那件T恤很白,很乾淨,但背部已經微微被他的汗浸濕了一小塊。

  差不多在這時,她才注意到他其實也很緊張。

  然後,當她視線再往上,看見他衣領裏面,有個小小的突起物,突起物有一小角從衣領上方露出了三角形。

  那是個紙卡。

  她愣了一下,才發現那東西,是吊牌。

  他這件T恤是新買的,才剛買,還沒來得及把標示價錢的標簽和吊牌剪掉。

  那吊牌,不知怎,莫名觸動了她。

  她有點想提醒他,但又怕他覺得尴尬,最後想了想,還是保持著沈默,反正它也不顯眼,不注意看真的不會發現。

  她知道大多數的男人很愛面子,如果她提醒了他,就算他原先對她有那麽一點好感,大概也會因爲尴尬,不會想再找她出去。

  相親這件事,就是只要一開始,對象就會源源不絕的出現。

  不是說她有多喜歡這家夥,但至少他長得還算順眼,到目前爲止,給人的感覺也不討厭。

  別人有時間慢慢找適合的對象,她沒有,她必須盡快結婚,而據她從媒人那裏聽來的說法,這男人幾乎符合她所有的條件。

  他老實、安分,父母雙亡,收入穩定,想要結婚。

  呂奇峰是她目前看過最適合的對象,如果接下來兩個星期,沒有更好的對象出現,她就只能選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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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在清晨醒來。

  當她緩緩睜開眼,看見窗簾透著光,然後慢慢的、慢慢的越來越亮。

  一室寂靜,只有鬧鍾的秒針在輕移,發出答答的聲響。

  身旁的男人散發著熱燙的體溫,呼吸徐緩而深長。

  她沒有轉頭看他,只是又躺了一下子,等到了鬧鍾要響起的前五秒,才像往日一般,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按掉了鬧鍾。

  室內的空氣,不像被窩那樣溫暖,教她一起床就忍不住打了冷顫,但她仍是逼著自己起身,穿著當睡衣的舊T恤、短褲,開門到客廳,在靠近大門的地板上,做著簡單的伸展操,稍微活動之後,她總算不再打顫,感覺較能應付寒冷的空氣,然後才把瑜珈墊拿出來,安靜的做了半個小時的瑜珈。

  因爲天才剛亮,附近還很安靜,她在靜谧的空氣中,伸展著自己的身體,直到有些出汗,才又回到臥室,拿著乾淨的衣物到浴室裏衝澡盥洗。

  爲了省電,她沒把浴室鏡子的除霧電源插上,反正她平常也沒那麽愛照鏡子。她面對著滿是霧氣的鏡面,將頭發拿發圈綁好,把兩人的髒衣服收到洗衣籃裏,提著籃子打開浴室門。

  那男人仍在床上睡覺,粗壯的手腳因爲她的離開,得到了伸展的空間,攤成了大字形,占據了整張雙人床,長了粗繭的大腳丫露到了被子外面,懸在床尾。

  那大大的腳掌雖然經過清洗,仍因長了厚繭,看起來不是那麽美觀,腳趾甲還裂了一小塊,她很想去拿指甲剪來幫他剪掉,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反正等他起來發現後,他自己會處理的。

  壓下那衝動,她提著洗衣籃,靜靜的穿過房間,開門走了出去,經過小廚房,來到後陽台,把髒衣物都丟到洗衣機裏,按下浸泡功能,並啓動它,才回到廚房,開始做簡單的早餐。

  當她早餐做到一半時,那男人穿著一條四角內褲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

  「你有看到我那件藍色的T恤嗎?」

  「在陽台曬著,我還沒收。」

  「乾了嗎?」

  「應該吧。」她一邊煎蛋,一邊道:「外頭很冷,你別穿這樣跑出去。」

  紗門砰的一聲撞在門框上,她嚇了一跳,回頭只見他已拉開了門,走到陽台上,她無言的看著他從衣架上扯下那件T恤,推開紗門,又砰的讓門再次撞在門框上,然後邊套著T恤,邊問她。

  「你說什麽?」

  她看著那大剌剌的家夥,忍著想叨念的衝動,把煎好的荷包蛋鏟到了盤子上,道:「沒什麽。」

  聞言,他也不追問,只打著呵欠又晃回臥房。

  她聽見他洗臉刷牙的聲音,知道他很快就會再出來,所以忙著從鍋子裏把燙青菜從滾開的水中撈起,拌上油與蒜泥,再快速的煎了一片鲑魚,加熱昨夜剩下的鹵肉,當她把魚和肉端上桌時,他已經穿好衣褲,來到電鍋旁,掀開鍋蓋替自己添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飯。

  他也幫她添了一小碗,和他那堆得和小山一樣的不同,她的那碗連一半都不到。不像他,她剛起床時,向來沒什麽食慾。

  他端著兩碗飯來到餐桌旁,在她的位子擱下她那一碗,然後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跟著抓起筷子就唏哩呼噜的開始吃飯。

  她在自己的位子坐下,忍不住看著對面埋頭猛吃的男人一眼,即便結婚已三年,她對他一大早就有如此旺盛的食慾還是感到很不習慣。

  他是個建築工人,因爲做的是體力活,所以喜歡一大早就吃白飯。西式的早餐太簡單素淡,填不了他的肚子。

  他的發有些長了,像雜草一樣散亂在他頭頂上,她猜他這幾天就會去把它們剪短,他很懶得梳頭,所以只要變長就會去理發,結婚這三年,他始終維持著俐落的發型。

  但他倒是不曾忘記要剃胡子,雖然沒有剃得很乾淨,因爲沒有耐性,他總是會不小心遺漏某些胡碴,可就像他的腳一樣,他盡力了,她知道。

  說真的,她從沒想過她會嫁給像他這樣的男人,如果有人告訴十五歲的她,她有一天會嫁給像他這樣一個藍領階級,她絕對不會相信。

  他樣貌粗犷,動作粗魯,學曆也不高,據她所知,他似乎連高中都沒畢業,對自身的外貌幾乎不在意,整個人和斯文沾不上一點邊,就算腳踩一雙幾十元的藍白拖,他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走進百貨公司。

  當初相親時,就連媒人都不覺得她會看上他,那媒人只是抱著碰碰運氣、試試看的心態。

  可三年前,當她決定她需要結婚時,她考量的從來就不是學曆或外貌,他不是白馬王子,沒有萬貫家財,腦袋也不聰明,但他身強體壯、不賭不嫖,雖然會喝點小酒,但他會把薪水拿回家,也不會打老婆。

  他是個好人,而且他願意娶她。

  對她來說,這就夠了。

  十歲時她還會作夢,但二十歲時,她早已認清什麽叫現實。

  她對這場婚姻沒有任何期待,她猜他其實也沒有,他似乎只是覺得,因爲時間到了,該結婚了,所以人家叫他去相親結婚,他就去相親結婚。

  有時候,她覺得這男人之所以娶她,只是因爲她是第一個在他隨口求婚時,點頭說好的女人。

  她低下頭來吃自己的飯,不再看他。

  當他吃完第二碗白飯時,她才剛把她那碗解決掉,他去喝湯時,她把碗盤收到洗碗槽裏洗好,當她幫他裝中午的便當時,看見他把屋子裏各處的垃圾桶垃圾都收到同一只垃圾袋裏。

  這個社區的垃圾車,在晚上六點就會來收垃圾,無論是他或她,都來不及趕回來倒垃圾,所以家裏的垃圾都是他拿到工地的垃圾子車去丟的。

  七點整,她穿上外套,和提著垃圾的他一起下了樓。

  連著幾天下了雨,地上還有點濕,空氣中透著些許涼意,但天上雖還有雲,卻感覺沒那麽厚重。

  她不認爲會下雨,所以沒有和他要雨衣穿,連日的雨,讓她已經開始有些厭煩,就算是小雨,她也甯願穿著外套,而不想套上悶濕的雨衣,所以她只是戴上半罩式安全帽和口罩,環著他的腰,坐在他破舊的老機車後座,讓他騎機車載她去上班。

  揪抓著男人的棉質外套,她看著街上熟悉的招牌和店家在眼前飛逝,感覺迎面襲來的風比靜止時更冷,即便戴著口罩也覺冷,不自覺把臉貼靠到他寬大的背後,讓他幫忙擋風。

  機車穿過大街小巷,上了橋。

  沒了建築物的遮擋,眼前視野一開,她能看見遠方在高樓大廈後的山,看見橋下灰色的河。

  山那頭露出一方淺淺的藍,讓人希望那是放晴的徵兆。

  下橋後,他又騎了一陣子,熟門熟路的挑著小巷走,避開了會塞車的地段,然後在她工作的那間會計事務所前停下。

  她下車時,把安全帽遞給他,如常一般開口問。

  「晚上有想吃些什麽嗎?」

  他接過安全帽,擱在機車腳踏墊,如常一般張嘴答。

  「隨便。」

  她背著自己的大包包從機車旁退開,道:「那我上去了,你騎慢點。」

  他點了下頭,當做聽到,然後握緊把手,催了油門,騎著那輛即便被雨水衝刷了數天,看來依然又破又舊的老機車走了。

  她看著他轉過街角,這才轉身走進那間小事務所,騎樓裏,另一位同事剛好也到了門口,看到她,笑著和她打招呼。

  「小葉,早啊。」

  「陳姐,早。」

  「你老公人真好,每天都送你上下班。」陳淑惠提著包包走上前來,笑著調侃說。

  她牽扯嘴角,客氣的道:「還好啦,剛好他最近工地在這附近,有順路就順便送一下,省點交通費。」

  「唉喲,有接送就不錯啦,哪像我家那位大爺,就算下雨也不願意開車送我。」

  她再笑了笑,道:「轎車容易塞車嘛,我們騎機車,比較沒這問題。再說陳姐你家在捷運站附近,交通方便,與其等王大哥送你,你自己搭車快多了。」

  「也是啦。」陳淑惠呵呵的笑著,道:「幸好當初咬牙買下去了,現在房子真的貴到買不起啦,我們隔壁的才買了幾年轉手就賺了好幾百萬呢。」

  她和同事一起走進事務所,聽著同事大姐叨絮的話語,只點頭微笑,時不時應上一聲,稱贊對方眼光獨到,直到坐到自己位子上了,才換來一方安甯。

  她打開電腦,趁開機時,去飲水機那裏泡了杯咖啡,然後回到位子上,開始一天的工作。

  她是會計助理,工作內容十分單調枯燥,基本上就是協助會計師整理廠商的文件、傳票、帳務、發票……等等單據,整天面對的就是電腦螢幕,和一大堆的阿拉伯數字。

  這間事務所不是什麽太大型的公司,請的員工也就七八位,給的薪水只是還可以,但工作環境穩定,不需要應付太多的人,老板的兒子畢業後打算繼承家業,她在這裏做了三年多,如果她想,應該可以繼續再做三十年。

  

  她處理著和往日一般的帳務,忙碌時,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中午十二點,當陳姐他們都出去外面吃飯,她把自己的便當從保溫盒裏拿出來,坐在位子上吃著早上裝的便當,一邊看著網路上的料理食譜,考慮晚上要買哪些菜回去煮。

  剛結婚時,她的廚藝並不是很好,他似乎也不太介意,前半年兩人大多是吃外食,但後來爲了省錢,她才開始買菜回去煮。

  事實證明,什麽事情都需要練習,她除了上網找食譜,看電視也會找料理節目來看,偶爾在超商或書局看到相關書籍,有空就會翻個幾頁,漸漸的也學了不少訣竅,久了還做出點興趣來。

  即便剛開始她的實驗性料理常常出包,那男人從頭到尾一句沒吭過,她給他什麽,他就吃什麽。問他想吃什麽,他也總是拿「隨便」這兩個字來打發她。說實話,起初她也不是真的很在乎他的想法,也不是真的就是要聽到他稱贊她,可到後來還真的有點賭氣起來,結果她的廚藝突飛猛進,她自覺有些菜還不輸外面高級餐廳賣的差,那男人卻還是從來沒稱贊過她,無論她做了多費心的料理,他就只是沈默的吃完。

  結果有一天,她在洗碗時,突然發現,無論她煮得難吃還是好吃,他其實從來沒剩下過一點飯菜,她轉身看著那癱坐在沙發上的家夥,忽然覺得自己在心裏和他計較這個真的很傻。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懂得甜言蜜語的人,他要真懂,就不需要去相親了。

  看開之後,她沒再多想,只把那些無謂的情緒擱到了一旁。她還是持續著自己掌廚的習慣,依他的食量,兩人自己在家煮食,確實比在外頭吃要便宜許多。

  簡單吃完了便當,她把便當盒洗淨收好,抄下網路上的食譜,稍事休息之後,繼續下午的工作。

  五點,下班。

  若不是報稅的季節,廠商又沒遇上什麽大事時,她通常能准時下班。

  五點二十分,她走到事務所附近的超市,買了需要的食材,順便補充了一些諸如洗發精、垃圾袋等日用品。

  六點時,她走出超市門口,看見他已經等在那裏。

  見她走來,他把安全帽遞給她,交換她手中的雜貨,然後載她回家。

  雖然早上和陳姐說他接送她,只是工地在附近才順便接送,可其實雖然他工作的建築工地會變動,房子蓋好了,就會移動到下一個工地去,而那些工地,不是每次都剛好在她工作地點附近,但除非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或他得到外縣市去工作,否則只要有時間,他都會載她上下班。

  她和那女人說謊,是因爲不想多生是非,陳姐人不壞,但很喜歡比較。那女人若知他只要有空幾乎天天接她上下班,必會到處嚷嚷她嫁了多好的男人,但實際上卻會在話語中,將他明褒暗貶一頓。

  有些人,天生就喜歡把人踩在腳下,才顯得自己的好。

  她不喜歡他被羞辱,即便他聽不到也不愛。

  她坐上機車後座,環抱著他的腰,靠在那溫暖結實又寬闊的背上,他身上都是汗臭味,即便隔著口罩她依然聞得到那味道,剛認識他時,起初她是有些抗拒得貼在他汗濕的背上,尤其到了夏天,那汗臭還會微微的發酸,可曾幾何時,他身上的味道反而讓她莫名心安。

  他發動了機車,在黑夜中,帶她穿越那些五顔六色的霓虹招牌。

  輕輕喟歎了口氣,她放松下來,感覺夜風帶走了整天累積在肩頭上的僵硬,讓那些如石頭般的塊壘都隨風而去。

  他自己騎車時,總騎得飛快,可若是載著她,他車速會放慢下來,她知那是他沒有說出口的體貼,就像他會接送她一樣。

  或許他沒錢買豪華轎車,也買不起地段昂貴的豪宅,穿著也不稱頭,但他有他的優點,她當初在那幾位相親對象中選了他,就是因爲從客觀條件來說,他最符合她的需要。

  她今年二十八歲,有一個工作,嫁了一個忠厚老實,安分守己的男人,她用兩人的薪水一起付房租和生活費,到了月底還能存下一點錢。

  日子能夠這樣過,算不錯了。

  她沒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在沙發上睡著了。

  吃飽飯,洗完碗筷,到後院曬了定時清洗好的衣物之後,她盤腿坐在那看電視的男人身邊的沙發上,拿著帳簿把每一筆帳款都記下,無論她買的菜或日用品,或是每月該繳的水電、瓦斯、手機費用,她都清清楚楚記在家用的帳簿裏。

  他對理財沒什麽概念,房子是租的,機車就是只要沒壞到不能修就繼續騎,用剩的錢就放銀行裏,他每個月會給她一些家用,拿來支付水電房租等開支,若有多的開支,他會另外再去領錢支付。

  差不多是在結婚半年後,她告訴他想存錢買房子,她想了好幾天該怎麽說服他開一個戶頭把兩人的錢存進去當購屋基金,他一邊看電視一邊聽她說,最後也只應了一聲好。

  他態度太隨便,她還以爲他只是敷衍她一下,對他的允諾半信半疑,但到了月初,她在自己的存款簿裏,看見他把所有的薪水轉了進來。

  那一天之後,她就開始記帳,爲了買房子,她對每一筆家用都精打細算,她每個星期會給他一些零用金,她知道他會需要有些現金在身上,但他幾乎沒有用完過,她開始煮飯後,他就吃家裏的,除了偶爾幾罐啤酒之外,他也不太喝外面的飲料,雖然她後來會幫他准備飲料讓他帶去上班,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她清楚最重要的是,他很配合。

  配合著她的買房大計,跟著她一起省吃儉用。

  在聽到他的打呼聲時,她停下了記帳的筆,轉頭朝那家夥看去,他整個人癱在沙發上,穿著牛仔褲的雙腿大開,腦袋往後仰天擱在椅背上方,厚唇微張,發出輕微的打呼聲。

  電視裏正播放著一部老電影,劇情她早就看到會背,但她懷疑身旁這男人有從頭到尾看完過。

  或許就是因爲這樣,他才老愛看電影台,電影裏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對他來說很催眠。

  他從來撐不到最後。

  無論是愛情片、動作片,對他來說都一樣催眠。

  相親後的那個星期天,他打了電話給她,約她去看電影。

  兩人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電影院。

  他在電影剛開始沒多久就睡著了,一路睡到電影結束。

  他在事後顯得有些抱歉,但第二次,他還是約了她去電影院,也依然在電影院裏睡著了,第三次亦然。

  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抑或只是因爲不知道還能約她去哪裏。

  他是個沈默寡言,幾乎顯得有些木讷的人,他與她的約會總是千遍一律,去看電影,然後吃宵夜,跟著他會送她回家。

  第四次約會,他送她回家時,在門口吻了她。

  那感覺並不討厭,事實上,那一吻讓她做了決定。

  她很清楚,若要結婚,她必須和這個男人上床,如果她對他沒有感覺,接下來的日子會很難熬。讓她意外的是,即便他平常很粗手粗腳,也沒什麽耐性,但當他吻她時,卻很小心,像是怕驚嚇到她似的。

  她喜歡那個吻。

  他或許不聰明,但他很清楚該怎麽對待女人,加上她所觀察到的其他事情,讓她很快做了決定。

  他與她交往兩個月就結婚了,因爲雙方都沒什麽親人,兩人同意一切從簡,直接去辦理登記,除了包紅包給媒人之外,連宴客都省了,他與她都是實際的人,甯願把錢省下來過日子。

  結婚那一天,她很焦慮,也很緊張,懷疑自己的行爲有欠考慮,她幾乎想要反悔,但她想離開時,他已經在門口等她,她還是可以走的,即便他比她高大強壯,但她清楚要怎麽應付像他這樣的男人。

  他或許高大強壯,但他不聰明,她隨便都能找出十幾種理由脫身。可到頭來,她卻只是看著他來到眼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看得出他的緊張,感覺到他粗糙的大手有些汗濕。

  那一秒,她知道她不能在這時反悔。

  這是她做的決定,他是這幾個月來,她遇見最適合的對象,他想要娶個老婆,而她確實需要結婚,需要有一個男人,站在她的身邊。

  所以,她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和他一起下了樓,坐上了他的機車後座,讓他帶她去做結婚登記。

  蓋下印章的那一瞬間,她知道無論如何,當他娶她時,她就已經欠了這個男人。

  看著眼前男人放松的睡臉,她忍不住伸手輕撫著他被陽光曬得萬分黝黑的臉龐,摸著他像雜草一般粗硬的黑發。

  他其實長得不難看,雖然不是大帥哥,但確實有著濃眉大眼,即便鼻子有點稍大,配上那張嘴大小卻很剛好,只不過因爲經常日曬,讓他皮膚黝黑,雖然才三十二歲,眼角和眉心已經有了細紋,臉上毛孔也有些粗大,禁不起細看。

  可整體而言,他是順眼的。

  也或許,是因爲她看習慣了吧。

  他沒有醒來,她沒有叫醒他,只是收回了手,關掉了電視,起身拿了條小毯子,替他蓋上,然後回房間去洗澡。

  半個小時後,她從房間裏出來,他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仍在睡,她來到他面前,伸手輕推他的肩頭,她推了好幾下,他才有反應。

  「別睡這裏,起來洗澡,回房裏睡。」

  他咕哝一聲,睜開惺忪的睡眼。

  「去洗澡,我幫你放好水了。」她說。

  他深吸口氣,站起身來,搔抓著後腦勺走回房裏,她跟在他身後,關掉了客廳的燈,確定他進了浴室,聽到水聲,才躺上床睡覺。

  半晌後,吹風機的聲音響起,又一會兒,他開門走了出來,跟著疲倦的在床上重重躺下。

  他那邊的床墊因爲他的體重陷了下去,沒有兩秒,他就已經再次睡著。

  她張開眼,看見浴室的燈仍亮著,便下床走去上廁所,順便關燈,然後在黑暗中回到床上躺好。

  她背對著他側睡,可空氣裏,充滿著他的味道,她可以感覺到被窩中,從他那兒輻射而來的熱力。

  她的腳很冷,一路冷上背脊,讓肩背都冷痛了起來,雖然覺得這樣不太好,她最後還是忍不住偷偷把腳貼到他溫熱的小腿上。

  身後的男人沒有醒來,也沒有把腳抽開。

  身體慢慢暖了起來,她凝視著黑暗,偷偷汲取著他提供的溫暖,她的背還是有點冷痛,但已經比一開始好多了。

  輕輕歎了口氣,她閉上眼睛,試圖入睡。

  剛開始那還是有些難,可她強迫自己躺著,強迫自己慢慢的深呼吸,告訴自己要放松下來,放松每一根僵硬的肌肉。

  夜很黑,但她很安全,她在人口近千萬的都市裏,還有個男人在身邊。

  她很安全,不需要緊張。

  她不知道這樣自我催眠了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有一度她很想乾脆去吃那包醫生開給她的安眠藥,但比起失眠,她更害怕被藥物奪走知覺,處於全然的毫無防備。

  可與其這樣躺著,讓恐懼逐漸占據她的心智,或許她該直接爬起來到客廳去,把所有的燈都打開,照亮身邊每一處陰暗的空間。

  當她才想要起身時,身後的男人翻了身,將長腿和長手都跨到了她身上,抱住了她。

  有那麽一瞬間,驚慌讓全身僵硬,她差點想從床上跳起來,掙脫他的掌握,但理智告訴她,那不是別人,只是她嫁的那個男人。

  所以她沒有動,只是屏住了氣息,告訴自己鎮定下來,他對她沒有什麽企圖,就算他有,也了不起只是想做那件事而已,他不會傷害她。

  事實上,她還真希望他是想和她做那件事,那至少能轉移她的注意力,而且每次完事之後,她都會睡得比較好。但他翻身之後就沒有動了,她能聽到那溫熱徐緩的呼吸拂過她的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貼著她冰冷的背規律的跳著。

  他還在睡,抱著她睡。

  他的手腳有些重,但那重量已經不像新婚時前幾個月那樣,讓她驚慌失措,事實上,當她清楚讓恐慌的腦袋知道抱著她的人是他,反而讓她鎮定了下來。

  剛開始,有好幾次她真的嚇得跳下了床,從他懷中掙脫了開來,甚至差點攻擊他。幸好她總是及時清醒,而他幾乎不曾因此清醒過來,或許是因爲做的是需要大量體力的工作,他只要入睡,總是睡得很沈。

  這是另一個她選擇嫁給他的原因。

  他睡得很沈,不會在半夜被她嚇醒,不會發現自己娶的女人是個瘋子。

  胸中的心,狂亂的跳,然後隨著她的自我催眠,慢慢變緩。

  她告訴自己再試著躺一下。

  只要夠累了,她就能睡著,就算睡不著,躺著也是一種休息,她知道。

  所以她躺著,安靜的躺著,聽著他的呼吸,感覺他的體溫,數著他的心跳,甚至刻意跟著他一起吸氣吐氣,那並不容易,他的吐息很深長,但這招很有幫助,她不需要去多想別的,讓她能夠專心在他與自己的呼吸上。

  在這漫漫長夜中,他溫熱的胸膛,將她的背也溫暖,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身體無法自主的僵硬肌肉,一束一束的松開。

  她的小腿抽搐了一下,她知道自己開始放松。

  恍惚中,她不自覺覆握住他擱在她腰上的大手,摩挲著他手上的粗繭,再次歎了口氣,然後在下一秒陷入黑甜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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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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