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恩《桃花三品官》


出版日期:2015-06-10



  她在現代是破案沖第一的刑警,剛升了官、買了房,
  從沒想過出門買泡面會掛點,穿到古代這弱雞孤女的身上,
  更衰的是,才睜開眼就有人誣陷她和下人通奸!
  幸好,一直對她不聞不問的未婚夫燕離及時出現,
  身為大理寺卿的他當場拆穿惡人的奸計,還她清白,
  他心知愧對于她,開始好東西好吃食全往她房里送,
  可準婆婆擺明不喜歡她,還有個表妹想搶著嫁給他,
  她建議兩人解除婚約,只要他給予田莊好讓她養活自己,
  他卻嚴厲拒絕,還把自己的地契店鋪全交給她以示誠心,
  她開出成親條件──多多相處、不準納妾,
  他毫不猶豫通通接受,還執行得很徹底,一回家就愛纏著她,
  知道她對案件感興趣,會時不時跟她討論、一起破案,
  原本甜蜜蜜的生活,在公主上門對她嗆聲後開始變調,
  公主趁他出差時,竟將她宣進宮,妄想讓她再也出不了宮……


第一章

    一股令人痛苦的窒息感鋪天蓋地掩來,瞬間涌入皮思凡的口鼻,攫取她賴以為生的呼吸,加之心肺似被撕裂的劇痛,讓她瞬間驚醒。

    然而蘇醒非但沒能令她擺脫痛苦,反而讓她陷入另一種恐懼之中。

    她試著睜開雙眼,卻感到一陣刺痛,待雙眼適應後,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入眼的是一片渾濁的湖水,在她的眼前,是一張臉,一張泡得青白、死不瞑目的臉,雙眼瞪得極大,像是要瞪凸出來似的,死死的盯著她……這驚嚇太過于突然,皮思凡下意識想要大喊,然而她沒喊出聲,反而涌入更多的湖水,讓她胸口一痛,那痛苦讓她才清醒的意識瞬間剝離,再次昏了過去。

    又一次醒來,她是被刺目的陽光給喚醒的,她吃力的想睜開雙眼,偏偏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耳邊陸陸續續傳來人聲,尤其那道刺耳尖銳的女聲,讓她脹痛的頭宛如被卡車輾過一般,痛得受不了,偏偏那聲音不放過她,一聲聲的傳進她的耳里——「滾開!」呂姨娘一臉嫌惡的踢開跪趴在她跟前的婢女,見踹不開,惱怒的尖聲大喊,「你們是死人呀?還不快將這賤婢給拉開!」

    被踢開的婢女不死心,狼狽的又要上前,卻被人制住,只能哭喊著,「姨娘,奴婢求您了,我家小姐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奴婢下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

    「誰要你這賤婢做牛做馬!你那主子已經死了!就算沒死,她做出這樣下賤的事還指望人救?

    要是識相,就帶著你那下賤的主子滾遠點,少在這擾人清靜!」呂姨娘冷哼了聲,轉身就要走。

    「不!」見她不理,秋瑾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抓住她的人,沖到呂姨娘身前,死死的抱著她的腿,「小姐沒有!小姐是離少爺的未婚妻,怎麼可能會做出與人通奸之事,這一定是有人誣賴小姐,小姐寧可投湖以示清白,也不肯認罪,那是因為小姐根本沒有做出那樣的事!」

    呂姨娘抽著自個兒的腳,怒罵,「什麼叫投湖以示清白?我看那是作賊心虛,做出這等下作之事,被人抓到了把柄,辯不過就又哭又是尋死的,要不是顧慮燕家的顏面,早把你們主僕兩人給扔出燕府了,哪容得你在這里鬧騰。」

    掙脫了半天,仍甩不開這小丫頭,呂姨娘只能氣得又喊,「還不將人拉走?怎麼,夫人不在,我這姨娘的話就不算話,喚不動你們是不?居然連個賤婢都抓不住,三番兩次放縱這賤婢,還不快把人給我綁起來,關到柴房去,等天黑再連她那下賤的主子一起扔到亂葬崗去,讓她去送葬!」

    她這一喊,身後的婆子才如夢初醒,忙又上前抓人。

    秋瑾一听,哭得更加淒厲,不停的掙扎著要再求,卻被抓人的婆子狠狠的打了幾個耳光,恐嚇著,「別亂動!要不打死你!」

    那清脆的巴掌聲傳入耳中,皮思凡只覺得心痛,有股酸楚瞬間蔓延胸口,讓她的胃一個翻騰,猛地咳出聲來。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讓眾人停下了動作,瞪大眼楮,看著那突然翻身坐起、不停咳嗽的女子,全都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尤其是親自探過那女子呼息的婆子,更是直接癱軟在地,恐懼的大喊,「鬼……鬼呀!」

    這一叫,眾人頓時騷動起來,嚇得大呼小叫。

    只有那哭得幾乎昏死過去的秋瑾喜極而泣,踉蹌的跑到皮思凡身旁,用力的將她抱住,「小姐,小姐你沒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嚇死秋瑾了……」

    耳邊听著哽咽的哭訴聲,甫睜開眼的皮思凡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眼前有一窪湖水,想必就是她剛溺水的地方,湖泊旁,是一座雕琢精致的涼亭,涼亭外,有著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小徑周遭植滿各式各樣的花草,紅的、黃色、紫的、白的……爭奇斗艷、百花齊放,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眼前的人。

    她眼前站著約莫十來人,個個穿著只會出現在古裝劇的裝扮,就連抱著她的女孩也是,對方穿著一襲有些陳舊的粉色衣裙,頭上雖不像古裝劇中釵著華麗的首飾,卻也釵著木簪,綰著古人的發髻。

    皮思凡一臉呆滯,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僵硬的問︰「這里是哪里?」

    她可不會傻得認為這兒是拍戲現場,因為,就算拍得再真,湖底那具尸體卻不可能也是演的。

    她的聲音很沙啞,因為吃水過多的緣故,細弱得幾乎听不見,若不是秋瑾正抱著她,恐怕也听不清。

    「小姐你怎麼了?這里是燕府呀,是你未婚夫燕離,離少爺的府第,你怎地連這都不記得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秋瑾擔憂的問。

    皮思凡仍有些傻愣愣的,將視線拉回,看著眼前這不過才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心里有了一絲嚇人的猜測,嗓音顫抖的又問︰「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朝代?」

    秋瑾抹著淚,雖然不解小姐為何會這麼問,卻還是脆聲答著,「這兒是東離國,東離慶安十三年,小姐,你……你到底怎麼了?」

    東離,皮思凡閉上雙眸,聞所未聞的朝代……許久,她沒再發出一聲,面容雖然平靜,但她的心早已掀起驚濤巨浪,茫然不知所措。

    見她那益發蒼白的臉色,秋瑾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擔憂的直喊,「小姐?小姐?」

    皮思凡在她的叫喚下再次睜開眼,嘶啞的問︰「我……怎麼落水了?」

    因為太過突然,也因為這具身子的主人不識水,她「來」的時候,這具身體早因吃水過多而虛弱無力,就算她會游泳也無法自行脫困,但她記得在昏迷前一刻,強迫自己放松四肢,運氣好的話,這身子或許還能自行浮出水面。

    事實證明老天還是眷顧她,至少沒讓初來乍到的她再一次體會死亡。

    她沒死成,再加上方才傳入耳中的訊息,她大約明白這身子的原主投湖自盡,只是為什麼?

    難道真是因為與人通奸?

    就在她困惑之際,那被嚇得險些軟腳的呂姨娘終于回過神,一張妝點精致的臉有些蒼白,盯著皮思凡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並不是鬼後,氣焰再次回籠,尖著嗓子說︰「水大小姐,你可真行呀!可惜咱們夫人、少爺都不在,你這苦肉計算是白搭了,既然人沒死,那正好,看你是要自個兒走出去,還是我讓人‘請’你出去?省得少爺回來後,還得為你這yin婦動怒。」

    皮思凡擰起一雙精致的眉,平靜地直瞅著她,用著嘶啞的嗓音反問︰「憑什麼?呂姨娘剛也說過,夫人及少爺現在並不在府中,而我身為你們少爺的未婚妻,就算真犯了錯,也輪不到你一個姨娘來置喙,更何況我根本沒錯。」

    她是不曉得這具身體的身份,但從擋在自己身前,像母雞捍衛小雞的小丫頭以及眼前的呂姨娘的對話中,她抓到一些訊息——一、她是這府中少爺未過門的妻子。二、這府中的正主都不在。

    得知這兩點已經足夠,足以讓她賴在這兒不走。

    眾人顯然沒料到這一向唯唯諾諾的水小姐會反駁,皆愣在原地。

    呂姨娘也傻了,瞪著眼前不過才十六歲的女娃。

    她渾身濕透,頭發凌亂、臉色慘白,那原本粉嫩如櫻的唇甚至泛著一絲青紫,瘦弱的身子因為冷而不住的顫抖著,只有美麗的雙眸亮得驚人,然而這樣的她,仍然楚楚動人得令人妒恨,讓人忍不住想毀了她。

    回過神,呂姨娘原本就不悅的臉色,因為她那句「輪不到你一個姨娘來置喙」而益發陰沉。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呂姨娘冷笑,那神情,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

    這輩子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她生得好,甚至比這府中的當家夫人高氏還要美上十分,偏偏因為低下的身份而阻了她的前程。

    論才論貌,她哪一樣輸那高氏?但她卻得低聲下氣的喚她一聲姊姊,老爺還在時,她仗著老爺對自己的寵愛,可以不把那女人放在眼里,誰知那老不修會死得那麼快,她才進門不到一年,他就撒手人寰,她從此沒了靠山,吃喝用度全攢在高氏那賤女人的手里,害得她的日子大不如前,那些見風轉舵的奴才一個個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今,連水未央這寄人籬下的孤女也瞧不起她了是不是!

    她眯起雙眼,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似的,直射那膽敢與她對視的水未央,又說︰「你可能不知道,夫上到郊外的靜心寺上香,少說要三天才能回來,至于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就不必我說了,打你進府這半年來,可曾見過他一面?哼!也就你自個兒痴心妄想,真以為咱們少爺會迎你過門?你作夢!我告訴你,今兒個作主的人就是我這個姨娘,你該慶幸你頭頂著少爺未婚妻的名號,而我們燕府丟不起這個臉,否則我現在就能拉你去浸豬籠!」

    听她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串,皮思凡一雙眉擰得更緊,但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因為她那尖銳的嗓音。

    忍不住捂住耳朵,見呂姨娘似乎要再開口,她忙出聲止住,「能不能請你閉嘴?你的聲音像母雞似的,又刺耳又吵,叫得我頭都痛了。」

    母雞?這話讓眾人一愣,緊接著皆漲紅了臉,若不是這場合太詭異、說這話的人又令人吃驚,恐怕早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呂姨娘一張粉臉頓時氣得又青又紅,尖著嗓子就喊,「來人,給我掌嘴!狠狠打爛這賤人的嘴,然後把人給我攆出府去!」

    就算呂姨娘沒了依仗,可比起水未央這前來投奔的外人,呂姨娘怎麼說也算得上半個主子,婆子們不敢忤逆她,就要上前抓人。

    皮思凡卻撐起身子,在兩個婆子要抓住她的胳膊前沉聲斥道︰「誰敢」

    她的聲音因為吃了過多的湖水而嘶啞虛弱,但那凌厲的眼神卻讓兩個婆子嚇了一跳,竟不敢動手抓人。

    呂姨娘也沒想到她居然敢反抗,從她醒來至今,說的每一句話都使人吃驚,再看看眼前之人的神情,那站得筆直的身子、微仰的下顎,以及那盈盈秋水般的雙眸中閃爍的氣勢,和之前的水未央哪有一點相似?完全像換了一個人。

    若不是落水將人的腦子給弄壞了,就是這小賤人之前騙了他們,用一副唯唯諾諾、柔順無害的模樣欺騙世人。

    呂姨娘認定是後者,完全沒注意從小陪伴著水未央的貼身丫鬟秋瑾正張大嘴巴,像見鬼似的瞪著自家小姐。

    呂姨娘咬牙怒瞪那兩個沒用的婆子,「還不給我抓人!」

    婆子不敢再猶豫,探手就要抓人,誰知兩人都撲了個空,皮思凡動作極快的向後退了幾步,這變故讓抓人的兩個婆子反應不及,竟撞到了一塊,還跌了個狗吃屎。

    這情況再次讓眾人傻眼,還未回神,就听見皮思凡用著沙啞的嗓音說︰「呂姨娘,你為何這麼急著趕我走?就算夫人要三天後才能回來,但我那掛名的未婚夫還會回府不是?就算他之前不見我,可我終究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做出這等骯髒下流之事,說什麼也該稟告他一聲不是?你連通報都沒通報一聲,悶不吭聲就想把我給趕出府,是不是……作賊的喊抓賊?」

    一席話說得呂姨娘臉色瞬變,那豐富的表情讓皮思凡挑起眉,不待她反駁,又先發制人的說︰「再說,證據呢?要說我通奸,好歹也提出證據來,難不成你們都是用一張嘴說說就能定案?我可不是你要打要殺一句話就能決定的奴才,只要我和你們少爺的婚約存在一日,你就休想動我一根寒毛!」

    「你……」呂姨娘拍著胸脯直喘氣,怎麼也想不出這小賤人哪來的膽子,居然敢這麼對她說話,但她說得沒錯,她的確不是自己說打就打、說殺就殺的奴才,就算她再落魄,也是個良民,而她,她的賣身契還在當家主母高氏的手上。

    思及此,呂姨娘不得不按下怒火,咬牙大喊,「來人,把燕二給我拉過來!」

    不一會兒,婆子就帶著一名小廝走來。

    皮思凡看著那跪在地上名喚燕二的小廝,擰眉不語。

    呂姨娘見她不說話,挑起了眉,「怎麼,相好來了,不敢說話了?這可是你逼我的,本想著你自個兒走出去,大家面上都好看,偏偏你要鬧大,等會兒失了顏面、被人嘲笑,可別怪在我頭上。」

    皮思凡為了節省力氣,壓根懶得理她。沒辦法,這具身子太過虛弱,讓她有些吃不消。看眾人的穿著及園子里盛開的花朵,現在應該已是春末,陣陣微風吹來,不冷不熱,稱得上氣候宜人,但此刻的她渾身濕透,那宜人的風吹來,不僅讓她的頭一陣陣的抽疼著,身子也不住的發抖,彷佛下一刻就會昏厥過去。

    但她不能倒下,听那呂姨娘的意思,這身子的主人似乎是投奔到未來夫家,這也說明她離開這便沒地方可去,若是真被這女人趕出去,她豈不是等死?

    因此,說什麼她都要洗刷這強扣在她身上的罪名。

    呂姨娘見她不理人,咬著牙低斥,「燕二,還不快把你和那小賤人做的丑事一五一十的說給眾人听。」

    燕二連忙抬起頭,用那猥瑣的雙眸貪婪的看著皮思凡那絕美的臉蛋,輕聲說︰「小、小姐,奴才已經把我們的事情通通告訴姨娘,姨娘答應奴才,只要老實交代,就會放了你,不會報官,你就承認吧!」

    看著眼前皮膚黝黑,長得不算出色的男人,皮思凡反問︰「承認什麼?」

    被那雙彷佛能看穿一切又美得驚人的杏眸看著,燕二有些陶醉,險些忘了出聲,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小姐,是奴才辜負你的情意,被呂姨娘身旁的春梨姊姊看見你我私會的場面……」

    按燕二的說法,水未央一直見不到少爺,郁郁寡歡,他身為園子里修剪樹木的雜役,常常看見她在園子里散心,心儀于她,不忍見她成日以淚洗面,忍不住上前與她攀談,兩人一來二往,漸漸熟稔,便有了不該有的情愫,做了不該做的事……他話還未說完,秋瑾已氣得大罵,「小姐打來燕府就極少出房門,就算真要出院落,也有我或秋棠陪著,我們根本就沒見過你!」

    燕二像是豁出去一般又說︰「小姐與我相會大多是在深夜,自然無人知道。」

    「你胡說!我和秋棠兩人輪流守夜,根本就不可能有人進得去,你居然敢毀損小姐的閨譽,你這可惡的家伙!」

    秋瑾氣得要上前打爛他那胡說八道的嘴,呂姨娘已一個眼神掃去,讓人抓住了她,冷笑說︰「秋棠?她人呢?听說是失蹤了,我看是作賊心虛,看不慣你家小姐的作為,羞愧的跑了。」

    當初水未央一身狼狽前來燕府投靠,除了隨身包袱外,就只帶著兩個丫鬟,一個是眼前的秋瑾,另一個就是秋棠,只是秋棠已經失蹤三天,誰也找不到。

    秋棠……听見這個名字,腦中突然浮現一張青白的臉,讓皮思凡胸口一痛,強忍著暈眩,回首望向那片平靜無波的湖水,啞聲說︰「我知道她在哪,她……在湖里,已經死了!」

    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尤其是秋瑾,臉上瞬地失了血色。

    「死、死了怎麼會,秋棠怎麼會死了?」說著眼淚頓時涌出,她忙抓著皮思凡,「小姐,是不是你看錯了?秋棠怎麼會在湖里?她明明只是去廚房里替你討些夜宵,怎麼會跑到湖里去?

    這不可能、不可能……」

    小姐雖然是離少爺未過門的妻子,但她們主僕在這的待遇並不好,水府敗落了,小姐身上連個象樣的首飾都沒有,更別提賞錢了,府中的奴才見他們少爺一次也沒來探望小姐,原本就輕慢的態度更加明顯且不屑,小姐性子柔弱,不欲與人爭,這群奴才就更加過分,冷嘲熱諷是小事,飯菜也常常過了用飯時間還不送來,就算送來了,也常是些冷菜冷飯,甚至還有些餿味,那菜色,就連燕府中的奴才都不吃。

    明知道她們的例菜是被廚房里那些逢高踩低的婆子給克扣了去,她和秋棠也就算了,但小姐怎麼能吃這樣的苦?水家未敗落之前,小姐可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錦衣玉食的養著、寵著,何曾被人如此欺凌?

    她們勸小姐去找離少爺,告知他那些可恨的奴才是如何對待她,小姐去了,卻怎麼也見不到離少爺,時日一久,小姐便不肯再去,因為她害怕。

    小姐說,從以前她就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離哥哥,現在自己成了孤女,沒有半點家世背景,兩人結親,不僅不能為他帶來前程,甚至還可能會拖累他,加上她怎麼也見不著他,心里隱隱有種感覺,覺得離哥哥並不想見她,雖然這答案令她傷心,可為了不讓他繼續嫌棄她,她寧可挨餓受凍,也不肯再去找他。

    小姐不願意,也不許她們去找,無奈之余,她們也只有自個兒想法子,秋棠個性較沖動,為了小姐,每每都像炮仗似的沖去廚房與人大吵,為的就是替小姐討來一份能入口的飯菜,甚至還會到府里的竹林里去掘些自生自長的筍子,在院子里自個兒煮鍋筍湯給小姐喝。

    那日也是一樣,大廚房送來的晚膳不過就一碗浮著一塊豆腐、幾根青菜的冷湯,外加一碗帶著餿味的飯、一碟醬菜、一盤放得泛黃的青菜,看著這比尼姑庵吃得還差勁的飯菜,小姐再一次忍了下來,但小姐身子本就虛弱,到了半夜因饑餓而肚疼,秋棠不舍,便說要去大廚房討些夜宵回來,結果自然和以往一樣,受了頓冷嘲熱諷,依然啥也沒能拿回來,所以秋棠便想去竹林掘些筍子回來給小姐煮湯喝,然而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三日她們幾乎找遍整個燕府,可就是找不到,她和秋棠打小就在小姐身旁服侍,兩人的感情比親姊妹還要親,現下听見秋棠竟然已經死了,她就要沖到湖旁,卻被皮思凡緊緊拉住。

    「你要做什麼?」

    秋瑾淚流滿面的回頭,「小姐,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

    見她那模樣,皮思凡頓時心酸。她沒見過秋棠,但她直覺湖里的女尸就是她,或許是這具身體對她的熟悉,所以她能篤定那女尸就是秋棠。

    呂姨娘也回過神,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大喊,「吵什麼吵,你那丫鬟壓根就是不想替你瞞下那等丑事才逃走,你少將話題扯遠了。」

    她這一聲大喝,眾人漸漸噤了聲,一雙眼卻還是忍不住帶著恐懼,瞄向那一片景致悠然的湖面。

    只有秋瑾似松了口氣,喃喃的說︰「是呀!秋棠怎麼可能會死,她不會死的,但她也不可能會背棄小姐,那她人呢?人去哪了?」

    皮思凡不忍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吃力的抬起快要闔上的眼皮,淡道︰「這就是你的證據?

    憑這人的幾句話,你就妄想定我的罪,是不是太過可笑了?」

    呂姨娘沒想到這小賤人會那麼難纏,仍冷笑道︰「燕二,還不把那東西拿出來。」

    彬著的燕二緩緩從衣襟里拿出一條手絹,原本還算鎮靜的聲音,此時卻有些顫抖,「小姐,這手絹是你送給奴才的定情之物。」

    看著那雪白的手絹,上頭繡著一朵盛開的海棠花,皮思凡雙眸微凝,淡淡的掃過燕二的臉,輕聲說︰「海棠花呀!怎麼這麼巧,和我那丫鬟的名字一樣呢!」

    話一出,皮思凡敏銳的察覺到他手一抖,雖然極為細微,卻逃不過她的眼楮。

    秋瑾听見這話,驀地抬起頭,看向那一方手絹,倏地瞪大眼,「那是秋棠她替小姐——」

    她突然止住話,似乎明白了什麼,死死的瞪著燕二,卻不再發出聲音。

    呂姨娘見狀,得意的挑眉,「怎麼?認出你家小姐的手絹了,所以不敢出聲了是不?」她走到燕二旁邊,原本想挑起那條手絹,卻在看見那上頭的海棠花時頓住,收回了手,又說︰「你不會連自個兒的手絹都認不出來吧?」

    皮思凡此時已不像方才那樣淡然,她渾身顫抖,緊握著粉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那模樣,在眾人眼中便成了心虛。

    呂姨娘笑了,神情更得意,冷哼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皮思凡已快站不住腳,揚著沙啞的嗓音道︰「我無話可說,報官吧!」

    原本打算喚人將她們主僕攆出府的呂姨娘笑容一僵,「報官?報什麼官?這等丑事,你還想弄得眾人皆知,你不嫌丟臉?」

    「臉面算什麼?」皮思凡強迫自己挺直背脊,「命才是最重要的,在你們這兒,女子的清白等同于命,被人污蔑清白,不正是要了我的命?既然都是要死,我還有何可懼?就麻煩呂姨娘派人到官府通報一聲,讓官差來斷案,看看究竟是我與那奴才有私,還是有人作賊的喊抓賊,不僅是污蔑陷害,甚至還害死人命。」

    這話一落,呂姨娘一張俏臉漲得通紅,指著她大罵,「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敢往我身上潑髒水!」

    皮思凡笑了,「我可沒有指名道姓。再說,就準姨娘你往別人身上潑髒水,不許別人往你身上潑?這話說得好笑,先別提一個證人、一條手絹就想定我的罪,就想想泡在湖底的秋棠,此時已做了鬼的她,會找誰索命呢?」

    伴著她的話,原本舒適宜人的春風,突然變得有些陰寒,一陣陣刮在眾人身上,尤其是燕二,更是手一抖,竟將手上的手絹給抖落了。

    不只是燕二,就連呂姨娘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有些發青,雙唇瑟瑟抖著。

    丙然!皮思凡悄然松了口氣,拖著幾乎抬不動的雙腳走到燕二面前,拿起那被他抖落在地的雪白手絹,垂首看向他,輕聲問︰「燕二,秋棠是我的丫鬟,不管她是逃了還是死了,但我相信,她都不會背棄我這個主子,不論她在哪,定都會護我渡過這個難關,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那與你有私的人是我?」

    燕二早已抖得說不出話,看著她那清澈得彷佛洞悉一切的雙眸,再也忍不住良心的譴責,顫著聲便要說︰「不、不是,是——」

    「還不把這誘拐主子的賤奴給綁起來!」

    听見呂姨娘驀地大喊,原本屏息等待燕二說出真相的眾人頓時一驚。

    在場之人都是精于看主子臉色的下人,更是燕府的奴才,沒有一個是蠢人,听到呂姨娘這一聲喊,瞬間猜到這事果然不單純,于是動作極快的綁住燕二,並聰明的堵住了他的嘴,讓他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燕二驚慌的看向呂姨娘,在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陰狠,頓時心一涼,開始劇烈掙扎。

    「把人給我壓下去,杖刑一百!」呂姨娘冷聲命令。

    杖刑一百這分明就是要將人給活活打死!

    燕二瞪大眼,死死的看著她,像是不信她居然會這樣對他。

    「慢著!」在燕二被壓在地上準備杖責時,皮思凡忙出聲阻止,眯起杏眸,「姨娘,你這是做什麼?」

    這女人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就在人要吐出實情時打,擺明了有鬼,也證實了她心里的猜測,所以,燕二絕對不能死。

    「怎麼?還想護著你的相好?」呂姨娘輕笑,「水未央,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保誰呢?來人,還不送咱們水大小姐出府。記得,送得愈遠愈好,可別讓這等yin婦髒了咱們燕府的地!」

    皮思凡緊抿著唇,看著那如她手臂般粗的棍子,一棍棍落在燕二身上,一著急,胸口頓時一陣翻騰,讓她險些昏了過去。

    在昏迷之前,她緊抓著秋瑾,咬牙說︰「快!去找你說的離少爺,告訴他,他未過門的妻子就要被人扔出府了,若他不想丟臉,就趕緊過來!」

    秋瑾見小姐一臉死白,似乎是撐不下去了,忙抹去淚水,轉身便要去找人。

    呂姨娘見狀,連忙大喊,「還不把人給我抓回來!」

    接著,皮思凡只听見周遭一陣吵雜,不一會兒,她便听見秋瑾被抓回來的哭罵聲,無奈的勾起唇角,她再也支持不住,直直向後倒去,在昏倒之前她彷佛看見一個身影極快的奔向她,及時接住她,那人有著一雙濃黑的眸,誘人沉淪,但她連沉淪的時間都沒有,便陷入濃厚的黑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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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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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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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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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這是他殺!」

    「不!這是中毒!」

    「怎麼會是中毒?!」那說是他殺,身著青色衣袍之人聲音拔高了些,振振有詞的說︰「你瞧,他的肚腹上有抓痕!斷其色,顯然是新傷,而死者死亡時間介于一兩個時辰之間,明顯就是他殺!」

    听見他的分析,另一名穿著白色衣袍的人也不急,慢悠悠的說︰「不,你瞧,他肚腹上的抓痕雖是新傷,排出血液時卻十分緩慢,且顏色並非鮮紅,這說明傷痕是在死後造成,並非是致命傷。」

    「怎麼就不是致命傷?」青衣人不服的辯駁,聲音卻有些虛,「你瞧,這傷口幾乎劃破他的肚腹,腸子依稀可見,就算不是致命傷,也定是他致死的原因之一!」

    「不對,」白衣人慢悠悠的聲音又響起來,直接公布謎底,「這是砒霜中毒,也就是砷中毒,你仔細聞,死者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蒜頭味及金屬味,砷中毒會有惡心、嘔吐、嘔血、血便……等癥狀,你瞧,他已開始排出糞便,雖然不多,但依稀看得到血絲,嘴角也有血液的痕跡,很明顯的,死者就是死于砒霜中毒。」

    「不對!」青衣人氣急敗壞的說︰「這是他殺,凶手就是隔壁的小花,我昨晚就見到小花在咱們家廚房亂晃,小花一定是凶手!」

    白衣人晃了晃腦袋,「不,是中毒,我昨日听見祖母讓人在廚房擺下砒霜,今兒個就見到這尸體,癥狀與砒霜中毒一模一樣,所以死者就是中毒而亡。」

    青衣人不服,嘟起嘴又辯,「是他殺!」

    「是中毒!」

    「是他殺!」

    「是中毒!」

    望著蹲在廚房里,研究著地上那只早已死透的老鼠尸體的一雙兒子,水未央撫著頭,只覺得頭好痛,沒好氣的大喊,「燕思、燕頡!你們倆一大早窩在這干麼呢?」

    這一聲叫喊,讓爭吵不休的兩名男孩同時站起身,異口同聲的反駁,「娘!桂這麼叫我們!」

    燕思,驗尸?!燕頡,驗血?!這令人痛恨的名字,肯定是他們這沒天良的母親取的!兩兄弟哀怨的想著。

    水未央擰著眉,不解的睨著他們,「為何?這名字挺好听的,為何不能叫?」

    一點也不好听!

    兩兄悲憤又郁悶的看了眼自家少根筋的母親,連是他殺還是中毒的話題都不爭了,低著頭,悶聲說︰「我們要去書院了。」

    說著,兩人背起水未央特制的背包,悶著頭就走了,任憑水未央怎麼喊也不回頭,氣得她低罵,「臭小鬼,一個不過六歲,另一個還不滿四歲,就已經在鬧叛逆期,古人早熟這話還真是沒說錯……」

    她罵得正起勁,驀地被人給環進懷中,沒多久,耳邊便傳來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在干麼?」

    見是親親相公,水未央有些哀怨的抬頭看他,輕聲抱怨,「兒子們不喜歡我幫他們取的名字……」

    聞言,燕離失笑,擰了擰她的俏鼻,「不喜便不喜,他們是你兒子,難不成還敢忤逆你,自行改名不成?」雖說他也覺得妻子取名的天分實在是有點……

    「忤逆是不敢……」她悶聲又說︰「但他們排擠我!」

    一見到她來,便背著書包走人,明顯不把她這當娘的放在眼里。

    見妻子一臉可憐樣,燕離傾身在她額角烙下一吻,「排擠便排擠,你還有我不是?」

    說到這,水未央更哀怨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控訴的盯著他,「你還敢說,最近是不是又有什麼新案件了?為何不讓我知道?」

    提起最近發生的命案,燕離唇畔的笑僵了僵,凝望著她隆起的肚腹,忙說︰「你看,是皇帝寄來的書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瞥了眼那薄埂的信紙,她嘟著嘴說︰「有啥好看的,每次來信,不外乎就是問你何時要回長安,說什麼大理寺卿的位置永遠屬于你,要你別介懷之前發生的事,東離需要像你這樣的能人……」

    六年前,龍戰天登基,成了東離新一代的國君,他登基的次日便派了人來游說燕離回長安,這麼多年來,書信不斷,說的全是這件事,那些話,她都快能倒背如流了,還看咧!

    將上頭的內容背得八九不離十後,水未央才又說︰「這一次,要回去了?」

    說真的,就算燕離和龍戰天的交情再好,可人家現在可不再是那年少輕狂的太子,而是皇帝,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請他回去述職,他再拒絕,皇帝的面子肯定掛不住,到時會發生何事,誰也不知道。

    「不。」他擁著她,往房間走去,「我拒絕了。」

    又拒絕?她有些錯愕,「沒關系嗎?」

    燕離伸手撫了撫她圓潤的肚腹,勾起了唇角,「有他,所以無妨。」

    水未央怔了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嬌媚的橫了他一眼,「又拿我的肚子當擋箭牌。」

    皇帝請了他六年,他年年有理由,用的最多的,便是她有孕在身,不宜遠行,這一回她又懷了一個,只差三個月就要生產了,確實是不能遠行。

    他沒回答她,而是摟著她坐在床榻上,啞聲說︰「母親出門了。」

    「她去上香,我知道。」為了保佑她順產,高氏特地出門去為她求順產符,這事兒,昨兒個她就知道了。

    燕離笑得有些邪魅,大手由她的肚腹緩緩下滑,又說︰「大夫說了,你這胎坐得穩,七個月後,便能行房事。」

    這話讓水未央頓時恍然。怪不得會提起母親,原來是要……臉一紅,她輕捶他的胸,「別鬧了,母親等會兒就回來了。」

    自從她連生了兩個兒子,高氏簡直就要把她給捧上天,每日噓寒問暖、補品伺候,知道她又懷了一個,更是小心翼翼的照顧她,防燕離防得緊,就怕他「需索無度」傷了水未央腹中的孩兒。

    「所以要快。」他說,手也很快,不一會就將她身上的衣裳全數解開,望著那比平時要大上近一倍的雙峰,眼神頓時變得幽暗。

    水未央被他看得渾身發燙,忙說︰「只能一次。」

    這男人每回都沒有節制,一回又一回,她現在都七個月了,禁不起他的折騰。

    「就一次。」說著,他快速脫去身上的衣裳,覆上她的身子,伸手揉搓那已盈握不住的雙/ru,啞聲說︰「央兒,我愛你。」

    水未央揚起了笑,伸手勾住他的頸子,低聲說︰「我也是。」

    嫁給他七年,她一年比一年更加愛他,不僅有一雙活潑可愛的兒子,又有個疼她的婆婆,這樣的生活,幸福得讓她作夢也會笑,而她相信,這幸福,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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