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妖妃不厭詐》[妖妃這等生物之一]

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16-12-21 14:37 編輯


出版日期:2015-07-22



  謠傳,胖乎乎的曾側妃給四皇子下情蠱,才讓四皇子對她愛不釋手,
  事實是,四皇子只是偏愛吃肉,嫌青菜蘿卜吃起來太清淡罷了……

  她苦啊,一個小小七品芝麻官的女兒,怎會被四皇子看上眼,
  不但沒了自由,還得跟其他女人共事一夫,更慘的是——
  成親隔日,夫君就因得罪皇上,一家大小夠派去守皇陵……
  她冤啊,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側妃,怎會攤上「妖妃」之名?!
  有她這種眼圓臉圓身體圓的小肉包子款妖妃嗎?
  她身量大心卻很小,不爭不忮不求寵,只盼能待在偏院安度一生,
  可是這個傳說中的「傻子四爺」完全摧毀她的美夢,
  他的傻是裝的,為的是掩人耳目、為的是那個人人搶的皇位……
  都怪自己太好奇,听見秘密被抓包,因此被逼跟他一起演大戲,
  夜里是他大爺口中的佳肴,白日她得在後院惹事,演活妒婦角色,
  她演得太好,驚動了宮里的皇後,千里迢迢派來惡嬤嬤整治她,
  為了大事,她忍,可向來溫文的他見了她的傷,竟像野獸般抓狂,
  他的狂怒讓她心驚,卻也有一絲絲的悸動與安慰,
  或許這場皇子獨寵妖妃的戲碼,不是只有她假戲真作……


  楔子

    陰雨的天氣讓本就潮濕的冷宮越發泛著霉味,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窗欞上,彷佛是縹緲幽怨的哭泣,帶來絲絲陰郁的寒涼。

    一陣陣冷風從枝頭上刮過,幾只寒鴉嘎嘎鳴叫,加深了人們心頭的沉重。

    容貌嬌妍的女子拿起一把木梳,緩緩梳理自己的頭發,二十八、九歲,本該風華正盛,如今卻已形容枯槁、滿面風霜。

    她有一頭又黑又亮又濃密的長發,皇上喜歡撫摸它,說它是最上等的絲綢,為此,皇上還曾經賜給她一匹月光錦。

    月光錦是貢品,後宮里只有她和皇後娘娘得到這份厚賞,她忘不了那天,春風得意的自己,惹來多少眼紅目光。

    她以為的,以為皇上真心愛她、寵她,會一輩子呵護她。

    她總想,真心難得、有情郎難求,皇上那樣疼愛自己,他們該一生一世的不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听她辯解?為什麼不讓她澄清自己?那是陰謀、是陷害呀,為什麼不听她說?

    淚水在眼眶凝聚,緩緩滑下她慘白的臉龐。

    她是徐常在,原是皇後身邊的宮女,她長得非常美麗,美得令人無法忘懷,皇後曾用長長的指甲套兒勾起她的下巴,審視半天後,緩聲說道︰「這樣一張媚君的臉吶,我該拿你怎麼辦?」

    許是因為她的容顏,皇後從不讓她近身服侍,而她也本分乖覺地隱藏自己,她耐下性子,安靜地等待二十五歲到來,等待被放出宮中,與家人團聚。

    然而,她的命運轉變,是因為褚玥。

    抬起頭,她望向眼前的儷人,褚玥,她和初進宮時一樣,風姿半分不減。

    那天選秀,褚玥進宮,她是褚將軍的女兒,長得美艷、動人心魄,她與後宮女子的柔媚不同,眉宇間帶著一股英氣,而她高超的琴藝無人能匹敵,听說她彈琴的時候,空中雀鳥也會為她停留。

    這樣的女子進宮,瞬地吸引皇上所有關注,皇上夜夜流連棲鳳宮,一個小小的貴人,在短短的數月內升為妃子,那是後宮女子從來不曾有過的榮耀。

    于是她被帶到皇後跟前,皇後對她說︰「盡你最大的能力,把皇上留在慈寧宮。」

    幾天後,她成為皇帝的女人,她成功地為皇後將皇上留下,千恩萬寵,百般呵護,她飛上枝頭,成為皇帝心中的眷戀,並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寵愛不減。

    她曾問過皇上,是不是不喜歡自己?為什麼不為她晉位?

    皇上笑了,回答道︰「听說過木秀于林嗎?」

    她不懂,她沒讀過書,于是皇上耐心地為她解釋,他說︰「最好的珍珠就該藏在魚目里,我舍不得你被欺辱。隻兒,難道有我的疼惜還不夠?」

    是的,後宮一年里有多少女子莫名其妙死去,在後宮生活多年,她很清楚不能說、不能傳的秘辛多了。所以她相信皇上愛她,要她平安地在後宮活著,皇上要她的一世陪伴。

    皇上愛她,所以不但允許她生下熙風,也讓她親自教養孩子,依她這等位分的宮嬪,原是沒這種福分的。

    皇上為她違了例制,這難道不能解釋他的真心嗎?

    熙風聰明懂事,與自己貼心,師傅教他讀的書,他轉過頭就教導自己,他說︰「娘,你得多讀點書,才能把父皇的心給留下。」瞧,那時熙風才六歲,就能說出這樣的話,誰敢說他不是天資聰穎?

    熙風說,要在後宮脫穎而出,就必須比別人更勤奮認真,于是夜半無人時,他秉燭夜讀。

    有次她被玥貴妃欺負凶了,暗自垂淚,自怨身分低微,熙風心疼,便說︰「娘,您放心,熙風會努力,讓您當上皇太後。」

    她驚嚇了,急急捂住他的嘴巴。這話千萬不能說,她把皇上的「木秀于林」道理說給熙風听,她告訴兒子,最美的珍珠就該藏在魚目里。

    盡管如此,她心里卻是得意驕傲極了,兒子多護她愛她呀。

    熙風從小就與眾不同,皇後所出的大皇子熙棠、三皇子熙慶,以及升為貴妃的褚玥所出的二皇子熙華、五皇子熙明……滿後宮里的皇子,有誰能夠和她的熙風相比?他七歲會寫文章、八歲會做詩,宮里的太傅總夸他「天生奇才」。

    有這麼聰明的兒子,皇上怎能不驕傲?他手把手教導熙風寫字,逐字為他解釋書里的道理。看著皇上握著熙風的小手教導他,看著他們之間的親密,幸福把她的心給填得滿滿。

    她以為,自己會這樣幸福到老,卻沒想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日是皇上壽誕,所有的皇子、公主和嬪妃全去賀壽,熙風做了一闋詞,她花兩個月一點一點慢慢繡成一幅畫,每個落針,她都想像皇上拿到賀禮時的笑容。

    可惜她的位分太低,不能參加那樣的盛典,只能讓熙風帶著賀禮出門,但她可沒閑著,她泡了澡,讓自己從頭到腳都染上淡淡香氣,她備下一桌子清淡小菜,想為皇上解膩,因為皇上允諾要與她共度今晚。

    她懷著興奮之情等待皇上來臨,她又復習了詩句,準備表演給皇上看,她是那樣地開心,滿腦子全是心愛的男子。

    事情是怎麼樣開始的?

    是了,是從一股甜香起的頭,甜甜的香氣之後,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她心知有異,想沖出房里,但更快地,門被人打開,定楮一看……她松口氣,是皇上!

    有皇上在,她便什麼都不驚不懼。

    皇上來了,比預期中早了許多,他是因為她而提早離席?這個念頭讓她眉飛色舞、心情愉快。

    皇上有幾分醉,許是在壽宴上喝多了吧。但她還是給皇上斟酒,是她親手釀的桃花酒,酒香濃冽,芬芳撲鼻,是皇上的心頭好。

    喝酒自然要亂性的,為了雨露均沾、為了平衡後宮,便是再喜歡,皇帝都不能天天來看她,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里,皇上選擇與自己共度,他對自己的愛,還需要質疑?

    褪去衣衫,他們成就一夜春夢。

    這樣美好的事,她不懂,為什麼一覺醒來,成了丑陋?

    身邊的男子換了張臉孔,她不知道他是誰,只曉得他不是皇帝、不是她心愛的男人。而皇後領著玥貴妃和一群後宮嬪妃站在她床前,一陣混亂之後,她被送進冷宮。

    腦子混沌、心迷糊,她不斷自問,怎麼會這樣?

    那時、那刻,心頭唯一清晰的是熙風的哭聲,他哭著求皇後娘娘明鑒,哭著告訴皇後娘娘,母親是被人陷害的。

    一聲清脆的巴掌,她看見玥貴妃打在熙風臉上的掌印那樣地鮮明……她轉頭望向皇後娘娘,她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冷冷地像是結上千年寒霜。

    她怨皇後娘娘,為什麼不查明真相?她不是皇後娘娘重要的棋子嗎?娘娘不是要靠她,才能把皇帝留在慈寧宮嗎?娘娘會替自己想辦法的吧,她不會就這樣放棄自己對吧?

    待在冷宮數日,她始終相信自己很快就會被放出去,她相信皇上與娘娘會想盡胳法救自己,但托盤上的白綾與鴆酒,消滅了她所有的幻想。

    「你要梳多久?你以為還能靠那頭青絲重新贏回帝心?」玥貴妃冷冷的聲音傳來。

    徐隻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她從來不敢正眼看玥貴妃,她尊貴、自己卑微,多年來狹路相逢時,她總是跪地迎接,不敢抬頭,更不敢與她對視。

    徐隻淡淡一笑,原來人在退無可退的時候,就會生出無比勇氣。

    「笑什麼?」玥貴妃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徐隻是皇後的人,一直以來,皇後利用她奪走不少皇帝的注意力,如今她成了廢棋,不知她死後,皇後要到哪里再找出一枚這麼好用的棋?

    「你贏了。」徐隻的聲音冷靜,看著玥貴妃的目光更冷靜。

    「我從來沒輸過。」玥貴妃驕傲地抬起下巴。

    「既然你是贏家,為何處心積慮陷害我?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常在,根本威脅不了你,不是?」

    她沒有否認自己的罪行。「你是威脅不了我,但你兒子能威脅我的皇兒,皇上對你是不是真心我不知道,但皇上對齊熙風……他確實是個能讓父母驕傲的孩子,可惜他機警細心,又養在慈寧宮,想對他動手腳可不容易。只要你一死……」她冷冷一笑,續言道︰「放心,你不會孤單太久,我很快就會把你那個驕傲兒子,送去與你作伴。」

    聞言,徐隻只覺胸口翻涌,眼前隱隱發黑,她身形僵冷,肩頭微微佝僂,冷汗濕透衣衫,涼涼貼在身上,是透骨的冷。

    她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倒下,她必須套出實情,必須讓熙風知道真相,他的母親絕對不是那等**下作的女子。

    望向玥貴妃,她低喃道︰「倘若熙風托生在你或皇後娘娘的肚子里,是不是情況就會不同?」

    「當然,如果他是我兒子,他就會是太子,就會繼承大統江山。」

    她掩面輕泣。「是我貪心,我這種身分的女子,不該生下皇子的,也許生下公主,她會平安到老。」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明白,即便藏在魚目里,也不見得能永保安寧。

    「生下皇子不是罪惡,如果他像六、七、八皇子們那樣庸庸碌碌,或許可以長保平安,可惜他年輕氣盛,處事過于張揚,以至于害了他自己的娘。」

    「不,熙風沒有害我,是我這個娘害了他,應該教他裝傻自保的。但……難道他夠蠢,我就能不受陷害?不可能的,你恨我、希望我死,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對不?」她不允許玥貴妃勾得兒子自厭自棄,相信是自己害了母親。

    「對,我是希望你死!」玥貴妃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吐出。

    她輕聲道︰「現在我快死了,可不可以為我解惑,為何陷害我、陷害那名男子?」

    「你至今還不知那個男人是誰?」玥貴妃失笑。

    「深居後宮,我怎麼可能知道他?」

    「他是安大將軍、平南王。」

    「安將軍他是我朝英雄,替朝廷立過無數功勞,你怎麼敢……天啊!你會受天下千萬百姓唾棄,他們會恨你怨你,會想……」徐隻掩不住震驚。

    「將我千刀萬剮那也得他們知道真相啊,問題是,不可能了,百姓知道的事實將會是——安大將軍荒yin好色、強佔後宮妃嬪,宮妃性情堅貞、抵死不屈,一把簪子刺穿平南王喉管,保住清白,知道自己殺死我朝英雄後,宮妃萬般後悔,七尺白綾自絕于世。

    「喜歡這個故事嗎,貞節不二呢!你與安將軍的激情歡愛,哪承受得了這四個字?可恰恰因為你如此忠烈,皇上心疼,讓你以貴嬪位分下葬。感動嗎?听說,皇上還打算在你的家鄉立一座貞節牌坊。

    「不過這是對外的說詞,對內嘛……後宮上下人人知曉,徐常在對安將軍傾心,早已瞞著皇上與安將軍暗通款曲,本以為大家都去參加皇上的壽辰,不會有人知道你們的齷齪事,誰知道瞞不過老天爺的眼楮。」玥貴妃淡淡一笑,兩個故事都是假的,但兩個故事都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徐隻靜靜听著褚玥的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敢這樣操弄、竟敢如此欺瞞世人,安將軍是大齊王朝的大功臣啊!

    「其實,你應該感激我的,如果我不送你兒子上路,他在後宮長大,日日听著你的骯髒事、日日受人嘲笑諷刺,他會被看低輕賤、會對你心生怨恨,與其如此,你是不是也覺得把他留在身邊比較好一點?」

    玥貴妃淡淡一笑,望向徐隻楚楚可憐的表情,可惜她再悲慘可憐也喚不回帝心。

    徐隻搖頭,越搖越大力,不行這樣的,就算不為自己,她也該為天下百姓、為安將軍爭個清白。

    突地,她奔到門前,用力敲擊自外頭上了鎖的門扇,她不斷拍打、大叫大喊。「冤枉啊,安將軍冤枉、徐隻冤枉啊……」

    門扇被她拍得不斷震動,一下下都是椎心泣血的痛。

    門外站著一個太監,定定看著那扇門,他的臉上有被灼燒的傷疤,名叫余安,三十歲上下,是個啞巴,他盯著不斷震動的門扇,緊握雙拳,眼底出現激動與憤恨,他用力咽下口水,一股內力沖上腦門,漲紅的臉布滿猙獰。

    屋里,徐隻轉身看著玥貴妃,怒聲斥問︰「你怎麼可以這樣?沒有安將軍,那些蠻族夷民,每年要殘害我朝多少百姓,他為國盡忠,仁愛萬民,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不應該得到這樣的下場!褚玥,你怎麼能夠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了你的嫉恨,教我朝犧牲這樣一號英雄人物?安將軍哪里得罪你了啊!」

    為了她的私心?哼,傻子!

    褚玥不否認這件事確實能讓褚家得利,但這絕不是安將軍被陷害的主要理由。

    她的父親兄長都是將軍,只不過沒有安將軍那般厲害能耐,也沒有他的機運,多年以來,褚家的名望始終被安將軍壓在下面,所以她不喜歡安將軍,然而……

    她冷冷笑開,回道︰「徐隻,你太高看我了。安將軍死,是因為他該死!」

    褚玥說得斬釘截鐵,讓徐隻不確定起來,難道她听說的事跡……全是假的?她仰頭望向褚玥。「把話說清楚!」

    褚玥不介意為她開釋,活著糊涂,死了總得當個明白鬼,是不?

    「身為臣子本該為國盡忠,有什麼值得拿來說嘴?何況,安將軍怎會沒做錯事,他擁兵自重,大齊王朝三十萬兵馬全听他一個人的,你讓其他的將軍情何以堪?讓皇帝的龍椅怎能坐得安穩?

    「徐隻,你听明白了嗎?安將軍得罪的不是我,他得罪是皇上啊,否則我這麼粗糙的栽贓手法,怎麼能夠瞞得過皇上?後宮不得干政,我哪來的膽子做出這番‘大事’?我的私心?還沒有這麼偉大。」

    徐隻發狂大喊,「你胡扯,甭想往皇上頭頂潑髒水,是皇上親自告訴我的,皇上說安將軍立下無數戰功,大齊王朝無人能出其右,若是沒有他,百姓無法安居樂業,天下無法富足安穩,今天大齊能有如此盛況,安將軍厥功至偉。」

    她不懂天下大事,所有知道的全是皇上說的,她親耳听見皇上對安將軍贊譽有加,他不可能心存忌憚。

    玥貴妃拍拍手,笑道︰「說得真好,成就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富足安穩的人,竟然是安將軍,不是皇帝?倘若天下百姓想法都與你同出一轍,皇上心里酸不酸?這大齊到底是安將軍的、還是皇上的?

    「不過,還是得謝謝你把皇上的話全給听進去,謝謝你時不時在皇後聊到安將軍時便挺身對安將軍歌功頌德,要不是你說過那些話,誰能平白無故捏造你與安將軍的奸情?

    「徐隻,清醒吧,這一次,與其說是我設計了你,不如說是皇帝的算計,他本就打算犧牲你,奪走安將軍的命。」

    這就是皇室,從來不能做、不好做、不願做的事,總會在最恰當的時間,選擇那個最恰當的人,來做最恰當的事。而此時此刻,徐隻恰恰是用來做這件事的最好人選。

    徐隻無法置信地看著褚玥,怎麼可能?皇上是真心愛她的呀,他們之間怎麼會是……猛地抬頭,她怒道︰「我不信你的挑撥離間,你說謊,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後娘娘,我要他們替我雪冤。」

    「唉,你到底要傻到什麼時候才清醒?你以為皇後全然無知嗎?就算皇上不寵愛皇後,可整個後宮依然是在皇後娘娘的掌握下,如果不是皇後娘娘悉心安排,你以為安將軍那麼大的個兒,能被架著在整個後宮亂闖亂繞?你以為我有那麼大的本事,在皇上、皇後的眼皮子底下搞鬼,卻不被人知?

    「徐隻,你現在明白我與你的差別在哪里了嗎?在于自知之明!你以為自己很重要,說到底,你不過是皇後掌心一顆隨手可棄的棋子,你以為皇上與你情深義重,可事實上你就是皇上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皇上何嘗不寵愛我,可我心里頭清楚得很,那些寵當不得真,唯有拿來換取好處、握在手里,才是真的。

    「徐隻,你被騙了,你被皇上的甜言蜜語騙得團團轉。皇上曾經說過,沒見過像你這麼蠢、這樣好哄的女人,幾句話就能索取你的真心真意,讓你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皇上之所以喜歡你,是因為在你身邊不必動腦筋,和一個簡單的女人在一起,有簡單的快樂。這種喜歡和皇上喜歡張貴嬪的歌聲、李妃的舞藝一樣,你……並不特殊!」

    這番話徹底將她擊垮了!原來所有的事都是假的,愛情是假的、真心是假的、信任是假的、木秀于林也是假的……那個男人沒有愛過她,愛情只是她腦中的幻想。

    褚玥同情地望向她,嘴邊掛上一絲淡薄冷笑,這樣的女人能在後宮活這麼多年,不容易了,真是不明白,她怎會相信帝王有真心?在一國之君身上期待愛情,未免太愚昧。

    打進宮的第一天起,自己便很清楚,爹娘不是送她進宮來擄獲帝心的,而是用來替家族增添榮光的,她爬得越高,娘家才越榮耀,唯有她的兒子當上皇帝,褚家才算真正出頭天!

    這是爹娘的期待,也是她自己的目標。

    鏟除安將軍,是為父兄、為皇上立功,皇帝明面上不能對她做任何賞賜,但安將軍手下的兵權必會分一部分到父親手中,那些將是日後皇兒登上大位的籌碼。

    「徐隻,你死心吧,皇上、皇後都不會見你,因為你不死,故事無法圓滿完結,安將軍的事需要有個人陪葬,好對百姓做交代,何況……發生那件事後,宮里怎還能容得下你這等yin亂女子?」

    玥貴妃親手把托盤送到她跟前,徐隻的目光落在白綾與鴆酒上,臉龐漸漸浮起一抹灰白的絕望。

    冷笑一聲,她的心再也熱不了,是啊,是她傻了,傻得當了一輩子棋,還以為命運操縱在自己手上。

    端起鴆酒,悲哀浮上眼簾,她寒聲問︰「會不會有朝一日,你與我下場相似?」

    她的話令褚玥興起一陣驚寒,像是有條蛇從她腳底往上攀爬似的,猛然一震,她急急搖頭甩去不祥之感。

    徐隻仰頭喝下鴆酒,酒從嘴角滑入喉頭,一股燒灼熱氣順勢從她的腹間往上竄,彷佛要燒穿她的肝膽腸肺似的。

    疼痛、扭曲,徐隻的人生在此刻走到盡頭。

    玥貴妃看她最後一眼,在皇後手下與自己斗了十幾年的女人,她的結局讓自己有兔死狐悲的哀愁。

    不忍再看,褚玥轉身走出冷宮。

    余安見她出門,急急低下頭,不教自己臉上的傷疤驚了貴人。

    「進去收拾吧,人沒了!」玥貴妃低聲道,臉上沒有勝利的光采。

    余安點頭應下命令,他打開門走進屋里,卻發現徐常在尚未斷氣,她扭曲著身子,不斷掙扎地往床邊爬去,但是短短的幾步路成了千里迢迢,她到不了目標……淚水盈眶,她趴在地上,使出最後一分力氣,嘶啞低喊著,「熙風,活下去……登上王位、為娘昭雪……」

    聲音戛然終止,她咽下氣,不肯瞑目的雙眼緊盯著床下。

    余安視線瞄了床下一眼,假裝沒有听見床底下發出的強抑啜泣聲,他彎下腰,默不作聲地抱起徐常在往外走。

    許久,十歲的熙風從床底下爬出來,滿頭滿身都是灰塵,他不在乎,伸手抹掉滿臉淚水,他奔出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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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河邊,柳樹迎風搖曳,早上天還陰著呢,到了下午竟開出暖陽,難怪都說春天後母心,時晴時陰,誰都抓不準下一刻會怎樣變化。

    暖暖的風吹拂在臉上,糖糖仰起頭,想要迎接更多的春風似的,她嘴里含著糖塊,圓圓的臉上眼楮眯眯地笑成了一條線。

    「小姐,咱們快回去吧,嬤嬤肯定到處找人了。」果果推推小姐,滿肚子擔心。

    「再等一會兒吧,回去劉嬤嬤肯定要逮人學繡花,你不是頂不愛繡花的嗎?」糖糖好脾氣地笑著。

    她從小就愛吃糖,隨時隨地嘴里都含著糖,所以祖父給她取了個小名叫糖糖。爹爹寵她,要吃多少就給多少,可這種吃法讓她長出滿口爛牙,祖母、娘和劉嬤嬤見狀,直嚷著不能再這般寵下去。

    想想,一個滿口缺牙的丫頭,能帶出門見人嗎?

    于是從此開始限制她吃糖,她慌啊,要是往後沒糖吃,生活這麼辛苦,讓人怎麼活下去?

    這會兒,好不容易偷著糖,溜出門,怎麼舍得回去?又不是犯傻!

    「我也不想的呀,可我怕嬤嬤罵,說我沒把小姐看好,說不定還會拿竹枝抽果果。」

    為配合糖糖小姐,小丫頭的名字就叫果果,糖糖、果果走到哪里、形影不離,有好吃的一起吃、有罵一起挨,但劉嬤嬤舍不得打糖糖,非得動手時,只好讓果果頂罪。

    「你犯傻啦,待會兒呢,你繞著小湖跑幾圈,流得滿頭大汗,再往臉上、身上抹兩把泥,到時劉嬤嬤罵你,你就說︰‘我發現小姐丟掉,緊張得到處找,還把自己給摔跤了。’劉嬤嬤心軟,見你狼狽,肯定不會抽你。」

    丙果聞言,樂得拍手大叫,「小姐英明。」

    偏偏那些嬌貴千金老說小姐是個傻的,哪是啊,小姐可聰明了,老爺教過一遍的字就馬上會寫,書看過一遍就背得出來,她還沒見過哪家的小姐有這等本事呢。

    夫人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可老爺卻說︰「我沒兒子,就是要把女兒當兒子養。」

    老爺這麼回答,夫人就沒轍了。

    人人都看得出來夫人心里難過,但嬤嬤總說︰「夫人好福氣,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夫婿和公婆。」

    是啊是啊,那些千金小姐、夫人們老愛在背後說夫人的小話,罵夫人是妒婦,說夫人不讓丈夫納妾。才不是呢,明明是老爺敬愛夫人,不願把什麼臭的、爛的女人全往家里帶。

    前幾天陳府太夫人壽宴,夫人帶小姐去了。小姐不耐煩听那些千金小姐們比衣服、比才藝、比服飾,就躲在花叢後頭看書。

    其實有什麼好比的啊,再比也比不過耿家的大小姐耿秋蘭,那才是個真正的美人呢,才八歲就出落得像朵花兒,也不必穿戴什麼,往那兒一站,所有人的眼楮就全往她身上轉。

    總之,她們比著比著,就開始說她們家夫人的壞話,說夫人善妒、不容人,只顧自己利益,不管夫家會不會斷了子嗣……等等,話說得真難听,她氣得都想跳出來罵人了,她扯扯小姐的衣袖,要她替夫人出頭。

    結果小姐也不生氣,還是一臉笑咪咪地從花叢後站起身,幾個在背後說小話的姑娘們看見全愣住了。

    她正得意洋洋呢,瞧,自家小姐把一群人全給震住了。哪曉得,小姐只是拍拍衣服上的灰塵,什麼話都不多說,沖著大家一笑便領著她離開。

    如果事情到這里也就算了,誰知那些沒臉皮的姑娘,不曉得自己背後說人已經過分,小姐大方沒與她們爭執叫做寬容,竟還在她們走開三、五步時說︰「她半句話都不反駁?難怪大家都說曾家大姑娘是個傻的,看來沒錯。」

    她氣壞了,誰說她們家小姐傻,小姐是寬厚,是不與人計較,她們那群人里頭根本找不到半個比小姐聰明的。

    她想折回去罵人,卻被小姐拉住,小姐帶著她到僻靜處,對她說︰「你罵完她們,她們就不會在背後說夫人善妒,不說你家小姐傻了?」

    「不管會不會,好歹先替夫人、小姐出一口氣再說。」

    「夫人又沒听到,哪會生氣?又哪需要你替她出氣?」

    小姐還能笑著說話,沒見她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可是她們這樣不對嘛,我討厭這種人。」

    「既然討厭,你又何必想方設法去幫她們?」

    「我哪有?」她只想修理人,哪里想幫她們?

    「你想想,依她們這種脾氣,若是沒人教導她們對錯,長大以後會不會變成嘴碎、沒見識、到處說人壞話的壞心腸女人?」

    「會的,肯定會!」果果答得又快又篤定。

    「你再想想,嬤嬤每次罵完你後,都說什麼?」

    「嬤嬤說︰你別不服氣,罵你是為你好,你要是不把壞習慣改過,以後有你苦頭吃。」嬤嬤罵人的話,她一句句都會背啦。

    「是嘍,那你還去罵她們,怕她們不改過向善嗎?」

    哦,懂了。「小姐英明。」果果用力點兩下頭,說︰「小姐,我馬上去跑幾圈,天色不早,小姐再吃幾塊糖,咱們就回府。」

    「行,你去跑。」糖糖往果果嘴里塞一塊糖,把人給打發掉後,就將兩手壓在後腦杓上,往後一躺,繼續享受嘴里的美妙滋味。

    玥貴妃的聲音在熙風耳邊回繞,像詛咒似的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不相信,他無法相信!

    是那個手把手教自己寫字的父皇嗎?是那個對母親溫柔似水的父皇嗎?

    他怎麼能夠相信,父皇會算計母親、犧牲心愛女子的性命?怎麼能相信,父皇想要鏟除安將軍?

    一個是大齊的功臣,一個是與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案皇說過,身為男子就該學會承擔責任。母親不是他的責任嗎?他不是該好好保護母親?為什麼……為什麼……

    他知道人性可怕,他知道成王成帝者心機深沉,但城府心機不應該用在親人身上,不是嗎?

    熙風極力抗拒從心底傳來的徹骨寒冷,盡管胃翻騰得像狂風中的洶涌波濤。

    他飛快奔跑,緊緊握住顫動雙手,他害怕極了、無措極了,世界在他眼前瞬間崩塌,他被生生壓成肉泥、血肉模糊。

    不要、不要,他極力抵抗這份心痛,他飛快狂奔,他想投湖、他想死,他不想活著見證人間最骯髒的事。

    朝湖邊跑去,那里彷佛有股最大的吸引力,不斷召喚他。

    他加快速度,卻沒想到他風兒似的步伐卻踩上了一個東西……那是個小女孩的小腿,只見她痛得哀嚎一聲,縮成一顆球。

    沒說錯,就是球,女孩圓圓胖胖的身子縮成一團,不是球是什麼?她圓圓的臉頰鼓起來,也像一顆球,只是小圓球的眉毛皺在一塊兒,看起來有說不出的可愛。

    她不漂亮,也沒做什麼討人歡喜的事兒,可光是看著就是讓人感到舒心,好像看著爹送給娘的那只哈巴狗似的。

    像是變法術似的,當一聲!他的痛苦被她的包子樣給瞬間驅逐。

    「大哥哥,我疼。」糖糖抬眸看著對方,心里跳出一串驚嘆號。哇!好漂亮的哥哥,長得比秋蘭姊姊更美,唇紅齒白、五官完美,眼楮清澈得像潭湖水,雖然哭紅鼻子,卻還是美得驚心動魄。

    轉不開視線了,她緊緊、緊緊盯著讓人別不開眼的帥臉。

    糖糖早慧,五歲的孩子總說十歲孩子的話,娘嫌她老氣橫秋,爹說她聰明外露,祖父卻把她帶進書房里「曉以大義」。

    祖父說,為什麼最聰明的魚總是藏在深海里,教漁夫撈捕不著?因為它們懂得沉潛、懂得收斂,不遭妒、不遭恨,才能活到很老很老,才能繼續累積智慧。

    糖糖不是魚,可祖父的話她听明白了,聰明不是壞事,但聰明外露就是壞事了。所以對外人,她經常裝出一副傻樣兒。

    熙風彎下腰,伸手拉起糖糖。

    糖糖拽住他的手臂坐起同時,發現他的手背接近腕間有一塊燙傷的疤痕,皺皺的傷痕看起來不丑,反倒是彎彎曲曲的,有些龍形模樣。

    他的穿著打扮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而腰間那條顯目的明黃色腰帶,讓她立時猜出他的身分。

    她喜歡明黃色,可是爹說那是皇家才能用的顏色。

    听見這話時,她還生氣呢,哪有這種事,顏色無貴賤,皇上怎麼能獨享?盛怒之下,她對自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用上這顏色!

    當然,事後她立刻反悔,當皇家人可不輕松吶,她性子疏懶,好端端的沒道理把脖子往枷鎖里套。

    「你還好嗎?」

    大哥哥問,她對上他的眼楮,又一次裝天真,問︰「大哥哥,你哪里疼?」

    是他踩了她,又不是她來踩自己,他哪會痛?「我不疼。」熙風直覺回答。

    「不疼,為什麼哭得眼楮腫了?」糖糖回想他方才那雙充滿憤恨的決絕目光,看得人膽顫心驚,他一副要投湖自盡的神情,讓她驚覺不對勁,若非如此,她怎麼會犧牲自己的小腿,橫伸出去讓對方踩上。

    舍腿救人,她和割肉喂鷹的佛祖一樣仁慈。沒辦法,她喜歡當好人嘛!

    她的問話挑起他的傷心事,頓時,熙風濃眉深蹙,久久不回話。

    糖糖腦子飛快轉動,暗自忖度,他那模樣不像挨罵,反倒是受了天大冤屈似的,是被人欺負得凶了、無力反抗,所以……萌生死意?

    「大哥哥,我家祖父是絕頂聰明的人哦,他雖然只是個秀才,可他讀遍了天下書,我家的書很多很多吶。」她可愛地張開兩只肥肥嫩嫩的小胖手。

    「所以呢?」小女孩認真的表情讓他再度失笑,她有一種本事,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人的壞心情給吸光。

    「我爺爺說的話都是對的。」

    「真的嗎?你爺爺說什麼?」

    「爺爺說,萬一別人欺負咱們,咱們不必非得原諒他們,卻可以把他們干的壞事兒牢牢記住,往後謹言慎行,讓他們沒機會再欺負到咱們頭上。」

    「你爺爺的一生只求不被人欺負?」那未免活得太憋屈,他沒注意到,小女孩幾句話便激起他的斗志,他本想死的,可現在……他不願意憋屈。

    糖糖的小胖臉拚命猛搖,搖得肉一顫一顫的。「你見過獅子嗎,那種很有力氣、很厲害的動物,它喜歡吃肉肉,專門獵捕其它動物。」

    「我見過。」那年他國朝聖送來的禮物。

    「爺爺說獅子是萬獸之王,但它想捕捉獵物時,就會紆尊降貴,屈下身子、彎下頭,先在草叢間蟄伏,然後一點一點慢慢接近,等到適當的時機,一個撲身就把獵物給咬住。

    「爺爺說彎腰是為著跳更高,屈膝是為了跑更快,一時的委屈,受下便是,沒那麼嚴重的,咱們求的是長遠的利益,而不是眼前出一口惡氣。

    「爺爺說人千萬不能與人斗氣,一氣就輸了,最好是讓對方的氣無處可出,最好是先保住自己,慢慢蓄存實力,待哪天成長茁壯了,對方看到咱們,自會懂得生出敬畏之心。」

    小女孩的話讓他恍然大悟。可不是嗎?萬獸之王都能在獵捕時對百獸低頭,直到時機成熟才反噬對手,他為什麼不行?他為什麼要做親者慟、仇者快的事?

    念頭轉開,臉上的恨意按捺下來,他一雙美目漸漸透出智慧聰敏。

    見他表情放松、情緒緩和,糖糖猜想,自己勸對方向了。

    很好,至少不必擔心他又跑去跳湖,她笑開圓圓的小臉,從懷里掏出糖果,把整包糖全塞進他手里,慷慨的呢。

    她對他說︰「我每次挨罵,心里頭發苦,吃一塊糖就不苦了,大哥哥試試。」

    她張大眼楮望著他,眼神里帶著鼓舞。

    熙風接過糖,挑出一塊放進嘴里,她沒騙人,糖塊遇上口水化了,甜滋滋的感覺滲入知覺間,抿緊的嘴角微微松開,露出笑意。

    糖糖狀似無意的對他說︰「大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如果你使壞,肯定沒有人會相信是你。」

    是嗎?他笑,別人便會失去防備?這樣子很好……

    「你叫什麼名字?」熙風轉開話題。

    「我叫糖糖,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笑而不答,卻又問起別的事兒。「你經常跑來這里嗎?家里人不管?」

    糖糖才要開口,跑得滿頭大汗的果果已經沖上來,她飛快在臉上、衣服上抹幾把泥,對糖糖揚聲大喊︰「小姐,咱們回去了吧。」

    「嗯,回去了。」糖糖起身,拍拍自己的**,把泥給抖掉。

    「小姐英明!」果果大喊一聲,勾著小姐的手往回走。

    這是熙風和糖糖第一次見面。

    這天回宮,熙風把自己泡在冷水里,他並不知道太監余安就在屋外靜靜地看著他。

    棒天,熙風發高燒,皇上請太醫診治,五天後燒退。

    按原後,被師傅譽為英才的齊熙風變傻了,念書再不像過去那般能耐,過目不忘的能力消失,各方表現均不出眾,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成天樂呵呵地傻笑著。

    別人拿徐常在的事嘲笑他、諷刺他,他也不甚在意,只會咧著嘴傻笑。

    點點滴滴,玥貴妃全看在眼底,她命人試探,卻探不出個所以然,她讓太醫給熙風把脈,太醫說也許是那場高燒把腦子給燒傻了。

    這令玥貴妃松口氣,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想趕盡殺絕,只是過去齊熙風太優秀杰出、太聰明也太得帝心,直接威脅到皇兒的地位,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冒點險,她也要想盡胳法將齊熙風摘掉。

    對皇上而言,只是犧牲一個討好自己的女人,便能鏟除一個威脅龍椅的大將軍,多劃算,後宮女子多的是,每隔幾年就會有更新鮮、更年輕的往宮里送。

    但此計出自她的手,皇上心里不免會認為自己手段陰#毋,倘若齊熙風在此時有個三長兩短……

    皇子與嬪妃不同,那是皇上的血脈,何況齊熙風曾經得到皇上的看重,再加上徐隻的犧牲讓皇上對熙風有幾分虧欠,如今他就養在自己院子里,倘若出事,她能不擔上關系?

    所以先緩緩吧,等風頭過去,等齊熙風對皇兒造成威脅,到時再動手不遲。

    夜黑人靜,余安掠過無數個屋頂,他必須盡快回到宮里,但是流不止的鮮血遲鈍了他的動作。

    今夜,他去斬殺害死安將軍的褚敬山,將他的項上人頭掛在城門上。

    他知道這麼做並不聰明,這會讓皇帝疑心,疑心安將軍黨羽眾多,將危害他的龍椅,但他不管,他就是必須這麼做。

    反正安將軍的親人早沒了,皇帝若真要對安將軍的手下大將動手,到最後會令軍心動蕩不安,還是會讓手握兵權的大將群起造反,導致君臣離心?

    無所謂,損失的是大齊江山,與他無關,這是他能為安將軍做的最後一件事,除此之外,今生他再無法還報安將軍的恩情。

    那天,是褚家設下的計謀,褚玥通的門路,加上皇帝與皇後的默許以及暗地相助,造成安將軍一命。

    一代英雄,死後竟要背上好色失德的惡名?!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常在說的對,安將軍為國盡忠,仁愛萬民,沒有他,蠻族夷民將要殘害我朝多少百姓,他冤枉啊!

    余安不懂朝堂斗爭,也不想懂,他只是憤然不已,好人理應得到好下場,惡人理應得到惡報,這才符合天道,既然天道不彰,就由他來執行正義,所以他殺死褚敬山。褚敬山是褚家最有前途的長子、是玥貴妃的親哥哥,也是那日把安將軍送到徐常在床上的幕後惡徒,他死得理所當然。

    只是余安沒想到褚府守衛森嚴,自己一身高強武藝卻差點兒栽在那里。

    背後那刀自肩膀往下劃,直沒入他的腰際,他不怕痛,只是血流如注,帶走他周身力氣,最後一口氣提不上,從未失手的余安,掉進了曾府後院。

    墜落地面時,他用盡力氣使出巧勁,不讓自己發出太大聲響。

    他以為夜已深,沒有人會發現這個意外,卻沒想到還是驚醒了屋里的小丫頭。

    糖糖是被惡夢驚醒的,她夢見前幾日遇見的那個大哥哥還是死了。

    他全身鮮血淋淋,向她走近,濃濃的眉毛皺成一道粗線條,幽幽地告訴她——我願意蟄伏,但他們不給我機會。

    誰是「他們」?糖糖想問,可是一開口腳底下就裂出一道大縫,她沒站穩掉進去,失重的垂墜感讓她猛地驚醒。

    接著,她听見院子里有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她下床穿上繡花鞋,拿起桌上的燭火走出屋門,一通巡視,她在花盆底下找到虛弱的余安。

    他臉上有一道丑陋傷疤,因為過度疼痛,他眼底露出恐嚇猙獰。

    如果他還有力氣的話,他會躍上前扭斷這女孩的脖子,不讓她的尖叫聲泄露自己的行蹤,可惜失血過多,讓他失去所有力氣。

    算了,天要亡他便亡吧,他不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倘若死後真有另一個世界,那麼他願意跟隨安將軍鞍前馬後。

    這樣想著的同時,他慢慢閉上眼,身上的殺氣頓時消失。

    糖糖並沒有發出尖叫聲,反而小心翼翼地走向他,彎下身子低聲問︰「大叔,你病了嗎?還是傷了?」

    微微的詫異,他睜開雙眼望向對方,燭火映出她圓圓的小臉蛋,她的天庭飽滿、雙頰豐潤,狹長的鳳眼里帶著一股正氣,干淨的目光中透出淡淡悲憐,才多大的孩子,竟有這樣一張大貴面相?

    這孩子,未來貴不可言……

    他朝她伸出手,糖糖聞到一股血腥之氣,他受傷了?「大叔,我去找爹爹幫忙,行不?」她盡量放低聲音,怕驚了對方。

    余安搖頭。

    「要不,我屋里有傷藥,我給大叔清洗傷口、上點藥,行嗎?」

    余安望著糖糖,莫名地心安,才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竟能有此膽識?他點點頭。

    「大叔,您先等等,我扶不動您,我去找果果來。」

    說完話,她轉身跑進屋里,余安趁機挪動身子,如果有一點點可能,他想回宮里。

    他是個啞巴,在自己的屋子里病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人來挑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褚家再能耐,也不敢到皇宮里搜查凶手,只是……氣息短促、冷汗隨著血水不斷往外竄,他再也榨不出半點力氣。

    不多久,糖糖拉著果果過來,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丫頭,看著兩個小娃兒用盡吃奶的力氣把他扛進屋里,余安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無論如何,這個晚上他得救了,吃下一肚子的糖和茶水,背上的傷口敷著厚厚一層藥,吞下隨身帶的還命丹,他閉目休息兩個時辰,天未亮,他離開小丫頭的床。

    風吹葉落,熙風在冷宮里對著一棵老樹練拳頭。

    呼呼哈哈,他卯足十分力氣,汗水早已濕透他的背脊,他不肯停下來,一次一次、不斷反復練習。

    余安坐在台階上,靜靜看著熙風,直到現在,他還不確定這麼做是對是錯。

    齊熙風是當今皇帝的親生兒子,而氣量狹窄的皇帝害死安將軍,他應該恨他怨他的,但……他也是徐常在的兒子,徐隻是那個事件中的受害者,她曾經為安將軍喊冤,曾經聲嘶力竭地拍著那扇門,想透露事實真相。

    回宮後,他幾次計劃著一旦傷養好便遠離後宮,躲在暗處,能殺幾個褚家、齊家、李家人,便殺幾個。

    然而臨行,他掛心那個躲在床底下听見所有秘密,那個泡冷水企圖讓自己生病的齊熙風,心念起,他夜探棲鳳宮,卻發現夜深人靜的子夜時分,齊熙風悄悄溜出寢宮。

    余安尾隨他的腳步,進入空無一人的冷宮,看他對著徐隻被賜死的屋子,低聲道︰「娘,風兒會為你報仇,把那些害你的人一個個送進地獄,風兒在此立誓,定為您和安將軍平反冤屈!」

    他的話像是一把火,燃起余安胸中的枯柴,頓時,他看見光亮。

    所有人都說四皇子腦袋已經燒壞,讀書不再像過去那樣能耐,成天只會呵呵傻樂著,不管是手足嬪妃怎樣奚落徐常在,也不見他生氣。

    余安萬萬沒想到會窺見真實的齊熙風,這孩子的傻,是在自保啊!

    多聰明的孩子,才幾歲就懂得內斂隱忍,委曲求全,比起自己……他是萬萬不及了。他只會殺人發泄怒氣,壓根沒想過安將軍那樣偉大的男人應該名垂青史、不應背負惡名,比起這個十歲小兒,自己遠遠不如。

    月光下,他看著熙風清澈靈秀的眉目,閃耀著睿智光芒,他決定留下。

    他從陰暗中走出來,熙風和那個小丫頭一樣,沒有被他丑陋的容貌嚇到,熙風定定回望自己,臉上帶著讓人無法想象的沉穩平靜,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有能耐嗎?

    能耐得讓他自嘆弗如。

    余安在他掌心寫下,「你想學我的武功嗎?」

    他告訴自己,他沒有齊熙風的聰明,但他有可以傳授給他的本領,就當是為安將軍平反冤屈埋下一顆種子。

    從那天起,每日午時一過,熙風就進冷宮學武,他一招一式慢慢教導,這孩子天資聰穎,學得很快,又肯吃苦,只不過內力修練需要時間,余安想,這些天得進太醫院偷點藥材,給熙風補補身子,那株千年人參也該拿出來透透風了。

    起身,余安走上前,拍拍熙風的背,熙風停下動作,目光相觸,兩人心意相通,余安為他演釋一套新拳法。

    熙風默記著余安的動作,只消一遍,他便將招數全記在腦子里。

    他並沒有變傻,他只是隱去精明善謀、隱去城府,刻意對所有人熱切可親,尤其是玥貴妃所出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他與他們「親如手足」。

    雖然齊熙華、齊熙明沒把他看在眼里,時不時以欺負他為樂,但長期下來,對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傻子,誰耐煩天天找他碴?

    當然,他很清楚師傅和父皇的失望,只是他還會在乎父皇?不會了,一個連妻子都能出賣的父親,他早已不存希冀。

    練完拳頭,余安給他一條巾子抹去額頭汗水,慈藹微笑,遞給他一本內功修習秘復。

    熙風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因為同情?因為娘曾經施恩于他?

    他不知道,但當他在自己掌心寫下「你想學我的武功嗎」那刻,他看見一絲希望。

    明知道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對自己好,但他還是接納了余安的善意及教導。人與人之間,大概存著無法解釋的緣分吧,就像圓滾滾的糖糖,就像余安,他們輕而易舉地卸下了他的心防。

    因為余安,他對武功起了興趣,日練夜練,迫不及待讓自己成為一流高手,因為糖糖,他染上吃糖的壞習慣,每次辛苦得厲害,他便含一顆糖果在嘴里,好像那個甜真的能滲進心底。

    余安拿起樹枝在泥地上寫著,「回去把秘笈讀一讀,先別練,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明天問過我之後再練。」

    熙風點點頭,說︰「謝謝……」然而,師父二字在嘴邊打轉,他說不出口。

    余安理解,拍拍他的肩膀,揮兩下,示意他回去。

    「明天見。」熙風離開冷宮前,再次回首,朝他揮揮手。

    余安看著他走出幾步之後,彎下腰在地上抹兩把泥,拍打在自己臉上、身上,這孩子不是普通謹慎吶。

    微微一哂,心道︰褚玥,這孩子現在不如你,哪天他長大,蓄存足夠的實力,屆時,我再看看你要往哪里躲。

    熙風往棲鳳宮走去。

    路上,有七、八個太監捧著幾盆鮮花,排成一行魚貫前進,這是父皇要賞給玥貴妃的吧,玥貴妃喜歡鮮花,不論春夏秋冬,宮殿里外處處可見鮮花叢叢,這回她幫父皇除去心腹大患,幾盆花哪能表達父皇的衷心謝意,所以……褚家得了多少好處?微微一笑,熙風不急,有朝一日,他會讓褚家把吞進去的,一口口全數吐出。

    前些日子,褚敬山被刺殺的消息傳進後宮,玥貴妃淚流滿面,哀傷得不能自已,但她是出嫁女,不能回娘家守靈,她在宮里弄了祭品,遙祭自家哥哥。

    看見那幕,熙風臉上裝得哀淒,與熙華、熙明站在旁邊陪著,但心中快意無比,人心真奇吶,不論何等十惡不作、心腸歹毒之人,只要遇上自己的親人出事,傷心程度也與常人無異。這心狠手辣,原來只拿來對付外人?

    「四弟,你又在傻樂什麼?」

    二皇子熙華快步走近,重重的一掌往熙風背後拍去,扎了近月的馬步,他大可以站穩的,但他刻意踉蹌,摔倒在地。

    看他趴倒,熙華由上往下低頭俯視,心中那口氣又解上幾分,以前師傅老愛夸他,把他夸得天上有、人間無,天上星宿下凡投胎似的,他越聰明,就越顯得他們幾個蠢笨,多令人不平吶。

    幸好徐常在死了,他歸到母妃膝下,沒人護著,再加上一場病稈他的腦子給燒胡涂,之後便從早到晚樂呵呵笑不停,也不像過去那般老待在屋里念書,他成天到處跑,還跑去冷宮和個啞巴太監玩,玩得滿身泥才肯回宮。

    大家都說他變成傻子了,可傻歸傻,他那張和徐常在相似的臉孔還是漂亮得礙人眼,雖然欺負他已經索然無味,可是偶爾來上一下,感覺不差。

    熙風從地上爬起來,本就是一身泥,現在更加狼狽,五皇子熙明拍手大笑,指著他的鼻子說︰「好笨、好笨,和他那條狗一樣笨!」

    熙明說的是父皇送給娘的哈巴狗,叫做圓圓,毛茸茸的相當可愛,熙風搬到棲鳳宮的第一天,熙明就把狗給搶走,但圓圓聰明,總有法子逃回熙風身邊,一次兩次,惹毛了熙明,他竟把圓圓給架在火堆上烤。

    熙風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奄奄一息幾乎斷氣,熙風看見它眼里流下淚水,他也跟著哭了。

    此時熙風依舊笑得歡,動手撢去身上灰塵時,還喃喃自語道︰「可得弄干淨,要不,回頭玥母妃會生氣的。」

    「你還笑,我說你笨,可不是說你聰明。」熙明不爽,又踢熙風一腿子。

    「五弟有什麼資格說四弟啊,今兒個早上,是誰被師傅打十下手板?」

    大皇子熙棠和三皇子熙慶不知道打哪兒鑽出來的,他們雙手橫胸,擋在熙明、熙風和熙華面前。

    熙棠、熙慶身子壯碩,虎頭虎腦的,一個可抵兩個,他們並肩往路中間一站,誰都過不去。

    「五弟是被師傅打手板,可三弟不也沒交大字,被師傅罰站在門口听課。不知道是三弟太忙,沒空寫大字,還是三弟根本認不得幾個大字?」

    熙華冷笑反駁,齊熙慶的腦子里裝屎,怎麼教都教不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兒。

    「你敢這樣對我說話?是玥貴妃教導的嗎?看來玥貴妃得好好學學規矩。」在熙慶眼里,除自己的母後以外,宮中其它女人都是父皇暖床的玩意兒,不值一哂。

    這話听在熙華、熙明耳里,一口氣吞不下去。

    熙華冷笑道︰「三弟的規矩學得可夠扎實的,敢問三弟,哪條規矩說皇子可以批評長輩?」

    「長輩?我還真不曉得哪家嫡子會把小妾當成長輩。」熙慶眼楮一橫,滿臉鄙夷地看著「庶子」。

    熙華、熙明被氣得掄起拳頭上前一步。

    熙棠心想,對方不過是虛張聲勢,事情要真鬧大,父皇那里誰都得吃板子,于是輕視的嘴臉更甚,幫著弟弟說話。「怎麼,人多勢眾,想打架嗎?」

    「打就打,怕你們哦。」熙明氣不過了,大喊一聲。

    「好啊,來啊,打呀,我就不信你們敢動手。」熙慶兩手叉腰,他一樣算準對方不過隨口說說。

    「天底下還沒我不敢做的事,讓我殺人,我眼楮眨都不眨一下。」熙華吹噓吹大了,惹得熙風低頭想笑。

    「就憑你們幾只軟腳蝦?」熙慶冷哼。

    「打就打,怕什麼?我們有三個,你們才兩個。」熙明一把牽過熙風,往己方湊數。

    說到這里,都只是在撂狠話,沒人敢當真動手,雙方都有顧忌,害怕事情鬧到父皇、皇後那里,誰都躲不開一頓罰。

    熙風靜靜地審視四人,禁不住心底一陣冷笑,皇後想爭、玥貴妃也想爭,人人都想把兒子推上東宮當太子,可怎麼就不掂掂自家兒子有幾分本事,沒那麼大的頭,戴得起那麼大的冠?

    既然雙方都只出一張嘴,就讓他來射第一箭吧!

    熙風挺身,站在熙明、熙華身前,怒指他們說道︰「你們別仗勢欺人,皇後娘娘有什麼了不起,父皇明明就比較喜歡我們貴妃娘娘。」

    這話可以私底下想,萬萬不可以在明面上說,但由一個傻子嘴巴里講出來又不同了,連傻子都認定的,那就是事實了。

    被熙風一說,熙明、熙華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又硬了幾分。

    「你這個傻子居然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很好,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嫡子、什麼叫庶子!」熙慶氣極的道。

    「咱們都是皇子,只分傻子跟不傻子。」熙風說話同時,手里的小石頭往熙棠身上一丟。

    戰爭本就一觸即發,熙風那顆石頭成為導火線,轉眼兩方真打了起來。

    你捶我一下、我踢你一腳,越打越激烈,熙風略略估一下情勢,沖上前抱住熙明,把自己的右臉往熙棠拳頭底下塞,然後又護起熙華,于是左臉又挨熙慶一下。

    東挨西挨,要不了多久他臉上就掛了彩,這時總算有太監宮女經過,大伙兒合力攔下幾個皇子。

    皇後和玥貴妃得知此事,兩方都想盡胳法把事情化小,當成兄弟之間的「游戲」,不願往上頭鬧。

    但這個小事件加深了皇後和玥貴妃之間的矛盾,同時也讓玥貴妃對熙風徹底放下戒心,把熙風當成己方陣營人馬,熙華、熙明也不再常常欺負他。

    熙風臉上的青紫將近半個月才漸漸好轉,兩個月後,他屋里多了一只哈巴狗,剛出生不久,還沒斷奶,這是玥貴妃在向他示好,所以他笑咪咪地抱著小狗,向玥貴妃千恩萬謝、感激不已,還把小狗分給熙明玩。

    總之,這場爭端讓熙風的性命無虞,也讓玥貴妃不再把他當成對手。

    只是一小步,但他已經做到,他做到母親臨終遺言——無論如何,活下去。

    他心里明白,接下來的路還很遠,他必須篤定地、慢慢地走,走得沉穩,走得小心,待那天到來……

    嘴角冷然笑意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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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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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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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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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下的愛情 千尋

    妖妃的故事結束了,但有一件事我沒有在書里面交代,就是糖糖初遇熙風時,給了他一包七彩顏色的糖果,之後,他的屬下名字取的都與顏色相關,比方嫣紅,比方孫黃等等。

    我為什麼把這個設定刻意忽略掉?因為這本書的字數已經太多,怕讀者們看得不耐煩,如果我把糖果這段加上去,勢必要解釋糖糖和曾五福在他心里的比重,到時,我將面臨一個問題——男主角對糖糖和五福的感情,他是對糖糖因為感激產生愛情,或者專心于自己娶進門的妻子。

    這一談下去,至少要布置三到五個場景來解釋熙風的心情轉折,一萬五千個字絕對跑不掉。

    不過說真的,這本書的初架構確實就是「因為感恩、產生感情」。

    為什麼會想要拿這一點做探討?那是因為我知道一個發生在周遭的故事。

    我認識一個女人,她年紀不大,可是我喊她奶奶,為什麼?因為她嫁給一個大她近三十歲的男人,那個男人我要喊他爺爺。

    那年奶奶家里窮困,唯一的弟弟病得快死了,卻沒錢醫病,是爺爺送去一筆錢,把人給救活。奶奶的父母為了感激,便把十幾歲的女兒嫁給叔叔。

    奶奶很溫柔、美麗,這樣的女人應該有一個不平凡的人生,可是在她初初展開人生的時候,卻嫁給一個老頭子,我曾經為她深深感到不值。

    後來他們生下四個兒女,四個孩子都遺傳了她的聰明與美麗,一路行來孩子們漸漸長大,各自成家立業,尚且年輕、精力旺盛的她,卻每天守在爺爺身邊,安靜地听爺爺講那些陳年往事,叨叨絮絮的、瑣碎到令人不耐煩。

    兩個月前,爺爺過世,她終于可以解脫,用三十年的青春報恩,我認為夠了,現在的她終于自由,終于可以完成她人生中曾經有過的缺憾。

    但是,我卻看見她的哀傷,她撫著爺爺的棺木哭到不能自已,進出過醫院好幾次,喪禮過後我去看她,她告訴我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關于她和叔叔。

    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愛爺爺的,因為感恩起的頭,在漫漫長日里漸漸轉化成一段雋永愛情,他們的愛情在生活中一點一滴慢慢發酵、釀造,終成醇厚香濃。

    她在爺爺過世前握住他的手說︰「下輩子,我們再當夫妻好不好?」爺爺說︰「好,下輩子我要年輕一點,就可以陪你走得更久。」

    筆事的結尾,我抑不住骨酸,在她身上我學會——愛情不管是用什麼方式起的頭,只要認真經營,就會織出一段浪漫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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