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雀《等待是件小事(上+下)》

《等待是件小事(上)》

出版日期:2018-11-16

等待真的是件小事,因為人等著等著,也就習慣了
就像鹿鳴等周頌,也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
他們自相識相愛以來,等待就是她的日常之一
享受逍遙不羈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他要的人生
對他來說,有女友跟沒女友一樣
還是一年到頭天南地北到處跑的挑戰極限
她一邊獨自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一邊又對他牽腸掛肚
消極地阻隔所有外界關於他的一切八卦小道消息
不看不聽不知道,就還能相信自己是他唯一的女朋友
繼續等待滿世界闖蕩瘋玩的他倦鳥歸巢「回家」……
在這段感情裡,她承認自己是先變了的那個
經歷了五年來他一次次的不告而別又不請自來
也看清了他總是迴避有關未來的話題所抱持的心態
其實他的答案早就明明白白,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罷了
她不願再浪費感情與時間在這段注定沒結果的關係上
頌少女友的身分她不再稀罕,他愛給誰都與她無關了……

THA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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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二:定哥與溫宜小番外

  記事第一年——下雨了。

  溫宜坐在小桌子前,正喂完了圓圓小水缸裡的兩條胖胖小金魚,碗蓮綻放著清洌幽香,和一室粥香交織出別樣的溫暖寧馨氣息。

  今天小溫粥鋪休息,但她還是來了店裡刷刷洗洗東忙忙西忙忙,為的是不想白己一個人在家裡發呆無聊。

  她看著落地窗外綿綿不斷的雨,心神已經情不自禁地飛遠了,飛到了那個令她不想在家中獨嘗寂寞的那個男人——陳定前些時日去歐洲出差,為期半個月。

  起初知道的時候,溫宜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或不習慣的,反倒是他依依不捨,硬要她去桃園機場送機,在臨上機前還緊緊地摟著她,知道她害羞,還用大手擋住臉頰……並狠狠地、貪戀地吻得她頭暈目眩心跳失速氣喘吁吁……才勉強放開她的唇瓣,低沉沙啞地開口。

  「乖乖等我,每天都要想我,還有,一天至少要傳三次訊息給我。」

  她秀麗細緻的臉紅得跟熟透的果子一樣,聞言忍不住輕聲抗議。「你,你專心工作吧,不是說要開很多會嗎?」

  「開會跟想你並不抵觸。」陳定現在哪裡有在人前的尊貴霸氣樣,長臂緊環著懷裡的小女人,俯下身子額頭抵著她的額,深邃迷人的眸底儘是撒嬌和懇求,還有一絲無賴。「一天傳三次訊息給我,每晚跟我視訊,不然等我回家就「一夜做三遍」,你選一個。」

  「陳定!」溫宜小巧的耳朵羞地燒得嬌紅,慌地捂住他口無遮攔的嘴巴,又尷尬又慌亂。

  「啊,那就是選第二個了?」他眼睛亮了。

  「選你個大頭啦!」

  「我知道你喜歡我的美色,」他臉皮奇厚地咧嘴笑了,性感又蕩漾,直起身來又一把將她嬌軀往自己強壯精實的胸騰壓來,下身悄悄地「兇狠」頂著她柔軟平坦的小腹,不忘充滿威脅地磨了磨,卻是自討苦吃地險些銷魂呻吟出聲,聲音更低啞了。「還有我的身體!」

  溫宜已經沒臉見人了,她想掙扎,可在人來人往,還有陳定一大群特助秘書包圍之下——雖然都很體貼地面朝外,確保老闆和未來的老闆娘甜甜膩膩時不被外人看見——如果大動作了不是更引人注意嗎?

  最後她也只得把發燙得慌的臉蛋深深埋在他胸前,咬牙暗恨恨地猛槌了他一記!

  可惜定先生身高腿長皮糙肉厚,根本不痛不癢,反而笑得更加幸福又風騒了。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等我回來,嗯?」

  「……你路上小心。」埋在他寬厚溫暖胸口的小女人悶悶道。

  「我愛你。」他溫柔眼神滿是深刻的感情。

  「我也是。」她小小聲地道。

  ……雨聲嘩啦啦驚醒了她的思緒,回過神來的溫宜眨了眨眼,只覺心頭猶怦怦跳得好厲害,唇瓣彷彿依然留有他的味道和溫度……

  溫宜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原以為自己沒有什麼好不習慣的,在和他在一起前,她也過了很長的一段單身獨處的時光。

  十天了,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空氣真的特別冷清,豪華舒適溫馨的屋子也空蕩蕩得讓她有些害怕。

  他不在,那豪宅只是房子,不是家。

  「陳定,我想你了。」而且很想、很想……

  溫宜靜靜地看著雨,看著玻璃倒映著的,自己寫滿了相思之苦的容顏,心裡是微微的酸又暖暖的甜。

  有個能深深牽掛著自己,並且也教自己情不自禁深深牽掛著的人,是這世上至幸福的事之一……

  玻璃倒映著她的微笑,可漸漸的,有個高大修長熟悉的身影也出現在她眼前溫宜呼吸一滯,不敢置信地猛然起身,呆住了……眼眸亮如星辰,嘴角再抑不住地深深上揚……

  「小宜,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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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一
  九泉之下。如夢之夢姬搖在化為微塵光影散落在青銅兜鍪上的剎那,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放下。

  幽幽然,蕩蕩然……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三千載來,日日夜夜,無怨無悔,她等待著他。

  情債難償,執念難消,她等得好苦,守得好傻……

  可又怎麼樣呢?

  大王早已不在了,便是輪迴轉世再相見,她還是她,他卻已不是他了。

  她嫁予他的那一生,夫妻鸞鳳恩愛,僅有三月旦夕辰光,她卻用盡了三千年的血與淚相還……

  夠了呀,真真夠了呀!

  ——如呦呦說過的,不想把生死榮辱喜怒哀樂全部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五年,便已是極限了。

  而她呢?三千年,也已越過極限多多了吧?

  想起自己看顧了一世又一世的小呦呦,姬搖淡然的心不自禁地恢復了一絲捨不得遺忘的暖燙。

  若非有呦呦,姬搖想她這一生,怕會是個蒼白空洞、荒謬悲哀的笑話吧?

  恍恍惚惚間,姬搖王后飄飄蕩蕩行過了一片白茫茫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雪花靜落無聲,四周漸漸有形有象而生……是巍峨高聳連綿不絕的城牆,這是哪兒?

  城牆之上,牌匾墨字凜凜——幽冥城。

  這便是幽冥地府嗎?

  姬搖心中無畏無懼,無悲無喜地緩緩飄近……忽然間,她呆住了。

  城牆巨大銅門畔,有個高大偉岸、身著威武盔甲的霸氣男子,眉眼好生熟悉又陌生,英姿煥發、深情繾綣,鳳眼淚光粼粼,滄桑而狂喜……

  ……大王?

  姬搖全然不敢置信,她愣愣地僵在原處,目光似痴似怨,似驚似悔。

  她悔不該,就連魂入九冥豐都之中,猶貪嗔痴未醒,猶以為眼前看見的還能是她的丈夫,她的王。

  「搖兒,是孤。」周王有一絲近鄉情怯地來到了她跟前,眸光盛滿自責、憐惜和無止無盡的戀慕,顫抖的大手緩慢抬起,撫上了她冰冷蒼白卻依然美得令他心痛的頰。「孤等你,三千多年了……」

  姬搖再忍不住閉上眼,熱淚潰堤……

  原來,大王一直在九鄉之下等著她。

  原來,放下徘徊人間苦苦死等的執念,她方能與他夫婦團圓。

  「搖兒,往後,我們不要再分開,誰也不必再教誰等了,好嗎?」

  「好。」

  「傻搖兒,都是孤對不住你,教你天長地久地孤枕寒衾傷心落淚,你該狠狠罰孤才對。」周王俯下頭,額心緊緊地抵住了她的額,心疼至極地落淚紛紛。

  「為什麼,還要對孤那麼好?」

  「因為,我心悅您,不能自已……」

  千百年來,女子盼的等的,從來都是個相知相許,能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的良人。

  早在他為她輕輕摘開掩面的鳳凰喜紅團扇,眸光交觸,怦然心動的那一瞬間,便已然註定,他就是她的良人,不僅一生,不止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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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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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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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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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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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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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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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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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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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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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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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帶著兩百萬的支票進了銀行,鹿鳴心情有點複雜地把號碼單先拿給了銀行臨櫃人員,手中的存款單和支票與存摺卻是捏了又捏,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銀行大廳中央,臉色微微蒼白卻始終對著她笑得令人心亂的高大男人。

  她覺得內心又開始糾結了——這筆錢明明拿得天經地義,可總覺得拿人手短,那她以後還能理直氣壯把人說攆就攆嗎?

  鹿鳴黑著一張小臉,悶悶地對行員說了聲抱歉,然後默默拿過原子筆在支票上寫了幾個字,對摺裡和存摺一起收進包包裡,走向正低頭強抑濁重咳嗽聲的周頌。

  「我好了,先去吃飯。」她淡淡地道。

  他眼睛一亮——小鳴終究還是心疼他的對吧?

  鹿鳴努力無視他瞬間燦爛灼熱的迷人電眼,面無表情地將他帶到一間專做煲湯粥品的店,把菜單丟給了他。

  「自己點。」她轉頭對笑咪咪的老闆道:「王叔,我要一個牛腩湯,一籠湯包,謝謝。」

  「好咧!」老闆熟稔親切地道:「今天有很嫩的山蘇,幫你們拌一個來?」

  她正要點頭,周頌已經搶先道:「謝謝王叔,我也要跟她一樣。」

  她眉頭皺起。「王叔,給他一個百合蜜棗豬肉湯吧。」

  感冒咳嗽的人跟人家喝什麼牛腩湯?

  老闆忍不住對鹿鳴曖昧地眨眨眼,暗暗比了個大拇指。「小鹿,男朋友啊?不錯不錯,長得又高又帥呀!」

  「才不——」

  「王叔眼光真好!」周頌樂了,眉開眼笑的。

  鹿鳴瞪向這個臭不要臉的,再度後悔自己幹嘛好心帶他來熟識的湯品粥店吃飯?剛剛就該把他扔在麥當勞門口就走的,管他吃快餐會不會上火。

  「……不想死就把手給我拿開!」她咬牙低聲恐嚇。

  周頌滿心惋惜地把偷偷摸上她腰肢的手收了回來,指尖貪戀著方才一秒觸及的凝脂柔軟腰窩,不自在地挪動了下突然有些彆扭的坐姿,試圖讓勃發叫囂到硬燙發疼的「大兄弟」稍稍冷靜點。

  心愛的女人就在身邊,他卻能看不能吃,現在連摸都不給摸了,雖然是自作孽,可周頌還是內心悲傷逆流成河……

  鹿鳴被他深沉繾綣得近乎憂傷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舒服,好像自己是花心大少玩完了就拋棄他——等一下!角色設定反了吧?

  他在那邊哀怨個香蕉番石榴?長得帥又會裝可憐很厲害嗎?有胸肌有大兄弟就了不起嗎?

  就在鹿鳴眼角抽搐,火氣要冒上來的當兒,周頌連忙正襟危坐,還殷勤地幫她倒了杯熱茶。「冷不冷?喝點茶暖暖胃。」

  鹿鳴默不作聲,只是邊啜飲著茶邊拿出手機滑,明顯就是不願跟他再多做交談。

  高大雄渾的周頌跟著她窩在這不高級也不髒的鐵製桌椅前,卻覺得只要能看著她,能聞到她身上淡甜的幽香氣息,就已心滿意足了。

  如果,能這樣過一輩子就更好了。

  若說周頌在此之前對於結婚這件事,從「幹嘛那麼早綁死自己」,到「好吧好吧如果對象是小鳴他也勉強能接受」,演化成「只要小鳴回來我馬上就跟她結婚好讓她高興」——可現在,周頌卻無比清晰深刻地感覺到,原來不是的。

  鹿鳴離了他,一樣會好好過曰子,反而是他,已經過不了沒有她的日子了。

  等老闆把煲湯和兩籠湯包、拌山蘇等放下離去後,周頌自動自發地替她拿了筷子湯匙,看著她舀起一匙香濃四溢的牛腩湯正吹著,忍不住開口。

  「小鳴……」

  「嗯?」飢腸轆轆的鹿鳴正迫不及待想把湯吹涼了咽下肚去,漫不經心地哼道。

  「請你嫁給我。」

  「哐噹」一聲,她手上的瓷湯匙掉進大湯碗裡,一臉愕然地望著他。

  他體貼細心地抽來面紙,替她擦擦被一兩點湯汁噴濺到的小手,溫和地重複,「我想請你嫁給我……你願意嗎?」

  鹿鳴一震,猛然回過神並縮回手,眉頭打結。「開什麼玩笑,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願意!還問什麼問啊?」

  他眸光黯然卻依然無比溫柔地凝視著她。「我知道,你現在已經不再相信我了,但我還是會繼續求婚下去的,我不會放棄。」

  她心跳又開始亂了,煩躁地推開牛腩湯,改吃起熱騰騰的小籠湯包,但是裡頭湯汁鮮燙,讓她沒辦法狠狠地一口一個磨牙用。

  總之,看什麼都不順眼……都是面前這個傢伙害的!

  是不是男人體內都有一根名為「賤骨頭」的組織?對於乖乖留守在原地的,就能視為家裡永遠都不會跑的床,等著他四處趴趴走玩累了回來睡?

  可是等到哪天床不見了,被迫只能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上,男人要嘛就是趕緊去買張新床,再念舊一點就是會認床認他個十天半個月,但是最後睡久了也就習慣了。

  不過就是張床嘛,軟的硬的雙的單的,總會挑到自己喜歡的吧?

  而這五年來,她已經漸漸地熄了那份蠢動少女心,滅了有朝一日能和他走入婚姻長相廝守白頭偕老的夢想,絕了自己是張能和他相親相愛養兒育女一輩子的手工拔步床的期盼……

  現在,他又想把她撿回去了,她就得感恩戴德乖乖撲上去嗎?

  沒門!!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地把一籠湯包都吃完了,又喝了口熱茶潤潤,這才慢條斯理地抬眼看他。「求婚是你的自由,不答應是我的權利。」

  周頌心裡很難受。

  他的小鳴,看著自己的眼神裡已不再有往日的歡喜、忐忑和眷戀了。

  周頌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胸口陣陣緊抽絞痛感,更加堅定無論如何都要再把她追回來,讓她再度愛上、依戀、信任自己。

  「有沒有吃飽?」他吞下痛楚,柔聲地問,「要不要再加點什麼?你吃得太少了。」

  她一怔,忍不住掃視過他面前完全沒動過的湯和小籠包,沒來由地心痛了痛,又倉皇地轉移目光,硬聲硬氣道:「我吃好了,要走了嗎?」

  「好,我們回家。」他眼神一暖,「回家」這兩個字令他無比雀躍,二話不說起身去付錢。

  鹿鳴憋著不去提醒他,他自己還粒米未進……免得他又燃起希望,自作多情地以為她是在擔心他。

  可是在回家的路上,鹿鳴心裡沉甸甸的,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周頌一進帳篷裡,再也撐不住了,他低聲喘息著,翻找出藥包來,扭開了一瓶礦泉水配著服下,結實的胳臂抵在不知何時又滾燙起來的額頭上,濃眉緊緊皺著,卻始終咬牙忍著。

  他不要她再擔心自己,他是她的男人……好吧,現在已經不是了,但他終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男人要有肩膀,要懂得疼愛寵溺保護自己心尖上的女人,好男人不能讓女人傷心和流淚……

  以前他沒做到,以後他一定要。

  而在帳篷外頭的餐桌椅上,鹿鳴邊敲著鍵盤,邊偷偷瞄著帳篷內……沒有任何動靜。

  她對自己莫名其妙的脫序行為大皺眉頭,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筆電前——  

  一個花蓮的店家朋友託她牽線台北的客戶,得以讓產品又多了好幾處銷售點,但是有些合約細節的部分還是想請她幫忙看一下,並且需要再特別注意些什麼?

  鹿鳴心思沉靜下來,專注地回信。

  帳篷裡隱隱有幾聲壓抑的悶咳,她在鍵盤上方飛舞的指尖倏然一頓,遲疑了幾秒才又繼續。

  等檢査完了信件內容0K,按下發送後,她又瞄了帳篷方向一眼……然後再一眼……最後無聲地低咒了一聲,起身去櫥櫃前面翻了翻,翻出一包蒸煮麵,燒了一小鍋熱水煮麵去,打顆蛋,想了想又扔了撮乾燥海帶芽。

  那一小鍋的麵有蛋花有膨脹的海帶芽飄散在其中,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好吃,但夠清淡了,最適合給生病的人吃。

  鹿鳴把那鍋麵放在餐桌上,然後拿起手機就上了二樓,在轉檯角落的地方鬼鬼崇崇地躲起來,傳了個訊息給他。

  外面桌上有麵,愛吃不吃隨便你。

  然後她屏息地等了一分鐘……兩分鐘……卻始終等不到外面有聲響,又有點想發火了——這火是衝著自己發的,她幹嘛又要手賤煮什麼麵啊?

  正忿忿間,忽然傳來了帳篷拉下來的窸窣聲,而後是沉重緩慢的腳步聲,接著是椅子被拉開,筷子輕敲在鍋子邊緣和吸麵時的輕微響動……

  她還來不及鬆口氣,就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聲,心臟瞬間高高地懸了起來!

  鹿鳴小臉僵硬,神色悲喜難言……全然沒發覺自己雙手絞擰得很緊,忍了又忍,拚命忍住別衝下樓去。

  ——不過就是感個冒罷了,又不會死人。

  真正快要死人的是二樓的這位才對。

  正心裡交戰拔河的當兒,手裡的手機傳來了訊息提示音——謝謝你,麵很美味。

  她眼眶不自覺地一熱,有些潮濕了起來。

  說什麼瞎話啊?她的手藝她自己知道,基本把東西煮得能吃就已經是屬於正常值了,哪裡有美味二字可言?

  ……笨蛋,感冒燒壞了腦子嗎?

  鹿鳴吸吸鼻子,嘴唇緊緊描著,甩開紊亂的心緒,走向二樓走廊尾端,敲了敲門。

  裡頭良久後才傳來顫抖的聲音。「是、是誰?」

  「鹿鳴。」她冷淡地道。

  房門猛地打開,露出的是林妲慘白的臉蛋,在看見她的剎那怯怯地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

  鹿鳴有些不是滋味,走進房間後自行關上門,而後直視林妲。「那個厲鬼,你認識對吧?」

  林妲驚跳起來,結結巴巴吞吞吐吐。

  鹿鳴開始不耐煩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做心理咨商什麼的,我只想儘可能解決掉這件事,然後繼續橋歸橋路歸路。」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林妲脫口而出,驚恐的眼淚也湧現了出來。

  她眨了眨眼,有一絲懷疑。「你確定?我看到的是一個中年人的魂魄,還是你又惹了一隻新的?」

  「不是……就是他沒錯……」林妲眼神心虛地亂飄,有羞愧也有難堪。「他大了我十六歲,是個貨運公司的,我以前的主管,對我很好,我要什麼幾乎都能滿足我……」

  「可是?」她不動聲色地問。

  林妲哆嗦了一下,緊張地看了四周,恐懼的神色彷彿那張臉孔那個……鬼,馬上又會對自己撲過來了……

  「後來,後來他跟他老婆離婚,他把房子和存款都給了我……」林妲聲音越來越小,不敢看鹿鳴的臉,生怕在其中看見深深的厭惡,甚至想驅趕走她的表情。「然後我遇見了劉彥……」

  後面不用再說也知道,就是爛大街卻經常在社會上及八點檔發生的濫俗劇情,年輕貌美又一心追逐物質享受的林妲,在遇到更年輕更有錢的金主後,原本有了年紀的主管就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於是拋棄糟糠妻的男人被女朋友拋棄了,按理說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但是涉及到人命,事情就複雜了。

  「他是怎麼死的?」

  林妲沉默了很久很久,再開口時異常艱難。「我……起先不知道,後來才知道他是……跳樓身亡……那個時間點,他曾經傳訊息說如果我不回他身邊,他就要死給我看,但是我、我沒有當回事,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

  鹿鳴心情沉重地吁了口氣,嚴肅地注視著她。「你確實欠了他。」

  林妲瞬間嚇哭了,激動顫抖地跪下來拉住她的手哀求。「我不想死啊!鹿鳴,求求你救救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真的不想死……我、我可以燒很多紙錢給他……」

  她皺眉,「這種事不是燒燒紙錢就可以彌補了,現在是他依然迷戀你迷戀得要死,呃,雖然他已經死了啦,但是一個弄不好,他把你拖下去做一對鬼夫妻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不想死……嗚嗚嗚……求求你幫我……」

  鹿鳴被哭哭啼啼的林妲纏得頭疼,低喝道:「現在知道不想死了,當初欺騙人家感情騙人家錢的時候不是很爽嗎?做事情都沒有在想後果的是吧?」

  林妲被罵得狗血淋頭,越罵頭越低垂,嗚嗚咽咽。「我……我沒想過世界上真的有鬼……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得那麼嚴重……」

  鹿鳴冷笑。「真應該讓你被鬼抓走,這樣以後就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知道世上是真有現世報的。」

  儘管心煩又懶得搭理,可她確實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林妲被厲鬼纏著纏著自己也變成阿飄了,到時候冤氣太重,還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個鬧呢!

  唉,好想要去最近的城隍廟跟城隍爺爺訴個苦……

  這明明不是她的業務範圍,感覺自己跨行越區(?)攬活兒的行為一點都不靠譜啊啊啊啊!

  她揉揉隱隱抽痛的太陽穴,對涕淚縱橫又滿臉希冀乞求的林妲道:「你先焚香抄寫九九八十一遍《地藏經》,可超渡、迴向給亡者,心要誠。」

  「好好好,沒有問題,我馬上抄……」林妲點頭如搗蒜,含淚狂喜得彷彿看見了一絲希望。

  「至於對方那邊,」她頓了一頓,「我再勸勸好了。」

  如果勸不聽,那也只能用終極手段了。

  ——只是,鹿鳴也有些疑惑不解,怎麼短短半年內,原本痴戀的中年男鬼會化成了厲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三天,都不見鬼影。

  這讓憋著一口氣要放大招的鹿鳴覺得自己有點傻。

  可她又不是真正的天師,她具備的只有半吊子陰陽眼的體質,還有姬搖阿姨傳授給她的西周大巫獨門三印二咒,解決來挑釁的阿飄是小菜一碟,但卻不能主動招魂什麼的。

  話說回來,要是林妲一直躲在她這裡,阿飄又一直躲著她,難道她還得被林妲糾纏一輩子嗎?

  想想就心累。

  不過這三天她也沒閒到啦,因為八百年沒生過病的周頌這次卻被個小小的感冒病毒打趴了好幾天,直到今天早上才總算恢復以往的生龍活虎,也不再咳得跟活像要把肺咳出來了。

  她一點都不承認她有在擔心,她只是覺得……覺得他咳起來很吵罷了。

  鹿鳴「咚」地把一馬克杯的熱陳皮茶放在他面前,冷臉道:「喝!」

  「謝謝。」周頌深情地對著她笑。  

     笑得她背脊又一陣發酥……不對,是發毛!

  「咳!」她清了清喉嚨,臭著臉道:「你趕快好,趕快回台北去,不要再在這邊湊熱鬧了。」

  「我不走。」他不忘補充一句:「我晚上很乖,都沒有出帳篷。」

  她一時語結,只能故作兇惡地對他比了個「I will be watching you」的手勢,重重哼聲完就很俗辣的落荒而逃了。

  一點都不想要聽見他在身後爽朗性感大笑的聲音好嗎?

  病人還那麼浪……咳,還有沒有一點身為病人的自覺了?

  他這幾天總是用溫柔的笑容和寵溺包容的態度對待著她,甚至還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主動洗碗、掃地、掃落葉收拾東西等等。

  鹿鳴看他穿著黑色羽絨衣和牛仔褲,在寒風中邊咳嗽邊打掃外面被風卷得亂七八糟的樹枝雜草,卻有種自己是壞地主在壓榨長工的錯覺……

  林妲則是一直躲在房間裡面,不知道是怕撞鬼還是怕對上周頌,三餐請鹿鳴幫她買麵包吐司和泡麵,自己認分的草草解決。

  這種奇怪的房客組合和相處模式讓鹿鳴越來越煩躁,最怕麻煩的人卻偏偏被一堆麻煩找上門……

  她自由自在的日子一去不復返,連和布浪的英文補習(兼聊天打屁)時間都不能稍稍鬆馳她緊繃的神經。

  而且莫名地總感到好像有什麼正在朝著她逼近,危險和壓迫感交錯摩擦得連空氣中的電流也隱約劈哩啪啦作響,可她就是睜眼瞎般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要來了?

  姬搖阿姨也不見了,過去常常晃過來找她哈啦的阿美族長老英靈也消失蹤跡很久了,搞得她想開個外掛請這兩位幫忙找一下那個中年男鬼也沒辦法。

  「該不會跟電影「魔法阿媽」演的一樣,都被惡靈給吞掉了吧……」她想起影片當中那隻被惡靈附身的小黑貓那句最經典的台詞,尖聲怪氣地喋喋:「「我要把你阿嬤賣掉」哈哈哈哈哈……唉,我在耍什麼白痴啊?」

  她邊搖頭邊嘀咕自己的神經兮兮,乾脆拋下屋裡那兩人不管,趁著今天天氣晴朗,決定到海邊去看看有沒有漁船進港,她想買點新鮮的魚煮湯喝……當然,才、才不是專門為了周頌呢!

  鹿鳴一開車離開,在廚房中正乖乖洗早餐鍋子的高大男人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洗凈大手,神情冷肅地走上二樓,來到走廊尾端的房間,敲了敲門。

  「是……鹿鳴嗎?」裡面女子小心翼翼地問。

  他濃眉微蹙,掠過了一絲厭惡,沉聲道:「林小姐,出來談談。」

  林妲隔著一扇門板不由打了個大大的冷顫,慌亂憂慮地結巴道:「頌少,要談什麼?我、我已經跟鹿鳴道過歉了,她也原諒我了……真的,我現在已經很慘了,我也不敢再對她做什麼不好的事,對天發誓……」

  「給你一分鐘,你要自己滾出來還是我踹門進去?」他口氣很淡,凜冽騰騰的殺氣卻彷彿已能碎裂厚重木頭房門,直直扣掐住林妲的頸項!

  林妲發出近乎窒息的哽噎聲,嘴唇都發白了,只得抖著手慢慢打開了房門。

  眼前的男人高大威猛,氣勢磅礡……

  林妲眸底晦暗複雜的懼色一閃而逝,拖拖拉拉地蹭了出來,低垂著頭像老鼠見了大貓般哼都不敢哼一聲。

  「我不管你是如何說服小鳴讓你留下來的,也不管小鳴答應了要幫你做什麼,」周頌目光銳利如鷹隼。「你,最遲明天一早,離開這裡,永遠別再出現在小鳴面前!」

  林妲劇烈顫抖了起來,失聲叫道:「不要!我不要走……我……鹿鳴她已經答應救我了,你、你沒資格趕我!」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緩緩地道:「你一個禮拜前從台北XX西路十二巷九號三樓的租屋處離開後,搭上早上八點十五分往花蓮山線的自強號第四車廂,各停靠車站的監視錄影都沒有錄到你出站,也沒有任何一家飯店或民宿有你的住宿記錄,你有兩天兩夜像是人間蒸發,四天前出現在花蓮火車站後巷口招的計程車來到這裡,林妲,你在搞什麼鬼?」

  林妲僵住了。

  他眼神警戒而危險,全身肌肉已然繃緊進入戰備狀態。

  「你、你在說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完全聽不懂……」林妲慘白著臉,纖瘦的身軀輕顫著,聲音低微而哆嗦。

  「我在SAS四年,你知道我們出任務的時候,見到最多的是什麼嗎?」周頌緩慢地,一字一句地道。

  林妲頭垂得更低了,瘦巴巴如爪子的雙手緊緊交握絞擰著。「什……什麼?」

  「屍體。」他眼眸漆黑冷漠如永夜。「無論距離多遠,隱藏得多深,那股死氣每個特種部隊成員第一時間就能聞得出來!」

  林妲猛然一震,霍地抬起頭來,怯弱憔悴慘然的臉上突如其來地浮現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啊……」

  他後頸汗毛直豎,捏緊拳頭,低喝一聲:「你到底是誰?究竟想對小鳴做什麼?」

  瘦得單薄可怕的林妲忽然慵懶妖媚地斜斜靠在房門邊,他眼前微微恍惚了一下,依稀彷彿看見了一個傾國傾城嫵媚女子,可骨子裡的腐朽惡臭味卻怎麼也掩蓋不了——我見過這個女人。

  他重重甩了甩頭,目光厲然——不對,但他很確定自己在這之前並沒有見過她。

  「我能對她怎麼樣?」林妲懶洋洋地撫弄著自己的長髮,姿態魅惑,「我需要她呀……反倒是你,她都不要你了,你還在這裡死皮賴臉糾纏著不走……該滾的人是你吧?」

  周頌眼神更冷了,「雖然我從來不對女人動手,但你要再不走,我不介意把你直接從二樓丟下去。」

  「你試試呀!」林妲妖艷喋喋一笑,下一瞬枯瘦十指暴起,閃電般就朝他面門直撲而來——周頌眼也不眨地扭住了她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扳,林妲陰慘慘地凄厲叫了起來,叫聲中有著痛苦和滿滿驚怒與不敢置信。

  他牢牢地制住她,心下驀地一突——掌間控壓住的肌膚濕冷僵硬,一點溫度也沒有……她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就在周頌恍神的電光石火間,忽聞「喀啦」一聲,大手一空,林妲的手腕已用人體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姿勢脫逃而出,他迅速反應過來,可眨眼間林妲已經撞破走廊窗戶而出,他一個箭步上前攀住窗框,看見的是更驚駭怪異的一幕——那個瘦如枯枝的女人「磅」地撞擊落地,四肢和脖子摔成了扭曲方向,可接著就像提線傀儡……不,是像影集「陰屍路」中那些怪物般掙扎扭動著又爬站了起來,一下子就竄進了樹林裡去了。

  周頌:「……」

  ——好吧,他承認他有些……是真的被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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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件小事(下)

等待真的不是件小事,因為人等著等著,感情就散了
從鹿鳴走進周頌的生命裡,他們已經在一起五年了
這五年來她都待在固定的地方,做著固定的工作
不管他滿世界的到處跑,只要回來就一定能看到她
他是這麼的自信滿滿,以為他倆已有共識了
也都很享受彼此自由的時候,相聚時的熱情
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世界
原來他認定的幸福美滿,只是一場任性的自以為是
他在她心中就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混帳渣男……
他們自相識相愛以來,總是她退讓、包容他
而他一直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給他帶來的幸福感
為了留住美好的時刻,他心甘情願犧牲單身的自由
不再追求鮮活豐富精采刺激充滿生命力的大世界
就算要死皮賴臉死纏爛打也要巴著她大腿不放
男性尊嚴既不能吃又不能賣錢,還是暖玉溫香在抱重要
只是讓他唏噓的是,她已經不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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