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機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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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樣的愛不要也罷

    十一月十一日是相國寺的智通法師講道的日子。

    智通法師是連皇上都尊崇的高僧,每年的這一天,京城所有權貴、貴夫人都會想盡胳法爭得一席之位。

    程太醫家運氣好,年年都得兩席座位,因此十一月初十,程太醫就會攜家帶眷,先住進相國寺山下的莊子里,好在隔天清晨提早上山。

    這是很重要的人脈聚會,貴夫人們听道,而送她們上來的老爺、少爺公子們會聚在一起,說說學問、論論國政。

    對于程禎來說,這些人個個身分不凡,若能結交一二,對日後前程大有好處。因此程家把這天看得特別重要,時間還沒到,就開始準備起來。

    今年第一場雪來得特別早,樹梢新梅怒放,陸溱觀抱著女兒坐在窗前,聞著淡淡梅香。

    這處莊子是爹娘留給她的,當初買下,不是為著上山听道,而是因為喜歡莊子里的近千棵梅樹。娘愛極這幅景致,每年爹爹都會陪她們母女在這里住上一段時日。

    便是在那時,智通法師病重,再好的大夫都救不了命,而爹爹正好在莊子上,便與娘相偕上相國寺,救回法師一命。

    之後陸家人到莊子上,智通法師就會下山相見,娘時常與法師直言激辯,兩人爭得面紅耳赤,她和爹爹在一旁看得直發笑。

    前有救命之恩,後有莫逆之交,智通法師成為陸家的好朋友。

    這份因緣際會,讓陸家年年得到兩席座位,而陸溱觀嫁入程家後,這兩席位子便跟著進了程家。

    這不是程家在陸溱觀身上得到的唯一好處,可人吶……拿了便拿了,哪還會記得恩義?

    陸溱觀抱著水水,將窗戶推開一道小縫,看向外頭梅花在枝頭張揚。

    母女間有說不完的話,水水的「為什麼」,陸溱觀總能為她找出解答,但今天女兒的為什麼,讓她嘗到些許苦澀。

    「娘,為什麼爹爹不喜歡水水了?」

    「爹沒有不喜歡水水。」

    「沒有不喜歡,為什麼不來看水水?」

    「因為爹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更重要的事是二夫人嗎?」

    眉心凝起愁緒,陸溱觀從沒想過她與程禎之間會出現一個二夫人。

    她爹陸羽端是太醫院院判,程禎的爹程達是太醫,兩人從年輕便交好,時常聚在一起討論醫術,兩家兒女自然而然也走得近。

    後來兩家長輩替他們訂下親事,所有人都說程家交上好運,有這樣的親家,程達在太醫院里還怕沒有人提拔?更別說陸羽端的家產不薄,膝下就這麼個女兒,日後好處還不是全讓程家給端了。

    對于感情,陸家沒有那麼多的算計,只想著女兒能過得好才重要。

    陸溱觀與程禎青梅竹馬多載,她知道程禎對自己確實有心。

    那年家逢巨變、爹娘離世,程禎沒有毀婚,他無視婆婆的不樂意,執意將她娶進門,因此她滿懷感激,立下誓言,要一輩子以他的喜為喜、以他的憂為憂,可誰知天地變化、世情轉換,令人難以負荷。

    十四歲嫁入程家,至今六年過去,婆婆的處處為難,公公態度由熱烈轉為冷漠,她不曾埋怨,她相信天下無完事,好處不會全落在同一人身上,能與程禎這樣的男人比肩,自然得付出更多。

    程家窮,她用爹娘留下的錢財給程家買房買地買莊子,她給程禎聘最好的師父,助他考上狀元,她為他疏通關系,令他無後顧之憂,她為他的仕途耗盡心血……

    誰曉得,竟是應了那句話——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

    狀元郎游街,朱面丹唇、豐神俊朗的程禎被馬茹君瞧上,于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上演,堂堂馬氏女戀慕程禎的才華,求得皇後娘娘懿旨,自願以平妻身分下嫁。

    馬家財大勢大,有個皇太後姑奶奶,有個女兒當皇後,馬老太爺是當朝首輔,馬家子孫在朝堂中盤根錯結,這樣的家族願意讓女兒以平妻身分下嫁,是天大的光榮啊。

    懿旨下達,陸溱觀沒有失控發怒,只是輕聲問程禎,「這是你想要的嗎?」

    程禎沒有回答,倒是婆婆回應了她的話,「誰敢不要?皇後下的旨,難不成你要我們全家為你的嫉妒送命?」

    這話不盡不實,就算沒有皇後下旨,知道馬茹君心儀程禎,程家上下也會想盡胳法促成這段感情。

    而今在所有人眼里,馬茹君是下嫁、是為愛情犧牲、是個傻到不行的女人,而程家佔盡好處。

    確實啊,程家佔盡好處,否則程禎入仕短短兩年,陸溱觀再會謀劃,也不可能讓他從七品編修迅速升調五品侍郎,這些全是馬茹君的功勞。

    鮑公也對她說道︰「你也別心存不平,往後兩頭大,馬氏女願意與你齊頭已是委屈。」

    是啊,馬茹君可真委屈,那她呢?多年情感換得一句嫉妒,多教人不甘心。

    馬茹君進了程家大門,十里紅妝,比陸溱觀能帶給程家的更多。

    于是兩頭大成為空話,認親那天,婆婆直接讓陸溱觀把府里中饋交給馬茹君,出外應酬宴會,出面的程大奶奶是馬茹君,她有權有錢有勢,漸漸地程府上下只認得馬氏這個二夫人,而兩年下來,水水也幾乎忘記爹爹長什麼樣兒。

    其實,若不是前幾天鬧的那一場,陸溱觀打算就這麼受著、受到底了。

    她打算耐心等待水水平安長大,等她順利出嫁,到時功成身退,常伴青燈古佛,哪里曉得即便她已經退到角落,馬茹君仍舊不願放過她。

    馬氏是想逼得她走投無路啊!

    逼死她之後呢?水水還能好?她可以委屈,卻不舍得讓水水委屈,那是她的骨血、她如今唯一的親人。

    「娘,再給我說說外婆的事兒,好不?」

    這是水水最愛听的故事,她的外婆很漂亮、很能干,天底下只有外公看見她的能耐,視她如珍似寶,捧在掌心,寧可自己摔碎,也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曾經,陸溱觀也以為自己能和娘同樣幸運,程禎是會用性命來珍惜自己的男人,沒想到……

    是的,程禎喜歡她、在乎她,她相信自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只是再重要的女人都重要不過他的錦繡前程。

    摸摸和娘長得極為相像的女兒,陸溱觀滿臉慈愛地笑道︰「你外婆啊,每次看到醫書,眼楮就會發光,尤其跟了莫老怪之後,整個人都扎進去了,可她最精通的還是手術,娘像水水這麼大的時候,外婆就教娘縫合傷口、打點滴。

    「外公常說外婆這手醫術太逆天,若是傳揚出去,肯定要招禍,所以藏著掩著,不教人知曉,再加上外婆身子不好,一代神醫就這樣被埋沒在陸家後院。」

    「娘會醫術嗎?」

    「當然,娘可是外婆手把手教出來的呢,娘七歲時,外公帶著娘去醫館里義診,娘替那些病人把脈,一個把、一個準,那時大家都喊我小神醫呢!」

    「娘為什麼不當大夫呢?」

    「因為啊……」陸溱觀嘆氣。

    只怪當年年紀小,她全然信任了程禎,本以為依附男人才是正道,于是放棄一身本領,放棄夢想和翅膀,瞧瞧現在的自己,成了什麼狼狽模樣?

    「因為什麼?」水水追問。

    「因為世道都說女人不該拋頭露面,因為娘一心想當你爹的賢內助,與你爹相伴一生。」

    她現在才終于明白自己錯失了什麼,可還能從頭來過嗎?

    「外公和祖父,誰的醫術更厲害些?」

    「外公是醫判,祖父只是太醫,自然是外公。」提到這個,陸溱觀難掩驕傲,程達終其一生也就只能這樣了,他連她父親的三成能耐都達不到。

    「將來我也能像外婆那麼厲害嗎?」

    「如果水水想的話、當然。」陸溱觀非常篤定。

    餅去她想不透,為什麼一開始,公公力主自己嫁入程家,可短短幾個月就改變態度,對她這個媳婦視若無睹,任由婆婆搓磨,直到程禎一再向她暗示,她爹娘是否有留下什麼秘笈醫書後,她才曉得,原來公公要的不只是陸家的財產,還有娘的那手逆天醫術。

    想來公公嫉妒爹爹很多年了吧?年齡相當、同在太醫院做事,可爹的醫術突飛猛進,官位扶搖直上,令他望塵莫及。

    他想不透爹怎會想到種牛痘來降低天花的危害,也不明白爹爹縫合傷肢的本事怎會比軍醫更厲害,他便疑心爹有古書秘笈,殊不知……

    陸家是有秘笈,卻非古人留下來的,而是娘一筆一字書成。

    娘身子弱,滿腦子醫術無英雄用武之地,只好寫下來療慰自己。

    娘總說︰以後給阿觀當傳家寶。

    爹睿智,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建起密室,把娘寫的醫書、手術用具全給藏起。難怪初嫁入程家時,公公對她的娘家屋宅深感興趣,每個月都要去住上幾天,原來是在尋寶呢……

    房門被打開,一道冷風灌入,凍得陸溱觀和水水打哆嗦。

    程禎看見披著棉被在窗邊說話的母女,心頭微酸。

    他知道馬茹君執掌中饋,處處苛待溱觀母女,她們身邊無人服侍、吃穿用度的分例皆與下人一般,但他也知道溱觀手里有錢,不會薄待女兒,卻沒料到莊子離京城頗遠,缺了什麼不便補上,只能忍耐。

    想起自己和爹娘的屋子,地龍燒得火熱,這里卻……

    程禎對馬茹君的怨懟更深一層,可現在的自己還需要仰仗馬家,無力為妻女爭取。

    「有事嗎?」陸溱觀看著滿臉歉意的程禎,淡淡問道。

    他低聲道︰「我們出去說話。」

    陸溱觀點點頭,把水水抱上床榻,細心地用棉被將她的小身子裹緊,將窗戶關好,再遞一本故事書給女兒。

    這是她為女兒寫的,娘給她寫醫書,她給女兒寫故事書。

    「水水先看書,娘就在旁邊的屋子,有事的話,水水喊一聲,娘立刻回來,好不?」

    「好。」水水乖巧地應道。

    見陸溱觀拿起披風,程禎快步上前、為她披上,他摸摸水水的頭,笑道︰「別怕,爹娘就在隔壁。」

    這次水水沒應聲,望著程禎,眼底全是陌生與防備,這讓程禎很受傷,可他什麼都做不了。

    扭頭、輕喟,他與陸溱觀一前一後走出房間。

    這一排屋子在莊子最後面,原是下人房,卻挪出來給陸溱觀母女住,馬茹君的妒心昭明。

    走進隔壁房間、關上門,陸溱觀轉過身,眼底波瀾不興。

    程禎發現她變了,以前她光是看著自己,總是一臉滿足,現卻被一片清冷取代。

    「為什麼要同母親頂嘴?」他柔聲問。

    她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這樣做的話會讓自己的處境更加艱辛。

    「我不過爭取自己的權益,那兩個席次是智通法師給陸家的,不是給程家的。」

    往年十一月十一日,都是她與婆婆進相國寺听道,可是自從馬茹君嫁入程家後,便將她的席位給搶走了,她反而只能在寺中小院等待,這是活生生的鳩佔鵲巢啊。

    餅去她沒鬧,這次卻非鬧不可,因為她下定決心,不再任由馬茹君欺負。

    程禎握住她的肩膀,逼她看著自己。「溱觀,你知道的,我不是偏寵馬茹君,我的心在你這里,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你好,你該知道我的為難。」

    知道啊,她又不傻,她知道程禎的視而不見,是為著護自己平安,知道他冷漠,是為著安撫馬茹君的嫉妒,她相信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是自己。

    可惜馬茹君于他,雖不是女人,卻是更重要的權勢地位的象徵。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官位再升幾級,等皇上能看得見我的才干,等我不必再依賴馬氏,到時我一定會好好彌補你。」

    他保證、他承諾,他真心真意地想讓她明白,他從沒喜歡過其他女人像喜歡她這般。

    淡淡的笑意掛在陸溱觀的嘴角,她突然覺得他的喜歡真廉價。

    不能怪他,早在成親之前,她就曉得,對于功成名就,他有多麼強烈的欲望,所以她大費周章,研制面霜、面脂,討好那些皇親國戚和貴夫人,為他鋪路。

    既然現在有人做得比她更好……或許讓讓路,教每個人得償所願,是更好的做法。

    「听話,同我去跟娘道歉,明日與我們一起進相國寺,好嗎?」程禎苦口婆心地勸道。

    「去相國寺和留在莊子有什麼差別?不去了。」陸溱觀搖搖頭,好不容易鬧出來的機會,她怎舍得放棄?

    「當然有差別,你可以見見智通法師,你們很有話聊的。」他仍試著說服她。

    是啊,他們總是在聊岳母,天底下有一種人,即使已經不在世間,仍舊教人懷念,岳母就是,只不過……

    陸溱觀淺笑道︰「是婆婆讓你來的吧?她擔心智通法師沒見到我,明年不給程家下帖子?你請娘放心,馬氏有本事替她弄來的。」

    「為什麼要這樣?你是個聰明人,很清楚拍板叫陣只會讓情況更復雜,難道你還不覺得辛苦嗎?為什麼要憋著勁兒,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

    原來他娶馬氏,是她憋著勁兒,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原來馬氏的權謀算計,是她憋著勁兒、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原來她讓出丈夫、讓出位置,都是她逼得自己?

    怎麼辦,好想笑呢……怎麼她會一個勁兒地逼得自己無路可退?

    緩緩嘆了一口氣後,陸溱觀抬起清澈明亮的雙眼,道︰「阿禎,我們和離吧。」

    她的話像把利刀刺進他的心,痛得他快無法呼吸。

    「你說什麼?不!不許、不可以,快把這個念頭丟掉。」他這樣喜歡她、愛她,他要她在身邊一輩子。

    「我們寫過和離書的。」

    對,未成親先寫和離書,那時陸溱觀擔心婆婆給程禎塞侍妾、通房,雖然父母雙亡、無助孤單,她仍猶豫著不敢嫁進程家,于是他允諾,若是身邊有其他女子,便許她和離。

    可他現在身邊的不是侍妾通房,而是平妻,一個地位權勢都比她高的平妻。

    程禎望著她,他理解她的傷心,兩年來他親眼看著她的退讓,她不是那種會爭會搶的女人,她只會默默地、慢慢地讓自己死心。

    她對他死心了嗎?不,他不接受!

    用力將她抱進懷里,程禎急道︰「不要這樣想,千萬不要,我們約定好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忘記了嗎?我知道你難受,但是為了我……再忍耐幾年好嗎?到時候,我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你是我的妻子,我心里唯一的妻子。」

    他微微顫抖的聲音,酸了她的心。

    就是這份理解,讓她在馬茹君進入程家後,仍然咬牙留下,可是這一天天過去……瞧,她都快不認得自己了呀,哪是她逼得自己走投無路?而是程家不給她路走。

    他並不知道馬茹君嫁進程家兩年都未懷上孩子,正謀劃著要把水水帶到膝下養育,她什麼都可以讓,唯獨女兒……那是她的命。

    「程禎,算了、好嗎?」她閉上眼楮,眨出兩滴淚水。

    這兩年來她幾乎要流干了淚水,她知道哭泣無濟于事,但在這當下,她真的覺得好累好累了。

    她一點一點地賠上自己,直到再也賠不起,只能放棄,這里的路已然堵死,她必須另覓活路。

    「不好,我們約定的諾言,你必須做到。」程禎心焦,緊緊摟著她,淚水從眼眶滑落。

    看他像個孩子似的耍賴,陸溱觀輕嘆。「可你已經違約,我怎能繼續?」

    「能的能的,只要你包容一點、耐心一點,只要你再多等我幾年。」

    「你怎麼能肯定,在程家後院,我還能再活幾年?」馬茹君已經連臉面都不顧了,接下來會做出什麼都不令人意外,陸溱觀無法相信她是善荏。

    「會的會的,要不,我請娘開口,讓你和水水留在莊子上,馬氏看不見你,自會消停。」

    陸溱觀覺得好可笑,也好可悲,怎地他想出來的辦法,只能是委屈她?她天生就該受盡委屈嗎?

    曾經她也是爹娘的期盼,是爹娘百般呵護的掌上明珠,誰知她沒有展翅高飛,卻失足墜落在程家屋檐,她只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嗎?

    見她笑,程禎松了口氣,也跟著笑了。

    他知道她的心最軟,最見不得他難受,她會為了他一忍再忍。

    「相信我,總有一天,你受到的委屈都將得到補償。」他信誓旦旦地道。

    沒有點頭或搖頭,她只是再度笑開,因為他總是以自己的想法來忖度她。

    「阿觀、信我,我會給你爭個一品夫人誥命,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地站在世人面前,讓所有人都曉得你有多幸運。阿觀,信我、好不好?」

    幸運?這兩個字再與她無干。

    陸溱觀沒有回應他,轉開話題,堅持地道︰「我不去向婆婆道歉,我留莊子上等你們回來。」

    「好,不想去就不去,我以此為借口,讓你一直留在莊子里,好不?」

    哪能呢?他把馬茹君想得太簡單,不過她還是點點頭。「嗯。」

    「你最喜歡這處莊子,對不?」

    「對。」這是爹為娘買的,有一份情,還有她滿滿的童年回憶。

    「往後,我會盡量撥時間來看你和水水。」

    她仍然笑著點頭,任由他去築夢。

    「沒有人挑剔生事,你們可以過得自由自在。」

    「是啊。」自由自在……她已經開始心生向往。

    她的一再附和讓程禎心滿意足,他相信問題就此解決,他很高興能夠打消她要和離的念頭,他發誓,自己說的話絕對會實現。

    水水睡著後,陸溱觀最後一次提著燈籠逛著莊子。

    未成親之前,她與程禎經常在這里流連,他作文章、她讀醫書,累了,就牽手走進梅林里散散步,這里有許多他們年少時的記憶。

    那時她很高興自己和娘同樣幸運,能遇見與爹爹相似的男人。

    娘曾經警告過她︰對前程有大野心的男人,不會專心待你。

    那時候她是怎麼說的?

    哦,想起來了,她說︰我寧可讓他的前程做我的對手,也不想要另一個女人成為對手。

    是她的堅持篤定,讓父母為自己訂下這門親事。

    誰曉得,他的前程竟會和另一個女人牽扯在一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馬茹君和陸溱觀一樣睡不著,自從親眼看見程禎和陸溱觀一起走進屋里之後……

    還以為程禎被自己迷得暈頭轉向,早已忘記糟糠之妻是什麼模樣,誰知道他們只是沒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行事,背著她,不曉得秘密聚過幾百次。

    不服氣啊,她是這樣的高貴優雅,家世是如此優秀杰出,她甚至比陸溱觀年輕貌美,她請旨下嫁,程禎不該感激涕零嗎?不該回饋全心嗎?怎麼可以和陸溱觀暗渡陳倉?

    他們進去那屋子將近半個時辰,出來之後,程禎志得意滿、滿臉笑意,絕口不提讓陸溱觀向婆婆道歉的話。

    她本已做好打算,一旦陸溱觀道歉,便以她滿腹怨懟為由,說她不適合教養女兒,為免水水長大後將程家上下當成仇人,要將水水養在自己膝下。

    她不相信做到這等地步,陸溱觀還能不言不語,假裝賢良,而只要陸溱觀一有所動作,她有得是辦法讓她身敗名裂,被逐出家門。

    是,她最痛恨陸溱觀這點,她早已備妥十八般武藝等著與她對招,誰知她一招都不接,一退再退,不論她怎麼苛待、怎地作踐,她只是關起院門過自己的小日子。

    讓她想下手,也找不到機會發揮。

    一山難容二虎,馬茹君雖自甘為平妻,可那只是做給外人看的,她豈真能允許旁人分利?

    自從進入程家大門的那一刻起,她便計劃著讓陸溱觀徹底消失,可對方怎麼就那麼能耐,像野草似的,怎麼都無法拔除。

    連皇後娘娘都讓她別計較,說她已把持程家後院,陸氏退居邊角,對于不足為慮的女人,不需要動腦筋。

    真真是個厲害女人,她那副樣子博得所有人的同情,現在連程禎也認定自己鳩佔鵲巢,也為陸溱觀感到不值了嗎?

    半個時辰能做多少事啊,說不定現在陸溱觀肚子里已經有了個嫡長子,說不定她將母憑子貴、反敗為勝,如果繼續放任不管,會不會她兩年來的努力成了一場空?

    不行,一葉知秋,她不蠢,絕不能讓陸溱觀有機可乘。

    馬茹君讓丫鬟跟著,往陸溱觀房里走去,誰知對方也沒睡,正提著燈籠在梅林里散步。

    這是想要與誰偶遇?一個下午不夠,晚上還要再度相逢?陸溱觀真當她是死的?

    加快腳步,馬茹君走到陸溱觀身後。

    听見聲響,陸溱觀轉過身,燈籠照映著她的五官,一派溫柔,這哪像閨中怨婦,比起滿臉忿忿的馬茹君,她更像受寵的那個。

    看著這樣的陸溱觀,馬茹君更加篤定她和程禎肯定背著她做了什麼!

    念頭起、疑心升,迫切想殺人的憤怒在她臉上現形。

    陸溱觀看見馬茹君的表情,還以為她事事順心、樣樣如意,原來她過得也不好呢,難怪娘老說女人不聰明,貪心的分明是男人,女人偏要恨上另一個女人。

    馬茹君與她同樣冤枉呢。

    陸溱觀淡淡一笑,柔和的眉目像大殿上的觀音居士,充滿慈祥光輝,這讓馬茹君更加自慚形穢,怨恨叢生。

    「那麼開心,做了什麼啊?」馬茹君一張刻薄臉,滿口挑釁。

    她還能做什麼?馬茹君嫁入程家,多方「努力」,不就是想讓她動彈不得?

    「開心只是因為賞梅心悅,若妹妹無事,請自便。」陸溱觀不欲與她多說。

    「深夜賞梅,姊姊真是好興致。」

    陸溱觀但笑不語,從她身邊繞過去。

    沒想到馬茹君狠狠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硬將她扯回來。

    「你恨我、對不?你嫉妒我、對不?你恨不得我去死,對不?就算你裝得雲淡風輕,但你心里在想什麼我都知道。」

    不對,她不恨、不嫉妒,她只是……同情。

    不過陸溱觀沒開口,只是不解,是怎樣的自信能讓馬茹君以為所有人的想法都和她一樣?

    「承認吧,你的賢良淑德不過是作戲,你根本就是一個小人。」

    「如果我承認你會快樂一點的話,好、我承認我是小人。」

    馬茹君被這話堵得臉漲紅、喉頭發干,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現在,可以松手了嗎?」

    馬茹君一咬牙放開了手,嘲諷道︰「你希望我快樂?好,我就告訴你我要怎麼樣才會更快樂!從你手中奪走中饋?不夠!搶走程禎?不夠!我要拿走你所有的東西,名聲、錢財、程禎對你的關愛,甚至是……水水!」

    陸溱觀冷冷地望著她,她早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馬茹君只要頂著程家平妻的名頭,就不可能會放過她。

    「想拿走什麼就動手吧,只要你能拿得走,不過別以為我是軟柿子,我不動作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你……不、值、得。」

    「陸溱觀,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裝什麼溫良柔弱,你就是一條毒蛇。」

    「不管我是什麼,永遠別忘記這一點,是你來招惹我、是你強佔我的所有,是你,對不起我。」

    陸溱觀轉頭要走,好心情被破壞,她的「最後一次」沒有完美的結束,也罷,或許從她選擇程禎之後,就注定與完美絕緣。

    走吧,明天還有得辛苦……

    不過她走了兩步,又被往回拉,她只不過轉身,卻發現馬茹君被這股拉扯力道甩在雪地上。

    馬茹君仰頭看著陸溱觀,先是露出一個勝利微笑,緊接著低聲啜泣。

    「茹君,你怎麼了?」驚呼聲和腳步聲同時響起。

    陸溱觀沒回頭,卻是明白了,是程禎。

    她苦笑,有意思嗎?

    她不走了,蹲到馬茹君身邊,說︰「請不要用你拙劣的演技來污辱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馬茹君跟著變臉,她用力抓住陸溱觀的手,往自己臉上一揮,陸溱觀的手指沒有觸上她,可隨後她的臉上卻出現三道血痕。

    這時,程禎「即時」趕到,看到馬茹君臉上的血痕時嚇了一大跳,連忙將她扶起,她順勢靠進他懷里。

    「溱觀……」

    程禎才剛開口,馬茹君就急忙說道︰「不怪姊姊,是我觸了她的底線,對不起,我實在太喜歡孩子,偏偏膝下猶虛,才想把水水帶在身邊,如果姊姊不樂意便罷,就當妹妹從未提起。」

    程禎的視線在兩個女人之間流轉,暗自思忖,若是因為水水,陸溱觀確實可能反應過激。

    而兩個女人也都看向程禎,她們都在等他的反應。

    迎上兩人視線,程禎心虛,可兩人僵著不動,一副非要他說話的樣子。

    拳頭緊握、強咬牙,他道︰「溱觀,你體諒茹君吧,娘催得緊,她也是心慌,要不,讓水水到茹君那里玩兩天?」

    陸溱觀頓時覺得心用力往下墜跌。

    丙然在他心里,她是可以且必須承受委屈的那一個,原來他心中的唯一,只能受到這樣的待遇。

    她笑了,淡淡的笑容里,藏著化也化不開的嘲諷。

    她的笑分外刺眼,看得程禎心疼更心虛。

    陸溱觀不願再與程禎多說什麼,而是看向馬茹君,慢條斯理地道︰「你的小日子不定,時晚時早,量時多時少,小日子來時,小腹、肚臍周圍疼得厲害,嚴重時腰酸到站不直,還會伴隨腹瀉、惡心嘔吐,便是公公開給你的藥,也沒多大用處,對不?平日里,你還有下腹、兩側腹慢性隱痛,對不?

    「癥狀都已經這麼嚴重了,你怎麼還能生得出孩子?你該感激公公的,若不是公公有心替你把病癥藏著瞞著,婆婆怎會僅僅是催促?為著程家子嗣,婆婆恐怕不會讓你獨霸相公吧,不知道婆婆會怎麼做,是讓相公到我房里,還是再給他納幾個姨娘通房?」

    聞言,馬茹君神情驚懼地看向丈夫,發現他神色也有些復雜,這讓她心中波濤不定。她病得很重嗎?她永遠都懷不上孩子?不、一定是這個賤人想嚇她,才會說謊……沒錯,她說謊,自己的身子好得很,哪會是她說的那樣……

    「胡說,你只是想霸著相公!」

    陸溱觀忍不住大笑,若是她想霸住程禎,早把事情拿到婆婆跟前說破,不講是因為嫌棄,嫌棄他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想到這她又想笑了,原來她的身體比她的心更早受不了這樣的容忍。

    她瞄了程禎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就當我胡說吧,不過我還真不屑使這種手段。」話落,轉身,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隨著腳步前進,她仰望著遠方星辰,期待著明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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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父子獨特的相處之道


  高牆外,鞭炮聲震耳欲聾,家家戶戶忙著送灶神,而賀家院牆內的哭聲也一樣震耳欲聾。

  圓滾滾的水水突地沖上前抱住阿璃。

  阿璃身子骨瘦弱,被她一撲,沒站穩,整個人往後仰倒,幸好賀關手腳敏捷即時將他扶住,才沒摔出一團狼狽。

  可都已經這樣了,水水還是緊抱住阿璃,打死不鬆手,她放聲大哭,哭聲一聲比一聲淒厲。

  陸溱觀勸不來,賀關沒有能力勸,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娃娃纏在一起,仿佛正在經歷生離死別似的。

  真奇怪,這兩個五、六歲的娃兒才相處多久,怎麼就處出這麼一份如膠似漆的感情來了?

  “閉嘴!”阿璃終於被哭得煩透,板起臉斥喝一聲。

  他一喊,真是神奇啊,水水立刻把眼淚眨回去。“我想跟哥哥在一起。”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紅腫,鼻子一抽一吸的,硬是憋著委屈,這副模樣看起來比放聲大哭更可憐。

  “不想走就留下,我有趕你走嗎?”

  阿璃的語氣比冰塊還冷硬,要不是他的嗓音還帶著稚嫩,不會有人相信這話是出自一個六歲小兒。

  阿璃六歲,個頭和五歲的水水差不多,但身子板可差多了。

  水水圓滾滾的身材襯上白皙皮膚,看起來像顆糯米團子,可口養眼,而阿璃瘦巴巴的,兩條手臂加起來只有水水的一根粗,怎麼看都像弟弟,只是他那張臉,早熟得嚇人,目光一轉,伺候的丫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阿璃打出生就身子弱,一年到頭難得有幾天能下床,幸而水水的娘治好他的病,否則連太醫都說過他養不過十歲。

  “可是娘……”看看娘、再看看哥哥,啜泣兩聲,水水又想哭了。

  “你沒有聽過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嗎?”阿璃輕哼一聲。

  哥哥、娘親只能選一個,現實就是這麼殘忍。

  他抬高下巴,等著水水選自己,等著她宣佈,哥哥比娘親更重要。

  水水抬眼,花大把勁兒理解,片刻後問:“哥哥是魚還是熊掌啊?”

  阿璃大翻白眼,厚!這是重點嗎?重點是選擇好嗎!笨、笨到離譜,笨到病入膏肓,笨到無可救藥,他怎麼就遇上這麼個笨蛋!

  他沒好氣地回道:“你管魚、熊掌幹麼,你只要管自己要留下還是走。”

  水水用力咬著下唇,在粉嫩的唇上留下一圈牙印。半晌,她滿懷委屈地扯著阿璃的衣袖回道:“我想走。”

  居然要走?一個惱火,阿璃甩開她的手。“要走就走啊!”

  “可……我想帶哥哥一起走。”水水臉皮厚,不怕被拒絕,又勾起他的小指頭。

  這句話稍稍平息阿璃的怒氣,他撇撇嘴說:“你要帶,我就讓你帶嗎?我是貓還是狗?”

  “不是貓也不是狗,是我最最喜歡、最最愛的哥哥……”

  這句話實在太合人心意,阿璃眯起眼,全身的毛都給摸順了,要不是他現在瘦得像根牙籤,他真想把她抱起來疼兩下,可惜……

  眼看兩個孩子糾纏不休,陸溱觀頭很痛,自從知道今天要離開,水水就時常躲起來偷哭,她知道女兒重感情,可是這樣的性子很吃虧,往後不知道還要為多少人、多少事傷神。

  賀關始終不發一語。

  他是阿璃的爹,是個不懂得怎麼和孩子說話的爹,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他也不想陸溱觀和水水走,但他不會留人,只能命人送她們離開,護她們一路安全。

  視線落在賀關身上,陸溱觀輕輕攏起眉頭。

  他是個好看的男人,身材壯碩、個頭很高,往哪兒一站都像根鐵柱似的,給人可依賴的安全感,他的氣度、他的衣著,在在證明他不是普通人,但住進賀家一個多月,她從不探聽他的背景身份,不探聽任何與他有關的事情。

  因為她必須學習獨立,因為正想展翅高飛的自己不能輕易對其他人產生依賴,所以她和對方保持安全距離,不允許自己有不該存在的心態。

  只不過這種時候,她真想依賴他的“勸說”。

  像他這種人,拉開嗓門一吼,小孩肯定會乖乖聽話,該走就走、該留就留,半句廢話都不敢多說。

  可惜他一動不動,看來,他並沒打算加入勸說行列?

  唉……既然如此,她只能自己來了。

  陸溱觀蹲下身抱住女兒,柔聲說:“水水,我們把哥哥帶走,他的爹會傷心的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水水明白的,對不?”

  水水點點頭,小模樣可憐到了極點。

  “如果你捨不得哥哥,就好好練字,以後寫信給哥哥,告訴哥哥你在做什麼,也問問哥哥身子好些沒有,好不好?”

  水水又點頭,一雙眼睛卻巴巴地望著阿璃。

  “時辰不早,咱們再不走,天就晚了。水水乖,跟哥哥說再見。”

  看著水水漸漸被她娘給說動了,阿璃不免心急,可他也明白,觀姨要離開,又怎麼可能把水水留下來?

  他將視線往父親身上拋去,父親還是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裡、一動不動,真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兒子大難當頭,還不挺身搭救,他這個爹也太好當。

  對於賀關的不動如山,陸溱觀和阿璃都很有意見,可他像是啥都看不見似的,雙手背在身後,脖子抬得高高,這是在跟老天爺較勁嗎!

  “哥哥再見。”水水乖乖地朝阿璃揮揮手。

  眼看事成定局,阿璃悶聲說:“以後少吃點,免得蚊子叮上你的臉,吸不到血,只吸到滿嘴油。”

  “好。”水水從不反駁阿璃,她總能把他的刻薄看成為自己好。

  “放聰明點,別蠢到變了天都看不出來。”

  “好。”

  “再說一次,五個蘋果分給七個人,怎麼分?”

  “殺死兩個人。”她乖乖地給出哥哥要的標準答案。

  “對,該狠的時候就要狠,別老當自己是包子,到處喂狗。”

  阿璃的耳提面命讓人無語,但陸溱觀不想節外生枝,噤聲不催促,讓阿璃盡情“叮嚀”。

  “要是有人打你的左臉怎麼辦?”阿璃又問。

  “左右開弓,把對方的右臉左臉都打回來。”

  “嗯,要不白長一身肥肉,浪費糧食。”阿璃輕哼一聲。

  陸溱觀決定眼不見為淨,轉身向賀關屈膝道:“這些日子,多謝大爺照顧。”

  “嗯。”

  “再見的話就不說了,保重。”陸溱觀拉起水水走向馬車。

  賀關沒動也沒說話,一雙眼珠子卻緊盯著她的背影。

  直到她們上了馬車,直到季方鞭子一抽,直到馬放開蹄往前狂奔,直到什麼都再也看不見,只餘塵土……他才緩緩吐了一口氣。

  她喊他大爺,她自始至終都沒探聽過他是什麼人……

  他是個豁達的男人,對於感情,從沒有放得下或放不下之說,但這會兒,厘不清的愁緒在他心頭織起密密麻麻的細網。

  她對他連一點點的記憶都沒有嗎?

  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年紀太小,還是對她來說,他從來都不重要?

  想到這裡,賀關面色略沉,眉心糾結,鬱悶不已。

  阿璃瞪向親爹,滿臉滿眼的不爽。

  大人是用來做什麼的?就是在關鍵時刻幫助小孩用的,他爹剛才半句話都不說,現在看著人家的背影,倒是滿臉的依依不捨,這樣有什麼用?

  阿璃輕蔑地用鼻孔哼了一聲。“什麼叫多餘?”

  賀關覷向兒子,不回答。和一個刻薄的小孩對峙,有失身份。

  阿璃又道:“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襖,以及人離開後的慇勤。”

  賀關微怔,他……慇勤了?他斜眼對上兒子,兩人的目光都不正,對彼此都看不順眼。

  “高高在上的王爺連個女人都留不住,還真厲害。”阿璃嘲諷道。

  “等你用惡毒嘴臉和刻薄語言能把人給留住時,再來批判我。”賀關也不滿的哼了一聲。

  小孩子懂什麼?有些人能留、有些人註定要走,他不想勉強她,讓她對他的印象惡上加惡。

  丫鬟盈袖聽著這對父子的對話,嚇得雙眼圓瞠,連忙縮起肩頭。

  小少爺才六歲,可說起話來比大人更尖銳,至於爺嘛……這哪是父子對話,敵人對話還差不多。

  賀關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他早已經習慣了。

  賀璃身子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得在床上度過,重的東西拿不來,力氣只能拿來捧書冊,旁的事沒法做,成天就紮在書堆裡,該看不該看的書看一大堆,他從不禁止。

  因為太醫說,他撐不過十歲,既然如此,還禁止什麼?

  約莫是書看得太多,腦筋動得比誰都快,而且四肢磨不動,只能磨嘴皮子,長久下來,嘴巴自然比旁人伶俐得多。

  想想男孩本性,哪個不調皮活潑?哪兒能惹事、就往哪兒去,可阿璃去不了,心裡有多憋悶啊,別人家的小少爺脾氣上來,還可以打打奴婢、欺欺狗,而他,別說虐人,光是發一頓脾氣,就得在床上躺個十來天,長久下來,那個怨氣啊……

  他也只能用一張毒嘴毒毒自己、毒毒別人,若是連嘴毒都不允許,阿璃未免太可憐。

  在父親這般放縱下,阿璃連對父親講話都沒在客氣的。

  阿璃抬高下巴,瞄一眼父親。“我是沒本事留人,但有本事讓她們去我指定的地方。”怎樣,比老子強得多吧!

  賀關微詫,急問:“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威脅季方兩句,‘沒本事順了小爺的心思,就割掉那話兒,到小爺身邊服侍吧。’”他身邊缺一個內監!

  賀關難以置信地看著兒子清秀漂亮的小臉,季方可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死士,這小子竟敢威脅季方?!嘖嘖,果然初生之犢不畏虎啊。

  “你的病已經根治,從明兒個起跟著師父練練拳腳。”少看點書,少磨點嘴皮,認真學做真男人。

  阿璃斜眼望向父親,這是擺起當爹的譜啦?不過嘛,想在他跟前擺譜,想得美。

  “不,我是斯文人,你愛當莽夫是你的決定,可別拉我下水。”

  莽、莽、莽夫?!丫鬟小廝們一聽,躲得都快沒地方站了,要是沒有爺這個“莽夫”,國家早就不保了呀。

  “不練也行,往後給你找個身形粗壯的媳婦,要不,你那竹簽似的身子骨怎麼撐得起家門?衛總管的孫女不錯,回去後讓她來服侍你,也好早點培養感情。”

  賀關輕蔑地上下掃視兒子幾眼後,轉身走開。

  衛總管的孫女?他不要!

  莽夫!天生的莽夫,他這種斯文人跟莽夫論道理,會氣到吐血。

  阿璃怒氣高漲,渾身的血液快速沖到頭頂,一陣暈眩,差點兒站不住。

  盈袖見狀,連忙上前攙扶。

  阿璃站穩後,遷怒地斥喝道:“放手,別跟爺顯擺你鐵桶似的臂膀。”

  盈袖嚇得趕緊鬆開雙手,她哪裡顯擺了呀,她的臂膀天生就、就很鐵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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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嬌娘子也是強心臟媽媽

  男人會讓女人如水一般溫柔又千變萬化,孩子則會讓女人如水一般平凡卻堅不可摧,然後呢?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媽媽哭的時候,心靈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原來我媽媽是會掉眼淚的嗎?

  這所謂的第一次甚至是我已經長大成人出社會了,而我直到那時才驚覺,媽媽其實也是一個有自主意識的女孩、有成長歷練的女人,有自己喜怒哀樂的獨立個體,不過是因為多年來被包裝在媽媽這個身份底下,便被社會、被家人、被她自己框架住,全年無休、深入潛意識的去思考應該為家人做什麼事,應該站在家庭裡什麼樣的位置。

  我陪過心情不好的死黨去鬼混散心;我記得與男友每一個小不啦嘰的紀念日;我甚至願意陪迷路的陌生旅客走一段,我自詡是個貼心的人,但到頭來才發現我想不起媽媽曾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嗎?

  我記得的那個媽媽的生日是農曆還是國曆啊?我到底第幾次因為我想看電視而拒絕跟她去市場買菜?我忍不住思考,是不是因為我們身在一個同情弱者的世界,被冠以堅強形象的媽媽,便時常在我們面前被透明化了?

  為母則強,應該是形容一個女子因心境上的轉換而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但不應該成為束縛住一個女子的藉口啊。

  所以,我很喜歡《爺兒不敵嬌娘子》這樣開頭的故事,溱觀因為一個她喜歡的男人而願意成為一個如水般溫柔、萬般付出自己的妻子,即便男人娶了平妻也沒讓她真正心死,直到那平妻威脅到她的孩子了,那教會溱觀成為堅強母親的孩子是她的底限,一碰,那些溫柔情愛與萬般不舍都成了屁!

  她背起孩子在雪地裡一腳深、一腳淺的離開那個已經被她和孩子唾棄的家……

  是,這是一個開頭就帶著孩子和離的母親的愛情故事,但就是因為溱觀成為了母親,所以她不只是個溫柔、甜美、有醫術會賺錢的女人,她還是個堅強、獨立有包容心,偶爾還會忍不住心軟的女子,就是因為溱觀是母親,她跟男主這個帶著中毒兒子的男人才會更加合適,愛情更加動人……

  女人會因為有了另一半而學會溫柔,因為有了孩子學會堅強,然後呢?她還是一個女人,不僅僅是妻子或媽媽,而是更吸引人的女人罷了。

  這本書上市後沒幾天就是母親節了,希望喜歡溱觀故事的讀者們也能將你對媽媽的愛與感激傳達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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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一個普通再普通、平凡再平凡不過的女子。

  活著的唯一目的,是追逐快樂。

  喜歡被人喜歡,討厭受人討厭,

  努力讓自己Nice,不願與人結下惡緣。

  但生活中難免不平、難免挫折,

  能幫助我的,唯有換個角度思考而已。

  常常認為上蒼之於人類最好的禮物是腦子,

  思考讓我解脫困境、讓我豁達大度,

  想像讓我的心自由飛翔,幻想讓我感覺幸福,

  因此我喜歡寫字,寫心、寫夢、寫希望,

  寫下所有在現實裡辦不到的夢想,

  更寫著所有我想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的思想,

  很開心能當個文字工作者,

  很高興能在文字的世界裡,自在遨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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