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家滅門有隱情
黃昏將至,看守的官兵遠遠守著。
由于義莊無法容納這麼多屍體,因此大理寺臨時搭起密閉棚子,把楚家兩百多具屍體照著衣料分成主子下人,一具具鋪排。
依著名冊,里頭還少兩具童男屍,不知道是被大火燒成灰燼,抑或是逃走了,如果能夠逃離……衛珩樂見其成。
皇上已經下旨,明天這些屍體將被焚燒,楚家兩百余人一夕殞命。
先帝恐怕怎麼都沒有想到,一代名臣、至交莫逆竟與自己先後離世,教人不勝唏噓。
衛珩走到楚家老太爺楚玉身邊,他的身子被切成兩段,衛珩要求太醫將他的身子縫好、收攏,許多人覺得他多此一舉,但這是楚玉該得的。
為官數十載,他清廉忠誠,培育出來的子孫亦是朝堂棟梁,他的嚴謹家風造就一股清流,令百官權貴紛紛仿效。
先帝曾道︰「朕得楚玉,乃天賜鴻恩。」
老天爺給了這對君臣三十年的舞台,讓他們攜手共理天下,將國家治理成如今這番昌盛繁榮的模樣,但願新帝能夠珍惜。
對著楚玉深深一拜後,衛珩轉身走向另一邊,本想離開,卻在一具女屍身邊停下腳步。
看一眼蓆子上的女孩,他對照過冊子,她是五房的嫡長女,叫做楚槿,十二歲。
之所以記得她,不是因為她過人的美貌,而是因為那雙眼楮。
即便雙眼不再有神,可是她眼底仍隱隱透露著倔強,顯示是個頑強的、不向命運低頭的女孩。
可惜她的未來已經隨著楚家人一起斷送。衛珩微蹙眉,淡淡的唏噓在眼底升起。
他的視線落到女孩胸前,倏地瞪大眼!
衣服上被羽箭射穿的孔洞還在,但上頭的血漬消失了,他上前解開女孩胸前的盤扣,更教人驚訝的是,血洞居然補起來了?!
現在,那里只剩下一個印子,短短數息間,印子越來越小、越來越淡,就在它消失那刻,一陣強烈咳嗽發出,楚槿清醒。
衛珩倒抽口氣,她這是……死而復生?
怎麼可能,他親自檢查過屍體,確定她已無呼吸脈搏,身子早已僵硬,手足處甚至開始出現屍斑,怎麼會……
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衛珩看著女孩側翻過身子,痛苦地掙扎蜷曲著,好半晌才勉強支撐起身子坐起。
楚槿大口大口吸氣,直到不喘了,才抬起頭,望向身旁的人——
衛珩?!楚槿與他相對望。
他為什麼穿古人的衣服?為什麼用這種眼光回望自己?他不是看得見鬼嗎?不對、不對,他說她不是鬼,可他驚訝的目光分明就是見鬼了。
捶捶頭,她被他弄得好糊涂,轉頭看看左右,太陽已經快要掉到山的那一頭,光線越來越昏暗,但她還是能夠看清楚身旁躺著的……天,那是她的堂姊妹們!
猛地倒抽口氣,她回來了,而且沒死?重新對上衛珩的視線,他不是那個寂寞的GAD,而是……那個帶人到相府查案的男人?
望著衛珩,她搖搖頭,從小力搖到大力,搖到頭都暈了。
不要啊!她不要回來,這里已經沒有她的家、她的親人,這里除了仇恨,什麼都沒有留下,她寧可在二十一世紀繼續當鬼,寧可留在讓她安心的衛珩身邊……淚水淌落,眼底透出深沉的哀慟,她弓起身子,把頭埋進膝間。
看她極力壓抑啜泣,一抽一抽、抖動不停的雙肩,衛珩輕嘆,沒有打擾她的悲傷,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旁。
就這樣,兩人一坐一立,誰都沒有移動身子。
太陽全數西沉,黑暗中,唯有升起的月亮透出淡淡微光。
終于,楚槿停下哀泣,仰起頭,在微弱的光線間望著衛珩,楚楚可憐、語帶哽咽地問︰「楚家滅門血案是多久以前發生的事?」
「昨天晚上。」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令人心寒的是,這樣駭人听聞的重大慘案,大理寺竟只讓他這個四品官出頭,三個仵作能在一天之內把兩百多具屍體驗完,這樣厲害的功夫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聞言,楚槿猛然倒抽口氣。
昨晚?只隔了一日?那麼,她的弟弟們還活著!
她明白了,明白自己為什麼重新回到這里。
拉住衛珩的手臂,她急道︰「求你,救救我的弟弟。」
「你的弟弟?」楚家還有人幸存?莫非是消失的那兩名男童?
「嗯,他們……」
「噓。」他瞄一眼外頭,蹲下身子,在她耳畔低聲道︰「我會救他們,輕聲告訴我他們在哪里?」
「在臨風院主……」她話說一半,又吞回去。
听見話聲戛然終止,衛珩退開身子,細細審視,她這是在懷疑他、不信任他?
「怕我出賣你?」
對,她害怕!但不信任的話,她還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嗎?目前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是、只是……緊咬下唇,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見她像只驚惶的小兔子般緊緊摀住自己的嘴,分明茫然無助,背脊卻非要挺得筆直,如此倔強、固執,才十二歲的小丫頭,需要事事都硬撐?
「若我想讓楚家死絕,現在一刀將你結束不就成了,何必勞心費力套你的話?至于你的弟弟,說不說重要嗎?我不出手相救,他們早晚會死,不是嗎?」
楚槿頹然松開手,對啊,這麼簡單的事居然想不透,她笨得太厲害了。
「我弟弟藏在臨風院的主屋內,爹娘房間的大床底下有個密室,但那張床被砍成兩半,壓住密室的出口,弟弟年紀小,推不開暗門。」她輕聲說道。
「嗯,我會去救他們。」他看看左右,思忖半晌,問︰「你一個人待在這里,會不會害怕?」
她先點頭,緊接著又飛快搖頭,把背挺得更直,「我不怕。」他必須先去救小棠、小楓,無暇顧及自己對吧?
楚槿猜錯了,衛珩不帶走她,是因為清楚暗處里有人在盯著,某人很擔心他把案子給破了,命人仔細看著呢。
「既然不怕,你先躺回去,子時左右會有人來救你,行不?」
听著他的話,楚槿腦袋飛快運轉,倘若滅了楚家的是匪,有個目擊證人沒死,他應該大張旗鼓把她迎出去才對,為什麼非要等到子時,讓人來救?
換言之,凶手不是匪,而是……目光一凜,她心中隱約浮出答案。
「外頭有人守著嗎?」
衛珩笑開,真是個聰明丫頭。「對。」
「你的人怎麼找到我?我又怎麼曉得那是你的人?」
他想想,回答,「我的人會先發出夜梟鳴叫,你听到聲音之後就開始號哭,哭得越淒厲越好。」
楚槿明白,這是要讓她裝神弄鬼。可以的,她會盡量把場子弄大,讓滿京城百姓都曉得楚家有冤。
「你安心跟著他走,安置妥當後,我會送令弟過去與你會合。」
「我懂,可是我弟弟……密室里沒水沒糧,他們撐不了太久。」
「放心,今晚就會去救他們,只是有不少雙眼楮盯著,行事不能明目張膽。」
「我懂。」
輕淺微笑,他說︰「休息一會兒吧。」
點點頭,她準備躺回草蓆上頭,卻想起一件事,「恩公,貴姓大名?」
衛珩濃眉微挑,有趣地看著楚槿,眼下連安全都談不上便想還恩?是天性恩怨分明,還是不願虧欠?
行啊,他還真想知道她打算如何報恩。
「衛珩。」他說。
什麼?!楚槿覺得自己被雷轟上,她愣愣地看著他,半晌開不了口。
他解讀不出她這表情的背後意義,索性不想了,還有人等著他去救呢,不能耽擱太久。
「快躺下,時辰不早了。」
楚槿點點頭,重新躺下,任憑心頭波濤洶涌,她反覆琢磨著,這是巧合還是上蒼刻意安排?
衛珩將手負在身後,走出停屍棚。
走出棚子,天上月光越發明亮,沉重的心思在此刻有幾分輕松,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他的影子在身後拉出長長的一道。
緊握手中明黃絹布,將上頭的字一讀再讀,衛珩深深吸口氣,再用力吐出。
再確定不過了,楚家滅門慘案果然是某人的杰作!
這份遺詔是在楚家的密室里,連同兩個稚兒一起找出來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冊楚玉親自寫下的名單。
這算是善有善報嗎?倘若他不出手救下楚棠、楚楓,這東西將永不見天日,那麼大錦王朝……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爺。」管事馬文輕敲兩下房門。
衛珩將絹布收進匣內鎖好。「進來。」
馬文進屋,將帖子放在桌上,衛珩沒接手,只淡淡看馬文一眼。
會意,馬文說道︰「老夫人命鐘管事送帖子,七日後老太爺作壽,想讓爺回國公府幫忙待客。」
讓他回府?衛珩將帖子拿到眼前,細細看著上頭的字跡,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這次,又是為著什麼?
衛家世居京城,五代均有人在朝為官,听起來似乎很厲害,但在權貴滿街跑的京城,衛家不過爾爾。
直到衛珩的祖父衛楮棄文從武,十六歲起在戰場上掙軍功,四十歲時得到敬國公爵位,衛家才算真正在京城權貴中排上名號。
衛楮是個庶子,他姨娘不得寵,在他七、八歲上下就歿了,府里兒子七、八個,一個小小庶子誰會高看他一眼,因此他在家族中沒有地位,更沒有發言權。
衛楮十四歲時,父親歿,嫡母立刻著手張羅著分家,要把五個庶子分出去單過。
出府的時候,衛楮冷眼瞧著幾畝薄田的地契,冷笑道︰「我還不差這點東西,既然母親迫不及待想逐我出家門,不如做得更徹底一點,直接把我從宗祠中除名。」
衛楮嫡母一听可不高興了,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以為我不敢?」
「打殺婢妾,從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您,這區區小事豈會不敢?」他這是光明正大把姨娘的死給擺在台面上。
話說到這分上,讓嫡母失卻面子,哪還會給他留里子,當即就道︰「既然不想當衛家子孫,那我也不留你了,免得留來留去留成仇。」說完,她立刻把衛楮從衛家族譜中勾除。
衛楮脾氣硬,骨頭更硬,闊步從衛家大門走出,直接從軍,也是他有志氣、有造化,才能在戰場上一戰成名。
二十歲時,他與當時還是太子的先帝聯手,打了個大勝仗,先帝龍心大悅,封他為三品大將。
班師回朝那天,衛家族人的口水差點兒把嫡母給淹了。
不少衛家人上門來認親,衛楮就說了,除非嫡母把他姨娘升為平妻,自己由庶轉嫡,才肯重返衛家大門。
衛楮的嫡母哪里肯,此事讓衛家族人對她頗有非議,因此在那之後,少了族人的偏幫與支持,再加上能力不足,一代不如一代,衛楮父親這一脈漸漸在衛氏家族中式微。
衛楮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元配所出的衛瀚,一個是繼室姜氏所出的衛德。
元配身子本就嬌弱,而當時衛楮身在戰場,又無長輩照看,因此生產時傷了身子,之後一直纏綿病榻,由于衛楮不在家,她的親妹子長住府里,幫著照顧姊姊和佷子,元配死後,他便順理成章娶了小姨子為繼室。
在沒有生兒子之前,姜氏待衛瀚還算有幾分心思,直到親生兒子呱呱墜地,加上丈夫的官越做越大、越來越有能耐,然後,一個世襲的爵位憑空出現。
到了這時候,再有良心的女人也會忍不住想為自己的親生兒子做打算。
只是還沒等到姜氏動手,衛瀚就因為和他的娘親同樣短壽,二十出頭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對孤兒寡母。
而二房的衛德旁的本事沒有,下崽子的能力卻很強,就是他的孩子們也不遑多讓,正妻、小妾接連生,比長房熱鬧了不知多少。
姜氏眼看自己雖是續弦,地位卻再無人可動搖,這種情況下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把衛瀚媳婦活活折磨死算什麼?逼得衛珩離家又算什麼?造謠生事、抹黑衛珩又算什麼?
幸而衛楮還是個明白人,雖管不了後宅,但見衛珩年幼,無爹可依恃,而自己長年駐守邊關,不能親自教養,深怕毀了好秧苗,便想方設法送他上山習藝,護得密密實實,否則長房一脈早已斷絕。
照理說,衛楮有兒有孫,連曾孫都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再加上前幾年從邊關退下來,今年初把兵權交還朝廷,他早就該立下世子、退隱朝堂,好好含飴弄孫的,但他對爵位的繼承人始終不肯松口。
不能怪衛楮為難,畢竟二房子孫雖然眾多,但要從里頭挑一個能耐的主持國公府,著實困難。
餅去衛楮長年不在家,沒有「衛府」這塊大招牌,他無法從書香門第中挑選妻子,姜氏姊妹出身商戶,大字認不得幾個,兒子的教養自然疏忽。
兒子沒本事,衛楮只能摸摸鼻子認下,但孫子還有機會,因此他作主長子的婚事。大兒媳婦是同袍的女兒,讀過幾年書,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是那溫婉和順的性子,頗得衛楮、衛瀚看重。
而老二的婚事是姜氏堅持作主,她挑媳婦不選賢、不挑德,而是讓自家佷女來聯姻,這一娶,高下立見。
衛珩從小資質聰穎,又有娘親帶著,兩歲就會認字、背詩,之後上山學藝,有疼愛他的師父、師兄帶領,學什麼都比旁人快,衛珩十一歲考上秀才時,衛楮那個得意勁兒啊,滿朝文武都知道他有多驕傲。
衛楮不偏頗,也想從二房當中挑選幾個孩子送上山,可架不住人家祖母和娘親反對,一個個哭得要死要活,好像他不是送他們學藝,而是送他們去死。
慈母多敗兒,二房那群孫子……唉,不提也罷。
有了這番比較,就算姜氏枕頭風吹得呼呼響,衛楮也不肯輕易定下世子之位。
姜氏吵也吵過、鬧也鬧過,甚至憤怒地說就算不傳給孫子,世子之位也該落到衛德頭上,但衛楮咬緊牙,打死不表態。
姜氏後悔莫及,想著當年就該趁丈夫不在,早點讓衛瀚下去陪伴他親娘,免得日後生出個妖孽,虎視眈眈地盯著屬于二房的肥肉。
衛楮的妻子是姜氏,二房老爺衛德的妻子也是姜氏,大小姜氏聯手,衛珩豈有平靜日子可過?
每次衛珩回府,總有大事小事接連發生,若非他有一身武功,腦袋又夠清楚,早就不知道被算計幾回了。
十五歲,衛珩高中探花郎,進入翰林院,明面上他是正七品翰林院編修,但他在翰林院不到半年就被召進御書房,成為虎賁衛的一員。
虎賁衛是先帝親手組織起來的諜報機關,除先帝之外,沒有人可以指揮,主要從事偵查、逮捕、審問、暗殺等活動,核心人物共有十七名,名單在先帝手中,其他人只曉得虎賁衛有多大的本事、做過多少事,卻不曉得由誰主持、帶領。
而不管是核心人物或二、三階的領導,虎賁衛的重要組成分子平均分布在朝堂上,官都不大,四、五、六品不等,但他們手下的探子無數。
去年初,先帝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行了,暗中加進一支五千人的軍隊,那並不是普通軍隊,而是精銳部隊,原本衛珩並不曉得先帝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安排,但現在他明白了。
衛珩足智多謀,短短數年,先帝不斷破格提拔,如今在朝堂上,他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暗地里卻是虎賁衛的頭頭。
新帝登基,始終沒有拿出虎賁衛的玉牌召喚自己,衛珩心下猜疑,想著會不會是先帝來不及將名單交給新帝,又或者新帝有意思解散虎賁衛?
他猜不出答案,只能暫且按兵不動,直到先帝的遺詔從相府里找出來,他方才明白,原來先帝的棋尚未下完。
話題扯得太遠,拉回來。
他進翰林院的當天,衛楮便將衛珩喚進書房,祖孫倆閉門深談。
衛楮打心底明白,孫子的脾氣和自己太相像,這讓他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當年他可以棄先祖不要地自立門戶,造成父親一脈式微,如今衛珩若發了狠,也可能這樣做,畢竟他親生母親的性命是交代在大姜氏手里的。
衛楮做過的事卻不樂意孫子跟進,他不希望辛苦創立的家業到最後變成一場空,因此他提出條件,挾恩求報,逼得衛珩承諾不報復二房手足之後,才讓他接手母親嫁妝,並將大房的財產分給他。
後宅雖是大姜氏掌理,但她為人蠢笨,衛楮哪敢將所有家當交給她,因此大部分產業仍握在衛楮手中,而且給予財產一事並未告知大姜氏,否則知道衛珩拿走一半家產,大姜氏能不尋死覓活,鬧個雞犬不寧?
衛珩雖沒正式搬出敬國公府,但他早在外頭置辦屋宅,每月留在國公府里的時間也不過三、五天。
他沒有成天在衛楮跟前討好巴結讓大小姜氏松口氣,認定他離爵位更遠,不足為患。
就這樣子,幾年下來,兩房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眼看著衛珩的官越做越大,品級越升越高,相較二房那群只會吃喝玩樂、生孩子的堂弟們,大小姜氏感受到威脅感日漸加深,于是這段日子以來動作頻頻。
他沒空、不想接招,並不代表畏懼他們。
「爺,這帖子……」
「派人過去知會一聲,祖父生辰,我會提早回去。」有什麼招數他接著!
彎眉勾唇,分明是溫煦笑意,卻讓馬文頭皮一陣發麻,身上浮起雞皮疙瘩無數,他曉得,二房慘了。
「是。」
馬文退出去後不久,門板再度敲響,這回進來的是衛仁。
「爺,楚家兩位小公子到。」
進入虎賁衛之後,除接收先帝給的人外,衛珩也開始培養自己的部下,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個,是師父親自挑選調教過的,用起來得心應手。
「他們身子好些了嗎?」
「大夫說已經不礙事。」
從密室救出來那幾日,楚棠、楚楓嚇得夜不成眠,兩兄弟經常緊抱著彼此不松手,他們不敢哭、不敢說話,倉皇恐懼的表情令人心疼,吃了好幾帖安神藥才慢慢緩過來。
「他們有沒有開口問過家里人?」
「沒有,兩位小公子常背著人偷偷掉淚,我想應該多少猜出幾分,只不過兩人半句話都沒問,乖巧听話,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衛仁回答。
筆作堅強?衛珩扯扯嘴角,姊弟三人性子倒是挺像的。
衛孝說,楚槿搬到百花村後,遵照要求,除了隔三差五到孫婆婆家里取用糧食柴禾,真正做到了足不出戶。
偌大的宅子一個人獨居,分明心里害怕,她卻咬緊牙關,半句都不透露,十二歲的丫頭比二十歲的少婦更沉穩,是因為家逢巨變,還是天性使然?
楚家滅門慘案在百姓間傳得沸沸揚揚,有些對朝局敏感的,幾句話就猜出幾分意思,都說新帝秋後算帳。
楚玉為人剛毅耿直,一心對皇帝效忠,從不摻和進皇子奪嫡爭權,而新帝上官謙恰恰是個器量狹小的,當年他尋求楚玉的支持,楚玉卻相應不理,這仇早早在他心中記下。
新官上任都要燒上三把火,何況多年隱忍、一朝奪位的上官謙。
原本衛珩也是這樣想的,直到從楚棠身上拿到遺詔,他才曉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這些天,謠言越傳越盛,上官謙震怒,命大理寺十天內結案。
不懂門道的以為新帝對楚家上心,急著替楚家上下兩百多口人討公道,可知道內情的哪還能不曉得,新帝這是逼大理寺隨便找個代罪羔羊呢。
衛珩不反對上官謙的做法,反正目前滅門凶手踫不得,總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于是他花兩天功夫挑挑揀揀,擇定京郊附近的龍安寨。
那是個一千五百多人聚集的山寨,專門打劫路過的客商。
兩年前,他們收下大筆銀子,半途劫殺四皇子上官靖,讓原本在奪嫡之爭中最有希望的上官靖提前退下戰場。
衛珩將結果呈報御前,再鼓吹幾句「滅掉龍安寨不但是為楚家報仇、為百姓解困,更可為皇上立威」之類冠冕堂皇的話。
上官謙眉頭一皺,猶豫片刻後,允了,派兵五千,一夜之間將龍安寨剿滅。
龍安寨剿滅那日,衛珩進了靖王府,與過去的四皇子、如今的靖王共飲一杯狀元紅,他們總算是逼著那個人自斷臂膀,報一箭之仇。
楚家滅門慘案結案後,在背後盯梢的人撤去,衛珩行動自由,接下來該籌備、該做的事不少。
衛珩揚起一抹清淺笑意,道︰「把人帶上,去百花村。」
「是。」衛仁立到一旁,等著主子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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