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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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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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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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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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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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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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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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醒來時,還微有恍惚。

  頰面溫熱的感覺是清晨的陽光照拂臉上——他的臥房窗戶面向東方。有人把窗簾拉開了。

  是晴天?

  動了動雙手,發現手腕上的束縛已經解除。

  想起昨晚他差點就……手臂猛然撐起身體,床單滑落腰間。

  面色微窘,擔心臥房裡也許會有人看見他的裸身——那可惡的女人!不,他不會出聲喊她。

  一時找不到昨晚強被脫下的睡袍,他一把將床單抽起,假想倘若有人躺在床邊另一頭,也許會嚇一跳,甚至滾到地上。報復的痛快油然而生。

  然而,床單毫無阻礙地卷在他腰間,臥房裡,一片寂然。

  「這女人……」居然一大早就不在?

  忍不住發起起床氣,一腳踢開擋路的東西——管它是什麼。

  才用力一踢,那東西便飛得老遠。

  不確定到底踢飛了什麼,他蹙眉,順著方向尋找,雙手探索半晌,才勉強辨識出是一隻體積不大不小的填充玩偶。

  他不記得自己擁有這玩偶……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誰把這蠢東西放在他房裡?不知道他現在眼睛看不見,可能會被絆倒嗎?

  家裡傭人不可能違逆他,八成是寧海那個女人故意放的!

  終於在沙發椅背上找到睡袍,他丟開床單,披上睡袍後,才赤足走向臥房門口。這裡畢竟是他熟悉的天地。

  空氣中傳來炒蛋的香味,他想起自己昨晚根本沒吃晚飯,不覺饑腸轆轆,便順著香味,小心摸索地扶著樓梯扶手緩緩往樓下餐室走去,但才試探地走了幾步,記憶便湧上心頭——

  他想起來了。

  陳嫂和錢管家他們老早在前幾天便被寧海那女人給辭退了,這時候哪還會有人在廚房裡為他準備早餐。

  先前她已表明得很清楚。她不喜歡屋子裡人多嘴雜,所以把傭人都辭了。

  那麼此時在廚房裡的人,又是誰?

  會是一向忠心耿耿的錢管家嗎?錢管家跟在他身邊多年來對他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輕易受那女人威脅,真放他一個人孤伶伶住在大宅裡,什麼都不管的。

  一定是錢管家回來了,准沒錯的!

  打從寧海住進這屋子的三個月來,他從沒見她下過廚。真不知她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從前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儘管同住一個屋簷下已有一段時間,但他對她仍然稱不上瞭解。一開始他會答應與寧海結婚,也只是為了圓他姨母臨終前的心願罷了。

  有感情的婚姻都不見得能長久維繫了,一場沒有感情的婚姻又能維持多久?這婚姻遲早要破局,對這權宜性的關係放入過多私人情感,未免太傻氣……

  正思量著,一陣濃香伴著輕盈腳步聲朝他而來。

  他全身一凜,寒毛跟著豎起,立刻知道來人不是錢管家,而是他的「妻子」。

  「你起來了。」那偏冷的聲音說道。不是個問句,只是禮貌性的招呼。

  他不答話。還恨著昨晚她對待他的方式。

  寧海微揚起唇角,也沒理會他耍老爺脾氣,步履輕盈地行經他身側,手上只捧著一人份的早餐。

  不甘被漠視,他在她肩膀擦過他手臂時,出手攫住她手肘──準確的。

  寧海轉過身來,笑覷他一臉堪稱複雜的表情。

  「怎麼?喔,對了,我忘了。」她故作歉然。「早安,陸先生。」

  陸靜深抿了抿唇。「就這樣?」只是忘了禮貌地問聲早?

  寧海餓極了,手中筷子夾起一口奶油炒蛋便往嘴裡送,匆匆咽下後,才道:「不然呢?」思慮半晌,她恍然大悟。「啊,還有,我今天一整天都會待在樓上,你可以照顧自己吧?」說完,她端著盤子往戶外走去,腳下不曾遲疑。

  「……」陸靜深放她離開。不然他還能怎樣?

  總不能說,因為她辭退了家裡傭人,放他一個瞎了眼的男人在大屋子裡,既沒辦法打理自己,也沒法子弄點東西來填胃,而她這個霸道的女主人既然要辭退傭人,就必須負責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包括替他洗澡、煮飯,當他是個小嬰兒般地照顧他,說不定還要餵他喝奶吧?

  要他開口求她,他做不到。

  退回自己熟悉的領域裡,陸靜深站在臥房向陽的窗邊,遲疑半晌才推開窗戶,讓晨風吹進房間裡。

  臉上感受到微風涼意的當下,他擰眉想到:這是什麼季節的風?

  有點忘記他躲在這屋子裡多久了?三個月、半年,還是……啊,近一年了。

  這一年來,他不看新聞、不讀報紙,完完全全與外界隔離。

  打從他瞎了眼之後……

  寧海坐在向陽的草地上,一邊吃著簡單的火腿三明治和炒蛋、喝著新鮮的柳橙汁,一邊流覽攤在大腿上的英文報紙。

  這屋裡的男主人不喜歡看報紙,嚴格禁止有人在屋子裡談論新聞時事。

  不僅是個痛恨記者的男人,還是個很會耍脾氣的大老爺。

  接連流覽過幾則新聞標題,卻一直無法專心在文字上。

  寧海知道自己不專心的原因。

  她在偷聽。

  這位置靠近他臥房窗戶,她聽見他打開緊閉的窗子,在臥房裡跌跌撞撞。

  他低咒了聲,丟開某個不明物體,那不明物體飛了出去撞倒床頭檯燈,檯燈倒在地上,幸好有厚厚的地毯保護著,沒摔壞,只發出乒乒乓乓的噪音。

  她撇撇嘴。可憐的班傑明……

  暗忖那男人還要發多久的脾氣,接下來又會怎麼做?她就忍不住泛起一陣期待的哆嗦。

  就在一個禮拜之前,儘管他瞎了眼,卻仍有一群傭人爭相當他的眼睛。

  他樂得就算看不見也不會餓死,總是有辦法衣冠楚楚地擺出大老爺的姿態,用鼻孔跟她說話,彷彿她是一隻停在死肉上的蒼蠅,言語間充滿蔑視與自厭。

  跟印象中風趣爽朗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陸靜深,天海集團的「前」董事長。

  一年前,各大媒體還炒作著他與第一名模的緋聞,孰料一場車禍奪去他的視力,還好名模未婚妻並未因此離棄這男人,甚至在病榻前殷勤照料,實是感人。

  然而消息才曝光沒多久,這男人董事長的地位在董事們投以不信任票後,被逼宮退位。

  不過,故事最悲慘的結局還不是這個,而是他的名模未婚妻另結新歡,神乎其速地和天海集團的新任董事長傳出好事將近……

  而後,國王不再是呼風喚雨的國王,他躲進自己的城堡裡,鎮日與青蛙說話——從此不再對人開啟心扉。

  瑪莉每回談起他,臉上總有抹驕傲的光彩,像一個慈藹的母親把自己孩子當寶那樣……瑪莉深深愛著這個男人。因為瑪莉的緣故,寧海多少知道一些那男人的往事,是以不認為如今的陸靜深跟以往的他,還是同一個人。

  今非昔比,他變得憤世嫉俗了。

  以前的他,似乎並不是這樣子的……

  總算,頭頂上的窗口內沒再傳出任何聲響。

  靜下來了,是又躺回床上悶頭大睡,還是……

  「寧海!」頭頂上突然爆出低吼聲。

  她差一點舉手喊右。他喊她?

  「你欺人太甚!」陸靜深對著天花板怒吼。

  啊,原來只是在咒她,並不是要低聲下氣向她求援。

  看來折磨他的樂趣還能品味好一段時間。

  啃掉最後一口三明治,她將杯盤及報紙從後門收進廚房裡。

  上閣樓工作前,趁著經過他臥房,她偷瞄了一眼。

  啊,太好了,門沒關,不必拿備用鑰匙——雖說她早已逼錢管家將這屋子裡大小房間的鑰匙全交給她。

  要知道這可不容易。倘若陸靜深是這城堡裡受到詛咒的野獸國王,那麼,那白髮如銀的錢管家,就是這城堡裡的守護神獸。論起對這個國王的忠誠,錢管家若不稱第一,絕對沒有人敢稱第二。

  浴室裡的水聲嘩啦嘩啦,看來大老爺已經轉移陣地,將自己關在浴室裡了。

  寧海悄悄走進臥房,將東倒西歪的玩偶——她的班傑明撿起,放在沙發上。

  而後,瞟了眼被他隨手扯到地上的床單,本想順手撿到洗衣機裡,但一想到這場戰爭還沒結束,如果她對敵人太好,恐怕最後會輸了自己。

  床單再度扔回地上……

  如果他想睡在沒有床單的床上,那就由他好了。

  她可不能寵壞了他。

  燙到了。

  陸靜深迅速收回試水溫的手。

  想關掉流個不停的熱水,一時間卻找不到水龍頭開關。

  忍著皮膚熱燙的痛楚摸索半天,總算關掉熱水。將浴缸裡過熱的洗澡水全放掉後,才改用比較安全的冷水盥洗。

  雖是夏天,但他沒有洗冷水澡的習慣。

  之前錢管家會先幫他將洗澡水的溫度調勻,並將沐浴用品準備妥當後,才讓他進浴室洗澡。

  看來過去他是太享受了!

  有寧海在,只怕未來的每一天都會是洗冷水澡的日子。

  她存心不讓他好過。

  找不到洗髮精,他手摸到一塊滑溜的香皂,便湊合著洗了頭髮和身體。

  浴室地板被水濺得濕滑,赤腳踩在拋光磁磚上時,差一點摔倒。

  是雙手反射性捉住一旁的毛巾架,才及時穩住自己。

  本來想刮個鬍子,也找到刮胡刀了,卻因為看不見自己的臉而險些割到脖子,一不小心便在下巴上刮出一條條細細血痕,惹得他頻頻詛咒。

  「該死!」光是這個早上,他便已不知詛咒多少次了。

  想逼他投降,沒這麽簡單!

  想起過去半年來,他從漠視她,到無法不迎接她的挑釁,乃至如今劍拔弩張……陸靜深不認為他的妻子會滿足於他的俯首稱臣。

  若不把他踩在腳底,令他匍匐於前,再狠狠嘲諷一番,她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倘若當初答應跟她結婚時,他曾多花些心思瞭解寧海的事,也不至於輕率地答應姨母臨終前的要求,與她結為夫妻。

  他不知道,一向疼愛他的姨母怎麽會認識像寧海這樣的女人。

  但他可以肯定,姨母必然不知道寧海在婚後會如此百般折磨他,否則姨母絕不可能讓她靠近他半步。

  如今一紙婚約將他們綁在一塊,而他卻是個連生活起居都無力自主的瞎子。

  這教他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他不過是想躲起來清清冷冷地過完這可悲的一生,為什麽她非得擾亂他平靜的生活?

  或者,打從在聖壇前昧心許下婚誓的當下,便已注定此生他將永無寧日?

  假若時光能夠倒流,重回半年前……

  半年前。

  還是幽冷的冬天。

  在杜瑪莉受洗成為教徒的那座鄉間小教堂裡,華神父站在聖壇前,為一對新人主持婚禮。

  此時杜瑪莉已經相當虛弱,卻仍堅持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含笑地看著新人交換戒指,互許婚誓。

  這場婚禮的見證人不多,但總歸是一場正式婚禮。

  在神的面前許下婚誓後,再沒有人可以拆散這對新人。

  新娘穿著簡單的白色及膝洋裝,髮上戴著杜瑪莉堅持要她戴上的梔子花冠。儘管表情有些不耐,似乎隨時想要逃跑,但最終還是乖乖地說出誓言,把今生託付給身旁的男人。

  新郎則穿著白襯衫,搭配鐵灰色西裝褲與同色外套和一條黑色領帶,面容有些瘦削,但看起來依然十分英挺。當神父宣佈可以吻新娘時,他略略皺眉,勉強微俯下臉,正好吻到新娘自己湊上來的臉頰,算是吻過了。

  在場的賓客除她以外,便只剩新郎的管家和幾個傭人。新郎龐大家族裡的親屬幾乎無人到場,顯然新郎並未將消息告訴其他人,使得這場面有一種繁華落盡皆寂寞的唏噓。

  儘管很想為這對新人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但杜瑪莉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能夠像現在這樣,坐在一旁,親眼看著這對新人在神的面前結為夫妻,就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

  如此,她便能放心離去,回歸天父的身邊。

  有寧海在,她知道一切都會好轉的。

  婚禮完成後,她讓新郎的管家開了一瓶紅酒,大家一起舉杯感恩祝賀一番,誰知一杯酒才要入唇,就有人出聲喝止。

  「等等,姨母,醫師說你不能喝酒。」新郎沒有焦距的眼神投向這頭來,薄唇一抿,一臉嚴肅地「看」著杜瑪莉。

  感受到那失焦的眼底仍藏有一份尚未失去的溫柔,杜瑪莉雙眼微彎,牽動了左眼皮下一顆天生的淚痣。

  「在我最愛的甥兒婚禮上,我當然可以喝一點酒。」端著玻璃酒杯,杜瑪莉拍拍新郎的臉頰,扯動唇角,有些頑皮地道:「小深,姨母這杯酒,祝福你跟海兒從此幸福快樂,天父永遠與你們同在。」

  新郎陸靜深怔站著,久久不碰杯,臨時被叫來當見證人的錢管家和幾個傭人也不知該不該對著自家主人說上幾句恭賀的話。

  這雖是一場婚禮,卻畢竟來得有點突然……

  「呵,乾杯。」伴隨著一綹清笑,酒杯脆聲相擊。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穿著一身稱不上正式的白色短洋裝的新娘,正極之開懷地拿著酒杯與杜瑪莉夫人碰了杯。

  當杯中酒一飲而盡,兩人都是一臉歡容。

  陸靜深皺起眉,正要提醒姨母的病情和魏醫師的交代,卻聽見那剛剛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低聲道:「這下都如你意了,杜女士。雖然魏醫師說你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生命,可是如果你敢在我還沒得到幸福以前死掉——」

  「你胡說些什麽!」因為站得近,陸靜深一字不漏地聽見了他新婚妻子說的話,伸手一捉,正好捉住她手腕,五指緊收便牢牢扣住了她。

  寧海轉過頭來,瞧見他臉上怒容,她微聳肩,也沒掙開他箝制,自顧朝杜瑪莉笑道:「說好的哦,以後我們就不相欠了。」

  「你欠了我姨母什麽?」陸靜深追問。

  雖然早就猜測過,到底是什麽原因竟會讓一個妙齡女子答應嫁給一個陌生的瞎眼男人,但此時聽她親口提起,個中原因顯然離不開金錢利益,陸靜深不覺心生鄙夷。

  沒料到是姨母開了口為她緩頰。「小深,你別胡思亂想。海兒一向喜歡開玩笑,以後你就會知道的。」

  陸靜深尚未釋懷,便又聽見那名叫寧海的女人脆聲笑道:「那可不。我欠了你不少,要是生在古代,大概也只能賣身還債了。」

  這句話才剛說出,寧海與杜瑪莉都笑了。

  陸靜深卻不覺得好笑。

  這是一場權宜婚姻,對幸福已不抱期待的自己,不過是為了實現姨母臨終前的心願——她想看他結婚,才勉強答應的。

  而她,寧海,今天站在這裡,在神的面前許下誓言,又是為了什麽原因?

  倘若是從前,他還是天海集團的負責人,也許會認為她是貪圖他的財富。可如今他不過是陸家一枚棄子,又失明了,生活起居尚且需要他人照料,她卻在這時答應姨母的要求嫁給他……若不是涉及了龐大的金錢交易,還能是為了什麽?

  果不其然,她說她欠了姨母……欠的,正是一大筆錢吧?

  他實在不懂,姨母是打哪兒找來這樣一個勢利的女人?

  娶這個女人為妻,真能令她安心嗎?

  雙手突然被握住,陸靜深低下頭,感覺到老婦人握住了他的手,但力道渾不似過去那般溫暖有力。

  她是真的病得很重了……被診斷出罹患了癌症後,她隱瞞病情,直到醫師宣佈她剩下不到三個月的生命,她才來找他……如果她早一點告訴他……

  「小深,相信我,你跟寧海……會幸福的。」

  他說不出拂逆的話。

  也或許,他早已不想再花力氣抵抗任何事了。

  結婚與否?娶寧海或者其他人?於他都沒有意義。

  他不在乎,也不覺得有必要在乎。

  他只不過是想讓姨母安心,讓在這世上唯一真正給過他溫暖的女人安心。

  他無法不實現她油盡燈枯前的最後心願……如果能夠,他願意傾盡所有以換她一朵微笑。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們會幸福的。」他喃喃說出這話,只是想讓她安心。

  一旁的寧海噙著微彎的唇角看著他,半晌後也走近身來,將雙手覆在老婦人瘦可見骨的手背上,微微一笑,如星光灑滿夜色般,撒下白色的謊言道:「是啊,放心吧,瑪莉,我們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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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闃黑中,四周圍靜悄地只剩下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沒有月光——就算有,也被阻擋在層層簾帷之外。

  沒人費事打開室內的燈。

  今晚,這臥房,屬於幽深的夜。

  房裡唯一的身影僵硬而不自然地站在床畔,他赤著足,身上只著一件黑暗中無法辨識顏色的睡袍。

  他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如化石般融進了黑暗中。

  這是一個男人,高大修長的身形理應帶給人無可言喻的脅迫感,然而黑暗中的他,唇邊正幾不可見地顫抖著。

  儘管男人勉強抑制住自己愈來愈急促的呼吸,卻阻止不了雙手掌心滲出些微濕意。拒絕洩露出任何的情緒與想法,他只能用漠然的表情與空洞的眼神抵擋即將發生的一切。

  那夜複一夜,彷彿永無止境的折磨。

  當黑暗奪去他的視線,聽覺感官敏感地察覺到,不遠處,門把轉動的聲音。

  是那個女人。

  她想逼瘋他!

  錯不了。明知道此時此刻他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卻落井下石,利用夜複一夜的折磨逼迫他面對自己的瘋狂。

  隨著那穿破黑暗的腳步聲堅定來到的,還有她身上野花般的香氣。

  他鼻端不由得嗅進她的氣息。她必定洗過了澡,她髮梢的濕潤使得周遭的空氣也為之潮濕起來。

  她尚未近身,屬於他的各種感官已敏銳地知覺到她的存在。甚至連空氣中那份潮濕的觸感都使他渾身哆嗦。

  從來沒想過,他會有如此畏懼一個女人的一天。

  他是天之驕子,向來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在他從前所知的那個世界裡,他不曾害怕過什麼物事。而今,這女人不僅挑起他最深層的恐懼,更以一種極私密的方式令他的心也為之顫抖。

  生平第一回,他心生拔腿逃走的念頭。

  是自尊使他雙腳生根般定在織花地毯上,一動也不動。

  他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也知道她會怎麼做。

  他不應該讓她對他做出那樣可惡的事,起碼,不能讓她太過順利,毫無阻礙。

  但他所能做的,卻僅是緊緊捉住身旁的厚重窗簾,彷彿能藉由一塊布料保住自己殘存的尊嚴。

  她即將走過來,踐踏他,無情的。

  而他該死的無力反抗——他的左腕上正被一隻有著長長鏈子的手銬給銬在大窗旁那堅固的銅質床柱上。

  該死的她竟然銬住他,彷彿他是她的禁臠,可以任她為所欲為!

  扯不開手銬的他唯一能做的抵抗,就是倨傲地站在床邊,拒絕回想昨夜、前夜、大前夜……以及過去他不願去計數的黑夜裡這女人膽大包天對他所做出一切不堪啟齒的事。

  當她終於來到他身前,他可以從她的呼息,計算出兩人的距離與她的身材高度。

  她正站在離他一步之遠的地毯上。

  她的身高大約只及他的下巴。

  並非她身材嬌小,事實上,她比一般女人還要來得高一些,但與他相比,她仍然輕易地被歸入嬌小纖細的那一型。

  而她竟敢如此對待他!彷彿他是隻沒有反噬力量的紙老虎。

  今晚,他會讓她知道,他不是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

  她將後悔膽敢踐踏他的尊嚴——以那種無比私密的方式——藉由無數個從不停留於唇上的親吻——該死的她!

  他想要她吻他的嘴,而不是只碰觸其它部位。

  一雙突然撫上他臉孔的纖手使他驚跳起來,語出威脅:「別碰我!我警告——」

  他的警告消失在她輕盈又邪惡的笑聲裡。

  「換句臺詞如何?」她說:「你昨晚也說過這句話。」

  當下,他氣急敗壞地掙扎著,失去平衡後,太過輕易地被她推倒在一旁的床鋪上,他的體重使他深深陷入柔軟床墊裡,無法脫逃地被她壓制住。

  「你敢——」他用力扯著手上的腕銬,鋼制鏈子發出清脆而急促的撞擊聲。

  她又笑了。「我當然敢。」

  彷彿駕馭一匹不馴的野馬般,她俐落地跨坐在他的腰上。

  「因為這是你逼我的。」她說,同時毫無顧忌地扯開他身上唯一一件蔽體的衣物。

  帶著涼意的空氣碰觸到肌膚之際,他忍不住抽了口氣。

  「住手!」他沙聲喊出,並且用盡意志,試圖忽視她移向他下腹的手。

  胸前一片裸露的肌膚突然傳來濕潤的觸感,讓他微微發麻,又微微地癢。那濕潤感沿著他胸前肌膚一路向下,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吸吮,像蝴蝶探采花蕊中的秘密,如此挑逗、如此親密……

  她在舔他!

  當她貪婪的舌有如梅杜沙帶著邪惡的誘惑,吻過他毫無遮掩的身體時,他忍不住緊繃起來,深怕他的自制毀於一旦。

  若輕易放棄自尊,任她為所欲為,屆時他將無法再阻止她進入他沉寂的生命,似寒星照亮他黑夜般的靈魂。

  他猜想那就是她的目的。

  她連他一分鐘呼吸幾次都想插手、想介入、想干預。

  「快住手!」終於忍不住出聲抗拒。

  沒被銬住的那隻手忽地反擊,用力扣住她柔軟纖細的腰肢,妄想推開她。但她身上輕軟的棉質布料,卻使他掌心因摩擦那纖維而發燙,刹那間有種不知該推開她,還是緊緊捉住她的迷茫。

  「對極了,反抗我。就是這樣。」

  她得意地說著,彷彿他徒勞無功的反抗取悅了她。

  而她無所不至的手則伴隨她濕潤的吻,撫遍他敏感的身體,引發他體內一陣陣無法自制的戰慄。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部位有這麼敏感。

  噢,這魔女!

  「瞧,你都氣到發抖了,除了躺在這裡任我為所欲為之外,你還有別的事可以做嗎?」帶著刻意的嘲諷,她說。

  黑暗中,出自她口中每一句、每一字都切割著他的心。

  而她的唇與她的手,甚至她貼在他大腿和赤裸腹部上的肌膚所散發的熱度,都使他無力招架。

  當她逼得他無助地自牙關逸出一聲渴欲的呻吟時,他真的恨極了她。

  這女人,她明明知道他做不到。

  無論如何,他就是做不到!

  他早已失去與現實人生抗衡的力量。

  不管過去的他究竟有沒有外傳那般能夠呼風喚雨,此時此刻的他,只不過是一個瞎了眼的平凡男人。

  他連推開一個對他意圖不軌的小女人都做不到!

  「寧海。」他總算肯喊出她的名。「你到底為什麼要嫁給我?」為什麼要如此蠻橫地介入他殘缺的生命?

  突然,她靜止下來。好半晌,他只能從仍然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美好重量和她溫暖細緻的膚觸,感覺她的存在。

  直到她以手指輕輕撥開他前額劉海,碰觸他額頭上那道猙獰的傷痕,才使他整個人僵住,隨即聽見她清楚地說出──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隨即她又沉靜地說:「但就算你再問上一百遍,我也還是只會告訴你這一句話。」天生偏冷的聲質彷彿不帶任何私人感情。

  他躺在床上,臉上混合了輕蔑的冷笑與刻意隱藏的彷徨。

  「何必假清高?終究是為了錢吧!」他笑得諷刺。「一個女人會肯嫁給一個她根本稱不上認識的瞎眼男人,為的就是想要他的錢吧!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你何不大方承認?反正那些錢對我也沒什麼用處,你要多少,開口便是,說不定我會全部奉送,根本就不需要用一紙結婚證書來換呢。瞧,你做了個多不劃算的生意?你實在不該答應我姨母——」

  原以為這番話可以逼她說出事情的真相,然而她卻一句話也沒說,只做了一件事,就使他無法繼續嘲諷下去……

  她握住他已然被喚起的分身。

  那該死沒大腦的東西!只被輕輕一碰就舉旗投降。他不得不倒抽一口氣,清楚知道,今晚,又將是個無眠的夜。

  她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一如過去幾天以來,每一個彷彿永無止境的夜晚。

  何其漫長的夜……

  「反抗我……」她說:「不然我會以為,你想要我更進一步。」

  他早就已經失身,因此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好失去的。況且,「羞澀」兩字一向不在他的字典裡。但如果她過分到妄想拿走他僅存的尊嚴……

  「我會報復!」他說。

  「很好,我期待著。」然後她吻住他。

  不在唇上。

  他想要她吻他的唇。但她吻遍他的全身,就是不吻他的唇。

  他絕望地瞪著無盡黑暗,任由她夢魘般的撫觸將他捲進熾熱的情火地獄中。

  她想逼瘋他……或許,她早已成功了。

  否則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竟會如此渴望她的擁抱。

  他們倆甚至談不上認識對方。

  這不過是場權宜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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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關於十八限

  我很久沒有寫序了。這一回,出版社建議我寫一篇序。理由很簡單,因為這本書,是限制級。

  我醞釀著該如何寫這篇序,但其實我有一點抗拒。不寫序的原因,是因為不想讀者在進入故事前受到作者思緒的干擾,閱讀本身應該是一次愉悅的私人旅程,這一趟旅程也許漫長、也許很短,但都不太需要我來作陪當嚮導。所以且不談《深海》這本書裡寫了什麽,大家比較感興趣的,可能是我為什麽會寫這麽一本十八限的書吧!

  原想聊一聊我對床戲——俗稱肉文或H——的想法,但監於市面上限制級的書刊實在不少,所以這回的嘗試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可說的,如果來談談性文學的書寫,或文學中的性書寫,這種議題更是滿坑滿谷,前輩高作業已太多。我有個學弟是研究明清豔情小說的,有一回我們跟浦安迪教授吃飯,聊到《素娥篇》時,大家都眼睛一亮,很有興致。可見得無論古今中外,談到性,大家的興趣都不少,特別是在將它拿到學術殿堂上,皇而堂之地分析它的時候。就好像當性冠以藝術的名目時,人們才會正面地加以注目。

  我曾經在不少明清豔情書刊前看到作者序文,當時寫作者往往用筆名出版,打著教化勸懲的旗幟,內容卻全然不是如此,這些書也無一不變成禁書。想當然,性一旦進入通俗性質的小說書寫,連作者都怕遭到非議或死後下地獄,是以不得不打出勸懲的大纛來。這或許便是一種恥感文化的體現。往往,我們恥於談性。

  基於這種觀念,出版社在跟我討論這本書的出版時,曾經替我擔心過,怕我遭到非議。過去我一向被視為專寫清水文的作者,突然寫得這麽大膽,怕有些熟悉我的讀者會嚇一跳。當時我笑笑地說,這點倒是不必擔心。

  我比較擔心的是,因為飛田過去一直都很節制地不收太過十八限的稿子,而我手邊這本斷斷績績寫了快一年的新稿內容有一點十八限,怕出版社會退我稿,所以我大約在故事寫了八成時,先寫信報備了一下,順便探探口風,看接受度如何。當時我已經做好可能會被退稿的心理準備,那麽這本書就會變成個人志了——而且還是遙遙無期的個人志,因為我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處理個人出版的事情。出乎我意料的,出版社表示期待,這讓我吃下定心丸,正式而嚴肅地面對自己所寫的這個故事。

  從商討出版時程、到書封上要加注十八限的圖樣,我這才明白,出版社其實早巳摩拳擦掌,準備開放十八限文的出版,我剛好恭逢其盛,坐上了首班車。

  看到這裡,可能會有讀者不以為然,認為市面上十八限的書籍已經夠多,飛田實在不需要再插足這塊領域,可我心裡對此改變實是歡喜期待的。

  在我的認知裡,我寫的故事在女性閱讀的類型小說中,可以被歸類為romance,羅曼史的定義裡並未包含「內容必須清水無肉」這樣的概念。這文類既有公式化的特質,也有文本內部自我調整的可能,只要是訴諸女性的情感與愛欲,都可歸於羅曼史的範疇。西方國家對於文類的分類概念與東方不同,他們將erotic romance從一般romance中獨立出來,另外作為一種類型,其中分野並非性愛場景的有無,而在於romance多是情慾並重,以愛情為主,erotic則相反,比較偏重肉欲,或可譯成色情小說,這類的書籍以Black lace系列作為代表,且非常不適合未成年人閱讀。(以上資訊來自過去我所認識的一群羅曼史同好)

  在此,我無意評論性到底該不該成為文化工業下的產品,也無意評價romance和erotic romance的優劣與價值。事實上,不只臺灣,在許多國家,它都已是既然存在的現象,從古至今,「性」始終是文學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因數。不限定於通俗文學,許多純文學的作品中亦不乏性的描寫。這類型的小說,或許男性向的閱讀類型中會更常見,但因為我沒有涉獵,不好多言。

  至於在女性向的類型文學裡,目前臺灣出版界大多以不同的書系來區分限制級與非限制級。然而許多時候,某些作品就是存在著灰色地帶,書中可能有不少較為露骨的描寫,但在閱讀過程裡又確實可以感覺到男女主角的情感交流,於是這個時候,這些書就很難被歸類。只能說,讀者會各取所需吧。但也不能完全撇除出版者該盡的責任。

  監於此,我堅持這本書一定要注明是「十八限」,好讓讀者選擇與區隔。唯恐讀者心中對所謂的「十八限」早有定見,會期待這本書從頭滾到尾,那麽我得先告知、你可能會失望,這本書較為露骨的篇幅應該不到全書的十分之二,但確實是從頭滾到尾沒有錯。

  那麽到底該不該貼上十八限?十八限或不限,又有什麽意義?

  在我而言,一本好看的羅曼史不會因為被界定在十八以下而失色,這類清純的好作品太多太多了,讀者們一定能如數家珍。當然,為了劇情需要而邁向十八的優秀作品,市面上相信亦是不勝枚舉。簡單來說,一本書不會因為有十八,或沒有十八而變得好看或不好看,更不用提好看與否這問題也是唯心取向。

  重點是,《深海》這個故事的調性就是應該要十八,所以我寫了十八以上的限制級文,如此而已。這不代表我未來的每一本書都會邁向十八(我就很難想像隱秀和福氣上演十八秀),也不代表之後我的十八會成為絕響,除非我不再寫了。

  更令人期待的是,出版社終於願意打破過去的設限,讓作者們放手來寫,這應該是一件好事,讓我們拭目以待。

  最後,建議大家放開上面這一串討論,深吸一口氣,開開心心翻開下一頁吧!當然,前提是,你已經十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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