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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豔陽高照,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背著竹簍,仰首睨望著石壁上的蝙蝠籐。

他精銳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眸中飽含著和正午日光般炙烈的怒恨。

狹長陡峭的石壁,是將他困在這斷崖下將近一年的罪魁禍首。

他腳下一蹬,飛身躍起,摘下了附生在石壁上的蝙蝠籐。

他單手使勁的揉碎了籐葉,只恨自己沒有一雙會飛的翅膀,能從這危崖絕壁、怪石嶙峋的鬼地方脫困。

望著有如刀削般的峭壁山巖,他仰首朝天狂吼。

“怡王,我不會放過你的!”

撼動天河的咆哮聲,沿著壁立千仞往上直沖,天崩地裂的聲浪,從斷崖底怒湧而上。

☆☆☆

一年前

燥熱的天氣,讓果親王府的大阿哥心意煩躁,躺在床上睡不著,因此他正準備翻身下床,到房外走走。

忽地,一枝長箭透過窗櫺飛了進來,直射在牆壁上。

一旋身,他一個箭步拉開房門,卻未見任何人影。他細想,未見人影,即使是追也不知從何追起。

再度踅回房內,赫然發現箭鏃上勾著一張小布條。

將箭從牆上拔出,他攤開小布條一看,黑眸倏地瞪大,但旋即又細眯起來。

布條上寫著,他的親娘就居住在某個城外的山腳下,還說他親娘現已落魄,居無定所,若再遲個兩三天,說不定就見不著他親娘了。

將布條緊緊握在手中,也不知是天氣悶熱,讓他想離開這房間,抑或他真的是想尋找親娘。

他穿好外衣,帶了些盤纏,拿了劍旋即就要離開。

在踏出房門那一刻,他頓下腳步,思忖半晌,又踱回房內,拿出紙筆在紙張上,大刺剌的寫下三個字“尋親去”!

丟了筆,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房外。

☆☆☆

走了幾天幾夜,果親王府的大阿哥嘯天,終於來到布條上所指示的地方。

日薄崦嵫時分,但四周卻未見任何人煙。

他翻身下馬,睥視四周:前有險山、後有斷崖,就算是再怎麼落魄之人,也不可能到此定居。

心頭惶然一驚,這准是中了人家的計,可又有誰要害他?

雖說他是個私生子,但福晉從未歧視過他,連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因長年臥病在床,也從不和他爭奪什麼。

愈想不出是誰想陷害他,他心中愈是覺得詭譎。

他跨上馬背,正想先離開這杳然的地方,倏地,一整列的弓箭手,將他前後夾攻,令他進退不得。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弓箭手後方走出,嘯天阿哥定睛一看,心頭恍然大悟,這整件事的策謀者,應該就是怡王了。

“鄒喻,你這是做什麼!”嘯天阿哥坐在馬背上,精銳的黑眸睨視著帶領怡王府弓箭手的侍衛長。

“大阿哥,我們久候你多日了。”怡王府的侍衛長鄒喻,仗著有三、四十名弓箭手護航,即便是冷厲的嘯天阿哥,他也不放在眼裏了。

對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何懼呢?

嘯天用眼尾餘光掃視著眾方箭手,心中大概有個底。他想要全身而退的機率並不高。

為了對付他一個人,竟然請了三、四十名弓箭手,看來,怡王是鐵下心來要置他於死地了。

他雖然對怡王沒有什麼好印象,但他自認沒與他交惡過,這般的趕盡殺絕,莫非是為了一樁婚事?

“怡王可真是有心,就為了對付我這個小小的阿哥,還勞他動用這般人力。”嘯天冷笑著。

“大阿哥,這是值得的。”鄒喻撇唇笑道:“只要你死,我家格格嫁的,就不會是個私生子,日後,也不會讓人笑話。”

聽了鄒喻的說辭,嘯天的黑眸倏地眯起,眸中進出陰鷙的怒光。

即使隔了一大段距離,鄒喻仍是教那陰狠神情給駭的踉蹌退了幾步。

“這、這是我家王爺的命令,你、你就認命吧!”鄒喻怕時間拖得太久,會讓他有機脫逃,於是一揮手,喊了聲:“射!”

三、四十枝弓箭齊發,儘管嘯天已閃躲的躍起,但身上仍是中了箭。

馬兒中了箭,狂亂的嘶鳴奔跑,不一會兒,便失足墜崖。

“射,繼續射!”

見鄒喻又再度發號施令,嘯天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即使要死,他也不願意死在亂箭之下。

殺了幾名弓箭手後,他朝馬兒墜足的方向一跳,也跟著掉下了斷崖。

☆☆☆

白駒過隙、石火光陰,匆匆一年已過。

嘯天背著竹簍,沿著溪流往前走。這一年來,他在恨意中度過,但就算他恨,又能如何?

當初他離開果親王府,丟了張尋親的字條,他的阿瑪肯定認為他是去尋找親娘,所以才會一去不回。

他傻,真的傻!尋親娘?尋著了又如何?

他五歲就讓娘送進了果親王府,他娘的性子烈,不願和人爭奪丈夫,執意不留在王府。

他思念他的親娘,這是人之常情,而且,他娘也值得他思念,即使他對他娘只有五歲前的記憶,但他娘那豪氣幹雲的神情,一直烙印在他腦海中。

曾經,他暗暗發誓,非得要娶像他娘那般性子烈的女子不可,但他阿瑪卻要他娶怡王的女兒。

他知道阿瑪的用心,要大家認同他才是果親王府的大阿哥,論婚事,自當是落在大阿哥身上。

但他阿瑪自認英明的決策,卻間接害了他,也差點讓他斷送了一條命。

一年前,他身中二十多枝箭,從懸崖掉下來,所幸衣服勾到樹枝,才僥倖活命。

但他的傷勢太重,好幾天,都在昏昏沉沉中度過。

也許是心頭的深切恨意,讓他求生意志更加強烈,大難不死的他又意外尋獲了一本藥書,自行采了草藥治療,傷勢才日漸痊癒。可憐他的馬兒,在墜崖那日便死了。

他會記得這一切,全是怡王賜給他的!若有可能,他也要教怡王到這斷崖深淵下,嘗嘗這種“世外桃源”的生活。

平日,他會沿著溪流走,一邊采草藥、一邊探索有無其他的出路,順便拾撿廢木。

他現在住的小木屋,就是拾撿那些人們丟到斷崖下的廢木製成的。

走了好長一段路,他正想找個地方歇息,卻瞥見溪旁有一頂轎子。

他不禁撇嘴一笑,看來這崖底可真是什麼都有!

洗了把臉,他偏頭看著那頂轎子,思忖著,或許可以把它當成臨時的休息所。

平日,他就在溪邊走著,來回踅返,也得費一段時間,尤其日正當中時,正需有個能遮日的休憩處,而這頂轎子正好合他所用。

他大步跨上前,把竹簍隨意放下,伸手便去拉轎子,卻覺得沉甸甸的……下意識的掀開轎簾,赫然發現,有個女人呈現昏迷狀態的躺在轎內。

他眯細了雙眼,看著女子嘴角泛著血絲,但沒有外傷,想必是從上頭跌下來時受的內傷。

他以食指探她的鼻息,發現她還有一絲氣息。

他的手滑過她柔嫩的臉頰,那晶瑩粉嫩的肌膚,令他的大手捨不得移開。

他仰首望著上方,再看看她,心底萬般好奇,她因何會墜下懸崖?同時,他的心底也因她的出現,而升起一絲希望:有人墜崖,就會有人來搜尋。或許,他就可以離開這地方!

嘯天的唇邊漾起一抹笑容,或許,她會是他生命中的救星!

☆☆☆

一陣頭疼欲裂的感覺,痛得讓她快承受不住,淚月從昏沉的黑暗中蘇醒,幽幽忽忽,她低聲申吟,喚著自己的婢女。

“小竹——小竹、小竹,你在哪兒?我的頭——好痛——”

她緩緩睜開眼睛,簡陋的竹頂是她完全陌生的。

呆呆的凝望許久,身邊有個人影晃動,吸引了她的視線。

“小竹!”

她以為是自己的婢女,但仔細一瞧,那分明是個高大的男人。

她看到一張具有男人氣魄的削瘦臉龐,那俊逸狂邁的神情,令她的心頭一陣怦然。

一時之間,她的眼中只有他,其他的事物,她全沒瞧見。

嘯天偏過頭,炯亮的眸光對上她她清亮的水眸。那雙如星光綻亮的水眸,深深吸引住他的視線。

他第一眼看到她時,就知道她是個美人,可沒想到她有一雙能惹男人憐愛的水眸。

“醒了?”他低沉的道。

他的聲音喚回她的心神,驚覺自己竟盯著男人看了許久,她不禁羞得別開視線。

“這……這是哪裡?小竹她人呢?”眸光觸及陌生的景物,淚月的心頭霎時惶然不安。

“小竹?”嘯天的濃眉蹙起,他一邊搗藥、一邊同她說道:“誰是小竹?我只發現你一個人昏倒在轎內。”

“轎子?”淚月躺在床上喃喃低語。

她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

她和水漾還有雨澄一同出遊,水漾嚷著悶得慌,執意要扮成民間女子去街上走走。後來,是她憶起途中有一片桃花林,想要去看看,結果……

她不確定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只知道轎夫們突然倉皇地往回走,她依稀聽見轎夫喊著:“山賊來了。”

她從窗口望出去,只見雨澄的座轎已讓四個孔武有力的轎夫往回抬走,可她卻沒看見水漾的座轎。

正當她想喊停,她的座轎卻東搖西晃了起來,四個轎夫抬著轎子邊跑邊互相叫駡。

倏地,一個大晃動後,和她同坐在轎內的婢女大喊:“格格,我們掉下斷崖了!”

驚惶之際,她眼睜睜看著小竹被彈出轎外,後來,轎子不知又撞到什麼東西,轟隆一聲巨響,她便昏了過去:

“小竹!”

淚月陡地坐起身,頭上的傷口,一經扯動,痛得她幾乎要暈厥。

“礙…”

“你別亂動,你頭上撞的傷可不輕。”嘯天坐到床邊扶著她。

沮月的眼眶中,打轉著焦急的眼淚,哽咽道:“大爺,是你救了我吧?”

“這斷崖底,就只有我一個人,當然是我救你的。”嘯天譏諷一笑。

“求求你,我還有個婢女,她叫小竹,她、她也掉下來了。”淚月虛弱得連說話的聲音都極其小聲,“你救救她,求——求你!”

看她弱不禁風的模樣,好象隨時會昏倒似的,他起身自桌上端來一碗東西,遞給她:“把它喝了。”

她抬眼看他,遲遲未接過他手中的碗。

“我費了一番工夫救你,難道還會害你嗎?”他炯亮的黑眸直視她。

淚月怯怯的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碗,一股腥味直嗆入她的鼻內。

“這……是什麼東西?”看到碗裏那攤鮮紅的液體,淚月驚惶的問:“是、是你的血嗎?”

她曾聽夫子說過一個故事,有個孝子家裏窮,沒錢買肉給娘親吃,他就割了自己的肉煮給他娘吃。

在這斷崖底下,恐怕是一片荒蕪,他該不會是為了要救她,所以才用他的血給她喝。

她的猜測,讓他狂聲大笑:“你真以為我是活菩薩嗎?滴血、割肉,哼!你也想得太多了!”

“那……這是……”

“蛇血!新鮮的蛇血,我方才捉到的。原本是我要喝的,既然你醒了,就給你喝。”

淚月怯怯地看著他,眼尾餘光瞥見屋內吊著一條長蛇,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看見那條蛇已被剝了皮。

一股噁心的感覺沖上來,她幹嘔了幾聲後,把碗遞到他面前。

“我、我不敢喝,還、還給你!”

嘯天的眸光,頓時添了一絲冷厲,“把它喝下!我可不許你再昏倒,我還得靠你才有機會離開這鬼地方。”

他那冷冽的神色,令她畏懼。

她不懂他說什麼要靠她離開這地方,只知道,自己很怕他那不悅的表情。

他突然伸手撫摸她的臉,神色放柔了許多,“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死了多可惜。”

他不得不承認,從他背她回到這簡陋的屋子,到她醒來之前,好幾回,他都忍不住的想侵犯她。

他是個男人,一個禁欲一年多的男人,突然碰上一個冰肌玉膚、身段窈窕、面貌姣美的年輕女子,他很難控制自己下腹的欲望。

若不是念及她一身重傷,他很可能早就要了她。

淚月身子往後傾,他眸中那股狂野的炯亮,教她慌得不知所措。

“喝下它!”他威嚴的喝令。

淚月緩緩抬起顫抖的雙手,把碗拿至嘴邊。

幽美的雙眸傻愣愣的望著他,希望他可以出聲,准許她別喝這腥味頗重的蛇血,但他沒有,甚至還助她一臂之力。

他見她慢吞吞的,索性把碗推至她唇間,硬逼著她喝下,但又怕她吐出來,在把碗拿開後,他以手掌心壓住她的嘴,不讓她有吐出的機會。

“不許吐!你不是還要找你的婢女嗎?要是你又昏倒了,我可沒有多餘的心力幫你找婢女。”

聽他這麼說,淚月皺著眉頭,強吞咽下那還溫熱的鮮紅液體。

她要去找小竹,她一定要找到小竹,所以她不能昏倒。

她用手背揩去嘴角殘留著的一滴鮮血,旋即雙腳移下床。

嘯天把碗放到桌上,回頭看見她正要下床,雙眉倏地攏起,不悅的喊道:“你要做什麼?”

淚月聽到他的喝喊,身子顫了下,怯怯的道:“我、我要去找小竹。”

她坐在轎內都一身傷了,那小竹被彈出轎外,怕要摔得更嚴重。

她不放心,若不去找小竹,她心頭難安!

“你以為一碗蛇血會有多大作用?”他斜睨她,譏誚道:“你以為你現在就能跑能跳了嗎?”

“我……”

淚月相信自己只要意志堅強,她的身子一定可以撐得住,一定可以去找小竹的。

但她才站起身,一陣暈眩致使她又跌回床上。

“哼,站都站不穩了,還談找人?”

嘯天走出屋外,坐在一個大石頭上,他開始生火,然後把蛇架在兩根木柴上,準備烤蛇肉當晚餐。

淚月在屋內,見他是鐵了心不去找小竹,她想去找,可她又連站都站不穩。

想到小竹可能正等著她去救她,或許小竹傷重危及性命。思及此,她不禁趴在床上啜泣。

如果不是她提議要去桃花林,她們就不會掉到山崖下來,小竹也不會失蹤。

還有雨澄和水漾她們,不知她們是否平安?

濃濃的愧疚襲上心頭,讓她哭得更傷心,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的流落面頰。

哭了許久,她像想到了什麼似的,連忙坐直了身子。

他既然救了她,他的心腸應該不壞,只要她更誠懇的求他,他一定會答應幫她找小竹的。

她看他大口啖著蛇肉,心頭雖是惶然,但為了小竹,她一定要出去求他。

她咬緊牙根勉強站起,在心頭告訴自己,絕不能倒下,只要走幾步路,就可以到他坐的位子。

淚月扶著桌子,徐徐往外走,在離開桌旁,她伸手想扶著門前進,但手一落空,整個人便跌在地上。

嘯天斜睨了她一眼,對於她的不聽勸,他也懶得理她,逕自吃著烤好的蛇肉。

淚月匍匐前進,他突然轉過身來,面向她坐著。

“你想吃蛇肉嗎?”

他把蛇肉遞到她面前。

她捂住嘴,皺眉搖頭,“我求你,幫我去找小竹。”澄亮的眸中,閃著乞求,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天色都暗了,怎麼找人?”他冷峻犀利的黑眸,睨視著她。

“我求你……”她趴在地上磕著頭。

原本頭上就有傷,在碰觸到地上的石礫,更是令她疼痛難忍,但只要能讓他點頭去找小竹,再痛她也會忍祝

嘯天把腳伸到她的額前,不讓她再磕頭。

“你就算磕破了頭,我也不會去的。”

淚月焦急的爬上前,雙手搭在他的膝蓋處,努力撐起身子。

她跪在他面前,哀求著:“我求你、求求你。”

他臉上進出不耐的神色,“如果你現在馬上上床休息,明兒一早,我就去找人。否則,惹煩了我,我不但不幫你找人,還會殺了你。”

淚月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一心想找小竹,卻未替他設想過,現下四周一片黑暗,別說找人,就算走路也摸不著路。

“好、好,我馬上回床上去。”

她不怕他殺她,她只怕他不去找小竹。

她想轉身,卻沒半丁點力氣,暈眩感倏地襲來,她眼前一黑,便倒在他腿上。

他彎身將她抱回床上。他灼熱的目光,停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久久不曾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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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唉——唉——”

一張粉嫩的小臉上佈滿著愁雲,平常笑如彎月的小嘴兒,此刻卻噘得老高。

“水漾,你怎麼了?”一名氣質出眾、貌如仙女的女子,走上前來關心那已哀聲歎氣近一刻鍾的小女娃,“是不是玩累了?”

名喚水漾的小女娃,依舊嘟著嘴,懶懶的搖搖頭。

一直坐在桌前繡花的另一名纖弱女子,也站起身來,柔聲輕問:

“水漾,你是不是肚子又餓了?那——那我幫你去弄點吃的來!”

那纖弱女子剛欲旋身出門,便讓先前那氣質出眾的女子給拉祝

“淚月,我同你說過幾回了!你身為格格,別人伺候你都來不及了,哪還有你去伺候人的道理。”

這說話的女子,嬌媚的臉龐上滿是自信的神情。她正是當今皇上的愛女之一“皇十八格格”,雨澄。

“我……”纖弱嬌柔的女子,淚月格格,滿臉無助,神情幽忽。

“這裏不是怡王府,沒有人會看輕你!”雨澄緊握著淚月的手,堅定的告訴她:“你是個格格,不管你娘是不是有正式冊封為福晉,既然你阿瑪讓你進了怡王府,認了你是他的骨肉,你就是格格,不需要讓別人把你當成下人使喚!”

雨澄格格口中所說的“別人”,其實就是怡王妃。因為淚月是怡王爺在外的私生女,怡王妃逼死了淚月的娘,心中的怨氣仍未消,自然把氣全出在淚月身上。

淚月雖然進了怡王府當格格,但其待遇和府中的傭人奴僕相差無幾!

雖然雨澄非常氣憤這件事,也曾向她皇阿瑪稟報過,但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淚月的立場又不堅定,縱使皇上知情,也愛莫能助。

如同這一回,享王府水漾格格邀她出遊,她便拉了淚月一塊,有她出面,縱使是怡王妃也不敢不從。

“就是嘛!為什麼怡王妃那麼討人厭呢?”水漾也同仇敵愾地道:“我最討厭她老是愛掐我的臉。”

“是這樣掐、還是這樣?”雨澄捉弄般地在水漾鼓鼓的雙頰上又掐又揉。

孩子氣重的水漾,顯然不知道雨澄是在捉弄她,她搖搖頭,把自己兩頰的嫩肉提得高高的。

“是這樣才對,她每回都掐得我的臉紅通通的,還同我額娘說我好可愛,說她想要我當她的女兒。可是她把我掐得痛死了,我才不想當她的女兒!”

話都說完了,水漾還掐著自己的雙頰不放,那逗趣的模樣,惹得雨澄和淚月,不禁噗哧笑出聲。

天真的水漾格格,可是享親王捧在手心中的寶。打從她一出生,就註定是富貴命,王府上上下下無不寵溺她,她完全沒法體會淚月在怡王府受的苦。

令她同仇敵愾的,原來只是那些芝麻綠豆小事!

只長水漾一歲的雨澄,看上去就比水漾懂事多了,她笑著搖搖頭,側頭問道:

“我們的水漾格格,方才是怎麼了?小嘴兒噘得高高的,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才說著,水漾便又噘起嘴來,“澄姊姊,我們這回到江南來,一點都不好玩!”

“嗯?不是你嚷嚷著說要到江南來的嗎?”雨澄納悶的反問她:“怎麼?才來兩天,你就玩膩了?”

為了下江南遊玩一事,水漾不知同她吵了多久,還和享親王賭氣不說話,僵持了不下半個月。最後,疼愛女兒的享親王才勉強點頭答應了這件事。

怎麼才幾天的光景,這小娃兒又反悔了!

“不是的!我根本沒玩到,怎麼會玩膩呢?”這會兒,水漾不但噘嘴,兩道眉還緊蹙著。

“沒玩到?可是我們不是玩了兩天了嗎?”淚月詫異的低語著。

打從淚月十歲那年進到怡王府後,除了每年她娘的忌日之外,她幾乎是足不出戶。這兩天的江南行,可是讓她大大開了眼界。

“我知道了!這一路上,你是不是都坐在轎子裏打呵欠,什麼山水美景,都讓你的呵欠給吹沒了?”雨澄笑睇地調侃她。

“不是、不是、不是——”水漾雙頰鼓得高高的,“我才沒有打盹呢!哎呀,你們都沒弄懂我的意思!”水漾旋身落坐在椅凳上,一臉的落寞寡歡。

“好妹妹,你哪兒不高興了,快說出來呀!”雖然雨澄才長水漾一歲,但她疼愛水漾。就像水漾的大姊姊一般。

“我要吃糖葫蘆!”水漾孩子氣十足地道。

雨澄噗哧一笑,“吃糖葫蘆?你早說嘛,我差人去買就是。”

“我不要!我要自己去買!”水漾已經有明顯要吵鬧的跡象。

“你、你要自己去買?”淚月瞠大了眼,“這——這怎麼可以呢?我們要出門前,你阿瑪再三交代,在大街上不許下轎、不許露面。”

“我不管、我不管!”水漾使著性子,“別理我阿瑪說什麼,就算我真的自己走出別館去,他知道了也不會懲罰我的!”

“可是——”淚月滿臉擔憂的神情。

“我們這一路上,一直坐在轎子內,那根本不算出遊,那簡直和——”水漾想了半天,脫口說出:“和遊街的囚犯沒什麼兩樣!”

水漾的話一出,嚇壞了另外兩人。

“不會吧!”淚月鎖著眉頭。

“水漾,別亂說話!”雨澄看了她一眼。

“可我覺得這個形容很貼切呢!”水漾點著頭,很是佩服自己。

縱使認為水漾童言無忌,但雨澄心裏倒是有那麼一丁點認同水漾的話,只是她明白,身為皇室之女,能夠讓皇阿瑪點頭讓她三人下江南,已屬難得,哪還敢奢求更多?

“雨澄姊姊,你真的要這樣嗎?每天都坐在轎子裏,那我們下江南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乾脆留在北京,別下江南了!”水漾拉著雨澄的手直晃,“雨澄姊姊、雨澄姊姊!”

“好了、好了,拗不過你!”雨澄笑看了她一眼,“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保證,今天過後,我一定乖乖的!”

水漾的保證,雨澄可不敢真信她。

“你們倆在房裏等我,不准到處亂跑。”雨澄說完,回身就要走出房門。

“雨澄!”淚月輕柔的聲音滿是不安。

水漾拉住淚月,“淚月姊姊,來,坐這兒,我告訴你,我們府裏的陳大娘,她和我說了好多江南的事,很有趣的,我說給你聽聽。”

前腳才跨出門檻的雨澄,聽到身後的耳語聲,不禁搖頭歎笑。原來,都是那些大娘們惹的禍!

☆☆☆

一刻鍾後,雨澄又折回,手裏還捧了一堆舊衣裳。

“要換上這舊衣裳?”淚月拿著雨澄遞給她的舊衣裳,滿心納悶,“為什麼?”

“我們要私自出門,別讓總督大人知道,免得他為難。既然只有我們三人要出門,自然不能穿得太醒目,儘量穿得愈樸素愈好!”

雨澄才解釋完,水漾就樂得拍手大叫:

“好阿好啊,這真是有趣極了!”

“我已經和總督大人說我們要午憩,誰都不許來吵,這回私出,我們得趕在天黑之前,回行館來。”

“嗯,我知道了。”水漾同意的點點頭,“淚月姊姊,你別猶豫了,快換衣服呀!”

“那,小竹她們呢?”淚月指指三個婢女。

“她們已經換好了衣服,我叫她們在後門等著呢!”雨澄邊說著,邊把頭上的發飾拿掉,“你們也快去換衣服吧!”

☆☆☆

雨澄三人順利地溜出行館,在大街上,三個主子、三個奴婢玩得不亦樂乎。

由於是正午時刻了,大街上叫賣的小販明顯減少,縱使能實際穩步的踏在街上行走,但未見到最熱鬧的江南街景,水漾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就這麼點樂趣,真教人失望!”水漾舔著手中拿的糖葫蘆,小聲地嘀咕。

“你呀!”雨澄睨了她一眼,“玩也玩過了,我們該回行館了吧?”

“現在就要回去,可是天還沒黑呢?”難得扮成平凡女子,水漾說什麼也要玩夠了才回去。

“這附近的店家,我們都逛過了,還有哪裡可去呢?”雨澄反問她。

“一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好玩地方,我們可以問人啊!”

“不如——”淚月微啟紅唇,欲言又止。

“淚月,你想說什麼?”雨澄回頭問她。

“我——我們來的時候,有路過一處桃花林,我——我想再去看一看,可以嗎?”

“桃花林有什麼好看的?”水漾雖然嘀嘀咕咕,但只要能不提早回行館,去哪兒都成,說不定途中會遇到一些好玩的事,“不過,去也無妨啦!”

“可是,我不記得路了。”難得淚月提供自己的意見,雨澄雖然想依淚月的意思,但礙於路不熟,她也頗為無奈。

“沒關係,我們可以找人問呀!”提到玩,水漾最感興趣了,她招來自己的貼身丫環,“小菊,快去問問有誰知道桃花林在哪兒?”

“是!格格。”

☆☆☆

小菊在問了路人之後,得知有個轎夫知道路,雖被告知得坐轎子去,但一行人心想,能坐到民間的轎子也是一種新嘗試,三人便無異議的各坐上一頂轎,直往桃花林去。

過了半個時辰,依舊未到達桃花林,轎夫們心中有譜,大概走錯路了。最前方的水漾座轎停了下來,正想和後方的轎夫商量時,突然陡峭的山坡,沖下一群山賊來,四個轎夫齊聲大喊:

“山賊來了!快跑啊!”

最後方的雨澄坐轎一聽山賊來了,四個身強體壯的轎夫,二話不說,扛著轎子,飛快地往回跑。

而走在中間的淚月坐轎,四個轎夫往回跑了一段路後,跌跌撞撞,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在跑路的當兒,四個轎夫互相叫駡,也不知怎麼搞的,轎子竟掉到山崖下了。轎夫們相視對看,紛紛決定還是逃命要緊。

唯一停在現場的水漾坐轎,頃刻間,已被一群山賊團團圍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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