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國
暖洋洋的陽光透過樹梢,篩落在葡萄園裡。
林羽戀眨了眨大眼,小手放在額前,做出鴨舌帽的動作,好擋住暖陽,左右看了看,一邊是蔥鬱的山林,另一邊是翠綠的葡萄園,向東望去,還看得到位於羅亞爾河右岸的普伊,及對岸的桑塞爾。
山坡上這片葡萄園面積非常大,綿延千裏,彷彿看不見盡頭,每一串葡萄籐上,均結滿了晶瑩剔透的果串,迎風飄舞,果香陣陣撲鼻,令人垂涎三尺。
還未踏上法國這塊土地之前,羽戀就做了不少功課,根據手上的資料顯示,自古至今,因爲這片土地面積遼闊,天然條件優越,因此鎮上的人幾乎全在這間酒莊裡工作。
忽然,羽戀像想起什麽,停下步伐,把筆記本翻到特別用紅筆注解的那一頁,上面寫著--
姓名:米歇爾.布翁尼許
國藉:法國
年齡:三十一歲
身高:一八八公分
外型:英俊潇灑
個性:莫測高深、羅曼蒂克
婚姻:單身
身分:布翁尼許大財團繼承人、布翁尼許大財團總裁、布翁尼許酒莊大莊主
老天,這個男人的頭銜可真多,而且名字又臭又長,害她老是記不住他的名字,總得一翻再翻,強迫自己去記憶。
她翻到下一頁,紙上寫著--
姓名:喬治.布翁尼許
國藉:法國
年齡:二十九歲
身高:一八五公分
外型:粗犷豪邁
個性:冷硬無情、傲慢孤僻
婚姻:單身
身分:布翁尼許大財團繼承人、布翁尼許酒莊二莊主
羽戀心裡很清楚,要和這間大酒廠的兩位大老闆談生意,可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
他們是親兄弟,但性格卻迥然不同,感覺似乎不好對付。但羽戀不管,她千裏迢迢來到法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說服他們和她合作。
所以她一定會堅持她人生的座右銘--只要有心,天塌下來的大事都能解決;只要有心,旱地也會變良田。
「加油!加油!」羽戀替自己打氣,竭力平定忐忑不安的情緒後,便邁開步子,走進葡萄園,她的目標是遠方的城堡,那裡應該可以找到她要找的人。
沿路她走走停停,不時用手帕擦拭臉上的細汗。
一個小時過去了,城堡卻似乎仍在很遙遠的前方,這座萄葡園彷彿沒有盡頭,怎麽都走不完。
此時正逢採收葡萄的季節,沿路都有農家女,大家忙著工作,沒人有空注意她。
羽戀走累了,便停下腳步,用手帕搧著臉兒,企圖搧些涼風來消暑,但卻滾出了更多細細的汗珠。
天啊,路長折磨人也就算了,爲什麽連老天爺也不肯放過她?
在心裡埋怨的同時,羽戀不禁回想起會來法國的原因--
她原本是某五星級大飯店裡的一個小學徒,但自從她的師傅別詩詩,跟他們飯店的幕後老闆左子昊結婚之後,她的好朋友邵想雲,也是原本的三廚,就接下行政主廚的大位,而她林羽戀,雖然廚藝普普,但卻頗會品酒,因而被調到專門負責選購高級洋酒的部門當經理。
經理是講好聽的,難聽一點就是採買,而自從她接下了這個職位後,就展開一連串非人的生活。
這半年以來,她早已習慣張總經理的臉色,每天光是要應付張總經理開出來的難題,她就覺得很辛苦。
羽戀還記得,那天下午,在接到張總經理的電話沒多久後,她便來到他的辦公室。隔著門,她聽見左子昊低沉的嚴酷嗓音--
「難道就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嗎?你就這麽無能嗎?身邊沒半個人才嗎?連這點小事都要來煩我嗎?」
羽戀雖然嚇了一跳,但仍是舉起手敲了敲門。
「進來吧!」裡頭傳來左子昊的聲音。
「這......左爺,對不起,請原諒我,經銷商真的完全都找不到八一年的葡萄酒。」張總經理站在沙發旁,苦惱地對坐在沙發上的左子昊說道。
左子昊是飯店大亨,在全球各地至少擁有一百間五星級大飯店,是個非常富有的男人,因而衆人都習慣以「左爺」來尊稱左子昊,以表達對他最崇高的敬意。
推開門,踏入辦公室,羽戀就看到正坐在沙發上的左子昊。
左子昊相當年輕,外型英俊挺拔,渾身散發著孤傲冷絕的特殊氣息,名貴的服飾完美地襯托出他宛如王公貴族般高不可攀的罕見氣質,以及那令女人難以抗拒的陽剛味,而他一頭性格的微捲黑髮,更爲他增添一股性感的味道。
「左爺,午安。」羽戀恭敬地對左子昊鞠躬,旋即轉身面對張總經理,「總經理,請問找我有事嗎?」
「妳來的正好!」張總經理一看到她,活像見到救星,連忙把羽戀拉到左子昊面前,「左爺,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林羽戀,她小時候在法國長大,所以法語很熘,而且還是個品酒高手,因此,我把她調到專門負責選購高級洋酒的部門當經理,或許她可以......」
左子昊眯起冷厲如深夜寒冬的黑眸,用審視的眼神,緩緩地上下打量著她,「口才如何?」
「還可以。」
片刻,左子昊以帶著王者權威的口氣對她說道:「林羽戀,我要妳即刻前往法國的布翁尼許大酒莊,取得永續合約。那是法國最頂級的酒莊,八一年出産的葡萄酒,有可能全世界目前只剩他們有。所以,妳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不過妳要有心理准備,因爲合約很不好談,這間酒莊是一對兄弟在經營,聽說大莊主的脾氣很好,而二莊主的脾氣很怪,他們兩個都是布翁尼許大財團的繼承人,尤其是大莊主,身負多重職務,這間酒廠不過是他們的産物之一。我建議妳出發前,先做好功課,只要妳取得永續合作的合約,我就加妳十年年薪。」
這簡直是晴天霹雳!羽戀內心充滿震驚,一雙眼眸睜得大大的,久久無法回神。
要知道,此行不知多久才能回到台灣,要是她一直都談不成合約,那她該怎麽辦?難道要一輩子留在法國不回來嗎?
「左爺,這似乎不是我的工作範圍。」不知打哪來的勇氣,羽戀勇敢地回拒左爺指派下來的任務。
「林羽戀,妳在說什麽鬼話?」張總經理大聲地吼道,一臉驚駭地瞪著她。她竟敢反抗左爺!?
羽戀驚慌地看著張總經理,「可是......」
「沒關係。」左子昊嘴上雖這麽說,黑眸卻燃起了火焰,「林羽戀,我不妨老實告訴妳此刻我的想法--如果妳拒絕這個工作,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把妳踢出我的飯店。」
一觸及左子昊的怒目,羽戀立刻嚇得瑟縮起秀肩,瘦削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嚥下一口口水,她偷偷擡起眼睫,望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就是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左子昊,頓時,她再也找不到勇氣回拒這項任務,因爲,她已經被左子昊那兩道凶狠的眼神打倒了。
「林羽戀,妳不得違抗左爺的命令!」張總經理吼道,「我們飯店就只有妳和左爺懂法語,左爺是老闆,自然不可能去執行這項任務了,所以,此行非妳不可,妳若敢不服從,抱歉,妳恐怕會失去這份工作喔!」
「你們才不敢這麽做呢!」羽戀的心裡雖然很害怕,可是他們充滿威脅的口吻,卻也教人生氣,她幾乎想都沒想就開口道:「左爺!我要求見師傅一面!」
迫不得已,羽戀只好搬出別詩詩。因爲不只邵想雲和別詩詩情同姊妹,她和別詩詩也有很好的私交。
她知道左爺很在乎別詩詩,只要自己跟她說一聲,她肯定會幫自己說話,那左爺就會放她一馬。
「呵呵!」左子昊露出奸詐狡猾的笑,「詩詩昨晚被她肚子裡的寶寶吵到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等到寶寶乖了,她才睡著,現在不知睡到第幾殿去了,妳要見她,恐怕比登天還難!」
「騙人......」羽戀才不相信,左爺一定在唬她。
「不信妳撥她手機看看。」
羽戀立刻拿起電話撥打,但話筒裡竟傳來:「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暫時收不到訊號......」
怎會這樣?別詩詩當真睡死了?羽戀簡直欲哭無淚。
沒關係,她有的是毅力,明天繼續撥就行了!
結果......
經過一天後,電話仍然撥不通。第二天、第三天......天啊!她死心了......
至今回想起來,羽戀只剩下百般的無奈。
好吧!再怎麽無奈,她現在都已經來到法國了,她就當自己是來找媽媽和哥哥的,反正媽媽和哥哥目前就住在巴黎。
她的爸爸媽媽都是台灣人,因爲工作的關係在法國認識,進而相戀結婚,因此她小時候是在法國長大的。但自從爸爸和媽媽離婚之後,她就和爸爸搬回台灣,哥哥和媽媽則繼續住在法國。
歎了一口氣後,羽戀低著頭繼續往前走,不知步行了多久,直到涼風迎面吹來,羽戀這才發現她已來到一條河邊。
而聳立在眼前的,赫然是那座大城堡和酒窖!
那是一座充滿神祕色彩,壯麗華美的大城堡,建在河邊,有著令人著迷的雙重景色,光看著城堡,就令人有種彷若走入中古世紀的錯覺。
「太好了,找到了。」羽戀愉悅地邁開步伐,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
步行了約二十來分,羽戀才來到城堡前。
遠看這座城堡就很莊嚴雄偉,近看更加氣派十足。城堡有三座很巨大的高塔,和一座可拉起來的小木橋,相當特別。
羽戀猜想,城堡裡頭,鐵定如傳說中般炫目奢華。
羽戀踩著愉快的步子,興匆匆地走過通往城堡的木橋,正門沒關,只要走過那兩扇氣勢雄偉的橡木大門,便是城堡的第一中庭。
「請問有人嗎?」羽戀站在門口,用法語朝裡頭問候,等了半天,卻得不到一點回應。
羽戀只好四下打量,發現在城堡第二高塔的中庭出入處,不時有身穿工作服的人在進進出出。
羽戀猜想,第二中庭應該是一間規模很大的釀酒工廠,便舉步走去--
「該死!」城堡裡倏地傳來一串咆哮聲,聽起來像是由地窖傳上來的,「你們要我提醒幾次才會懂?釀造白蘭地須經過兩次蒸餾提煉,葡萄的原味與芬芳,才能夠完美無缺地結合在一起!」
「我們已經蒸餾過兩次了......」
「是嗎?那爲什麽還是這種味道?」
「二莊主,那一年的葡萄種得不好,真的不是我們技術上的問題,大莊主也說過了,不信你去問他。如果你堅持要八一年那種酒香,我看全世界只剩下這一桶--」
「騙鬼!」
聽,還有一桶!沒錯,她找對地方了!就是這裡,而酒就藏在城堡的地窖中。
羽戀瞬間整個人興奮得不得了,她悄悄把小腦袋探入城堡裡。
古堡的天花板很高,空間超大,大到可以裝下兩幢大飯店。
骨碌碌的眼兒左看看、右瞧瞧,羽戀的視線在城堡內迅速繞上一圈,從大理石地板,到镌刻著古怪花紋的圓柱,再到通往二樓的大理石階梯,最後落至美麗的天花板。
或許這根本就不是一座給人住的城堡,而只是一座古老的傳統大酒窖,因爲這裡頭充滿了酒香,而且裝潢也很簡單,感覺很空曠,有些老舊,感覺還挺陰森的。
做了一個深呼吸,羽戀用手順了順披肩的長髮,整理了一下服裝儀容,希望給莊主一個好印象,因爲她已經決定進去拜訪二莊主。
羽戀舉步走進城堡,尋找通往酒窖的道路。很快,她就找到階梯,但才踩上第一個石階--
鈴--四下赫然鈴聲大作。
羽戀嚇壞了,力刻把腳收回來,室內才恢複一片甯靜。
酒窖中又立刻傳來一陣咆哮:「湯姆!你又忘記關閉防盜系統了是嗎?該死!這蠢貨!老是教不會!」
聞言,羽戀收回的腳停在半空中,實在鼓不起勇氣再一次把腳踩回石階。
突然,她靈機一動。
剛剛那個人說關閉防盜系統?羽戀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發現樓梯入口處有盞油燈,油燈下詭異地凸起一塊小鐵片,就是它嗎?
不管了,試試看。
羽戀努力把細臂伸展過去,直到指尖碰到那盞燈油,她才鬆了口氣,試著左右扳了扳。有反應,羽戀輕輕往右邊的方向直扳到底。
這樣就可以了嗎?不管,死就死吧!
羽戀試著把腳踩回石階,她怕警鈴又大作,嚇得瑟縮起秀肩,等待警鈴響起。
很幸運的,四周依然靜悄悄。
羽戀一步步地走下地窖,發現裡頭是一個貯藏室,多到數不清的橡木桶洋酒,整齊地排放在三層高的鐵架上,鐵架很整齊地環繞了一室,規模壯觀驚人。
「妳是什麽鬼!?」
突然,如雷的咆哮聲再度響起,讓羽戀嚇了一大跳。擡起頭,只見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正眯起陰冷的雙眸瞪視著自己。
他有一頭又黑又長的頭髮,臉孔顯得尖削蒼白了些,身材更瘦得不像話,雖然他站得很挺,個子很高,不過行動看起來不是很方便,腋下還拄著一對拐杖。
在他旁邊,則站著一個年輕人。
羽戀的出現,顯然讓那個年輕人如獲大赦,只見他聳了聳肩,說了一句:「二莊主,我去忙了。」便跑得跟飛一樣快,轉眼熘得不見人影。
「你好,我叫林羽戀。」羽戀掏出名片。
「林什麽鬼?」男人果然聽不懂中文。
「林羽戀,我僅代表我們飯店的負責人--左子昊,前來參觀世上最知名的大酒莊。」
「最知名?哼!妳少在我面前拍馬屁!」男人很不給面子,不耐煩地說道:「妳以爲搬出左子昊,我就要讓妳參觀嗎?呵,妳未免太天真了。別以爲我不知道,妳的目的是八一年那桶酒--請回吧!」
「二莊主。」羽戀記得方才那個年輕人是這樣稱呼他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確實很想跟你進口八一年的酒。」
她知道二莊主就是喬治.布翁尼許,真的是聞名不如一見,她發現資料出了一點小錯誤。
喬治的樣子看起來粗犷豪邁嗎?不,反而瘦骨嶙峋,而且,他豈只冷傲孤僻?簡直不近人情、傲慢無禮、暴躁易怒,脾氣臭得宛如掉進茅坑中的石頭。
「哈!總算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喬治發出冷笑,似乎早就認定她有滿腹詭計,而不是單純參觀那麽簡單,「妳別作夢了,目前全世界只剩下一桶,不賣!」
羽戀看得出來,他的臭脾氣簡直無藥可救,不過她仍嘗試說服他。
「只要你肯賣,錢不是問題--」
「就算妳把全世界都給我,我也不賣!請回!」喬治的脾氣顯然很暴躁,講不到兩句話,又開始咆哮,還很沒禮貌地下達逐客令。
羽戀的心中湧起一股挫敗的感覺,這男人真的很不好商量。
「你把我趕走,對你沒好處,我不只要跟你買酒,還要直接和你們酒莊合作,把我趕走,會使你損失慘重。」雖然感到挫敗,但她粉嫩的俏臉上仍繼續保持著微笑。
喬治又冷笑了一聲,隨之兩道濃眉糾結了起來,眼光陰鸷而疑惑地凝視著她,「妳到底是什麽鬼?」
「我不是鬼,剛才我就自我介紹過了,我叫林羽戀,是左子昊的飯店員工。」羽戀很有耐性地解釋著。
「我不管妳是什麽鬼,總之我說不賣就不賣,勸妳別浪費唇舌,還有,妳最好趕快走,不然我要報警了!」
喬治想,她應該沒力氣把橡木桶扛出酒窖,便安心地旋身打開暗室的機關,一道隱密的石門倏地轟地一聲打開。
見他轉身要離去,羽戀仍很客氣地喚道:「你請留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見見大莊主--」
「他很忙!沒空!妳快滾!」喬治大嗓門地吼。
男人吃力地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穿越石門後,石門便轟地一聲關閉。
吼!羽戀有些生氣了。
她千裏迢迢來到法國,結果卻得到這樣的待遇!?她不能就這樣走人,回去根本沒辦法交代。
羽戀打量著四下,看了半天,卻搞不清楚橡木桶裡裝的是什麽樣等級的洋酒,桶上只標示了簡單的年分和字母縮寫,她根本看不懂,數量又那麽多,萬一這裡根本沒她要的,她留下來和那人爭執也沒有用,不如趁早撥越洋電話回台灣向左爺報告,並請示下一步計畫。
趁四下無人,羽戀找來試酒用的杯器,從角落中開始尋找年分相同或相近的橡木桶,她扭開橡木桶上的出水龍頭,顧不得後果地開始一一試酒。
不知試喝了多少不同種類的酒,直到她身子泛起一種頭重腳輕的不踏實感,她才停下來休息。
「再喝下去會醉的......」她告訴自己不能再試了。
可一想起左爺的話,羽戀又固執了起來。最後,她還是又繼續一桶接一桶地試喝起來,卻一直沒找到她要的酒。
方才喝下去的酒精開始發揮作用,教她的血液加速流竄起來,心兒也怦怦怦直跳。
她感到頭暈腦脹、頭重腳輕,一張臉紅到可以媲美煮熟的蝦子,渾身沒力氣地掛在橡木桶上,醺醺然地看著剛剛新盛在酒杯裡,那泛著美麗色澤的液體。
她搖一搖,喝了一口--
醇酒一入喉,羽戀便樂得眉開眼笑。
找到了,這一桶......沒錯!就是這一桶......
這桶酒愈喝愈香甜,她停不下來,欲罷不能地一直喝著,直到她睜不開眼睛。
乒乒乓乓!羽戀跌下木階,整個人往後倒去,像表演特技似地在地上翻了一個圈,最後醉死在大理石地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