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學畢業後,花彩玺就像一般的年輕人一樣,立刻投入職場,但她其實很羨慕可以繼續讀研究所的友人。
能夠讀到大學已經是老天給她的恩惠,她不能再貪心,必須開始工作賺錢,因爲她有龐大的債務等着她還清。
從小父親就因車禍過世,她與母親相依爲命,原本母親是職掌一間公司的董事長,但好景不常,挨不過經濟蕭條的環境變化,不僅公司倒閉,還積欠銀行一堆貸款未還,母親甚至還病倒。
她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子,這份壓力來得忽然且急促,讓人措手不及。
但怨天尤人并非她的個性,她開始找工作,找到了房屋中介的銷售員一職。
這份工作沒有一般上班族隻能領死薪水的限制,隻要她有業績,就可以抽成,月入幾十萬都不是問題。
她從一名笨拙、不會說話的職場新人,經曆過四年的時間曆練,變成如今最會賣房子的銷售員。
環境會逼迫一個人改變,她隻是順應着壓力讓自己成長。
母親積欠銀行的債務在她這些年努力工作下,已經還掉三百多萬,然而還有将近一千萬的債務等着她還。
每一天她都不願意去想象,一千萬這個數字有多大?距離還清的那一日還有多遠?
她隻求自己明白,賺錢是目前唯一的任務。
就算環境逼迫她成長,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艱苦,隻是在面對久病纏身的母親那張蒼白面容,她卻忍不住落淚。
已經不曉得第幾次,她在病房内陪伴母親度過漫漫長夜。
她眼眶泛淚,望着母親疲倦的面容,紅唇微微顫抖。
每天早上她無法在醫院陪伴母親,隻好請看護照顧,但下班後,她總會到醫院來陪母親。
醫生告訴她母親的時日不多了,在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它器官後,無法再使用任何藥物來控制癌細胞的蔓延,因此她希望在母親最後的日子裏,能夠盡量陪伴她。
握緊掌心中那雙布滿厚繭的手,掌中的溫度是冰涼,有種不安的恐懼莫名地襲向她,花彩玺不願承認母親即将離她遠去的事實。
“小玺……”花母顫抖着開口,明白自己時日不多。回顧起起伏伏的一生,她最恨的是早早就離她而去的丈夫,最舍不下的,就是她的女兒。
“媽,醫生交代你要多休息,别再開口說話了……”花彩玺忍住淚水,不敢讓母親就連病入膏肓了,還牽挂着她。
“不說不行……”花母吃力的擡起手臂,想要盡最後一絲力量,好好抱抱她苦命的女兒。
花彩玺連忙扶她起身,“媽,您想跟我說什麽?”
“咳咳……”花母忽然一陣劇烈咳嗽,吓得花彩玺就要按鈴請護理人員來幫忙,卻被花母制止。
“不要叫護士來……”花母努力的撫平紊亂的氣息,卻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但她不能就這樣雙眼一閉走人了事。
“可是……”花彩玺惶惶然地望着母親呼吸急促的模樣,想沖到護理站叫人,卻又不敢離開母親半步,這樣慌張的情緒,終于讓她忍不住落下淚。
“傻孩子……别哭。”花母揚起一抹虛弱的笑,疼惜的抹去她的淚水。“别讓媽媽走得不安心呀……你要記住……這輩子,媽媽最愛的人……就是小玺……”
花彩玺胡亂的點頭,淚水爬滿臉蛋。
花母溫暖而柔軟的低語,令她想起這些年來的日子,雖然辛苦,卻很充實。
縱使有過怨怼,也已經是過去了,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老天不要奪走她唯一的親人。
“我知道……我知道……”她泣不成聲,即将被遺棄的恐懼籠罩了她。
“媽……”她哽咽低喃,無助地望着母親蒼白的容顔。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要記得,找個真心愛你的男人嫁了……然後,幸福的過一生……”
花彩玺絕望地哭泣,她不想找個真心愛她的男人結婚,她現在隻想要自己的母親能活着就好。
“好……我知道……”但她不能讓母親走得不安心,所以她隻能點頭,無論母親現在說什麽,她都答應。
聽到女兒的承諾,花母安心的合上雙眼,輕聲呢喃。
“小玺……你就别哭了……媽媽累了,想睡了……”
原本急促的呼吸聲,在瞬間歸爲平靜,花彩玺眼睜睜看着母親的胸膛不再劇烈起伏,漸漸地,連呼吸的動作都消失,而掌心中的那雙蒼老的手,虛軟的墜落在床榻上。
她瞪大雙眼,心跳在那一瞬間失了拍子。
顫抖的雙唇,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媽——”
***
驟失最愛的親人,這種痛苦與壓力,比一把刀刺入胸口還難受,花彩玺再也笑不出來。
就連工作也失去了動力。
以前那麽努力的工作,争取業績,爲的就是能讓母親安享晚年,不需要爲債務而操心煩惱。
一直以來,母親都是花彩玺努力工作的動力,如今她的動力消失了,她還有力量嗎?
總是笑容滿面的花彩玺,在失去母親以後,瞬間變得沉默而憔悴,就連業績也沒有以往亮眼,看在上司的眼裏,也是于心不忍。
當老闆的也該幫幫她吧!
“這幾天你辛苦了,接下來你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可以整理思緒,我建議你去度個假好了。”老闆打開抽屜,拿出一張機票擱在她面前。
花彩玺驚訝的瞪着那張機票。
“這是同事們的心意,你就安心收下吧。”知曉花彩玺不喜歡麻煩别人,老闆露出了笑容,保證道。
花母出殡也已經有一個禮拜了,但花彩玺的臉上依然不見笑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讓人看了心疼。
也因此公司同事才建議老闆,讓她放假去散散心也好,而老闆則自掏腰包送她去旅行。
“這是到香港的來回機票,你就去散散心,不要把自己繃得太緊,有時候累了也該休息一下。”
花彩玺感動的拿起機票,這些日子來疲憊的心已經快要崩潰,慶幸她雖然失去了母愛,但她還有關心她的好朋友,以及心疼她的同事們。
她感動得淚水盈眶。
“謝謝……謝謝你們。”
中午抵達香港後,花彩玺并沒有到處遊玩或逛街,反而先到飯店休息,直到晚上七點多才醒來。
梳洗過後,她穿着輕便卻不失典雅的衣服,來到飯店地下一樓的酒吧。
點了杯酒精濃度最低的調酒,紅嫩的唇啜飲着淡粉色的液體,一雙星眸若有似無地望着周圍的人群。
在這陌生的城市,多多少少會有些膽怯,加上她本來就不是個愛玩的女子,因此花彩玺對于是否要放縱自己徹底遊玩,還心有顧忌。
抒情音樂回蕩在酒吧的每一個角落,耳邊還有男人女人的談話聲音,她沒有太多的情緒顯露在白淨的臉蛋上,然而半垂的眸卻透露出淡淡的傷感。
二十六年來,第一次她感覺到非常孤單。
不管過去的日子活得多辛苦,總還有一個依靠可以支撐着疲憊的心,然而母親去世後,她忽然發覺,過去四年來所做一切的意義已經不重要了。
爲了償還貸款,她努力的賺錢,若非還年輕,說不定早就累倒了。
她自嘲的勾起一抹笑,低頭凝視着高腳杯裏的粉紅液體倒映出的女性臉蛋,落寞得讓人不忍再看下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寂寞得好想哭,淚水總在眼眶裏打轉,卻怎麽也落不下來。
她讨厭一個人生活的日子,也不想再一個人度過每一天了。
從那名神情沉靜的長發女子進入酒吧以來,康薩森就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白淨的鵝蛋臉搭配着水盈盈的星眸,烏溜溜的飄逸長發随意綁起,小巧的秀鼻下是一雙柔嫩引人遐想的紅唇,渾身散發出的典雅氣質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藍色利眸就像見到獵物一樣,沒有錯過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凸出的喉結因爲體内升起的絕對征服感而不由自主滑動着。
酒保山姆順着康薩森毫無掩飾的視線望去,嘴角露出暧昧笑容。
“森,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名女子了吧?”他低低吹了聲口哨。
藍眸沒有多餘的情緒,康薩森勾起薄唇,但笑不語。
山姆說得對極了,他确實對那名清秀典雅的女子起了興趣。
她看起來似乎不是本地人,那雙水靈靈大眼不經意透露出了膽怯,陌生的看着這裏的人事物,康薩森猜想,她應該跟自己一樣,隻是香港這城市的短暫過客。
他朝山姆以眼神示意了下,眼底有着勢在必得的光芒。
山姆點點頭,熟練的拿起搖杯,迅速倒入幾種液體,沒一分鍾,高腳杯内裝滿亮澄澄的調酒。
“這是我最新研發的喔!”山姆朝康薩森笑了笑,後者則一臉不以爲意。
這男人從他一踏入酒吧就引起一陣騷動,他外表成熟出衆,一張中美混血的臉龐,帥氣完美得幾乎要迷死人,尤其那雙狹長的深邃藍眸,就連不經意的一瞥,都能引起女人的遐想。
或許這城市的女人都已經認識這個英俊迷人的混血帥哥,卻沒有人敢對他釋出一點點愛意,因爲他從來沒有真心愛過任何一名女人。
他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喜歡自由而沒有拘束的日子,任何人都難以介入他的世界。
這兩年來,幾乎每隔半年,康薩森就會到香港一趟,停留一個月後,又回到美國。
而這兩年讓他必須在美國與香港來回奔走,完全是因爲他那愛鬥嘴的雙親。
沉浸在思緒中的花彩玺,沒有發覺她正被一雙湛藍的眸子凝望着,直到眼前突然出現一杯橙色的調酒,她眨眨眼睛,不解的望着笑容滿面的酒保。
“美麗的小姐,這杯請你喝。”他對自己的調酒一向非常有信心,保證美麗的小姐喝了會露出笑容。
“爲什麽要請我喝?”她疑惑的瞪着那杯調酒,猶豫該不該喝。
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陌生人送的飲料誰敢喝呀?任何人都會有這種防備心态。
“嘿!不是我要請你喝,是那位先生請的。”山姆指向一旁正悠哉喝着酒的康薩森。
花彩玺順着山姆的手指望去,一雙深邃藍眸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那眸底深處的赤裸裸渴望,令她震驚。
深邃的五官,灼熱的視線,渾身散發出的魅力會讓任何一名女人爲之傾倒,花彩玺微微擰起眉。
男人朝她舉起酒杯,勾起薄唇向她緻意。
不需要過多言語,花彩玺就可以從那雙藍眸看出,這名高大英俊的混血男子,根本就是想釣她。
那雙藍眸透露出的情緒,是強烈的征服欲望,而她錯愕的發現,她居然會讓一名陌生男人有征服欲望?
有沒有搞錯呀?
她看起來像是那種很好把、很好上的随便女子嗎?
花彩玺悻悻然收回視線,瞄了眼桌上那杯酒,當下決定不喝。
她是來這城市收拾喪母的心情,而不是來招惹爛桃花。
雖然那名男子外表和氣質都不差,但光看他明目張膽的以眼神玷污她,就夠讓她敬謝不敏了。
“謝謝。”她将酒推回給酒保,拿起一旁的包包,離開酒吧。
望着率性離去的花彩玺,山姆贊賞的吹了聲口哨。
“哇!森,你被拒絕了。”
真難得呀!以往康薩森隻要對女人勾勾手指,就會有一堆花蝴蝶自動送上來,沒想到這朵清純優雅的百合,連看都不看一眼,還立刻掉頭走人。
這無疑是讓康薩森難看!
康薩森英挺的臉龐毫無表情,除了抿緊的薄唇稍稍顯露出他的不悅,湛藍的眸子危險眯起。
山姆挑眉望着他陰沉的臉龐。
看樣子康薩森是被激怒了。
若剛剛那女子禮貌的接受他的示好,就算沒有意思接受他的性暗示也無所謂,偏偏康薩森是不懂适可而止的男人,被人拒絕對他而言是一種難堪的行爲。
湛藍的眸子盯着那纖細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線範圍内。
沉着臉,康薩森不發一語,仰首飲盡杯内的液體。
一個禮拜的假期很快就結束,在沒有向導帶領的情況下,花彩玺隻去逛了幾個景點,也慶幸老闆願意給她假期來調适心情,要不然她可能還會陷在自怨自憐的死胡同裏。
她不能再沉浸于悲傷中,而忽略時間沒有停止的繼續前進。
想起母親生前積欠銀行的一千萬貸款仍未還清,她不能就這樣放棄自己的未來,她要連母親的份一起勇敢的活下去。
就這樣,花彩玺重拾以往的幹勁,在工作上逐漸恢複以往的水準。
看在同事眼裏很欣慰,而擔心她好一陣子的老闆也終于松一口氣。
這幾年來,花彩玺爲公司賺進不少錢,對上司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才,若是失去了她這人才,等于折斷了公司的一條胳臂。
幸好花彩玺心情調适的還不錯,在工作上的成績已經恢複水準,應該可以解決他手中的一件案子。
“一個月?”花彩玺瞪大雙眼。
“你沒有聽錯,就是一個月。”老闆無奈的點點頭。
“一個月内找好地,蓋好房子,裝潢好,然後成交?”花彩玺不敢置信的再一次确認。
“你沒有聽錯。”老闆無奈的再重複一次。
“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花彩玺忿忿丢下手中的資料,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難以理解怎會有人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
要在台北市找一塊地已經很不容易,建屋和裝潢都要在一個月内完成,這根本不可能!
就算要那些建商及裝潢公司日以繼夜的工作,也很難達到這個要求。
“這名客戶的來頭似乎不小,開出來的價錢也很高,隻是不太好搞。”
“我管他什麽來頭,這根本就不可能如期完成!”
“但是價錢真的很高……”老闆皺着一張臉,苦哈哈的望着怒意橫生的花彩玺。
他就是知道這案子很難搞,才會把這案子全權交給花彩玺負責,花彩玺可是被公司上下比喻爲鐵人的女強人,這四年來憑着一股旁人無法理解的執着努力往上爬,如今已經是業績最好的中介員,因此他相信花彩玺絕對有足夠的能力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價錢很高?
花彩玺挑起秀眉,眯眼望向老闆。
“他出多少價錢?”
老闆見她終于被引起興趣,立刻開心的說出數目。
一聽到價錢,花彩玺瞠目結舌的瞪着滿臉笑容的老闆。
“事成之後,我會從中抽兩成當作你的獎金。”
兩成?那不就是七位數字的獎金?
二話不說,花彩玺立刻點頭,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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