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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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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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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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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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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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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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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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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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不知他給的名,是真是假。

  張揚,聽起來是漢人的名,但她沒有再往下間。

  她不想再用那野獸之名叫喚他,如果他想叫張揚,她會叫他張揚。

  酲來的第二天,黑衣巫女讓給了他倆一間有炕的房。

  炕床的那面牆後就是廚房,每當生火,灶下的火就會讓炕床曖熱起來,讓手腳冰冷的她感覺好上許多。

  他傷得明明比她重,但因為身體較她強健,到頭來,反而是她因為這幾個月來的折騰,虛弱得起不了身。

  他悉心照顧著她,除此之外,還被那巫女當成了門房跑腿,時不時就會被叫去挑水砍柴,擦洗門窗、清掃落葉。

  他不曾抱怨,只任勞任怨的做著那些事。

  她知道,兩人沒錢付那巫女診金和藥錢,所以他才繼續任那女人使喚。

  再者,太過虛弱的她無法再奔波逃竄,巫女這兒少有人來,也較不會被人發現,留在這兒,反而是較好的選擇。

  「我和那巫女說,你是我妻。」

  他餵她喝藥湯時,告訴她。

  繡夜一怔,抬眼瞧去,只見他面無表情的攪拌著湯藥,自了一湯匙,送到她嘴邊,兩眼只盯著那碗黑不見底的湯藥,淡淡道。

  「若有人追到這兒來,找的也是兩個男人,而不是一對夫妻。」她瞧著他抽緊的眼角,微繃的臉龐,察覺到他沒有說出口的緊張。也許她應該抗議,但她知道他是對的,軍營裡的人都當她是少年,至少在她離開前,沒人真的戳破她的偽裝。

  「嗯。」她應了一聲,張嘴喝了那匙藥。

  見狀,他緊握木匙的手方略略鬆開,舀了下一匙餵她喝,啞聲再道。

  「若有人間我倆從哪來,就說咱們經商失敗,想來這兒投靠親戚,但親戚已經搬走。」「嗯。」她再應一聲,把那匙藥也喝了。

  「這座城十多年前就因遭戰火廢棄,後因為商業交易頻繁又慢慢聚集了人,這兒的人都是新來的,不會有人多想的。」「嗯。」她又點頭,沒有多說一句。

  他不再多說,只讓她把剩下的藥喝了。

  搬到房裡的這一夜,她看見他拿著酕毯鋪在地板上,她愣了一愣,然後才發現他不打算上炕床和她睡在一起。

  她應該要感激他的好意,但不知為何,卻一點也不,在那一瞬,她差點開口叫他上床,但在她略微遲疑的那個片刻,他巳經躺下,背對著她。他不想佔她便宜,而她確實在他碰了她時,大發雷霆。

  這樣對她和他都好,但胸臆中卻不由自主的,堵著某種說不出的悶。

  她閉上了眼,緩緩翻過身去,假裝一切都很正常。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連著睡了幾天,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夜,卻依然清圍星。

  她很冷。

  不該覺冷的,炕床還帶著餘溫,但她就是冷,然後才發現,自己早巳習慣他睡在一旁,擁著她,溫曖她。

  黑夜寂寂,萬物都在歇息。

  不知何時,她緩緩翻過了身,忍不住張開眼,朝那男人看去。

  她可以從炕床上,看見他背對著她,面對著門,因傷而不得不惻睡的身影。

  皎潔的月光,一點一滴的悄悄輕移,爬上了他的手,爬上了他厚實的肩背,爬上了他短而黑的髮,和那被她咬傷的耳。

  他吐出的每一口氣息,都化成氤氳的白霎。

  那兒很冷,比炕床上冷。

  心,莫名抽緊--

  她不該讓他睡在那裡,但他已經睡了,而她沒有阻止。

  分開睡是對的,他沒有借,她也沒有。

  他和她不是真正的夫妻,這只是權宜之計。

  清冷的月光,慢移,點點滴滴的從他身上挪移開來,讓他再次陷入暗影裡,只剩他吐出的白霧徐徐緩緩,讓那黑暗的角落,看來更冷了。

  當她酲覺,她已掀被下了床,搖搖晃晃的抱著那床被,來到他身後,在那冰冷的暗影中,躺了下來。

  這不對,但她沒有想,只是偷偷貼著他那寬厚堅實的背,依偎著他,然後閉上了眼。

  他的身軀是曖的,微微的熱,讓她冰冷的手足曖了起來,讓冷到發疼的心,稍稍鬆了開。

  這不是對的,但感覺很對,很對……

  轉瞬間,她就已陷入夢鄉,沉沉睡去。

  氣息,微曖,悄悄拂過,如春風。

  當他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清SI過來,察覺到那溫曖的吐息,他心頭一驚,驀然轉身,才發現那不是別人,是她。

  那小女人,不知何時竟從床上,窩到了他身後。

  看著她蜷縮的身子、熟睡的臉,他啞然無語,只伸手耙過頭臉。

  該死,他被她嚇出一身冷汗。

  她是何時過來的?

  他的警戒心不曾如此低過,在她之前,這些年即便他重傷高燒,也不曾讓人近身,還貼得那麼近。

  但以往,那此二人也不像她,沒有人像她。

  他的背是熱的,她定是已在這兒躺了大半夜。

  她怎會從床上跑下來?

  他困惑的看著那睡得極熟的女人7她是如此虛弱,連站都站不太住,他奇怪她為何會特地下了床來到他身旁。

  是……夢遊吧?

  否則在有所選擇時,她怎會這樣靠近他。

  眼瞳一黯,不敢多想,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回床上,確定被子有將她包好,不透一絲冷風,這才退了開來,轉身出門到廚房去生火燒飯、熬藥,替那巫女做所有她想要他做的事。

  那一天,她對昨夜窩到他身後的事,一句也沒提。

  可第二天早上,他發現她又睡到了他這裡,依偎著他。

  第三天、第四天,亦如是。

  他每天早上都會把她抱回床上,一邊懷疑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夜半會跑到他這兒來,卻不敢多提,害怕提了,她會酲覺,就不再來了。

  他喜歡她在夜裡那樣依偎著他,所以他一個字也沒吭過,只是沉默的在黑夜中等著,等著她悄無聲息的來到,貼著他的背,溫曖自己。

  他從來沒有在那時轉身,怕驚擾了她。

  所以,總是等到過了半晌,等到她沉沉入睡,他才悄悄轉過身來,將那小小的身子,悄悄的、偷偷的,擁入懷裡。

  每當那時,她總也會在睡夢中,輕輕的歎口氣,更加偶進,彷彿她也喜歡,也愛被他擁著,也如他一般,感覺她生來就該待在他的臂彎中,就該和他睡在一起。她不可能真的這樣覺得,他知道。

  可每當他擁著她,總無法控制這個荒謬的念頭,無法控制的妄想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情況慢慢好轉,漸漸不再一下地就頭暈腿軟,也能做一些簡單的雜事。

  天亮後,那男人如同以往的消失在門外。

  對她夜裡難解的行為,他不曾說上一句,只是默默的在醒來後把她抱回床上。偶爾她會因此醒來,但她也總閉著眼,等到他離開,才會從床上起身,替他收折好鋪在地上的顫毯。

  明明有床,他倆不睡,卻要睡地上,她也知道這樣很奇怪但是,每到夜裡,看著他在地板上鋪那氈毯,她也總說不出要他一起過來炕上這兒睡。

  她沒那個臉。

  所以,她裝傻,怎知他竟也跟著她裝傻。

  但他把氈毯多鋪了一層,也總睡得更過去些,留了偌大一塊空位在身邊。

  雖然從沒說出口,可她知他為她做了許多。

  一日當巫女來替她針灸拔罐,她在等待去罐的同時,開口坦承沒錢給她診金費,是否能讓她之後以勞力償還和欠的銀兩。

  巫女翻了個白眼,冷冷道:「你和你男人平常不說話的嗎?」她微微一僵,只感覺那巫女邊一一拔去她背上的竹筒,邊道:「你那男人之就同我說了,會以工代,啥事他也願意做。」繡夜心頭:緊,又聽她道。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她坐起身來,穿上了衣。他給她的那件皮毛被他燒了,他同她說過,新的這衣不是毛皮,是這巫女給的,但也很曖和。

  不只她的,他的衣也是這巫女給的,雖然她不知這屋裡明明沒住別的男人,這巫女是要從哪弄來男人的衣,但顯然那不是什麼太大的間題。她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真心誠意的道。

  「謝謝。」

  巫女略微一僵,一邊收拾銀針竹筒,一邊吐出冷硬的話語,「我只是剛好缺工,少個人掃地挑水,你要能下地了,可也得到廚房幫忙。」話雖這麼說,但她清楚,這巫女大可不必理會他倆的。這世道,少有人如此好心,願收留沒錢的病人,況且是兩個明知看來有麻煩的人。「姑娘,不知該如何稱呼?」「阿潯。」

  巫女隨口拋下兩個字,再次走了出去。

  雪停了幾日,又下了幾日,雖然天晴時也會融化一些,但每一場雪,都讓天更冷一些,讓雪和更深一點。

  他什麼都沒說,但繡夜知他打算在這兒度過這一季冬。

  冬日不好遠行,人不好來,也不好走。

  嚴寒的冬季雖讓他們一時片刻走不得,但也教旁人難以來此,讓兩人多少能在這座城,在這人煙罕至的大屋裡稍事喘息,不用急著逃命。

  一旬又一旬過去,轉眼來到這兒也已一月有餘,她身體好轉,體力變好之後,接手了廚房的工作,砍柴、打水、搬東西等粗童的活,他會先幫她做好,若需要出門買菜,她只需要同他說一聲就好。

  她對下廚這件事也沒多擅長,可他和那巫女阿潯倒也沒對她貧乏的廚藝抗議過幾句,兩人都像是吃不出食物的滋味似的,就她自己不甚滿意。冬日漫漫,天冷無事,她爐也琢磨著該如何改進自己的蔚藝,想著早知當年也多少和娘親在廚房待久一些。

  如今,想起娘,雖然仍是心痛,但她已不再那般僨怒。

  錯不在他,她自己知道。

  如果真要怪誰,她也只能怪她自己。

  爹為了保她,娘為了救她,雙雙丟了命,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活下去。

  她和他就這樣,當著名不符實的假夫妻,在阿得這兒暫時安頓了下來。

  收留他倆的阿得不知從哪兒來,她自個兒也從來不提,但那巫女懂得很多,幾乎沒有不會說的語言。

  來這兒找阿潯治病的人屈指可數,沒被門前屋瓦上那些烏鴉嚇跑的,多是走投無路、痛到忍無可忍的人,在這商旅聚集之地,還真什麼樣的人種都有。她看過金髮碧眼的,也見過紅髮綠眼的,甚至有一回還來了一位全身膚如黑炭的男人,他們都說著不同的異族語言,但阿得總能用同樣的話語對答如流。阿潯脾氣雖不好,但卻對那些人幾乎來者不拒,有錢的她就收錢,沒錢的,給貨換藥也行。

  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故,鼓起勇氣上門來的人還漸漸多了起來。

  這一日,天冷氣清,她一早酲來,煮了奶粥送到阿潯房裡,阿潯遞了張紙,和一小袋碎銀給她。

  「這些藥材沒了,要你男人到街上去買。」

  她接過碎銀和那張紙,看見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藥材名和所需份量。

  她在後院柴房外頭找到了那個正在劈柴的男人。

  「阿潯要你到街上去買這些藥材,銀兩在這兒。」「她缺了些什麼藥材?」他停下手邊的工作,但仍抓握著那斧頭,只間。

  「肉桂、藿香、胡麻之類的,份量都寫上頭了。」她沒多想,只低頭看了眼紙上的藥材名,在他停下動作時,再次把單子遞上。他聞言,方鬆開斧柄,再慢條斯理的在衣上抹了抹手,才接過銀兩,間。

  「你有需要什麼東西嗎?」

  她搖搖頭,看著他略一點頭,這才接過那張單子,看也沒有多看一眼,就把那寫滿藥名的單子收到懷裡。

  她看著他把斧頭拿去收好,把劈砍好的柴堆放到屋簷下,再看著他轉身走開,但有種奇怪的感覺,上了心頭。

  在拿單子之前,他遲疑了一下,那只是一個快速的,幾不可覺的停頓,幾乎只是一眨眼,但她瞅見了,他臉上閃過的那抹微僵。那個僵硬且略顯尷尬的表情,她以前也在男人身上看過,在那些必須聽她指示、解說使用那些武器的士兵身上看過。

  這個領悟,讓她愕然的看著那男人的背影。

  但那不可能,如果他不懂,不曾看過兵書,他怎會如此善戰?那般善於用兵?

  可他的表情不對,而她知道,他在沙場上奮力求生了十幾年,他確實可能從實戰中學習。

  戰爭是最好的師傅,能教會他所有為了生存,應該要懂的東西。

  他沒有看那紙上寫了些什麼,一眼都沒有。

  一般人都會看,看了,才能盤算要到哪兒釆買那些東西。

  當他要踏上院廊,她忍不住開口叫住了他。

  「張揚。」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我同你一塊兒去吧。」她朝他走去,和他伸出手,「我想起廚房還有些材料快見底了,單子給我,我記一下,免得等一下忘了。」他看著她,瞳陣微縮,厚唇微抿。

  這一瞬,她確定他曉得她知道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一聲不吭的,把那張他看也沒看一眼,但已抓皺的紙,從懷裡掏了出來,交給了她。

  她也確定了那個領悟。

  他不識字一

  若識字的人,多少會看一眼,確定上頭寫的是不是自己識得的文字,可他從頭到尾就沒看那張紙上的文字一眼。

  心,在剎那間縮得很緊,極痛。

  回想起來,他和那些人討論攻城計劃,從來不曾寫下來,他的帳中沒有筆墨紙硯,沒有兵法書冊,沒有任何記錄下來的隻字片語,唯一有寫上字的,是羊皮畫的地圖。

  那表示他所知的一切,都是親身體驗才學來的。

  要經歷多少場戰爭,承受多少死亡,受過多少教訓,才能學會那些足以讓他生存下來的事?

  她一直覺得他是殺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才爬上那個位置,但在戰場上,不拿刀自保,那就是死路一條。他教她不要抽刀,是因為她不需要跑在最前面,而這招實際上也只能賭上一賭,賭那個眨眼間的運氣。

  他有多少次是因為嚇得忘了抽刀而保住一命,又有多少次被逼著拔刀殺人才能存活下來?

  十幾年前,他也只不過是個男孩,一個戰場上的少年兵。

  她垂下眼,收回視線,看著那張被他抓皺的紙,極力鎮定的道。

  「你……到門口等我一下,我去拿筆。」

  說著,她轉身去和阿得借下筆,寫上幾樣廚房裡的消耗品,才到大門去找他。

  她猜她不需要這麼做,但他需要,他不想讓她知道,而她不想戳破他。

  天寒地凍一

  純白透明的冰晶結掛在樹頭,有些冰霜甚至包裡了整棵樹,讓滿城的枯枝都像穿上了襲透明白裳,像是異域國度的玻璃。

  她看著那綺麗的風景,心思卻只在身旁這男人身上。

  他很安靜。

  一路上他都不曾多說什麼,對她沒把單子還他,更是提都沒提,只在她被路上和雪絆了一下時,才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清楚他刻意放慢了走路的速度,好配合她的腳步,除此之外,她全然不知他在想什麼。

  待她一站穩,他就把手縮回去了,讓那曾被他握住的臂膀,微熱。

  她繼續跟著他往前走,無盡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所幸,在走出阿得住的那條長街之後,往來行人變多,越往市集那兒走去,開門做生意的攤販和店家就越多,也變得更加熱鬧。街上除了人與羊,還有驢與馬,更常有高大的駱駝就這樣慢條斯理的從她身旁經過。

  商人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時兩人交握的大手上還特別蓋了一塊布,不知在做些什麼,讓她看得萬般好奇。

  「那是在議價。」

  聽到他的聲音,她轉頭看他,只見他說。

  「買方和賣方會在那塊布下頭,比出希望的價錢,若願意就成交,不願意就繼續以手勢在布下討價還價。」「為何要蓋著布?」她困惑的間。

  「蓋著布是防止被旁人看見對方的出價,省得下一個人也來用同樣低廉,甚至更低的價錢要求成交。」她驀然領悟,不禁道:「所以蓋著布是為了能有議價的空間?」「對。」他點頭。

  「你怎知道這些?」她以為他一直都待在軍營裡四處征戰。

  他把視線從她身上挪移開來,看著那些議價的男人,半晌,才淡淡道:「我爹以前也是商人。」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轉身走開。

  她快步跟上,卻被來往的人群撞了一下,差點又跌倒,可他聽見她輕呼的聲音,已及時回轉過來抓握住了她,將她拉到了懷中。

  「還好嗎?」他攬著她的肩頭間。

  「嗯。」

  她點點頭,感覺他又鬆開了手,心頭無端又微緊,可下一瞬,卻察覺到他牽握住了她的手。

  繡夜一愣,抬頭看他,但他看著前方,帶頭走在她面前,用強壯的身軀替她分開了逐漸擁擠的人潮。

  「走這兒。」

  他淡淡說著,一邊帶領著她往前走,她卻只注意到他的大手粗糙如皮革,整個包裡住了她的手,隔絕了寒凍的風,讓原本冰冷的小手慢慢曖了起來。然後,他就一直握著了,即便已經擠過那人潮較洶湧的地方,他也沒有放手。

  她就這樣讓他牽握著,什麼也沒說。

  可他曉得,她知道了,知道他不識字。

  這女人顧全了他殘餘的自尊與驕傲,在這之前,他甚至不曉得原來他還殘留那些沒用的東西。

  張揚不知她想些什麼,他沒有回頭看,即便她沒有抽手,還顧著他的面子,他仍怕會在她眼圼看到掩藏不住的隱忍。

  然後她停了下來,他心頭一緊,不得不回頭,欲解釋他只是因為擔心她再跌倒,所以才會繼續握著她,誰知回首卻見她只是被一旁吹著笛子,變繩子戲法的天竺人吸引了。

  那天竺人讓繩子隨著笛聲從竹籠中冒了出來,不借任何外力就如蛇一般在半空舞動,讓她看得一愣一愣。

  旁邊又傳來掌聲,她轉頭再看去,只見那兒有個雜耍藝人用十指在操作一模樣可愛的懸絲傀儡,他每一根手指都套著一個指套,上有細線連到傀儡木偶上,操縱那傀儡走路、翻滾,甚至用腈語和那木偶一搭一唱的,讓那木偶看來栩栩如生。

  這兒聚集的商人從四面八方而來,那些連眼珠髮色都不同的商旅,賣的商品更是五花八門,除了各式香料,五顏六色的織毯、絲綢,還有羊毛、獸皮,當然也有許多人販售馬、牛、羊,買賣驢子和駱駝。

  「這兒怎會這麼熱鬧?我以為你說這是荒城。」「十多年前是。」發現她的注意力被轉移,他心頭一鬆,解釋道:「你看到旁邊那雪山了嗎?」她轉頭看去,看到城外遠處那座連綿的雪山,她知道兩人就是翻過了那座山脈,才到了這兒來。

  他站在她身後,以只有她能聽到的音量解釋:「這座山脈長達千里,山上的雪,終年不化。山脈南邊自古就是絲綢之路,一路上大城小城不少,可那兒早已被蒙古大軍把持。」她知道絲綢之路,她從書冊上看過。

  他告訴她:「大軍軍隊是由各種不同的蒙古部族組成,那些部族間也不是真的就合作無間,你給了這位族長規費,就不能不給那位族長送禮,若一個不小心,錯判了情勢,得罪了其中一位,那整年的商貨被沒收充軍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更別提時不時有軍爺這要拿、那要吃,就算沒付錢,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的自認倒楣。」她領悟過來,「所以商人們才聚集到這裡來。」「對,久而久之,山脈北邊的這座荒城,就成了一些沒那麼多錢打通關節的商旅,趁冬季私下交易的聚集地。」她在他身前轉身,好奇的仰頭看著他:「但這兒,至少得多繞上百里吧?」聞言,他再道:「雖然得多繞百里路途,可商旅們大老遠來,千里都走了,當然不在乎這區區百里,況且少了軍爺們的剝削,利潤可遠比走南邊那兒豐碩許多。」確實,若無利可圖,也沒人會大老遠繞這麼一大圈,橫跨那雄偉的雪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就差點死在那裡。

  「為何要趁冬季?冬季不是更不好--」

  她話到一半,自己反應過來,喃喃道:「因為冬季嚴寒,走商難,行軍也難。」「對。」他看著她,扯了下嘴角,「你很聰明。」這句稱讚,讓她眼一黯,脫口就自嘲的道:「太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他一愣,她也是。

  一時間,繡夜有些尷尬,怕他間起她為何會這樣說,她垂下視線,慌忙從懷裡掏出那張被捏皺的單子,道。

  「我們需要買胡麻、枸杞、藿香、肉桂……之類的,你想這兒有嗎?」她的嗓音,微緊且啞。

  他知她在轉移話題,只輕握著她的手,淡淡道:「那應該是在前面右手邊那條街,我們過去看看吧。」繡夜沒抬首,只點點頭,任他再次牽握著她的手往前走。

  因為他沒多間,因為他握著她的手,因為他不疾不徐的陪著她走,她慢慢的放鬆下來,偶也會瞧一下旁邊那些商人小販,說唱雜耍。

  她拿著那單子,告訴他需要什麼樣的藥材,他就帶著她去有販售的攤子或店面釆買。

  繡夜有些好奇,他若不識字,之前是如何和人交易,但她很快發現,他有很強的記憶力,只要同他說過一次藥名和份量,他從來不曾搞錯,而且他比她清楚那些藥材長什麼樣子,甚至懂得分辨好壞。再加上他身材壯碩,那滿佈傷疤的臉,讓他就算不橫眉豎目也顯得嚇人,倒也沒幾個商人敢隨便蒙他。

  這城如他所說,曾經起過戰事,所以有些屋瓦房舍,還有被榷殘的痕跡,但即便如此,聚集的人們已開始修整街道房舍,在這兒安頓下來。

  除了商人,她發現這兒也有些殘兵,但多數已脫去軍服,轉成商旅的護衛、保鏢,她會認得,是因為有些人仍佩著軍刀,穿著破舊軍鞋。可也如他所說,這座城是法外之地,沒人會間你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大夥兒不大管旁人閒事。

  她被這熱鬧的市集所吸引,以往她總埋首書冊裡,製圖、造器,很少出門,就算出門,家鄉那兒的街市也沒這兒有那麼多新奇少見的事物,讓她看得目不暇給。

  每當她看見不曾見過的景象,或讓她困惑好奇的商品,他總會主動適時開口和她解說。他像是從小在這種市集裡長大,幾乎沒有他不曾見過的事物。她很快發現他也會說好幾種不同的語言,能夠和人簡單的對答。

  他一直牽握著她的手,遇有人多的地方甚至會攬住她的肩頭,將她護在懷中,不讓人擠著了她。

  「大爺,幫你夫人買把梳子吧?」

  當他倆買了最後一樣藥材,欲離開時,隔壁那攤專門賣木梳、木盒、簪子的小販張嘴就衝著他和她吆喝,「我這木梳、簪子都是江南宋人巧匠以紫檀做的,這些白色的圖案,可是鑷嵌了珍珠貝殼的,做工是頂級的好啊。」聽到小販提及那千里之外的家鄉,她愣了一愣,不禁轉頭看去。

  那些小巧的木梳木盒非常精美漂亮,上有貝殼珠母鑷嵌的銀白鈿螺,圖案有花有萆、有蝶有鳥,還有些盒子上雕著南方的水鄉風情、庭台樓閣。

  小販耳聰目明,聽得她剛剛以漢語說話,又穿著漢服,他一喊,她便轉頭看來,似對他的貨品有興趣,忙開口招攬:「夫人,你也是宋人吧?你喜歡哪一把,我拿給你看,異地遇老鄉是縲分,我便宜賣你。」繡夜聞言,露出歉然的淺笑,搖了搖頭。

  「不用,我不需要,謝謝你。」

  說著,她轉頭就走了,任那小販在身後叫喚著,也沒回頭。

  可他感覺到手中的小手,不自覺緊握著他的手,快步的拉著他往前走。

  她是南方人,他早就知道,但不知竟來自那麼遙遠的南方,宋國本佔據東方大半山河,但百年前就被金國逼退至南方,江山短少一半,但因有大江大河天險阻攔,雖偏安於南,但那兒是水鄉澤國,氣候溫曖、土沃地美,據說種什麼就能活什麼,人民不牧羊、不養馬,但種田捕魚,且善做買賣,民生極為富庶。

  是以,金國雖在他兒時就已被蒙古大軍所滅,宋國卻依然尚存。

  可那兒很遠,遠遠超過千里之外。

  他見她看市集裡什麼都新鮮,看來也不是生長在商旅之家,他不知她怎會來到如此遙遠的地方。

  然後,他想起了她在夢中的囈語,想起她的自責。他不是很清楚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可他知道,她不是自願離開家園的。

  那一夜,她又作夢,在夢裡哭了出來。

  他不知該如何,只能將她擁在懷中,小心來回輕撫著她的背,悄悄安慰,直到她再次安靜下來。

  在這兒的日子,異常平靜。

  每日一早起來,他抱她上床,就會到屋外查看,若有和雪,就剷去和雪,然後去劈柴、挑水,餵食那匹黑馬。黑馬被烙了印,雖然他重新烙糊了那印,卻心知仍不能牽去賣,一賣就會被人循線追查而來;再且,留著它,也能以備不時之需。到了天快亮時,她會出現在廚房,用他砍的柴、挑的水煮粥飯。

  然後她會把早飯送到阿潯房裡,再回來同他一起在廚房吃飯。

  如果有需要買的雜貨藥材,阿得會寫好單子給她,讓她拿給他。若需要的東西太多,有時她會同他一起上街,如果只有兩三樣,他便會自個兒出門。

  待他回來,若她沒被阿潯叫去幫忙,總會順手遞給他一杯熱燙燙的酥油茶,若她去忙了,也會在廚房爐上用余火熱著一壺。

  他和她話都不多,有時一日也只交談個幾句,可他衣若破了,她總會拿去補,他鞋若髒了,總也會看見她在收拾東西時,順手替他清千淨。

  到了午後,他會同她一起,在阿潯的交代下,整理藥材,或清掃房屋。

  一開始,那大屋裡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打掃,可時日久了,每一間荒廢的屋都被掃得乾乾淨淨,兩人總不得不早早就回房。

  起初他還擔心,她會顯得極不自在,但她卻只是找他一起到廚房,用那大灶、大鍋做起蠟燭來,說是要做了拿去賣。

  「你哪來的錢買這些材料?」

  「我同阿得借的,反正欠都欠了,一文也是欠,十兩也是欠。這買賣若成了,至少能早些還她錢。你幫我把那邊裝油的鍋搬上灶好嗎?」她挑弄余炭,加了柴,邊道:「我上回同你到市集,看見有人賣蜂蠟,價錢便宜,又瞧這兒什麼都有人賣,就沒人賣蠟燭,想想應該是因為這城幾年前仍荒廢,大多都是商賈,少有一般家庭,才沒人製作蠟燭,所以我想做些來賣賣看。」「你怎知不是因為他們已經帶了燈油或蠟燭,所以才沒人買賣?」雖然這麼說,他仍是上前幫她搬油鍋。

  繡夜專心生火,道:「燈油易耗損、且不易攜帶,想來應也是沒人帶來。可蠟燭不一樣,它倒是挺方便的,只是佔位置,我猜想我若是商,要大老遠跑到這兒來,若能有多一分空位,都拿來裝貨了,誰還帶蠟燭上路呢,反正就著火光也多少能看點東西。」「可你仍覺這有利可圖?」他把裝油的大鍋在灶上放下,間。

  「這兒商賈聚集,不只小商小販,更有大商遠道而來,買賣的價錢數字,不是強記就能記下來的,定也需要記帳。這兒天色暗得快,生意收攤時,時辰尚早,當然他們也是可以將就爐火,但燭火火光穩定度好,耗得也慢,用完捻熄,明日點燃便還可再用,且能移動到所需的位置,若欲書寫記帳,當然是燭火比爐火好。」他知她是識字的,不像他,大字不識得幾個,她既如此說,他也沒再多間,就幫著她做了。

  一開始,她沒做多少,就十來根蠟燭,用的是廢屋裡撿來的破杯子當模子,除了羊油與蠟,她還添了些清香又便宜的藥萆增加香味,待冷卻之後,再幫著她把那蠟燭從杯模裡弄出來。

  翌日,他便在上街時拿去販賣。

  她本欲一起,但他不想她日日奔波走上大半個城,她身體仍是虛弱,每回來回街市,總要好些天才緩得過氣來。

  「我去就好,不過就這十來根蠟燭,你不需要大老遠走上那麼一趟。」繡夜沒有和他爭執,只在一塊板子上,寫了幾個字,拿給他。

  見他盯著那幾個大字看,她才想著要開口解釋,他卻主動間了。

  「你寫了什麼?」

  她喉微緊,道:「蠟燭,一根一文錢,三根兩文。」他點點頭,沒說什麼,提著那裝著蠟燭的包袱走了。

  到了街市,他拿著那寫了字的木板,四處走動。

  原本,他對這生意沒什麼把握,他樣貌兇惡,也不知如何擠出笑容,或開口招攬生意,雖然生在商家,但他爹以前是大商,不需在大街小巷上走賣,他家破人亡時,年紀尚小,實在不知該如何才能做買賣。

  所以,就只能舉高了板子,找了最熱鬧的那條街,往復來回。

  起初走第一趟時,沒什麼人理會他,了不起就是多看他兩眼。換了另一個人,大概會覺得舉著一塊板子很丟臉,可再丟臉的事他都做過,只是舉塊板,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他耐著性子,再走了第二趟,然後第三趟。

  慢慢的,她寫的那塊板子起了作用。

  人們陸續叫停了他,和他買那些蠟燭。

  結果非但識得漢字的人和他買蠟燭,他一停下來做生意,旁邊有些不識字的人瞧見他掏出蠟燭,也跟著湊過來間價,掏錢來買。沒一會兒,那十來根蠟燭就被人買光,還有人間他還有沒有得買。

  「沒了,得等明日。」

  「那明日你幫我送到前面那客棧來。」

  他點頭答應了,回程的路上,他手裡抓著那十來文錢,心頭除了那無以名狀的熱,還充塞著某種莫名的激動。

  當他回到那屋子,她一看到他,就匆匆迎了上來,他能瞧見她將雙手在身前交握,緊張的看著他,間。

  「怎麼樣?」

  他伸出握拳的手,攤開。

  十幾個黃澄澄的銅板,它們小小的,有些舊,但此刻看來卻萬分閃亮。

  她瞪著那些錢,輕抽了口氣,抬眼看著他,「你賣完了?」他點頭,聲微啞:「全賣完了。」

  她抬起小手捂著唇,螓首微側的看著他,黑眸濕潤,鼻頭微微泛紅,然後他看見她揚起嘴角,一朵如沙漠之花那般稀有的笑,在她唇邊綻放。

  那笑如此曖,那麼甜。

  跟著沒有任何預警,她突然就伸出雙手,興奮的環抱住了他的脖頸。

  「太好了……太好了……」

  她忽然這樣伸手抱他,讓他嚇了一跳,手中的銅錢因此被撞掉了,叮叮噹噹掉了一地,可他聽見她在笑,在他耳邊笑,那銀鈴般的笑聲,帶著無法言喻的開心,他比誰都還能感同身受,不自禁的,他揚起嘴角,彎腰抬手環抱住她的腰,將她緊擁,啞聲同意。

  「是啊,太好了……」

  他說著,不覺中,眼眶也跟著微熱,鼻頭莫名泛酸。

  繡夜慢了半拍,忘情的興奮過後,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小臉瞬間紅熱,可他也抱著她,抱得好緊,沒有放手。

  「你真是了不起,真了不起」

  男人的聲音,雖也帶著笑意,但聽起來莫名哽咽,然後她感覺到肩頭有著濕熱的氣息,感覺到身前的男人微微的戰慄。

  因為如此,她也沒有收手,只聽見自己悄聲間。

  「怎麼,你還好嗎?」

  他沉默著,然後嗄聲開了口,吐出讓她眼眶再度泛紅的話。

  心,顫顫,震震,為他痛不可當。

  她懂,真的懂--

  這是他這麼長久以來,第一次賺的錢,不是靠取人性命,不是靠砍人頭顱。這些錢,沒有染血,不是髒錢。它們是他和她一起用勞力賺取,雖然不多,才少少十幾文,但它們很千諍,非常千諍。

  「我懂……」她哽咽在他耳邊道:「我懂。」

  他將手收得更緊,把一張熱臉埕在她肩頭。

  「謝謝你。」

  她聽見他粗嗄瘠啞的道謝,心疼得無以復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繼續擁著他,任熱淚盈滿眼眶。

  好半晌,他才終於鬆開了她,低垂著黑臉,蹲下來,去撿那些銅板。

  她和他一起撿抬那些銅根,道:「你知道,我以前從來不曉得,一文錢看起來這麼漂亮。」「我也不知道。」他啞聲說著,笑了出來。

  她抬眼,和他相視而笑,兩人的眼中,都有淚光。

  「你賣很久嗎?」

  「還好,人一見我拿出蠟燭,便上前來買,有個人沒買著,還同我訂了貨,要我明日送去客棧。」「真的?」她雙眼一亮,驚訝的問。

  「嗯,真的。」他點點頭,又笑。

  她都不知道,原來這男人也會笑,真的笑。

  心頭曖又熱,她礙望著他,抬手撫著他的臉,啞聲道:「辛苦你了。」「不辛苦。」他說著,將那銅錢全放到她的小手裡。

  她垂眼看著手裡那十來文錢,心頭緊縮著,不禁起身牽握住了他的手,帶著他到廚房,為他送上一杯熱燙燙的酥油茶。

  那一夜,他躺在氈毯上,她靠了過來,把一樣東西,偷偷掛在他脖子上,他沒有動,只感覺到她在身後躺了下來,將那樣小小的、冰涼的東西貼在心口他沒有動,只任她將小手,把那冰涼的東西,熨曖。

  他感覺到眼_又熱,喉微哽。

  那是枚銅錢,他知道。

  她和他一起賺的一文錢。

  他情不自禁的抬手,覆著她的小手,她沒將手抽回,卻將小臉貼上了他的背。心頭,微顫,又曖。

  他酲著,她也知道他酲著,兩人都沒開口。

  冬夜寒凍,他與她在黑夜中,緊緊依偎著。

  在那之後,他和她一起打掃,一起製作蠟燭,有時也一塊兒上街。每當上街,他總也忍不住牽握著她的手,她從來沒有抗議過。

  非但如此,她還在地上畫了一個省力的雙轆轤,要他照著用廢木料做了,裝在水井上,那轆轤兩頭的繩索各掛著一個水桶,讓他能夠方便打水,省時也省力。她甚至在看見他衣服髒了時,會趁天氣好轉時,幫他清洗乾淨。

  她仍日日都會替他迭被折毯,總也放在炕床上。

  他也夜夜重複將其拿下來,鋪平攤放在地上。

  自從間了他的姓名,她不曾再叫他阿朗騰,需要喊他時,只喚他張揚。

  每當聽到她喚他,總也讓他心口緊且曖。

  這是生活,是他曾經渴望,卻從來不曾有過的平靜生活。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過著,不敢做出任何蠢事,打破這樣美好的平靜。

  無論他或她,兩人都不曾提及過往那些在奴隸營裡的曾經,好像那些前塵舊事都是場夢,不曾發生。

  但那發生過。

  這平靜的日子,只是暫時的假象,他比誰都還要清楚,但他依然壓不住從心底深處那偷偷冒出來的希望,希望這一切能這樣長久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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