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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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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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樓上樓下的夏繁木,判若兩人。

  方才,他的樣子有多散漫、無聊,現在,他就有多容光煥發、笑臉迎人。

  「生日快樂,繁木。」

  「謝謝。」他客氣點頭,笑靥俊甜,向每一位道賀的賓客回禮。

  宴會中的焦點,非他莫屬,他周旋于衆人之間,談笑風生,應對如流。

  長版風衣外套,黑靓有型,內搭淺灰高領衫,簡單名牌牛仔褲,在夏繁木高瘦身上,帶來休閑、輕松,又不失風格的味道。

  過肩黑發松散綁著,隨他一颔一笑,發間的光澤在背後微蕩。

  模特兒般的身形,俊美臉孔,加上多金家世,標准的高富帥,他站在那兒,成爲虎視眈眈的目標。

  名媛們藉機靠近,以祝賀名義向他敬酒、攀談,博取他的注意。

  他來者不拒,從不讓淑女失望,下樓不過十分鍾,他已幹掉好幾杯香槟。

  生意上,希望有利可圖的男客,也圍繞在他身邊,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賺錢機會,就算是偷偷聽到,哪支營建股有利多消息,都很值得。

  衆星拱月,他相當習慣,也遊刃有余,貌似享受,實際上根本是放空。

  只要逢人就笑,哪有難度?

  好想回家,好好睡一覺。胧朦笑容背後,真實的心思是這個。

  悄悄瞟了眼手表,還要賣笑兩個小時,度時如年哪。

  音響突然中止,下一秒,轉變成慢舞樂曲。

  夏繁木一改慵雅姿態,動作快如捷豹,大步一跨,把夏夫人──他那位美魔女媽媽──撈進懷。

  「媽,陪我跳支舞。」他說,絲毫不給她拒絕機會。

  夏夫人雖不至于失措,但茫然的神情仍是露了餡。

  「欸欸欸……找媽跳?會場裏,漂亮小姐們那麽多,你怎麽不挑個──」開玩笑,就是不想,才拿媽當擋箭牌。

  他手腳要是不夠快,那些名媛一擁而上,還不把他生吞活剝?

  十七歲那回的教訓,活生生、血淋淋,爭奪與他跳舞的名媛,險些扯裂他的西裝,他刻骨銘心,發誓絕不再經曆。

  他打算今天一整晚都不放開他媽了,不給任何女人可乘之機。

  他不信有哪個女人膽敢衝上前,把妄想中的「未來婆婆」一把推開,理直氣壯說:換我!

  「好了好了,機會讓給其他女孩吧──」一曲舞畢,夏夫人要離開舞池。

  「再一支。」夏繁木用笑容央求。

  一支接一支,一曲接一曲,夏繁木口中的「再一支」,進入無限回圈。

  這種時候,被叫「媽寶」都甘願。

  「再跳下去,媽的腳要抽筋了──你跟家筠跳吧,媽也很中意她……」喔,那位銀行董事千金嘛。

  她現正和建材行女副總卡位,兩人暗中較勁,私下肢體推擠,在舞池邊拼輸贏。

  夏繁木開始思索,要如何繼續拖延。

  他那美麗高雅的媽,看起來撐不完這支舞,只要她一退場,周邊的女性,個個一臉凶狠、蓄勢待發,准備飛撲上來……正苦無對策,幾乎打算開口,拜托夏夫人「再一支」時,突地,宴會大門應聲打開,重重巨響,回蕩大廳每一處。

  舞池中央的聚光燈瞬間失色,造成聲響的「源頭」,吸引所有人目光。

  一個年輕女孩。

  一個格格不入的年輕女孩。

  一個格格不入兼,嗯……殺氣騰騰的年輕女孩。

  她像跑錯棚的演員,突兀且怪異,誤入豪奢、正式的場合。

  穿著前衛的她,黑色緊身短T上印滿個性塗鴉,龐克風格率性、俐落,極短皮裙,緊緊包裹腰臀,襯托它渾圓挺翹。

  她不高,但身材比例勻稱,吊帶網襪下的腿修長纖細,媲美廣告足模。

  最青春的胴體,不用名牌,隨意穿搭都好看。

  腳蹬粗跟黑馬靴,讓她的氣勢墊高了好幾寸。

  麥芽糖色的發,短而俏麗,服貼著耳朵,耳上誇張銀飾,閃閃發亮。

  此時,若再給她一支麥克風,現場應該馬上響起rock,瞬間變身爲搖滾舞台。

  她臉蛋小小的,眼很大,還有一對叛逆的眉毛,看起來……脾氣不好。

  嘴唇倒很漂亮,飽滿如櫻桃,鮮嫩可口。

  美麗的雙唇先是緊抿,片刻後,才終于開啓:「誰是夏繁木?」聲音相當清亮。若是沒挾帶火氣、咬牙切齒,那會加倍甜美。

  聚光燈不偏不倚落在夏繁木身上,加上衆人出自本能,順著她指名道姓的「本尊」看過去,給足了她解答。

  她朝他走去,行經之處,猶似摩西分紅海,賓客各自退開一條通道。

  夏夫人皺眉,對女孩一身奇裝異服頗不苟同,悄聲問他:「繁木,你朋友?」夏繁木搜尋腦中記憶簿,沒有這類的小丫頭存在過。

  「我印象中……不是。」

  人家可是指名找他呢。

  她抵達他面前,已經穿了高跟馬靴,仍矮他一個頭不止,要是脫下馬靴,豈不是哈比人一只?

  夏繁木在心裏好笑想著。

  巴掌小臉仰高,讓他看清她的五官,原來那麽精致。

  「夏繁木?」她做著確認。

  「我是,你──」他的回答,被她突然咧嘴的笑容所怔,她眉眼彎彎,變成一道可愛縫隙,眼裏的光芒絲毫沒減少。

  「是就好。」她說,搭配著扳指的咔聲。

  ……扳指的咔聲?

  一切,來不及反應。

  他還在看著她的笑,更快的,她加倍奉送了──一拳!

  砰!直接打在他肚子上,痛得他彎腰。

  「你怎麽打人呀?」夏夫人一時失措,忘了優雅,嗓音拔高。

  捧在手心的寶貝兒子,自小到大連罵都舍不得,竟然被人──女孩不甩她,全副戰鬥力只瞄准夏繁木。

  「靠!你媽沒教過你,做人要專情嗎?玩弄純情女人心,盡幹些缺德事,你不怕全身爛光光?」一出口,就成「髒」。

  夏繁木慢慢擡起臉,難以置信有,火氣上升也有,這一拳,打掉他虛擬的僞笑。

  「我不記得……我玩弄過你。」他問得很輕,輕到近乎低狺。

  「我眼光沒這麽低,看得上你這貨色!」她哼,毫不客氣。

  他這貨色?……在場有多少女士,希望被他「這貨色」挑上。

  夏繁木不得不敬佩自己的好風度,還能一字一字慢慢說:「既然,你和我沒關系,這一拳是……打爽的?」「那是你欺負我姐的教訓!」

  眼看她要擡腳,用馬靴粗鞋跟偷襲,已有警戒心的他,這回沒再吃虧,一把捉住「凶器」──那條瘦,卻有力的美腿。

  這腿,有練過!

  踹人踹成精,只剩金雞獨立,她還能文風不動,站得直挺挺,與他互瞪。

  「叫警衛過來,把她趕出去──」夏夫人終于有所反應,嚷道。

  警衛是做假的嗎?閑雜人等也放行!明明吩咐過,入場皆憑邀請卡──「不,我們自己解決。」夏繁木阻止母親。

  叫警衛趕她出去?

  那豈不便宜這恰丫頭?

  手裏還托住她的右小腿,短裙緊繃著,裙下風光若隱若現。

  若不是剛被搥腹,他會有更多閑情逸致去欣賞這些。

  「所以,你是想替姐姐出口氣的好妹妹?令姐是哪位?」總要讓他知道,拜誰所賜,他才在生日宴會上,獲得一個拳頭當禮物?

  他的疑問,換來她一臉嫌惡,嚴重鄙夷他的智力。

  「我有這麽蠢,把姐姐名字告訴你,讓你去找她麻煩?我姐溫柔、善良,沒有心機,哪是你這頭大色鬼的對手!」呿!

  唾棄完,她收回右腳,一開始他還不放,她瞪他,右拳做出揮舞狀,才使他松手。

  「有什麽不滿,衝著我賴品柔來,我和你「解決」!」要釘孤枝也行,她奉陪!

  「賴品揉,揉死螞蟻的「揉」?」他嗤笑。

  一定是,暴力的人,配個暴力名才合適。

  他腦中沒有第二個「ㄖㄡˊ」字浮現。

  賴品柔嘴角一抽,難得臉上浮現窘態。

  「是溫柔的柔!」她吼,糾正他,糾正得很心虛。

  她討厭死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那個「柔」,找遍她渾身上下,也挖不出一眯眯!

  別說他懷疑,連她自己都嗤之以鼻,每次報上名來,氣勢立刻軟掉……不過,這男人的嘴,未免太惡毒了!

  「我交往過的女人,沒有姓賴的。」雖然情史一長串,夏繁木腦筋很清楚,立刻有結論。

  「誰說我姐姐姓賴了?白癡。」她人身攻擊,小臉倨傲。

  姓賴的妹妹,不姓賴的姐姐?

  他正准備思考哪位前女友的雙親中,出現這個姓氏,很嗆辣的賴小姐又發聲:

  「別羅唆,來吧。」

  來吧?

  他比較常聽見,女人在床上,聲嗲、態媚說著:來吧。

  這樣凶狠的口吻,他頭一次聽到。

  「來什麽?」他問。

  真意外,那兩字從辣小妞口中吐來,配上驕傲表情,竟讓他身體一熱,産生不該有的「反應」。

  「來打呀!」

  她擺開架勢──絕不是撒嬌示愛,甜嗔嬉鬧的架勢──而是紮紮實實、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幹架動作。

  「打架?」他又問。

  「不然打啵哦?」她啐他。什麽蠢問題?

  這主意聽來不糟──他竟浮出此一念頭。

  隨即,他唾棄自己。

  眼前這根辣椒,還不到「秀色可餐」的等級。

  就算唇嘟嘟的,有自然紅嫩的櫻花粉,也不足以讓他想「吃」。

  她,不是他的菜。

  「我不做那種野蠻事。」他作勢拉拉衣領,不可一世的高姿態。

  「玩弄女人,算不算野蠻事?」怒目橫眉的臉蛋,不夠美麗,但雙眼在發亮。

  修正,是發火。

  「我從沒玩弄人,感情這種事,合則來,不合則分,絕對不勉強,我沒跟任何一任女友撕破臉。分手了,仍能做好朋友,常一塊兒喝咖啡、聊是非。」夏繁木說得自豪,也是事實。

  在場有多少「前女友」,正點頭如搗蒜。

  天底下,能做到次次和平分手,不爭吵、不怨恨,好聚,好散,他確實是奇葩。

  協議分手時,不吝于贈送高價禮物,在五星級飯店訂位,共度分手晚餐。

  席間,感謝對方的相伴,也娓娓道來兩人不合適之處,絕大多數將錯歸咎于自己,遺憾給不了幸福遠景,不忍耽誤女方……諸如此類。

  「哼,自我感覺良好,明明是甩人的一方、愛情的騙子!」對于夏繁木的論調,她嗤之以鼻。

  「我騙了誰呀?你姐姐嗎?她親口向你抱怨?控訴我的不是?」「……」沒有。抱怨呀、控訴什麽的,她沒從姐姐口中聽過。

  看她的神情,夏繁木就知道答案了。

  「所以,你殺上門來,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打,卻沒弄明白始末?」她臉色一紅,直接惱羞成怒。

  「始末就是──我姐姐因爲你,害她本來擁有的幸福,拱手讓人!」光這一點,他這只大淫蟲,活該挨打!

  「哦?罪名真重。因爲我,失去原有的幸福?」夏繁木挑眉。

  又是一條線索,用刪去法計算,她姐姐的身分呼之欲出。

  本來擁有幸福,在他出現後,失去了那些,想回頭,那幸福已經屬于另一個女人──但,他不記得「她」有個妹妹。

  「繁木,這種野丫頭,不用跟她多說,直接告她傷害,教她吃不完兜著走。」夏夫人對她的嫌惡,滿臉藏不住。

  即便口語輕軟,也無法掩蓋輕蔑。

  連多瞄賴品柔一眼,都嫌礙眼。

  夏夫人一語驚醒夢中人!──驚醒者,不是夏繁木,而是賴品柔!

  她是來揍人,一揍完,立即准備閃人,幹嘛還跟大淫蟲羅哩叭唆,等著人來抓?

  衝動完的賴品柔,開始思索「退場機制」,雙眼骨碌碌轉著,暗瞄逃生方向。

  看戲的賓客,四面八方,圍住舞池周遭。

  方才的「摩西分紅海」,已經恢複原樣,倒是左手邊站得松散一些,只要動手撥開五、六個擋路者、繞過吧台,就能跑出宴會會場……目光瞟回眼前男人身上,總覺得……只給了一拳,太不劃算。

  一想到他如何抛棄姐姐,姐姐又是如何因爲他,換來那場作假的婚姻──賴品柔的火氣又整把竄上來。

  「媽,我說了,我來處理──」夏繁木不喜歡母親插手。

  一瞬間的分神,竟替他換來第二份「生日禮物」!

  什麽叫小人?

  她、就、是!

  「唔──」剛剛被搥過一拳的肚子,再度遭難!

  她又補了他一拳!

  打完,就跑!

  夏繁木彎下腰,久久挺不直身,她這次的力道更重,使盡渾身氣力。

  「給我站──」哦!該死的好痛!

  眼角余光看見靈巧的身影,消失在賓客間,啓動「灰姑娘模式」,跑走的速度,媲美十二點鍾聲乍響的仙杜瑞拉,王子也望塵莫及。

  他想大聲喝止,卻吐出一連串低咒,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聲音:「攔、攔住她──」會場裏,哪個人敢呀?

  那女孩多凶猛,大家全看在眼裏,堂堂夏大少爺,一連被揍兩次,沒人想幫忙頂第三次──賴品柔跑過一個五層大蛋糕,猛然想起,這是一場生日宴會,她打了兩拳的男人,是壽星。

  于是,她頭也不回,只敷衍擡手搖兩下。

  「生日快樂──」尾音依舊繞梁,人已經跑遠。

  全場爲之靜默。

  打完人,還祝人家被打快樂?

  多、多令人發指的……厚臉皮呀!

  夏繁木傻眼,他幾乎要以爲是哪位狐朋狗友,安排設計的橋段!

  整人的生日禮物嗎?

  怒火燒紅的眼,掃向幾個可疑朋友,他們立刻使勁搖頭,否認犯行,個個表情都在說:

  不是我!這種白目事,我才不幹!

  得罪他,對他們沒半分好處,諒他們也沒這個膽,玩這麽大、這麽狠!

  「賴、品、柔──好,好極了。」

  咀嚼在嘴裏的名字,咬得狠厲,幾乎要咬碎了牙。

  這梁子,他和她結大了。

  雖然和王子的用意天差地別,他找出賴品柔的決心,同樣不減。

  不,更加堅定!

  沒有玻璃鞋,沒關系,有「賴品柔」這三個字,就算她鑽進地底,他照樣把她挖出來!

  人逢喜事,精神超爽!

  賴品柔的心情,好到破表。

  八點檔正上演血淚交織、男女主角同時罹癌,兩人抱頭痛哭,她卻哇哈哈大笑。

  不是鐵石心腸,實在是思緒正快樂跳舞,爲她的豐功偉業而笑。

  「賴皮,你好像很開心?」

  手端一盤水果,蘇幼容很細心,切成一口大小,擺妥叉子,送到她眼前。

  賴皮,賴品柔的小名,從幼稚園開始,因爲姓名諧音,而追隨至今。

  叉一塊蘋果入口,賴品柔吃得津津有味。

  「嘿嘿,當然開心呀。」心情好,連水果也特別甜。

  姐姐家,就是我家──她隨興自然的態度,占據沙發一角,頗有這樣的味道。

  一般家庭中,理所當然的定理,在她與蘇幼容身上並不適用。

  姐姐姓「蘇」,而她,姓「賴」。

  她們生長于不同家庭,兩人同母異父,年齡的差異也超過十歲。

  姐姐是母親年輕貪玩、結交壞朋友,十六歲未婚所産下。

  當時,母親不夠成熟,抛棄了自己的責任,在孩子父親猝逝後,把姐姐帶回男方家,丟下人便走,從此,沒再見過大女兒的面。

  隨時光漸行,人生曆練、想法、感觸,有了新的增長,母親開始後悔、開始被歉意折磨、開始思念……想尋找大女兒,又怕她不肯諒解。

  而她,賴品柔,母親正式婚姻下的産物,擁有健全的家庭、兩名弟弟,一直以來,以爲自己排行老大,沒料到外頭仍有個「姐姐」──這還是她不小心翻閱母親日記,才知道的真相。

  她不像母親顧忌多多,既然想見女兒,爲何不去找?

  她的想法如此單純,而且行動力十足。

  所以悄悄瞞著母親,自己找起了「姐姐」,也成功找到了「姐姐」。

  目前,正努力說服「姐姐」,跟她回去認娘親。

  賴品柔改不掉「老大」性格──護家、顧弟弟、不准任何人欺負家中成員──常常忘了,蘇幼容是姐姐,而非妹妹。

  誰叫蘇幼容太柔弱,模樣楚楚可人,需要被保護,更萌壯了賴品柔的鬥志。

  「可以說給我聽嗎?」蘇幼容也想分享開心,哪怕只有一點點都好。

  「哪能說呀?說了,一定被罵……」賴品柔嘀咕,一嘴含糊。

  這檔事,是她做了爽快,可是姐姐一聽完,會舍不得那只臭淫蟲。

  姐姐就是人好、心軟,被抛棄了,仍口不出惡言。

  蘇幼容本想追問下去,但很快地,答案揭曉──她很順手滑開手機,社群網站裏,一篇緊接一篇,標題雖略有不同,內容幾乎一樣。

  是一段影片。

  一段背景柔炫華麗,燈光美、氣氛佳,可以輕易辨識這是一場宴會影片,可是……蘇幼容很眼熟的兩個人,在影片中,上演火辣辣動作……非常、非常火辣辣的──

  「賴皮你……」

  手機聲乍響,打斷蘇幼容到嘴的驚呼,看見來電顯示,她不意外。

  「呃,繁木。」

  蘇幼容喃出他的名字時,賴品柔耳朵一豎,眼神慢慢瞟了過來。

  「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叫賴品柔?」手機另端,一字字,咬牙切齒。

  她還是頭一遭聽見,夏繁木用這種方式說話。

  他總是話中噙笑,不疾不徐,帶點沈穩,不失風趣。

  「是。」

  「很好。」他笑了,冷冷地。

  「繁木,她……不是故意的。」

  「你知道她做了什麽?」

  「嗯……我看到了。」就在剛剛。

  臉書的動態消息上,滿滿全是「現場重播」,還有好幾篇貼心打上字幕,加進動畫效果,讓人身曆其境,雖不在現場,也不錯過實況。

  呀,糟糕,她失手按了「贊」……

  「我跟她,梁子結粗了!」夏繁木是用吼的。

  「你別這麽生氣,應該是誤會……」她望向賴品柔,卻看見一張奸笑小臉,嘴形還很不受教,勤快動著:我故意的,就是要扁他。

  「誤會?這兩字誰信呀?」

  辣丫頭打人的狠勁,誤會兩字絕對不足以形容!

  夏繁木吼聲太大,賴品柔聽見了,忍不住回嘴:「對呀,誰信誰白癡,那才不是誤會,我專程去揍你的!兩拳,便宜你了!」她在手機旁吠。

  每個字,夏繁木都沒漏聽,字字像油,澆在火上,旺盛了怒焰。

  「那天我只是讓你!不屑跟你計較,否則你哪有機會囂張?」「是哦是哦,打不贏就說「讓」嘛,我了,我了──」她口氣酸溜溜的。

  夏繁木的噴氣聲好濃重,從手機裏傳來。

  隱隱約約,好像連青筋怒暴、血液沸騰,都能聽得到。

  「再出來單挑呀。」他輕柔說。實際上,是兩排牙齒咬得太緊。

  「你要再讓我扁嗎?好呀,我正嫌不夠哩,約個時間呀!」這兩人……竟然相隔蘇幼容的手機,遙遙兩端,憑空對嗆起來。

  這樣也能吵?蘇幼容哭笑不得,深深敬佩這兩人。

  不,現在不是敬佩的時候。

  蘇幼容一手叉起水果,往賴品柔嘴裏塞,先堵住這一個,緊接著再迅速搶回通話權。

  「繁木,我先向她問清楚始末,晚點再打給你好嗎?」不給夏繁木反對機會,蘇幼容結束通話。

  也結束這一場詭異爭吵。

  「賴皮,你爲什麽跑去打夏繁木?」她輕聲問。

賴品柔咽下水果,才略帶一絲心虛,回答:「他那種人,我最看不起,不打……手很癢。」

「哪種人?繁木向來很風趣,很有風度,能把他氣成這樣,你不容易呀……」蘇幼容忍不住搖頭。

  「你幹嘛還誇他?他對不起你耶!」賴品柔替她抱不平。

  「沒有什麽對不對得起,感情本就如此,我和他不適合,分開是自然的。」蘇幼容平靜地說。

  心裏也猜到,妹妹的衝動行爲,八成和自己脫不了關系,唉。

這位新認識的妹妹,常常教她出乎意料──她真的沒料到,賴品柔會去揍夏繁木……「明明是他用情不專,見一個愛一個,又看中其他美女,才狠心和你分手,適不適合,全憑他一張嘴說!」

賴品柔最不屑的,就是男人的說詞。

  愛時,身高、體重、年齡、經濟,全不是問題。

  不愛了,個性就不合了,習慣就不同了,理念就天差地遠了。

  以前順眼的地方,現在,全變得刺眼。

  蘇幼容挪了位,坐到賴品柔身旁。

  「不,分手是我們的共識,我和他,好好坐下來,彼此理性討論,兩人都認爲這是對的決定。」賴品柔投向她的目光,是難以理解。

  「你不是還很喜歡他嗎?爲什麽……覺得分手是對的?」「喜歡嗎?或許吧,不一定是情人間的喜歡。」蘇幼容的笑容中有些失落,但藏得很好,只允許它們淡淡地,在垂眸間,不被人看見。

  她微微一笑,接續說:「不過,事實是事實,他的確不適合我,雖然在他身上,有許多我羨慕的東西,但那畢竟只是虛象,構不成共度一生的理由,就算牽了手,也走不到最後。」賴品柔聽了皺眉,覺得真複雜。

  「他呢?他還愛著你嗎?要是愛,任何困難,應該使你們更堅定嘛……」電視上全是這樣演的呀!

  「傻妹妹。」蘇幼容摸摸她的發,笑了,美麗的臉龐,溫柔蕩漾:「可能他試著想愛我,但勉強不來,回歸朋友位置,我和他……都覺得輕松不少。」「他把你從田先生手中搶走,又輕易放手,是怎樣?把別人當玩具?新奇時,爭著想搶,得到了,卻不珍惜?」「輕易放手的人……是我,所以我沒資格怪誰,現在這樣的結果,也沒有太糟嘛。炘炎遇上真愛,找到他的「田太太」,不用礙于爺爺恩情娶我,避免一對怨偶産生……」蘇幼容用另一種角度看待事情,也樂見情況演變至此。

  「姐,我問你,在你心裏,到底是喜歡夏繁木,還是田炘炎?」蘇幼容沈默了會兒,輕輕搖頭,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她轉移話題:「我很謝謝你,替我打抱不平,不過你太衝動了,我和繁木是好朋友,兩人之間沒有半點怨怼,你動手打人就是不對,聽姐姐的話,向繁木道個歉,好嗎?」道歉?跟那個臭男人?

  賴品柔右眉一挑,貓兒般的眼眸,再細細眯起來。

  門縫都沒有!

  無論姐姐說他多少好話,企圖爲他挽回頹勢,聽進賴品柔耳裏,不過是姐姐心地太善良,不吐半句壞話的──偏袒。

  夏繁木的花心、濫情、不負責任,已經在她心裏根深柢固,長成巨樹一棵,難以拔除。

  她完全不認爲自己有錯,幹嘛道歉?

  好啦,她有錯──錯在只打兩拳,太少。

  賴品柔一臉不知反省,蘇幼容看進眼裏,默默歎氣。

  雖然姐妹倆相認不久,賴品柔的脾氣,她多少摸透了些。

  固執、堅守己見,最重要的是……正義感無敵強烈。

  一旦她咬定是「錯的」,要扭轉她的觀念,很難。

  一邊是朋友,一邊是妹妹,水火不容,總非好事。

  看來,該想想辦法,讓這兩人化幹戈爲玉帛。

  蘇幼容興起了這個念頭,並且很認真開始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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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降臨。

  壁燈點燃,金黃色調灑滿四周,爲已教人贊歎的建築造景,增添華麗氛圍。

  中庭一池噴泉,水柱活潑噴躍,輕快跳著水舞。

  燈光投射下,水珠呈現暖金色,在半空中閃耀。

  這是一處私人會館,布置古典精致,仿佛置身歐洲宮廷。

  輕柔音樂流溢,悅耳動聽;大片流蘇窗簾,同樣采用金色系,帶有奢華氣息,卻不過度俗豔。

  巨大水晶吊燈,是大廳裏唯一炫富的裝飾,光彩奪目、晶瑩剔透。

  大廳中央,站滿與會賓客,個個精心打扮,男士身著高價手工訂制西裝,女客更是爭奇鬥豔,將最高雅、最華麗、最顯眼的名牌禮服、天價珠寶,淋漓展現。

  全大廳總值算算……不知有多少個「億」?

  有榮幸受邀這場生日宴,誰都不想敗下陣來,輸掉了鋒頭。

  壽星來頭可不小,能博得他注意,更是在場來賓的共同願望。

  「二十九歲生日,搞這麽大……又不是九十二歲。」居高臨下的位置,大片落地窗,俯看樓下盛況,一覽無遺。

  說話的人,斜臥法式宮廷椅內,慵懶、闌珊,一手托腮,滿臉無趣,與下方的熱絡,遙遙相隔。

  這是他的慶生宴,他是主角,也是衆人爭相討好的對象。

  他卻像個旁觀者,置身事外。

  站在穿衣鏡前,難以分辨真實年齡的美婦人,妝容無懈可擊,姿態優雅,不疾不徐調整著祖母綠項鏈,語帶笑意,眼神卻看也不看他,邊回答道。

   「堂堂夏大少爺生日,當然不能馬虎,你可是「夏繁木」,辦得太寒酸,明天媒體又會酸言酸語,極盡嘲諷之能事。」

那是他的母親,「不老美魔女」之名,絕對當之無愧的夏夫人。

  年過五十,卻比三十出頭的輕熟女更顯年輕。

  金錢買不到年紀,但要買下「青春貌美」,一點也不難。

  夏繁木扯扯嘴角,這種恭維他麻木了,連哼聲笑他都嫌懶。

  「瞧見沒,堆成山一樣的禮物,包你拆到手軟,有些包裝雖小,裏面價值幾十萬。」夏夫人口吻中充滿驕傲。

  「看到了。每年都差不多。」他喝著香槟,對樓下的「禮物山」不瞟一眼。

  西裝、名牌皮夾、洋酒、擺飾品……諸如這類的奢侈品。

  禮物山的右方,一輛銀色蘭博基尼跑車,則是雙親大手筆贈送。

擡手仔細撫順發髻,容不下一絲淩亂,夏夫人隨口問:「你讓人去接幼容了嗎?」

「幹嘛接她來?」他微微挑眉,意外聽到久違的名字。

  「她不是你新女友嗎?」重要場合怎能少掉美人相襯。

  「早分了。」他滿不在意說。

  而且,媽都沒在追進度嗎?

  蘇幼容和田炘炎的婚宴,辦得那麽盛大,她目前身分還是響當當的「田夫人」──不過應該快卸任了──和人妻藕斷絲連,這種小三的工作,他夏大少不屑做。

  夏夫人終于轉頭,神色訝然看著他。

  她出國好一陣子,確實遺漏掉不少大事。

   「爲什麽要分?她不是很好嗎?外表漂亮、學曆高、教養好,家世又頂尖,雖然她比你大幾歲,不過,媽媽很中意她,你──」

「就是因爲你中意她。」他音量不大。

  「什麽話?媽中意她,你就故意和她分手?」

  「大概是這樣。」

  他回她一記俊笑,笑容看不出是說笑,或是認真。

  夏夫人當他在耍嘴皮,隨便糊弄她,沒個正經。

  兒子換女伴的速度,她早見怪不怪,今晚宴會過後,他馬上能再找到一個,不過,她仍覺得遺憾。

  「你交往過的女人,屬她條件最好,人美、個性溫婉,帶出去也不失面子,真不知道你挑什麽,要是鬧鬧脾氣、耍耍性子,快把話講開,別動不動提分手,她不是你耗費精神,才從姓田的身邊搶來?一到手,就不珍惜了?」夏繁木沒答腔,心裏清楚,她也沒打算聽他解釋。

  所以,他神遊太虛,果然,夏夫人迳自往下說。

   「她和玩票性質的女伴不同,人家是富家千金,自小捧在手心長大,你嘴甜些,向她撒撒嬌、道道歉,白白跑了個蘇幼容,多可惜。」

   她滔滔不絕,對著鏡子說:「媽還很期待和蘇無敵攀上親家呢。」

   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她會中意蘇幼容,不正爲蘇幼容背後堅若磐石的蘇家身分。

  一陣嗤笑,在夏繁木心裏默默響亮。

  「媽身上有沒有哪裏不妥?」她問兒子,從妝發、禮服、配飾,她已經滿意,仍要聽聽旁人意見。

  夏繁木深谙怎樣的答案,她最想聽見。他笑得好甜,回答更甜:

「你美呆了,我保證,樓下那堆女人,沒一個贏得過你。」

「貧嘴。」她笑斥,但心情大好,誰不愛聽好話。「你也快換衣服,別讓賓客等久了,大家都想向壽星祝賀呢。」

「嗯,喝完這杯,我就准備。」

  夏夫人輕拍他臉頰,俯下身給他一個貼臉擁抱。

「好,媽先下樓去。生日快樂,媽咪的小寶貝。」

「我二十九歲了,別這樣叫我,超丟臉!」他忍不住翻白眼。

  「你在媽眼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小繁木。」

  他抖落一身雞皮疙瘩,仍舊笑臉迎人,攬住母親的頸,重重吻了她的右頰,「啵」一聲,口水印成形。

  「哎呀!你這孩子!媽臉上的妝……被你弄糊了──」夏夫人半嗔半笑,只顧著妝容完美,拍開兒子,急忙要再去補妝。

  這一回,她補完妝,快步走出房廳,避免又遭他頑皮破壞。

  厚重實木門關上,恢複了靜悄。

  「耳根子清淨了……」他籲口氣,很不孝的說。

  視線,緩緩調回樓下大廳。

  語笑喧嘩,飲酒作樂,爲交際、爲利益、爲生意,自成一群地閑聊。

  在那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爲祝福他而來?

  名媛想釣金龜婿、生意人想拓展事業,眼前,根本是一幕商場競爭史。

  「生日,就不能只和家人,簡簡單單,一個八寸蛋糕,幾道家常菜……非得和一堆陌生人過?」起身換衣服的念頭,夏繁木壓根沒有。

  賴坐著,能拖就拖,一點也不想下樓,蹚進那攤渾水中。

  「每年生日,都有一種好累的感覺……」

  什麽拆禮物的興致,同樣沒有,毫無驚奇。

  又無趣、又厭煩、又像小貓熊圓仔,被人觀賞,評頭論足。

  今年,又要重複一遍。

  不能來點新鮮的狀況嗎?

  唉。

  夏繁木一動也不動,繼續癱坐沙發間。

  下樓「賣笑」之前,容他再抗拒個五分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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