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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名片>

    杜樂茵有收集名片的習慣。

    她的周遭同事親朋好友知曉她的愛好,看到有特殊設計的名片都會替她多要一張,她的“收藏”因此大大地增加,集了好幾本。以前簡礎洋沒特別注意,後來搬家的時候看到了,不禁道:“沒想到名片的花樣真不少。”

    “當然啊。”杜樂茵笑笑。“你簡大特助的頭銜喊出去只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很多人遞出名片求的就是一個機會,當然要花些心思。”

    簡礎洋想想有道理,只是那名片冊他怎麽翻就是不對勁,一連翻了五本,從頭翻到尾,從尾翻到頭,他表情越發凝重。“這一整本全是男的。”

    “啊?”

    一般男性根本不會費心力設計名片,違論做得如此花花綠綠。他越想越古怪,只覺理由極有可能是爲投佳人所好(想太多),一思及此,不由大大地不愉快。哪知更加不愉快的還在後頭。

    “裏頭沒有我的。”

    “……”誰教你的名片設計得很無趣嘛!

    不過,這種話杜樂茵是不會當面說出來的。

    三天後,簡礎洋下班回家,忽然遞出一樣東西給她。

    杜樂茵接過了,低眸一瞧,居然是張設計花稍的名片,黑底白字,邊角還有花邊燙銀!若不是看見名片中央赫然印著“簡礎洋”三個大字,上頭附帶“棠人百貨”總經理特助名銜,她真要問他這是從哪兒的牛郎店要來的了。

    “收好了,不許再扔盒子裏。”後來知道她認定沒收藏價值的都會隨手扔進餅幹鐵盒,簡礎洋更是在意了一把。

    杜樂茵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男人這行爲究竟是可愛呢,還是幼稚。“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于是,他的心情終于揮別陰霾,雨過天晴,露出了曙光。

    只是印刷名片通常最少不得低于三百張,他又想做得正式,不想噴墨隨便印印,一般公司行號都有規定旗下員工的名片格式,但……他是誰?簡特助,“棠人”半壁江山都靠他,何況在上頭的總經理都沒說話了,旁人自然不敢有意見。

    導致有好長一段時間,與“棠人”有業務往來的公司們,一看到簡大特助遞出來的名片,嘴角真是要抽又不敢抽,辛苦至極。

    “原來簡特助這麽潮啊……”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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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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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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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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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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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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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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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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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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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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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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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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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早晨約莫七點多鍾,簡礎洋睜開眼。

    他一向自律,多年的良好習慣使他生理時鍾運作得非常精確,初醒之時腦子最清,他趁睡意未卷土重來之際掀起被子下了床。

    厚重窗簾外隱約透出一層薄薄陽光,台灣近年的冬天越來越冷,他走進浴室,簡單衝了個熱水澡,讓剛醒仍處于低溫的身體,很快地暖和起來。

    洗好走出,簡礎洋意外發覺房裏的窗簾已經被人拉了開來,屋裏一片敞亮,而原先和他一塊兒躺在床上的人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半掩的房門外頭飄蕩進來的咖啡香氣,醇厚濃烈。

    真好。

    他薄唇揚起,打開衣櫃挑選穿著,裏頭清一色的黑、白、灰,再多就是深藍,充分顯示主人不愛招搖、低調內斂的性格。

    剛將衣褲穿好,有人便推開房門走了進來,簡礎洋看著她綻開一抹柔麗微笑,便覺被冬日灰蒙蒙的天氣搞得略顯沈重的心情,舒開了許多。

    “過來。”他朝她招手,沈聲呼喚。

    杜樂茵笑著,似很習慣地走了過去。

    她一頭長及肩背的直亮烏發,簡單地束成了松散馬尾,醒轉不久的眼角還泛著些淺淺的紅。

    她眉目柔和,不具侵略性的五官予人一種鄰家女孩般的清新秀雅,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楚楚動人,尤其當那纖長的眼睫微微垂落的時候,教人感覺內心裏的棱角堅硬都被輕輕地磨平了。

    他抱她入懷,指著衣櫃裏擺放的領帶問她。“哪條好?”

    她眨了眨眸,很認真地將他身上派頭瞧了一遍,隨即挑出一條酒紅色的,道:“這個吧?和你今天穿的深藍色條紋很搭。”

    “好。”簡礎洋從善如流,接過領帶繞在衣領底下很利落地打起了結。

    杜樂茵笑看著,沒插手。交往一年,她很清楚男人在生活上的每個細節、癖好,其中一項,就是他不愛假手他人系領帶。

    盡避因此少了些情人間的親昵情趣,但每個人習慣不一,杜樂茵對此倒也從未有過怨言。

    “怎麽起來了,今天不是晚班?”穿好衣物,簡礎洋一邊進浴室梳弄頭發,一邊問。和在“棠人”擔任總經理特助、朝九晚五的他不同,杜樂茵在同間百貨公司當樓管,施行的是排班制,即便輪早班,也能比他晚起很多。

    “你最近不是很忙?我明後天上全班,所以——”

    她話沒說完,簡礎洋卻懂了。“今天下班,我去接你。”算一算,她差不多晚上十點下班,估計那時候他應該也忙到一個段落,可以抽身了。

    杜樂茵白皙的臉瞬間一紅。唉,他果然聽出了她言談裏微小的寂寞。

    這陣子簡礎洋似乎在進行一個投資項目,每天早出晚歸,兩人盡避同住一個屋檐下,生活卻鮮少交集,尤其當她排到近十二小時的全班時,更是誇張得好些天都講不到幾句話。

    所以早晨這難得的相處時光,她想好好珍惜。

    “沒關系,不用了。你能在我下班前回家,我會更開心。”

    杜樂茵總是這樣,對于他們的交往、相處,從來不曾有太多要求,簡礎洋盡避對此感到輕松,但偶爾還是會不舍。

    “晚上十點,老地方。”簡礎洋向來很少給人反對空間,他口氣總是淡淡的,卻不容置疑,要換了哪個強勢的女人肯定能爲這事和他吵了又吵,對向來溫順淡雅的杜樂茵來說,卻剛好很受用。

    只見她點了點頭,輕聲應了個“好”。

    簡礎洋勾了勾唇,再度將她攬進懷裏,那乖順誘人的姿態騷動著每個男人征服逗弄的欲望,他順應著吮住了她的嘴。“你嘴巴裏……熱熱的。”

    杜樂茵臉更紅了,男人一下子就吻得好深,她不好意思。“剛喝了咖啡嘛……”

    “嗯,很香。”簡礎洋笑笑,低下頭,兩人唇瓣再度貼合,膠著纏繞。

    一大早,天還亮著就在床邊忘形親吻,感覺好像很不妙。但簡礎洋自控能力向來極強,他很快將自己從她甜暖馥郁的懷抱裏抽離,略顯粗糙的指腹摩了摩她被吮得紅腫發潤的唇,道:“等睡飽了再去上班,嗯?”

    他一聲“嗯”,低沈惑人,甜美地落在耳畔,再度燙紅了她。杜樂茵小白兔似地眨著波光蕩漾的眼。她今天作了個夢,夢見兩人在夜裏的玫瑰花圃初遇的事,那麽旖旎美好,她差點就醒不來。

    一年過去,這男人對她的吸引力似乎無窮無盡、不減反增,尤其一對古墨般的沈定眸目,凝視人的時候好像滿心滿眼都是她,教人不泥足深陷都不行。

    她想,自己真的很愛他。

    可惜那晚發生的事,簡礎洋至今都不記得。

    畢竟,當時他喝醉了,且醉得不輕。

    “怎麽了,這麽看我?”簡礎洋對她深幽起來的注視有些不解,柔聲喚道:“樂樂?”

    杜樂茵哭笑不得。“說過多少次了,是樂,音樂的樂。”

    “我知道。”簡礎洋不以爲意,親了親她。“樂樂挺好的不是嗎?每天快快樂樂的。”

    是啊,從遇見他開始,她就是快樂的,不論眼裏心底,滿滿地都是這個人……杜樂茵拿他沒法子,他就愛這麽喚她,說是特別,獨一無二,她索性當作是情人間獨一無二的昵稱了。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危險?太過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快沒了自我。就像張愛玲說的: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還是歡喜的,從塵埃中開出花來。

    “我不睡了,等下去超市買個菜,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你老是吃外食,我怕你身體不好……”

    “也好。”簡礎洋沒反對,隨即一個伸手將准備出房的她給抓住,用力得令她驚呼一聲。“你說,我身體好不好,嗯?”

    “噗。”敢情她剛那句話踩到他啦?“好,很好,超級好,好得令我害怕……這樣行不行啊?”杜樂茵眼眸一擡,濃長眼睫好不可憐地上下撲扇,討饒意味濃厚。

    簡礎洋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聽她呼痛,這才放過了她。

    簡單吃過東西,簡礎洋出門了。杜樂茵打開冰箱,裏頭空蕩蕩的,能做的只有炖啤酒或煮果醬。他工作太忙,時常三更半夜才回家,而她身處服務業,上下班時間不定,兩人不管同居前或後,總歸是聚少離多。

    爲此,她更加珍惜呵護兩人同在一起的時光。他作什麽決定,她都順從,她主動提出要求,他負責答應。在愛情裏,她一向依隨自己的心,畢竟人生苦短,良宵幾何?杜樂茵並不希望浪費時間在故作矯情上。

    她不知道自己對這男人,算不算是一見鍾情。

    但再見傾心肯定是有的吧?導致他那麽輕而易舉地走入她的世界裏,堪稱不勞而獲,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她內心所有城池一舉拿下。

    而這一年來的交往相處,讓她本來就有的喜歡沈澱得更加深濃,心動指數有增無減,即便簡礎洋對于她……始終有些保留。

    或許那是屬于他的堅持,杜樂茵不以爲意,不是高舉愛情的旗幟對方就有義務攤開一切,相反地,有些人那麽急切,甚至不惜侵門踏戶,毫無道理地要求另一半無所隱藏,求的又是什麽呢?

    不過是所愛之人的一片真心罷了。

    偏偏,真心又是世界上最勉強不來的東西。

    “我不假思索,你不勞而獲,甯可愛得這樣淺薄……”她輕聲哼唱起王菲的〈感情生活〉,掩上冰箱門。無論如何,她喜歡現在的生活,安甯、舒適、美好……且幸福。

    即使沒有激情存在,也無所謂。

    她很知足。

    猶記得在好友的婚禮過後一個多月,再見到簡礎洋的時候,杜樂茵腦裏瞬間閃過了“命中注定”四個字。

    那天同樣是一場宴席,盡避沒婚禮那般鋪張奢華,但與會人士依舊多是政商名流。喬遷Party置辦在夫妻兩人的家裏,一間占地百坪的豪宅,屋內裝潢出自名家之手,處處可見驚喜。

    陶蜜亞身爲女主人沒空多招呼她,杜樂茵不以爲意,只自己拿了些吃的,打算窩到一邊去。

    就在這時,她被撞到,對方險些沒站穩,穩住身形的同時腳下窄細又恨天高的鞋跟不偏不倚地踩中她腳趾,疼得杜樂茵忍不住尖叫出聲。

    全場施予注目禮,那個不小心撞了她的女子很尴尬,賠不是之余口氣隱含責備。“你喊那麽大聲做什麽……”

    杜樂茵縮在地上撫著腳,痛得眼淚都快飙出來了,壓根兒沒力氣多說。

    “Rita,別這樣,你自己說你那鞋跟算不算一種凶器?”沈厚有力的男聲自頂上傳來,杜樂茵對此聲線並不陌生,她意外擡首,在看清他的瞬間……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男人很高大,穿越人群出現在這兒的姿態依舊豐神俊偉。他一身西裝,端正的容顔如記憶裏那般英俊深刻,梳理至腦後的發始終整齊服貼。他上前,朝一臉迷亂的她伸出手——果真是他沒錯。

    只是這次,他手裏並無玫瑰。

    “站得住嗎?”他邊問她,邊不著痕迹地驅散了旁人。

    “可以。”杜樂茵掩住自己激越的情潮巍巍站起身,雙頰一片通紅,但有一半是忍痛憋的。

    “怎麽了?”宴席的主人陶蜜亞聽聞騷動,趕了過來。

    簡礎洋見杜樂茵站穩了,便放開了她,轉而呼喚陶蜜亞。“Mia。”

    由杜樂茵的位置只看見男人立即轉身的動作及好友明豔的臉,然後聽到簡礎洋安撫似地回答。“沒事,只是這位小姐的腳受傷了。”

    “茵茵?”陶蜜亞掃過她,表情略帶不安,杜樂茵何其通透,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擔憂。

    “不要緊,是我反應太過了。”杜樂茵朝好友一笑。

    陶蜜亞明顯松了口氣。如今她在唐家的一舉一動並不屬于自己,動辄得咎,怕極了意外。

    她感激一瞥,杜樂茵笑納。腳很疼,但並非不能忍耐,陶蜜亞明知她不愛這般場合仍邀她過來,就是想有個熟悉的人,討個安心,她不想反而成爲好友心裏的負擔。

    簡礎洋在旁不動聲色地觀察兩人互動,知曉她們關系匪淺。尤其這位叫茵茵的小姐,穿著娃娃鞋,腳都被踩得發紅破皮了,仍能笑得那般恬柔,不以爲意的樣子……

    他爲此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她長相並非那種令人驚豔的類型,但勝在溫和清秀,透著一股舒潤人心的柔雅,一頭墨發直直垂落,不染不燙,整個人站在那兒有如一幅質樸古畫,不張揚不華麗,卻很誘人伫足。

    簡礎洋內心仿佛被一道溫和的水流浸潤,但相較于此,另一種油然産生的感覺反倒令他迷茫,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們是不是見過?”

    “呃?”杜樂茵愣住,睐向簡礎洋,只見他注視自己的方式是全然的迷惑——就像在看一個初次認識的人那樣。杜樂茵眨了眨眼,他不記得了?

    “噗。”聽聞兩人對話,陶蜜亞在旁噗哧一聲笑出。“哈哈哈,礎洋你搭讪的方式太老套了,而且茵茵很單純,你別妄想誘拐她!”

    杜樂茵抗議。“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小孩子,是我最好的朋友!”陶蜜亞笑著攬過了她,杜樂茵明白不擅溫情言語的好友是用這種方式,彌補這陣子冷落她的愧疚,遂不以爲意地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告訴她:我不在意。

    簡礎洋看著這一幕,明白兩人感情確實極好,瞅著杜樂茵的眸光也因而添了不少溫度。

    杜樂茵臉頰發燙。

陶蜜亞眼睛很利,一下子看出兩人間流淌的暧昧氛圍。她摟著杜樂茵,爲兩人介紹。“這是杜樂茵,我高中同學;這是簡礎洋,湘邑的特助。”說罷,還不忘偷偷貼在杜樂茵耳邊道:“礎洋很優秀喔,在哈佛念經營管理,才三十歲,年輕又帥又有前途,重要的是單身還無不良嗜好!”

    “噗。”杜樂茵哭笑不得,敢情好友這是給她說媒來著?

    她不太好意思地睐向簡礎洋,只見他一雙墨眸也正瞥向自己,兩人四目再度相接。他目光很柔,教人不只臉蛋發熱,心腔也跟著震動起來。杜樂茵有些不明所以,但不討厭他這般看她,便回以一抹笑容。

    那笑裏透著些羞澀,卻仍坦白大方,令人舒坦。

    簡礎洋怔了晌,眸光變得深幽,多了某種探詢意味。

    杜樂茵未覺,腳上的疼頻頻發作,站得艱辛。因爲看著她,簡礎洋很快注意到了。“要不要去休息室?我找醫生來看看。”

    “好。”杜樂茵沒推托,只是極力站穩了,拒絕了簡礎洋的扶持。“別引起太多注意比較好。”

    簡礎洋立即會意。他們都是陶蜜亞的朋友,有心替她將這場宴會的“意外”減到最低。陶蜜亞先一步去叫醫生,兩人進到休息室,杜樂茵才整個人癱軟,坐在沙發上哀哀叫。“好痛,真的好痛喔。”

    簡礎洋爲她忽然流露的小女孩嬌樣笑了。“辛苦你了。”

    杜樂茵呵呵笑,沒說客氣話,撐到現在,她確實辛苦。

    不一會兒家庭醫生趕到,他請杜樂茵脫鞋,後者面有難色地觑向陶、簡兩人,陶蜜亞明白過來。“礎洋,我們先出去。”

    “嗯?”簡礎洋迷惑,看向杜樂茵,只見她當真露出一副不希望他在場的表情來,這令他心底莫名産生一些抗拒。不過治療腳傷而已……

    “礎洋?”陶蜜亞拉了拉他,簡礎洋這才回神,和她一塊兒走出休息室。

    門一掩上,陶蜜亞便無力地背靠著牆,擡手撫額,一臉懊惱。“我真對不起她,上次婚禮也是把她一個人晾著……這裏除了我又沒她認識的人,肯定無聊死了。”

    簡礎洋聽著,想起自己剛對她産生的那股莫名熟悉。莫非……他們那時見過?

    瞥過這位前同事若有所思的臉,陶蜜亞嘿嘿一笑。“茵茵很漂亮吧?”

    “怎?”

    “她啊,不是那種教人眼睛一亮的漂亮,而是讓人舒舒服服的,好像被微風拂過一樣的那種。況且個性又好,如果我是男的,肯定要娶她。”

    簡礎洋爲她不倫不類的結論失笑。“太太,你結婚了。”

    “我知道。”她“哼”一聲,臉上表情隨即展露新婚該有的甜蜜。

    簡礎洋看著,眸光幽暗,沒多說什麽。

    此時醫生走了出來,朝兩人道:“杜小姐的腳傷沒大礙,只是有些瘀青紅腫,搽過藥就好了。”

    陶蜜亞聞言安心,向簡礎洋交代。“我離開太久了,送醫生出去後就得回Party上,你看看她怎樣,沒事的話替我送她回去,以後……我再也不找她來這種場合了。”她黯然一歎。

    簡礎洋沒多說什麽,只在陶蜜亞和醫生離去後敲了兩下門,接著推開。

    杜樂茵蹲坐在沙發上,手臂環抱膝蓋,一雙鞋子脫在地上。她見他進來,慌得想趕忙穿上,但來不及,絲襪上的破洞已經被他瞧見了。

    唉,真糗!

    她滿臉羞熱地朝他笑了笑,幹脆繼續維持那個姿勢。“本來不想給你們看見的……”

    原來是這樣。簡礎洋一笑,心頭蓦地舒坦了。

    她腳趾小巧,白潤如玉,上頭的趾甲修潤得很幹淨,透著淺淺淡淡的粉,沒上多余花稍的色彩,像個初生嬰孩。杜樂茵見他一直看著,不自在地縮了縮腳,問:“蜜亞呢?”

    簡礎洋回神,這才發覺自己竟一直盯著一個女人的腳丫子看,有些窘。可他掩藏得很好,只不動聲色地移開眼,說:“她先回宴會上了。”

    “喔。”杜樂茵很平靜,並不意外,也不介懷的樣子。

    簡礎洋瞅著她一臉溫淡,隱約有股試探的欲望浮現。他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開口。“Mia說,你不喜歡這種場合,以後不會再找你過來了。”

    杜樂茵聞言一愣,繼而笑笑,烏潤的眸望著他,眨了兩下,似乎很笃定他還有下文。

    簡礎洋感覺很複雜,他幾乎沒有過這般被人看透的經驗,好像在她面前,那些引以爲傲的掩藏技巧統統派不上用場。她眼眸太明亮,如一片澄淨水潭,真實地倒映著人心。

    他睇著,那些原先准備好的說詞通通扔到一邊,坦言道:“Mia不好過。”

    “我知道。”

    “我希望……你還是可以過來陪她,有個熟悉的人,她會開心一點。”

    “你不算嗎?”

    簡礎洋苦笑。“我是唐湘邑的特助。”

    簡而言之,他受唐家聘用,聽命唐家,能給陶蜜亞的支持幫助,畢竟有限。

    杜樂茵沒說話,她看見簡礎洋真摯地勾起了笑容,很真心……很迷人。他對陶蜜亞的關懷絲毫不假,甚至剛才一度試探,想以她的反應判斷適不適合讓她們繼續來往下去。

    簡礎洋知曉她看出來了。“Mia她往後好歹算是唐家人,我得知道你對她是不是真的……抱歉。”

    杜樂茵搖搖頭。“沒關系。”

    其實在陶蜜亞決定嫁入唐家時,她便有所准備。金錢利益糾葛圍繞,再鐵的感情都有可能異變生鏽,不論表面上的漆上得多麽光鮮亮麗,爛了就是爛了。

    所以她一直都很小心拿捏分寸,陶蜜亞是她重要的人,她很珍惜,人的感情不需要用外在形式證明,只要心裏頭有對方,便是永恒。

    “往後你來,我會照顧你。”

    杜樂茵一怔。這句話實在是……

    她一下子赧了臉,像是被什麽給觸動了。盡避知曉對方言語裏並非那個意思,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爲此怦動了下。

    他是認真的,態度、模樣、言行都是,他對朋友那種隱晦又溫柔的關切方式令她溫暖。其實就算他不這麽問她,她也不會扔下好友不管。

    但她沒這麽說,只是一笑。“好。”

    她想……讓他照顧她。

    簡礎洋聞言松了口氣,隨即意識到他話裏的歧義,不禁一頓。

    刻意解釋似乎又很奇怪……他不自在了一下,但見杜樂茵臉上還是那派清和模樣,瞬間使他內心深處某個長期受到壓抑而陰暗潮濕的角落,透進了光。

    她是個好女人。她美好得使他貪戀起這樣的時光,如此甯靜安和,千金難買……他內心像是被自己講的話牽引出什麽,偏偏記憶模糊,想不起來。

    他神情若有所思,沈默好一晌,重述道:“我會照顧你。”

    杜樂茵睜大了眼。

    她明白了他這次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然後,還是那般柔光四溢的笑,說:“好。”

    她幹脆得令簡礎洋訝異了。他想,她應該懂他所指的並非只是字面上的“照顧”那般簡單,話說出口之際是有點衝動,可聽她同意又覺得挺好……

    簡礎洋很快地平定下來,從口袋裏掏出名片。“拿好了,以後就靠這個聯系我,其它的……往後你會知道。”

    她爲他理所當然的口吻一笑,仍甜甜地回了一字。“好。”

    當晚,簡礎洋開車送她回家。

    車開到杜樂茵賃居的公寓樓下,他問她。“手機號碼?”

    杜樂茵嘴唇掀了掀,報了前頭幾個數字又噤聲,表情似有些苦惱。

    簡礎洋鍵入手機的動作一頓,不解。“怎麽了?”

    “沒事。”杜樂茵搖搖頭,笑得不太好意思。“只是你知道,把號碼告訴別人以後,就會一直期待對方打來,那種感覺很忐忑,尤其……”物件還是在意得不得了的人。

    簡礎洋似乎沒能理解,他一向不是感性的人,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勉強了。“無所謂,畢竟我很忙,不太有時間打電話,你拿了我的號碼,自己有事就打,我有空了就會回電給你。”

    那……沒空呢?

    杜樂茵怔了一晌,似乎明白了什麽,她表情沈寂下來,點頭應了一聲。“喔。”

    簡礎洋睇向她。“有問題嗎?”

    杜樂茵一笑。“沒有。”

    她笑得很恬靜,柔和的眼微微眯起,全無殺傷力,簡礎洋卻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偏又說不上來。是錯覺吧?“那,晚安。”

    “晚安。”杜樂茵下了車,最終沒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他。

    簡礎洋那台銀色的Lexus在黑夜裏隱沒,杜樂茵站在那兒看了許久,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走進公寓裏頭。

    回到家,她把簡礎洋交予她的名片拿出來瞧了瞧,最後選擇放進了擱在門口的名片箱裏。

    她喜歡收集名片,那就像是各行各業的一種縮影,設計得好的她會收進冊子裏面,簡礎洋的名片則是很簡單的商務人士專用,潔白的卡紙上以黑色楷體印著姓名電話、公司名稱及頭銜。

    她對他,很動心。

    第一次在花園裏遇見的時候,他脆弱迷惘的模樣像個孩子,冀求安慰,笑起來又那麽惹人疼,導致她無法自拔地心軟了。她陪著他,直到他醉得昏睡過去了,才請飯店的人接手處理。

    杜樂茵沒想過兩人還會再碰頭。

    所以當下那份深入又甜蜜的喜悅令她難以遏止,不料……他竟都不記得了。

    “唉……”歎了口氣,失望多少是有的,但仍不影響她爲他情生意動,她想自己應該表現得很明白,簡礎洋不遲鈍,于是暧昧的氛圍自然産生,兩人似乎都有那個意思,倘若要繼續發展下去,也是順理成章……

    偏偏就在剛才,杜樂茵稍稍冷靜了一點。

    簡礎洋他……不是認真的吧?

    杜樂茵不要求感情裏的主控權非要落在誰手上,只要兩個人能好好地在一起,就算忙碌得沒空打電話之類的都沒關系,可是,不能因爲這樣,所以被人當作招之即來的方便情人也無所謂。

    不論是不是她先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感情一定要是堂堂正正、平等而純粹的啊。

    也許……他們不是合適的吧?畢竟只以瞬間的心動當作感情發展的依據,還是太薄弱了……

    杜樂茵靠在沙發上想,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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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宴會裏,白玫瑰和粉紅色氣球相映交錯,擺設浪漫,氣氛喧鬧,人們酒杯相敬、高聲談笑的聲音,不絕于耳。

    杜樂茵淡睐四周,舉目所見各色男女妝容精致、衣著華貴,言談間派頭十足,可見其家世背景雄厚。

    這是她的好友陶蜜亞及“棠人百貨”現任總經理唐湘邑的結婚典禮,出席人士若非政商界有頭有臉的大老,就是名媛世家貴公子。

    唯有她,渺小不起眼,就和這一次婚宴的女主角一樣,出身平凡。

    陶蜜亞原是唐湘邑的秘書,身分低微,無任何後台背景,相比之下唐家富可敵國,旗下事業規模龐大,橫跨各種類型。

    小秘書和集團小開,這宛如灰姑娘一般的童話情節,自然吸引了大批媒體及社會輿論的關注。宴席現場雖不若門當戶對的世紀婚禮來得高調華麗,但依舊能勾惹多數女性心目中對婚禮的欣羨向往。

    可杜樂茵知道,好友並不十分開心。

    合該是人生最幸福的這時候,她穿的、吃的、用的、表現出來的,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她微笑著應付一群根本不熟悉的人,虛假地向她道賀恭喜——也許心底正在想她這只小麻雀能撐到什麽時候,甚至連伴娘的人選,都由不得她來決定。

    嫁入豪門,在外人眼中看起來風光無限,內裏不知隱含多少心酸。

    杜樂茵幽幽地想。這兒不管男男女女,打扮都比她華貴太多。蜜亞很忙,無暇顧及到她,她像只誤闖叢林的小白兔,無依無靠,決定溜到飯店外頭的花園喘一口氣,等時間差不多了,她就走。

    她佩服好友,願意爲了愛情在這華而不實的舞台上,極力展現自己與對方匹配的一面。杜樂茵自知沒她那樣的本錢和毅力,她只望平平穩穩、安安順順地過日子,即便庸碌一點,也無所謂。

    “呼……”走到外頭,杜樂茵悶在胸口一晚的氣,才終于疏散許多。

    花園很美,如同會場布置,花圃上盈滿瑩白玫瑰與粉紅氣球,在淡藍色的探照燈下,好似碧玉般光彩逸散。她嗅聞著空氣裏清新沁人的花香,面露微笑。如果有機會,她希望一個簡單溫馨、不必奢華的婚禮,但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玫瑰花。

    忽然,杜樂茵愣住了。

    前方有座維多利亞風格的涼亭,一個男人伫立其中,昂藏俊偉的身形,隔著一小片花圃,幾乎使她誤以爲是尊藝術雕像。

    男人穿著一套非常正式的深色西裝,光線下,看得出布料良好,做工精致。好衣服也需要合適的人撐,男人無疑是個衣架子,肩寬腰窄,高大健碩,兩條筆直修長的腿隱沒在花園後方。他服貼在腦後的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墨色如緞,由她這個角度只夠望見他的側影,但已經足夠了。

    不可否認,這男人的側顔十分立體,陰影使他輪廓深邃,五官更顯英挺。

    可真正吸引杜樂茵駐足窺看的,是他此刻展露的眼神。

    那麽靜、那麽深,如同硯石般甯定沈穩,是磨出光澤後的堅定潤雅,卻又像隱藏了某種難以宣泄的濃重哀傷,黝暗深沈——還不及辨別那是不是自己錯見,探照燈下,杜樂茵發覺男人的眼角竟落下了一滴淚。

    她睜大了眸。

    那淚如流星,轉瞬即逝,卻能在心底烙下極爲深刻的記憶。杜樂茵一時震懾,猶如被人下咒定住,動彈不得。

    她是不是……看到了不該看的?

    杜樂茵小心翼翼,怕自己泄漏一點聲息破壞了這一刻,他卻似已感應到什麽,轉過了身,與她四目相對。

    周圍有點燈光,雖是裝飾用但足以勾勒出兩人身影,男人的正臉並不若他側面來得性感吸引,非常端正——或者說是太端正了,反倒沒有特別教人流連忘返的地方。

    他額前劉海同樣整齊地往後梳齊,露出飽滿天庭及一雙凜眉,此刻那眉微擰,狹長內斂的眸定然注視著她,像在無言責備她窺看的行爲……

    杜樂茵熱了臉,被他看得胸口撲通撲通跳,張嘴想解釋她不是故意……

    下一秒,男人竟笑了。

    “過來。”沈聲二字,有種教人難以反駁的堅定力量。

    他態度自然,好似與她十分熟稔——天知道他是誰!杜樂茵慌了手腳,這是一個不知來曆的陌生男人,如果她夠聰明,就不該理他。

    見她久沒動靜,他又重述一次。“過來。”

    他朝她攤開手掌,杜樂茵睜大了眼。

    他手心裏放了一朵白玫瑰,似乎是從桌上裝飾的花籃拈來。他指掌寬大,骨節分明,膚色偏褐,柔嫩花朵在他手裏隨風輕顫,顯得很楚楚可憐。

    “過來。”他還是那兩個字。

    杜樂茵擡眸,眼睫不知怎地顫動著,連心都發顫。男人在笑,笑得像個孩子,純淨燦爛,如一杯潤喉的水,教人感到淋漓舒暢。

    後頭是一片喧鬧的喜宴,而這裏,只有他們兩人。

    在往後的數年裏,杜樂茵回憶起今晚這一幕,只覺自己像被下了蠱。

    他憂傷的目、那隱隱渴求安慰的姿態,牽動了她。

    于是,杜樂茵莫名地心軟了,因爲她感覺眼前的男人,就像那朵花……需要安慰。

    周圍布滿如夢似幻的白色玫瑰,男人濃重的身影伫立其中,像是一塊墨迹滴落上白色的宣紙,張揚顯眼,除非她能狠心換一張紙,否則就只能任由他的痕迹占據,再抹不開。

    她走了過去。

    大不了,真出事就叫人……她想。

    男人見她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容益發擴大了。

    杜樂茵相信天下沒人能對這樣的笑硬下心腸,人帥真好是從古印證至今的道理。

    她走近了,他臉上依舊端著那惹眼的笑,然後做了個讓她意想不到的舉動——他把那朵玫瑰別在了她的耳後方。這突如其來的靠近使杜樂茵渾身一顫,有股熱切的發麻感自兩人短暫相觸的地方爆開。

    她滿臉通紅,呐呐垂眸,這才注意到石桌上堆積如山的酒杯酒瓶,恍然大悟。原來……這男人喝醉了。

    這是最理所當然的答案,若非醉了,是不會做出這樣舉措的。

    男人給她別了花,似乎心滿意足了,他坐下來,手持酒杯,優雅地啜了一口,便沒再多理會她,好似她只是這片旖旎光景裏的一塊布景。

    杜樂茵站在那兒一時茫然,但很快淡定下來,唯獨別上花兒的地方,仍舊有些羞怯發燙。

    空氣裏,除了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還多了濃醇酒香。

    杜樂茵盡避滴酒未沾,但覺自己已有了眩暈。

    在這迷亂人心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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