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喔……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整整兩天兩夜沒睡,連佛祖看到我都要爲我同情落淚,咖啡妹,拜托你泡杯咖啡給我,你是我的聖母瑪利亞啊……」
「冀」建築師事務所裏,一名男人捧着馬克杯,像是遊魂似的飄進茶水間,對着阮佳心又是膜拜又是劃十字架,完全無視早已在一旁排着的一串人龍,随手就将馬克杯往她面前放。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悲情點餐」,阮佳心絲毫不受任何影響,依舊俐落攪拌着咖啡粉,并沉靜思考該怎麽開口請「主管」排隊,隻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佛山無影腳便快狠準的招呼到男人身上,毫不留情的将人給踹趴。
「王八蛋,竟然敢插隊,滾吧你!」出腳的黃艾目露兇光,冷冷瞪着那公民與道德不及格的同事。
她今年三十八,正是一朵花,是建築師之一,資曆雖是比上不足,腳力卻是比下綽綽有餘,足以踹死厚顔無恥的敗類。
「阿母,你怎麽可以踹人家?人家好歹是你在外面偷生的……」男人咬着馬克杯,楚楚可憐的看着黃艾,眼角沒有半滴淚水,隻有一圈完美的黑輪。
「靠!老娘美成這副德行,怎麽可能會生出一隻豬?你找死是不是?」黃艾粗暴的握起拳頭,扳得關節喀啦喀啦響,一臉殺氣騰騰。
全公司的人都曉得,她沒考上建築師執照前,在工地搬了三年多的鋼筋水泥,力氣大到可以扛起壯漢往海裏丢,男人隻好馬上改寫劇本,慎重的起身哈腰。
「大姊,是我不對,我無恥。」男人做做樣子輕掴着臉。「不過看在我就要累死的分上,你就讓我先喝杯咖啡咩。」他捧着胡渣醜臉猛眨眼,無辜裝可愛。
「是喔,我倒是沒想到你快要累死了呢。」黃艾回以一笑。「既然如此,那你還是快點去死好了!」話還沒說完,佛山無影腳再現人間,踹得男人唉唉叫,抱頭逃到了人龍的末端。
眼看男人讨不到好處,還被黃艾踹得滿頭包,排隊的人不禁捧腹大笑,一點同事愛都沒有。
這就是建築業的生态,說好聽一點是搞設計,但這行可不好混,每個人都是在工地裏打滾,爲了和工人們博感情,煙酒槟榔是點心,髒話是語助詞,競圖起來,比飙仔還狠,他們不是斯文人,全是粗人。
「哼,礙眼的敗類可終于滾了。」黃艾拍着手掌,這才轉頭看向始終靜默的阮佳心,殺氣騰騰的嘴臉在一瞬間變得和藹可親,連忙搓着手、彎着腰來到她身邊,直盯着她剛煮好的咖啡。「咖啡妹,這杯咖啡應該是我的吧?」
「嗯,一顆糖,不加奶精,對吧?」阮佳心勾起粉唇,笑得極淡,呆闆的黑框眼鏡雖然幾乎遮去她半張小臉,卻掩不去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秀挺可愛的鼻子,和精緻優美的瓜子臉。
「對!對!對!」黃艾雙眼晶亮,連忙掏出三十元放到桌上,接着便迫不及待端起咖啡,低頭品嘗今天的第一杯咖啡。「噢,這口感、這純度、這香味,簡直是人間少見,天上所有,我的靈感火山爆發,源源不絕啊!」
捧着得來不易的咖啡,黃艾幾乎是用飄的離開茶水間,看得排隊的人是又羨慕又嫉妒,神魂差點就要被那缭繞的咖啡香給勾走。
受不了瘾頭作祟,所有人全都握緊手中的馬克杯,可憐兮兮的湧向阮佳心,恨不得向哆啦A夢借來增多鏡,把她複制成一百個,這樣他們就不用等得這麽辛苦了。
「咖啡妹,快,我也要!」
「我也是。」
「還有我!」
「好的,請稍等。」面對衆人的催促,阮佳心卻依舊沈定,優雅從容的将咖啡壺擱到一旁冷卻,并拿出另一組虹吸式咖啡壺重新烹煮。
用虹吸式咖啡壺煮咖啡,步驟看似簡單易懂,但無論是水量、火候,咖啡粉的用量、粗細、攪拌、時間,全都得靠技巧經驗去拿捏,隻要有一點點的閃失,口感味道可就差遠了。
雖然,今年初老闆才大方新購三台全自動咖啡機,但機器顯然還是比不上被淘汰的舊式咖啡壺和專業技巧。
不是他們在說,這個咖啡妹真的有夠神,明明是同樣的咖啡豆和咖啡壺,但經過她雙手煮出來的咖啡就不一樣,不但口感千變萬化、因人而異,甚至比外頭的咖啡好喝百倍,而且隻要聽過一次,她就能記住每個人偏好的口感口味。
這就是爲什麽他們心甘情願每天捧着馬克杯在這兒排隊,以三十元代價跟她買一杯咖啡的原因。
雖然咖啡妹也樂意「外送」,但她可不是老闆專程請來煮咖啡的,事實上她的職務是繪圖員,繪圖能力吓吓叫,效率高到連老闆都刮目相看,工作之餘才會兼差賣手藝,而且杯數有限,所以當然要先搶先赢啊!
就在衆人引頸期盼之下,阮佳心連煮了二十杯咖啡,可惜就在第二十一位客人捧着馬克杯來到她身後時,她卻歉然的搖了搖頭。
「抱歉,營業時間結束。」
「啥米!」那人重重一愣,臉上的表情就好像突然看到老婆跟人外遇、看到世界末日,既悲憤又絕望,背後甚至彷佛響起了命運交響曲。
「可是你手上明明還有一杯咖啡!」另一個人眼尖,很快就注意到她手中捧着一杯濃醇馥郁的咖啡。
「這杯是老闆的。」她聳肩,淡淡公布咖啡的所有權。
沒料到最後一杯咖啡竟是老闆大人所有,排隊的人不禁全都安靜了下來,卻偏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忍不住低聲抱怨。
「爲什麽?老闆又沒排隊。」
「對啊,不公平!」
「照理來說,那杯咖啡應該是我的。」第二十一号客人療傷得超快,轉眼間已恢複精神,虎視眈眈的盯住她手中的咖啡。
「你們說的都對,不過老闆願意多付一百元小費。」
「靠!又來這招,太陰險了吧?」所有人抱怨。
「無商不奸,基本上我是不介意你們比照辦理,多給更好,否則就隻能明天請早了。」她唯利是圖的說道,接着無視衆人悲憤的注視,捧着咖啡就往門外走,準備賺小費去。
基本上,應該沒有老闆可以容忍自家員工在公司裏兼職賺外快,但駱冀堯不一樣,甚至當初就是他開頭花錢買手藝,她才能開創出這條财路。
身爲「冀」建築師事務所的老闆,今年三十三歲的他,以建築師的身分來說或許太年輕,但年紀輕輕的他,卻在大學時期就考取了建築師執照,接着在英國AA建築聯盟碩士班畢業後,又在英國知名HOK建築師事務所待了三年,以極爲出色的實務經驗竄升爲資深建築師,學經曆出色到令人刮目相看。
他卻不因此而滿足,回台兩年後,又以一座現代美術館,一舉拿下台灣傑出建築師獎、内政部建築物節約能源優良設計獎,和中華民國建築師雜志金牌獎,締造空前絕後的傳奇佳績。
得獎的同年,他打鐵趁熱,大張旗鼓成立「冀」建築師事務所,透過各式各樣的人脈管道,将業界數一數二的高手全網羅到旗下。
「冀」,或許不是資曆最久、規模最大的建築師事務所,但絕對是卧虎藏龍、人才輩出,開業以來獲獎無數,是建築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一間建築師事務所,想擠進門的人沒有上萬,也有上千。
她是夠幸運,靠着關系才能進到這裏兼職繪圖員,并以幾杯咖啡和那人稱建築天才的駱冀堯沾上一點邊,但說實話,她甯願連一根毛都别沾到他。
俗話說得好,是人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他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才華洋溢,卻也花心浪蕩出了名,換女人就像是在換衣服,绯聞多到連狗仔都懶得追了。
雖說他花心浪蕩跟她半點關系也沒有,但他就是有個壞習慣,那就是永遠不會乖乖的待在辦公室!
也不知他是故意還是哪裏有毛病,每次撥内線叫咖啡後,就一定會離開辦公室四處遛達,害她爲了使命必達,每天都得和他大玩捉迷藏。
事務所的規模雖然比不上商業大樓,但爲了能讓員工放松心情、刺激靈感,纾解壓力、查詢資料,事務所不但有遊戲間、電影院、瑜伽室、溫室花園、建築史料法規資料館,地下室甚至還有個蒸氣室,光是建坪就超過六百坪。
幸虧事務所裏人多眼多嘴巴多,也幸虧他就愛挑那幾處跑,半年下來她也摸清了他的習性,不必趕在咖啡涼透之前疲于奔命。
今天風和日麗,不用說,他一定又跑到了頂樓的溫室花園。
端着咖啡,阮佳心來到了頂樓的溫室花園,果然就看到駱冀堯抱着筆電,徜徉在綠油油的草皮上,在水聲花香的圍繞下,惬意的大畫設計圖。
陽光透過廣闊堅固的玻璃牆,将他挺拔結實的身軀鑲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圈,俊挺五官因爲光影交錯,顯得更爲深邃冷漠。
毫無疑問的,他确實是個帥哥,渾身傲氣,有點不可一世,更有點機車,但女人就是愛他,尤其當他用冷蔑的眼神睨着人看時,女人都會爲了他瘋狂。
她當然也不例外,但她瘋狂的卻是他給的小費!
端着咖啡,她一聲不吭的來到草皮邊,将咖啡擱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後,就從容不迫的伸手要錢,對他迷人出色的外表一點興趣也沒有。
「總共一百三十元,謝謝。」
「全公司,隻有你敢不和老闆打招呼。」駱冀堯頭也不擡,依舊拿着繪圖筆不停的在繪圖闆上畫設計圖,沒打算給錢,反倒和她閑聊了起來。
「既然全公司的人都會和你打招呼,那應該不差我一個吧。」她面不改色的收回手,也沒催促他快給錢,似乎早已習慣他「拖債」。
「你不覺得這樣很沒禮貌?」
「我的專業又不是禮貌。」她直言不諱,壓根兒沒在怕他這個老闆。
而她的伶牙俐齒,卻讓他微微揚起嘴角。
「禮貌和諧,是事務所設計理念之一。」他忍不住提醒她。
「是嗎?」她也揚起嘴角,卻不是笑得很真心。「可惜我隻是個繪圖員,而且還是兼職的。」她忍不住也提醒他,然後脫鞋踏上草皮,再次朝他伸出手。「一百三十元,謝謝。」
看着那讨錢讨到草皮上的小女人,駱冀堯隻好擱下筆電,擡頭看向她。
她沒變,一點也沒變。
即使半年過去,即使今天的陽光是這麽柔和明媚,她全身上下依舊找不出半點女人味,乏善可陳到讓人好想爲她抱頭痛哭。
若不是看過她的履曆,他永遠都會以爲她是個學生,畢竟他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可以到了二十六歲,還是一身的T恤牛仔褲,不化妝就算了,還總是紮着馬尾。
明明她的長相還算清秀,卻被阿呆眼鏡遮去一半,身材也還算不差,卻毀在寬松的T恤牛仔褲下,聲音雖然沉靜悅耳,說起話來卻是一點也不可愛。
但偏偏他就是喜歡她直來直往的個性,和她相處很自在,也不必費心去揣測她是否話中有話,因爲她總會很直接表達出想法,就像現在,她就是一副恨不得馬上讨到錢就走人的模樣。
在她面前,他似乎不隻缺乏老闆威嚴,就連男性魅力也蕩然無存。
「你什麽時候才肯摘掉那副醜眼鏡?」他調開話題。
「睡覺的時候。」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右手依舊伸得又直又長。
而他,立刻就聽出她的故意,于是也就有樣學樣,故意忽略她讨錢的小手,再次顧左右而言他。
「今天天氣不錯,一塊兒曬個太陽?」他拍着身邊的位置。
「五分鍾一百元,若是你肯連同先前的一百三十元一塊兒先付清,我就陪。」她算盤打得可精了,瞬間就想出一套「讨債」良策。
「我是在邀請你,可不是在要求你。」他笑睨着她,随手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那無可挑剔的美味,一如往昔的在瞬間征服了他的味蕾,讓他的神情不再那麽冷傲,甚至因爲那迷人的香氣而逐漸放松柔軟。
「是嗎?那就不用了。」她終于覺得有些手酸,于是幹脆蹲下來,将手湊到他眼前。「我要去工作了,麻煩請快給錢。」
黑眸從那不屈不撓的小手緩緩看向那張清秀的小臉蛋,透過鏡片,他發現她的眼睛其實挺大的,眼睫毛又濃又翹,就像兩把小扇子。
「你知不知道隻懂得死要錢的女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他似笑非笑的說道,就是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不知道。」她搖頭,一臉淡定。「但我知道連一百三十元都要拖拖拉拉的大老闆,看起來卻是糟透了。」她勾起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真心的笑。
他一愣,倒是沒料到會被反将上一軍,卻因爲她的笑而加深笑意,終于肯放下咖啡,掏出皮夾,付出一張五百元大鈔。
她經驗老到,将事先準備好的零錢交給他,接着穿上鞋子,就打算起身走人。
「真的不一塊兒曬太陽?」他還想再跟她鬥個幾句呢。
「我還有圖要趕,不像你美國時間多,所以如果可以,從今天起麻煩請你停止這種無聊的遊戲,因爲這隻會浪費我的工作時間,大大降低我的工作品質。」
「是嗎?可是這種遊戲卻一點也不會浪費我的工作時間,而且總是能讓我開心愉悅,大大提升我的工作品質。」他雙手一攤,笑得既無賴,又邪惡。
她眯起水眸,雖然很想回他幾句,卻聰明的看出這隻是他設下的陷阱,如她真的回嘴,那就是正中了他的下懷。
反正錢都拿到了,她才懶得和他浪費時間呢。
撫着口袋裏的鈔票,她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 *
「咖啡妹,還有沒有時間?跟你買杯咖啡!」就在五點下班的前一分鍾,一名男同事以盜壘的速度,拿着馬克杯沖向阮佳心的辦公桌,整個人氣喘籲籲的趴在桌沿,活像個大型垃圾。
「抱歉,我晚上還有打工。」她歉然搖頭,在電腦螢幕變黑的同時,拿起包包自椅子上起身。
從她的座位走到刷卡機,正好需要一分鍾,每天準時五點下班是她的原則。
「一杯。」那人豎起食指,一臉渴望。「隻要一杯就好,拜托。」
「抱歉。」她還是搖頭,無視男同事棄犬般的表情,筆直走向打卡室,可惜她才走了幾步,就被另一名女同事半路劫镖。
「咖啡妹,等一下,拜托幫我泡杯咖啡再走!」
她波瀾不興地看着平常對自己還滿不錯的女同事,依舊不改初衷。
「我下班了。」
「拜托,要不然我——」
「咖啡妹,我也要!」
「我也是!」
女同事話還沒說完,身後又跑來另外兩名同事。
看着幾乎每天下班都會上演一遍的戲碼,阮佳心沒有任何不耐,也沒有任何煩躁,隻是非常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勾起嘴角,向三人揮了揮小手。
「再見。」
「啥?!」沒想到今天又是一聲無情的再見,三人全不禁揪住胸口裝心痛。
共事半年多,無論職位高低,咖啡妹永遠都是一視同仁的冷漠,說不的時候就是不,沒半點通融,誰來求都一樣,但即使她總是這麽冷漠頑固,卻沒人讨厭她,因爲她夠公平也夠大膽,重要的是,她确實有屌的本領與資格。
更何況咖啡妹早就說過自己身兼三職,打工打得這麽兇,日子大概也不好過,他們也不好強人所難。
「明天我時間比較多,到時候再說吧。」她推了推眼鏡。
「大概什麽時候有空?」一聽她明天時間多,三人的眼睛全亮了起來,瞬間決定要去卡位。
「十一點左右。」采邑建案的整套施工圖都已經完成,接下來就剩3ds Max效果圖,明天她确實可以輕松一些。
「YA!」三人大聲歡呼,想到明天可以喝到夢幻咖啡,樂得全乖乖的回到座位上,繼續趕工。
好不容易将三人打發走,阮佳心立刻加快動作直沖刷卡機,誰知她才刷完卡,一轉身就看到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她面前,無賴的擋住她去路。
那個無賴不是别人,正是這間事務所的大老闆,駱冀堯。
「不跟老闆說聲再見就走人,你還真大牌。」他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看着那個下班永遠沖第一的小女人,忍不住出口調侃,沾在發梢和衣上的灰塵,以及被汗水浸濕的襯衫,清楚顯示出他才剛跑完工地回來。
「喔。」她非常随意的喔了一聲,将磁卡塞入包包的同時,如他所願的朝他揮了下小手。「再見。」
他立刻撇嘴。「沒誠意。」
「大部分的誠意都是假的,我寄給你的采邑施工圖才是真的,既然你回來了,麻煩請收信确認。」話才說完,她立刻改變移動的方向,打算繞過他下班,誰知道他也跟着移動腳步,再次擋到她面前。
「給你一百元,幫我泡杯冰咖啡。」他掏出鈔票給她。
她表情不變,俐落的将鈔票塞回到他手中。
「還你一百元,麻煩請讓路。」
他挑眉,看着她一天比一天俐落的動作,忍不住當場失笑。
打從相識以來,這小女人就沒可愛過,既冷淡又頑固,原則一大堆,從來就不肯輕易妥協,除非他肯掏出錢,否則她連看他一眼都嫌多餘。
「好吧,我特别加碼,多付一百元。」他掏出另一張鈔票。
「我兼差的工作全勤是一千元,你覺得我會因小失大嗎?」她學他挑眉。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我應該花一千元買一杯咖啡,而且材料器具還都是我自己提供?」他盯着她,對她敢說敢言的個性,感到既好氣又好笑。
「有誠意的話,一千一百元會更好。」她不是很敢說,而是非常敢說,隻有在讨錢、賺錢和A錢的時候,才肯和他多說幾句話,唯利是圖到不能再唯利是圖。
「你不是說大部分的誠意都是假的?」可偏偏他就是不讨厭這樣的她,還跟她擡起杠來。
「沒錯,但錢和咖啡卻是真的,這就叫做供需法則,你要我才給,你不要,我就不需要給。」她陳述事實。
「不是不需要給,而是沒機會獅子大開口吧?」他很含蓄的沒用趁火打劫形容她的行爲,以她的天分,沒去從商真是太浪費了。
「不要拉倒。」她聳肩,邁開腳步又想越過他,壓根兒不在意他的調侃,誰知道他卻又再一次的擋住她。
眼看他三番兩次的故意擋路,她也不生氣,隻是擡起頭,用非常柔軟的語氣,對他彎起一抹假笑。
「老闆,你有沒有聽過好狗不擋路這句話?」她非常難得的喊他老闆,卻是用在這個時候。
「阮佳心。」他也笑,也非常難得的連名帶姓喊她。「那你有沒有聽過,老闆是有權力炒員工鱿魚的?」
她眼也不眨,隻是很從容的點頭。「我知道,這是常識。」
「原來你還有常識。」他點頭,總算确定她不是火星來的。「那我再問一遍,你願意接受我的兩百元,幫我泡杯冰咖啡嗎?」
她沒有開口回答,隻是沉默地盯着他手中的兩百元,像是在思考什麽。
而她的沉默,忍不住讓他加深笑意,知道自己是戳中她的罩門了,原來這小女人也有害怕的事啊。
「我想起來了。」五秒後,她終于打破沉默,卻是答非所問。
「你想起什麽?」他挑眉。
「我就覺得好像有件事要跟你報備,卻忘了,原來是公司的咖啡豆隻剩半包,如果明天大家還想喝咖啡,麻煩請『老闆』叫人快點進貨。」她慢條斯理的說出答案,接着便再次邁開腳步越過他。
「你就想到這個?!」他難得錯愕,眼睜睜看着她從身邊走過。「那我的冰咖啡呢?」他轉身問。
「街口咖啡廳有外送,叫十杯送一杯,指定LINDA外送,速度比較快。」她頭也不回的揮揮手,還非常好心的附上打折方案和外送妹資料。
他管她LINDA是不是送得比較快,他的味蕾早就被她養刁了,壓根兒吞不下外頭的咖啡,偏偏她卻不肯妥協,幫他泡杯咖啡。
「阮佳心,你很大牌你知不知道?」他眼角抽動,完全沒料到她竟然敢無視他的威脅。
「現在知道了。」她還是不回頭。
眼看她走得毅然決然,他隻好大步沖到樓梯口,一邊低咒一邊火大的問:「那你總可以告訴我翔綠的建築索引圖,究竟該死的放在哪裏吧?」他不是沒秘書,但就連他的秘書也找不到那份索引圖。
「資料室左排書櫃,第三排第二列,由上往下數來第五層,其中那個紅色公文夾就是了。」她想也不想,脫口就說出檔案的位置,對于自己看過碰過的檔案,總是能過目不忘。
而她幹淨俐落的回答,差點就要讓周圍偷聽的同事鼓掌喝彩。
真不愧是咖啡妹,全公司隻有她敢這樣若無其事的跟老闆擡杠,也隻有她清楚每個建案的書面檔案歸類位置,記憶能力好到吓死人。
他們都已經算不清這是老闆第幾次踢到鐵闆了,有時候他們都會想,當初咖啡妹怎麽不是來應征正職秘書,隻是兼職做繪圖員實在太浪費了。
眼看就連老闆也讨不到咖啡喝,始終豎着耳朵偷聽的員工們,終于忍不住彎嘴竊笑,心裏非常平衡的繼續工作。
所以說他們怎麽可能會讨厭咖啡妹呢?
咖啡妹,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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