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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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徐翎一點都笑不出來。

    清晨七點鍾,她坐在梳妝台前化妝,母親講電話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從客廳傳來——“對啦!買車的話當然是要找我女兒啊。”徐媽媽的聲音聽來十分開心。

    今天居然這麽早就開始了?

    徐翎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地將粉底霜抹在臉上,不動如山地打粉底。

    “一樣是在那間德國的奧福汽車啊……業務?沒有啦!伊早就從門市業務升上去當門市經理了,現在還被調到總公司去當企劃部經理……啊喲!嘿啊,伊實在就厲害欸!架泥巧可能是像到我喔哈哈哈哈!”徐媽媽笑得十分開心,龍飛鳳舞的口吻就像是徐翎赴京趕考高中狀元一樣。

    徐翎打好粉底,拿出粉撲,說服自己什麽也沒聽見,面不改色地繼續往臉上拍蜜粉。

    “是啊,伊才三十歲就當到經理很厲害……結婚?還沒呀……介紹對象?不用啦!她才三十歲,急什麽?就算一輩子都不結婚也不要緊啊。”

    爲什麽聊天話題永遠都是這些呢?徐翎實在很不明白。

    還沒結婚時就問何時要結婚?結婚後就問何時要生小孩?生完第一胎就問何時要生第二胎?懷了第二胎就開始問小孩是男的還是女的?

    到底可不可以換些有趣一點的話題啊?

    徐翎更努力畫眉毛、眼線,並以刷睫毛膏來轉移注意力。

    “好啦好啦!妳兒子要買車的話再跟我講,我叫我女兒算你們便宜一點,如果我女兒不在,你們到門市的時候喔,再說是我們徐經理的朋友就好了啦!喔呵呵呵。”徐媽媽說到開懷,拍胸脯保證。

    徐翎手上的腮紅刷差點滑掉,實在恥到很想奪門而出,無奈她房間的門板老早就因老舊拆掉了,想奪也沒東西可奪。

    算了,先解決自己,再解決媽媽。

    徐翎化好妝,站在穿衣鏡前,仔細審視鏡中的自己。

    很好,無懈可擊的妝容、一根也沒翹的短發、熨燙平整的公司制服、仔細擦拭過的經理名牌、沈穩的大地色系領巾、據說不易破掉的強韌絲襪……她今天一百分,希望在新部門的表現也能一百分。

    她將自己打理好,走到客廳,專心向母親抗議——

    “媽,妳不要再到處炫耀了啦,我只是北區公司一個小小部門的小小經理,妳講得這麽天花亂墜,要是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嬸嬸都跑來找我亂要折扣或是贈品怎麽辦?妳這樣我很難做人嘛。”徐翎振振有辭。

    “怎麽會難做人?要折扣就給他打個九八折,要贈品就隨便送個便宜貨,我又沒要妳大特價或是送到傾家蕩産,意思一下就好了啊。”猶在沾沾自喜的徐媽媽被女兒教訓得十分不服氣。

    “而且,我哪有講得什麽天花亂墜?啊我女兒真的就是很厲害啊!誰像我女兒可以只花六、七年就從一個賣車的小業務當到門市的副理、經理,又因爲很會帶人被調去替每一區業務做教育訓練,然後又因爲做得太好,被升到總公司去當蝦咪企劃部經理……”

    又來了又來了!以後她的履曆表都給媽媽寫就可以了,徐翎很沒好氣。

    徐媽媽走過來巴了下徐翎的頭。

    “吼!妳不要以爲妳媽我沒讀什麽書就不知道,妳這叫做升官三級跳……啊,對!講到升官,妳喔,妳最近才到總公司上班,可別學人家什麽新官上任三把火,都還沒熟悉新環境,就把同事得罪光了捏,看要不要准備什麽禮物送什麽同事長官交關的,來,妳跟媽媽講,媽媽幫妳准備。”

    徐翎聞言真的很想叫救命。

    “好啦,媽,我已經三十歲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也會好好照顧妳,妳不用擔心我,也不用幫我交關啦。平時我上班不在家,妳看妳要出去哪裏玩,或是去交幾個男朋友都可以,這幾天下雨,山路很滑,妳就不要再出去撿紙箱了。”

    “唉呀!紙箱怎麽能不撿?那都錢捏!還有,交什麽男朋友?妳媽我年紀都一大把了還交什麽男朋友啦!我知道啦,妳這死囝仔嫌我煩,想叫我轉移注意力去談戀愛別煩妳對不對?”徐媽媽邊大笑,邊重重拍了徐翎肩頭一下,母女兩人在徐翎出門前笑鬧了起來。

    不過,徐媽媽並不知道,剛進奧福汽車北區公司工作的徐翎,都還沒燃起任何一把新官之火,就快被同事們燒成灰燼了。

    這天一早,徐翎准時打了八點的卡,比公司規定的上班時間足足提早了半個小時。

    在茶水間等待她的,是兩名企劃部女職員發出的不平之鳴——

    “真搞不懂爲什麽是她空降來啊?葉副理都已經暫代經理職位那麽久了,怎麽不是他直升經理呢?找個空降部隊來,真的讓人感覺很差欸!”說話的是畢業于某名校營銷管理學系的李若琦,已經在奧福北公司企劃部服務了五年,主導過幾個很漂亮的大型企劃活動。當過據點主管好幾年的徐翎,曾經在當教育訓練經理時與她碰過幾次面。

    徐翎在茶水間外癟了癟嘴。

    當然了,她一路從賣車的小業務當到據點小主管、據點大主管,怎麽會不知道茶水間一向是辦公室裏吸收豐富八卦與抱怨之地。

    身爲一個新上任的部門經理,共襄盛舉是應該的,徐翎悄悄退到一個比較不容易被發現的位置。

    “欸?難道是因爲葉副理是香港人的關系嗎?”畢業才一年的章小敏發話,她是企劃部目前年資最淺的員工,時常被當打雜跑腿小妹使用。

    “怎麽可能?我們是外商公司耶!鮑司裏的外籍人士那麽多,現在北區總經理還是印度尼西亞華僑,怎麽可能因爲葉副理是香港人就不升他?再說,葉副理都已經在北公司做了六、七年有吧,不會是這個原因的啦。”李若琦覺得章小敏的推論實在是太淺了。

    “那不然呢?”章小敏問。

    “誰知道?不是新經理背景太硬,就是葉副理太黑吧?”李若琦聳了聳肩。

    “要是葉副理太黑,那也可以升李姐妳呀,李姐妳企劃能力那麽好。”章小敏遞了一杯衝好的咖啡給李若琦,語末不忘美言兩句。

    “餵!章小敏,妳茶可以亂泡亂喝,話不能亂講,到時候傳出去可是我倒黴。”李若琦接過咖啡,嘴裏雖然要章小敏別亂講,臉上表情看來倒是挺樂的。

    咖啡這麽快就泡好了,該撤退了!

    徐翎回身,冷不防卻撞上李若琦與章小敏口中的“葉副理”。

    “葉、葉副理,早。”徐翎穩住踉跄的身子,見到來人,很明顯嚇了一跳。

    他是何時出現的?他一直站在她背後嗎?怎麽一點聲響也沒有?

    “早。”葉家祺直視她,黑框眼鏡後的銳利雙眸毫無溫度,平板的聲線與波瀾不興的臉色同樣毫無表情。

    他很高,一身深灰色窄版西裝將他的清減肥形襯托得更加颀長,脖頸上系的寶藍色領帶質感高雅,如同他本人散發出的氣息,冷冽優雅,令人感到難以親近。

    徐翎直視著葉家祺那雙隱在鏡片後深邃細長的眼,不知爲何總覺得,她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這雙狹長漂亮的眼睛,可是卻又想不起來。

    怪了,她之前從沒跟北公司裏的這位副理有過交集,好像就連教育訓練課程、員工旅遊都沒碰上同一梯次,直到前幾天到任才碰過面,怎麽會有這種錯覺呢?

    唉呀,不管了,她想這些做什麽?現在應該關心的重點是,方才,葉副理也聽見茶水間內的對白了嗎?聽見多少?對她偷聽員工談話的行徑,又不知有何想法?

    徐翎不發一語地與葉家祺對望,彷佛能猜知她心中所想,葉家祺率先發話——

    “坦白說,我和她們一樣,不太信任妳的能力。”在台灣住了好些年,葉家祺的國語雖然說得極爲流暢,但仍有淡淡的港語腔調。

    “你還真是坦白。”徐翎十分驚愕。葉家祺是她這幾年職場上遇到的誠實第一名,應該頒個勇氣可嘉的匾額給他。

    “我查過妳的資料,妳只有大學肄業吧?而且讀的不是營銷,也不是企劃,而是織品設計。”葉家祺更坦白的還在後頭。

    “是,我不是本科生,那又如何?”徐翎瞇了瞇眼。

    “妳在門市銷售當然沒問題,爲業務做教育訓練當然也沒問題,但企劃部門畢竟是不同的領域,跟會賣車和會喊口號激勵業務完全是兩碼子事,妳知道一份合格的企劃案該怎麽寫嗎?妳的外語流利嗎?和亞洲分公司或是德國總公司溝通有問題嗎?如果妳連這些基本的東西都不會,妳要怎麽讓妳底下那些能力比妳好的人信服妳?又要怎麽決定執行哪個企劃案?”葉家祺扶了扶眼鏡,整句話說得毫無停頓,一氣呵成,字字尖銳。

    不過,提到毫無停頓、連珠炮似的說話這部分,徐翎本就天生擅長,而經過好幾年職場的淬煉之後,更不可能會輸。

    “那又怎樣?我車賣得好,就代表我明白消費者要什麽,既然我明白消費者要什麽,就代表我明白什麽樣的企劃才能輔銷,你都還沒跟我真正共事過,就不應該先懷疑我,我不想跟你端經理架子,並不代表你可以因爲比我資深就瞧不起我。”徐翎雙手盤胸,眸光炯炯地直視他,拿出經理威嚴。

    雖說她是新官上任,不過,被屬下爬到頭上來這種事,她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葉家祺完全沒有把她的宣言當一回事,依然面無表情。

    “對了,下周五部門要聚餐,順便幫妳辦歡迎會,請妳務必出席。”葉家祺避重就輕地轉移話題。

    “聚餐認識同仁很好,歡迎會就不必了。”他轉移話題還轉移得真是時候,徐翎在心裏暗罵了聲這位葉副理的陰險。

    拿聚餐跟歡迎會這種可以跟新部門培養感情的借口當擋箭牌,她雖然不想理他,但又不能完全當作沒聽見。

    “什麽?”葉家祺沒預料到徐翎會這麽說,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不用爲我辦歡迎會,你有需要這麽驚訝嗎?”徐翎淡淡地問。

    “是很驚訝。”葉家祺確實訝異。奧福公司福利好,員工流動率小,爲新到任的長官與同仁辦歡迎會一向是固定活動。

    “沒什麽好驚訝的,跟我久了你就知道,我的風格一向都是這樣,過年不用送我禮物,我生病也不用探望。我是經理,我應該照顧下屬,下屬不用費心經營與我的關系,唯一要努力維持的只有跟顧客與市場的關聯,對上的那些繁文缛節就免了,省得送我禮物或來探病怕被同事看見,被說賄賂,不做,又怕失禮,整天煩惱這些枝枝節節就夠了。”

    葉家祺消化完徐翎的話,沈吟了片刻,沒有回話。

    徐翎完全誤會了他的沈默。

    “怎樣?你對我的學曆不滿意,就連對我的帶人方式也有意見?”徐翎方才被葉家祺毫不留情地念了一頓,全身刺都豎起來了,雙手盤胸,回話一樣分毫不讓。

    “沒有,我沒有意見,這確實是很睿智的做法。”葉家祺就事論事地歸納出結論。

    “嗄?”徐翎真不敢相信,她幾秒鍾前才被眼前這位副理刮了一頓,現在居然又馬上被稱贊了?是誰說女人心海底針的?男人心才真正深不可測。

    “既然副理覺得我很睿智的話,以後還得請副理盡量幫忙,我初來乍到,有很多地方不懂,就像你說的,我不是本科生,有很多方面需要仰賴你協助。”徐翎這人一向直來直往、愛惡分明,別人對她不好,她不會相讓,但若別人對她好,她也會禮尚往來。

    不過,葉家祺顯然不是與她同一類型。

    “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他淡淡抛下這句,便徑自旋身回辦公室去了。

    徐翎足足在原地呆立了兩秒。

    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我期待妳的工作表現?!

     什麽跟什麽啊?

    他這回答不是擺明了不想幫她的忙,只想看她好戲嗎?他究竟是在目中無人個什麽鬼啦?!

     就算記恨升官沒升到他,讓她這個空降部隊平白撿拾他辛苦多年的成果也不用這樣吧?

    可惡極了!

    徐翎高跟鞋一蹬,咚咚咚地踩回辦公室裏。

隔日,當葉家祺走進徐翎的辦公室時,李若琦正好哭著從他身旁走出去。

    紅紅的鼻頭、紅紅的眼睛,淩亂的腳步與刻意俯低的臉龐,即使不特別注意都會發現。

    “這是這幾年北區各據點的銷售報表跟保險數據。”葉家祺將稍早徐翎向他要求的東西放到她桌上。

    “謝謝。”徐翎將原本停留在計算機上的目光移到葉家祺臉上。

    葉副理今天依舊西裝筆挺,一絲不苟且冷靜優雅,對于剛才撞見的畫面一點疑惑也沒有,什麽話也沒問。

    “那我出去了。”葉家祺轉身就要退出徐翎的辦公室。

    “我退了她的新車企劃案。”由于某些原因,徐翎必須主動向葉家祺說明。

    她上任以來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下季新款休旅車上市,李若琦這份企劃案早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寫好,可她看過之後,並沒有簽字。

    葉家祺前行的腳步凝滯,本想爲徐翎帶上辦公室大門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身過來看她。

    “很匠氣,沒什麽問題,百分之百一定會通過的企劃案。”徐翎補充說明。

    “嗯。”葉家祺性格沈穩內斂,在尚未弄清上司發話意圖之前,並沒有隨便接話或探問,僅是微微颔首表示他聽見了。

    “你不問我爲什麽要退她?”

    “我以爲妳正要說。”否則她爲何要開啓話頭?

    好吧,跟葉副理比起來,她應該是比較沈不住氣的那一個,新車上市在即,她可沒有那麽多時間跟他拐彎抹角。

    徐翎直接切入主題。

    “新車發表會、店頭活動、外部展覽、來店禮、賞車禮……這些年年都大同小異,顧客跟市場都已經很疲乏了,我想要一點不同的東西,可以有效集客跟刺激買氣的東西。”

    “比如什麽?”葉家祺揚眉。

    “你覺得呢?這幾年公司內,或是別的汽車廠牌,有做過什麽讓你印象深刻的活動或促銷嗎?”徐翎把問題丟回去給他。

    “沒有。”葉家祺搖頭。確實如同徐翎所言,那些新車發表會、店頭活動、外部展覽,統統都大同小異,皆是很保守且萬無一失的做法。

    “那,除了車界之外呢?”

    “很多。”但不需要主動對她提,葉家祺惜字如金。

    “有什麽你覺得可以放進一成不變的車界裏的?”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說,他還真是萬無一失,徐翎心想。

    “我只知道在決定做什麽之前,應該先考慮到經費,經費不過,一切都是空談。”葉家祺微微皺眉。

    徐翎支起肘看他。

    “經費審不審得下來那是我這個經理應該煩惱的,你不必幫我操心,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想法?”徐翎說得很白。

    “有。”葉家祺回答得更白。

    “那好,你去告訴李若琦,我讓她下周二交新的企劃案給我,在那之前,你們可以討論一下這幾年令你覺得有趣的企劃活動,或許能夠激蕩她一下。”徐翎雙手在桌面抵成塔狀,迅速拍板。

    “妳爲什麽不自己跟她談?”她特地要他拿報表進來,難道就是爲了這件事嗎?葉家祺皺著眉睐她。

    “我問了她剛剛問你的那些問題,她答不上來,然後就哭了,你認爲我應該怎麽跟她談?”徐翎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想,李若琦應該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不適合開門見山,既然如此,就來迂迂回回吧!

    “那妳又爲什麽以爲她會跟我談?”她對他和李若琦的個性都不清楚,哪來的自信?她以爲他會幫她?

    “姑且一試罷了,你們是盟友,或許可以共同抵禦我這個外侮?”徐翎挑眉。

    對現在這個辦公室來說,她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侵入者,無論葉家祺與李若琦從前的感情好不好,絕對都會比她這個空降而來的新經理好。

    她的說法莫名令葉家祺有些想笑。

    他對徐翎的工作能力的確不信任,但對她的爲人倒是沒有太多先入爲主的成見。

    徐翎昨天提到的,下屬不用費心經營與上司間的關系這個想法很明智,而現在請他去與李若琦溝通的主意,也確實比她這個新主管單獨去跟李若琦硬碰硬好。

    他不知她的工作能力如何,但至少在處理辦公室裏的人際關系這塊,他目前覺得她做得還可以。

    “除了要下屬提供之外,妳自己對于新車企劃案有什麽新想法嗎?”葉家祺突然很想聽聽她的見解。

    “你想知道我這個企劃門外漢兼非本科生的想法?”徐翎對他的發問有些意外。

    “聽聽無妨。”

    “我想利用現在很普遍的網絡平台或通訊軟件做一些事情,不論是FB、或是Line,我覺得我們應該弄點像星巴克那種,憑優惠訊息限時買一送一的東西,新鮮一點的、時下流行的,讓人覺得有趣的……當然我不是指車子買一送一……你應該懂我的意思?”既然他想聽,徐翎就直說了。

    葉家祺聞言擰了眉,沒有立時回話,徐翎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怎樣,你覺得如何?”

    “妳想聽實話?”葉家祺反問她。

    “當然。”這不是廢話嗎?

    “首先,企劃人不會將點子隨便告訴他人。”葉家祺十分嚴肅地冒出這句。

    “餵!你自己要問的耶,而且,我是經理,我難道還怕你剽竊嗎?我們是同一個團隊耶!”如果不用介意禮貌問題的話,徐翎真想瞪他啊。

    要送案子出去的總歸是她,她要跟他計較什麽?真是小鼻子小眼睛!

    葉家祺沒有理會她的抗議。

    “第二,我想知道妳是因爲自己有改革的念頭,所以才要下屬創新?還是只是因爲剛上任,所以想力求表現,順便挫挫老臣的銳氣?”葉家祺直言不諱。

    “葉副理。”徐翎這下真的瞪他了。

    “嗯?”

    “你應該知道我當了很久的業務吧?”他昨天不是還對她的背景經曆如數家珍的嗎?

    “是。”

    “我從當業務時,就一直很想要嘗試新東西,現在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置,自然要爭取一下,你要說我電老臣也可以,總之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畢竟有些錯誤要趁我還是新人時犯,不然等我這個位置坐久了,想再挑戰就難了。”

    “什麽意思?”葉家祺揚眉。

    “就是像你說的,很多人會以爲我剛上任、力求表現,所以我目前送出怎麽新怎麽怪的企劃都可以,否則之後等我老了、久了,我提出的案子就會容不下所謂『新人才會犯的錯誤』,要做當然得趁現在趕快做……所以,話說回來,你到底覺得利用網絡平台跟通訊軟件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我之前有大略想過。”

    “你既然想過爲什麽不做?”徐翎訝異地問。

    “名不正言不順。”葉家祺輕輕帶過,可是徐翎遲疑幾秒鍾就聽懂了。

    也是啦!他從前畢竟是代理經理一職,不好使力。

    “你還真是審慎。”徐翎聳了聳肩,微微歎了口氣,其實對葉家祺感到有些抱歉。

    對,她知道,她就是討人厭的空降部隊,她比誰都清楚,但這也不是她願意的啊!而且,她既然都已經憑著一股傻勁衝上來了,就得更努力才行。

    “既然我來了,未來如果你有什麽使不上力的新想法,都歡迎跟我討論,只要是爲整個部門好的,我不介意當炮灰去跟上面爭取看看。”雖然覺得葉家祺說話尖酸,有些目中無人,但拳腳難伸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他怎麽說也是她的副理,他們應該同一陣線才對,徐翎思考了一陣,誠懇地道。

    葉家祺聞言沈默了好半晌,久到徐翎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怎麽了?”

    “妳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方才,他與李若琦擦肩,發現李若琦正在哭泣時,本還猜想徐翎是因爲記恨昨天茶水間的事,所以才刻意找李若琦麻煩,不過後來,從徐翎把他叫進辦公室裏談的這些,他又發覺他的推測錯誤,徐翎其實並不是特別針對李若琦。

    而昨日,他直言懷疑徐翎的工作能力時,徐翎言談中外露的主管霸氣那麽明顯,今日,她卻又護短得很,居然想維護起他,完全把他當作自己人?

    “哪裏不一樣?”他原本究竟是把她想成怎樣了啊?三頭六臂嗎?徐翎疑惑地問。

    “我本來以爲妳只是個空瓶子。”

    “那現在呢?”

    “瓶子裏有裝東西,只不知是好是壞。”

    “你還真是始終如一的坦白。”這個企劃部經理的職缺空了近三年的時光,恐怕就是因爲沒有人要來與他共事吧?

    兩番交手過後,徐翎對葉家祺的直言越來越習慣,居然莫名感到想笑。

    “妳在贊美我?”她不只是想笑,她真的笑了,這女人臉上藏不住情緒,明明白白。

    這樣當主管真的沒問題嗎?葉家祺對徐翎短時間內的晉升飛快抱持著不可思議與高度懷疑。徐翎很認真地想了一下。

    “跟在茶水間裏談論我比起來,我好像確實比較喜歡你的坦白……好吧!就當作是贊美好了,我的心髒會越來越強的。”不錯,她現在有心情開自己玩笑了。徐翎的神情看來十分愉快。

    “那我出去了,報表上有什麽疑問可以問我。至于李若琦那邊,我會找個時間跟她談一談。”葉家祺面無表情地抛下這句,回身便走。

    徐翎很快地消化完他說的話。

    雖然他神色如昔、語音平淡,但話中願意幫忙她的意思這麽明顯,令徐翎受到大大的鼓舞。

    嘿!其實他好像也沒那麽討厭嘛!找他去跟李若琦結盟是對的!不枉費她剛才對他掏心掏肺這麽誠懇。

    “葉副理。”徐翎叫住他。

    葉家祺回首睐她。

    “時間久了,你自然會知道的。”徐翎心情大好,覺得很有必要鄭重說明,臉上挂著的笑容燦爛得像窗外的太陽。

    “知道什麽?”

    “瓶子裏的東西是好是壞。”

    “我拭目以待。”葉家祺揚高了一道眉,口吻依舊平淡。

    徐翎聞言卻皺緊了眉。

    “餵!我說你這種看好戲的涼淡口吻能不能改改啊?第二次了。”既然他說話老是這麽直白,徐翎也回話回得這麽直白。

    “不要試圖想改變別人,我也沒有要妳停止叫我『餵!』第二次了。”葉家祺頭也不回地掩上辦公室大門。

    “……”切!她要收回剛剛說他沒那麽討厭的那句話!

    徐翎對著阖上的門板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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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平時,那條臨溪木棧道只有三三兩兩幾名登山客而已,可是,油桐花季之時,除了木棧道上人群熙來攘往,上下山的接駁公交車絡繹不絕,就連鄰近木棧道旁的小岔路,偶爾也會竄進幾名遊客。

    徐翎有些煩惱地望著那名闖入自家菜園的男人。

    大家都沿著棧道上山看桐花了,他跑進來菜園裏做什麽?如果發現走錯路,他應該馬上掉頭的,不應該逗留在這裏。

    而且,他一直在菜園裏頗有興致地東張西望,究竟有什麽好瞧的啊?不就是那些地瓜葉、空心菜、蔥蒜跟九層塔嗎?

    如果是想摘菜,徐翎並不介意分他幾把,可他看起來又完全不像是想拔菜那回事。

    白襯衫、灰長褲、肩上挂著件西裝外套,鼻梁上薄薄一副細框眼鏡,這距離是無法看清他的五官表情沒錯,但是,有人想拔菜會穿襯衫西裝褲的嗎?

    而且,他背上沒帶小行李,手上就連瓶水也沒有,說他是要登山賞花,似乎也不太像。

    “先生,這裏是我家院子,請問你有什麽事嗎?”徐翎推開大門,朝男人發話。

    話才說完,男人便驚驚慌慌地朝她揚睫,一副完全沒預料到這兒還有別人的模樣。

    “Sorry!”男人嚇了好大一跳,睐著徐翎急忙道歉,也不知是在道歉誤闖還是什麽,嚅動的唇瓣掀了掀,最後統統不說了。

    奇怪了,他有必要這麽驚慌失措嗎?

    她只是用很平和的口吻問一問,沒罵他也沒凶他,他何必這麽緊張?難道真是要來偷菜?不可能吧。

    徐翎突然覺得很有必要解釋一下。

    “我是不介意你在我家菜園裏散步,但是這些菜其實沒什麽好看的,你如果要上山看桐花,應該走旁邊那條岔路,或是搭接駁車到桐花公園那一站,再從那裏往上走,再不然,你沿著旁邊那條溪走也可以,這裏桐花雖然形狀完整,但數量不多,不是很理想的賞花地點。”

    徐翎向來快人快語,性格爽朗,一句話說得又急又快,男人聽完她的話,靜靜注視著她,薄薄鏡片後那雙黑白分明、明明應該很沈靜的墨眸卻充滿疑慮與茫然。

    怎麽回事?是她說太快了,還是她說得不夠清楚?爲何徐翎有一種這男人聽不懂她在說什麽的錯覺?她的國語明明就很標准。

    “我是說,你如果要看桐花,不應該跑來這裏看,你應該要走旁邊那條路,就是從這裏出去,然後——”徐翎伸出食指比著屋外那條小岔路,試圖表達得更清楚一點,沒想到她話都還沒說完,男人又匆匆抛下一句“Sorry”,接著長腿一邁,轉身就往那條岔路方向去了。

    “欸……”徐翎瞪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十分錯愕,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有禮貌還是沒禮貌。

    說他沒禮貌,他看來似乎真的很抱歉;說他有禮貌,他話沒聽完就跑了,連句謝謝也沒講,真是……

    算了,不理他,還是辦正事要緊,徐翎從屋後牽出腳踏車,輕盈地往車上一跳,決定不理會這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出門幹活。

    沒想到一個小時過後,她又在桐花公園前碰見方才那位莫名其妙的男子。

    男子立在桐花公園旁一個賣冷飲冰品的小攤販前面,被兩名身形魁梧的壯漢團團圍住,攤位上似乎有些騷動。

    “欸?”徐翎定睛望了望,確認男人真是方才在自家菜園裏見到的那位,好奇心大起,稍微走近了些,想弄清楚小攤位上究竟在騷動些什麽。

    “爲什麽是五百元?”才走近,就聽見男子以一口十分不流利的國語如此問著。

    這是哪裏的口音?好像有點熟又不太熟……

    徐翎怔愕思忖了會兒,仍舊毫無頭緒,隱約只能大概推測,男子方才在菜園裏一臉茫然,且不願與她多做交談的原因,恐怕就是因爲他的國語不是很流利,聽說能力都不是很好吧?

    他或許不是台灣人吧?

    徐翎尚在思忖,小攤位上嚼著槟榔的老板強硬的吼聲便淩厲地傳來,打斷她的思緒。

    “我說五百就是五百!”老板十分堅決。

    五百?明明就是個物品單價不高的小攤位,是買了多少東西才能買到五百元?

    徐翎下意識往男子手上張望,只見他手裏拿著一瓶冰礦泉水,沒有別的。

    一瓶礦泉水五百元?太誇張了吧!徐翎颦眉。

    “可是,那上面——”男子指了指老板立在一旁的價格牌,他明明選的是上頭圖片印著一瓶新台幣三十元的礦泉水,怎麽瞬間價格就翻了好幾倍?

    老板順著男子眼光看向價格牌,不爲所動且不遮不掩,回話回得理直氣壯。

    “那是賣我們台灣人的價錢啦,賣你就是五百,你快點把錢拿出來就對了啦!”

    “那我不買了。”男子欲將手上的冰礦泉水放回去攤位上,沒想到圍繞著他的兩名壯漢見狀,一個擋在攤位前不讓他放,一個朝他逼近了幾步,大有威迫他立刻付錢的意味。

    徐翎很快就弄清楚發生什麽事了。

    老板八成是聽男子口音不像台灣人,想欺負外來人,乘機狠敲一筆就是了。

    這種惡劣行徑真是太過分了!

    徐翎當機立斷地拿起手機撥號,以一個附近的人都會朝這兒注目的大嗓門音量說話。

    “餵?主辦單位的王大哥嗎?你上次說桐花祭那個因爲敲詐外國遊客,在網絡上被傳來傳去,後來都沒人敢來買東西的攤位是幾號?”

    徐翎眼角余光瞥了瞥冷飲攤老板的攤位號碼,刻意將“敲詐遊客”幾個字說得特別大聲,接著來回走動,彎身一一查看每個攤位右下角的編號。

    這些攤位都是因應今年桐花祭活動規劃出來,有主辦單位統一管理的商業攤位,全部都有流水編號。

    “四十二號?沒有啊……這裏哪有四十二號攤位?”徐翎掩住話筒,一臉無辜地問冷飲攤的老板。“請問,你是四十二號嗎?”

    “不是不是!”嚼著槟榔的老板馬上搖頭撇清,身旁的兩名壯漢也拼命搖手表示清白,什麽勒索遊客的那些都是子虛烏有的傳言,怎麽可能會是他們呢?

    而且,主辦單位承辦攤販業務的那位負責人確實姓王,這個講電話的女生雖然看來像是學生,但也不知是什麽來頭,又與那位王先生是什麽交情?他們哪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道理?

    “欸……那真的沒有耶!怎麽會這樣?好可惜喔!我本來還想來朝聖一下,看看是哪個老板這麽猛,在經濟這麽不景氣、好不容易能靠觀光客稍微賺點小錢的時候還敢這麽做?他一定是生意好得不怕客人流失才敢這樣吧?”徐翎繼續大聲地與電話那頭的空氣聊天。

    其實今年桐花祭攤位哪有四十二個那麽多?徐翎比誰都清楚。

    她住在這裏,每天上下學至少都走這條路兩趟,今年攤位最多只到三十六號,她難道不知道嗎?

    她只是想嚇嚇老板,希望他停止如此囂張的行徑,有所分寸而已,畢竟這麽胡來,最後賠掉名聲,吃虧的也是老板自己。

    “嗄?什麽?你說他們被主辦單位開罰單,然後被撤掉了喔?怎麽這麽嚴重?”徐翎故作訝異,繼續大聲“講電話”,全然不顧冷汗涔涔的攤位老板,與旁邊那位國語不是很流利、搞不太清楚狀況的香港遊客葉家祺。

    她可沒有說謊喔,主辦單位是真的會管理這些攤販的,因爲別的名目被主辦單位開罰單的攤販也在所多有,她只是稍微加油添醋了點兒。

    “啊……好啦,我不跟你講了,我口好渴,我要買瓶礦泉水來喝……老板,這瓶三十元沒錯吧?”徐翎收線之後,拿起老板攤位上那瓶與葉家祺一樣的礦泉水,指著價格牌大聲問老板。

    “對啦,三十塊。”老板點頭。

    “欸!你怎麽一直擋在這裏?你手上那瓶礦泉水付錢了沒?買完了就趕快走啊,站在這裏會影響人家做生意的。”徐翎買完礦泉水,側首,裝作一副現在才注意到葉家祺的樣子,付完錢之後,順口教訓了他幾句。

    葉家祺愣了愣,隨後才意識到徐翎是在叫他付錢,便從口袋摸出一張百元鈔票。

    “老板,找七十。”徐翎很好心地抽過葉家祺手中的百元鈔遞給老板,並熱心地出聲提醒。

    老板與身旁兩名大漢面面相觑,摸摸鼻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找了錢給他們原想敲竹杠的肥羊,以行動證明了他們絕不是敲詐遊客的攤販。

    “欸?拿了錢還不走?你真要擋在這裏妨礙別人做生意啊?這樣不行喔。”

    徐翎見葉家祺拿了找的錢後,似乎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看起來傻頭傻腦的,爲了避免橫生枝節,只好拉著葉家祺,將他推到一旁人煙稀少的地方去。

    坦白說,徐翎話說得太快,葉家祺實在不太明白她究竟是怎麽幫他解圍的,但至少,他能夠清楚地從攤販老板找的錢與態度得知,徐翎確實幫了他忙,只好任由她拉著走。

    “你是哪裏人?從哪個國家來的?來台灣幹麽?你好像會講一點點國語,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嗎?”徐翎劈頭就朝葉家祺抛出好幾個問題。

    葉家祺偏首細細打量著在短時間內與他相遇兩次的徐翎,還不知該先回答她哪一個問題時,卻忍不住笑了。

    她剪著一頭清爽的短發,露出一截白皙的頸子,眼神燦亮,說話時神采飛揚。

    她好像習慣一次說好幾句話,他上句都還沒聽懂,她下句又來了,有點令人消化不來,不過啊,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笑聲宏亮,好像全世界都會跟著她笑似的。

    “香港。”

    當葉家祺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徐翎才慢了好幾拍地發現,是耶,港星說話好像就是這樣的腔調,其實挺好認的,也很好聽。

    “你是第一次來台灣?”徐翎又問。

    “是。”葉家祺點頭。

    徐翎側首想了想。

    真糟糕啊,他第一次來台灣就遇上不肖商人,一定對台灣印象很差吧?

    “很抱歉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希望不會影響到你對台灣的觀感……唔……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嗎?”因爲已經知道他不是台灣人,國語程度好像又不太好,所以徐翎這次講話時刻意放緩了速度。

    “可以。慢。”只要她不要說太快,他慢慢聽慢慢咀嚼,至少可以聽懂六、七成。

    他是香港人,在香港其實也有許多接觸到國語的機會,只是他一直不太會講。

    “是說慢一點就聽得懂的意思嗎?”徐翎問。

    “對。”葉家祺又點頭。

    “好,那我跟你說,台灣雖然有壞人,但是也有很多好人,就像有人隨地亂丟垃圾,但也有人像我努力撿垃圾過生活一樣。”徐翎努力說明,邊說邊揚起她手中拎著的兩個大垃圾袋與夾子。

    葉家祺不明所以地往她的袋中探看,他不是很明白她口中說的撿垃圾過生活是什麽意思。

    徐翎與葉家祺茫然不解的眸光對望了會兒,突覺有些尴尬,就算很想讓他明白,她什麽例子不好舉,幹麽舉這個?

    她利用不上學的時間來撿拾山區垃圾,和母親靠著這些可販賣的資源回收品過生活這種事,何必跟不認識的陌生遊客講?她很好笑欸。

    “我是說啊,台灣什麽人都有,雖然也有討厭鬼,不過大多數的人都是很可愛的……啊!對了!我記得我應該有……”徐翎講到一半,不知想起什麽,放下垃圾袋,低頭在包包中翻了翻,翻找出一份今年桐花祭活動的簡介,遞給葉家祺。

    葉家祺依舊不解地望著她。

    “你一個人來台灣,以後啊,要去什麽活動或什麽展覽,都記得先拿一下簡介,上頭都會有主辦單位的聯絡方式,要是像剛才那樣遇到不合理的事情,可以向主辦單位申訴,就不會白白被欺負了喔。”徐翎將簡介塞給他。

    “好。”葉家祺接過她遞來的桐花祭簡介,抿了抿唇,又淡淡地笑了。

    這女孩分明瞧來學生模樣,在遇到他的這兩個小時內,卻能令他笑得比過往兩個月都多,感受到的人情味也比以往幾年更暖。

    他約莫長她好幾歲,怎麽在她眼中,他卻比她更不會照顧自己?

    “好了,那我要繼續去工作了喔,不然天要黑了,拜拜。”徐翎話說完,望了望漸暗的天色,有些匆忙地拎起手上的大垃圾袋與工具,騎上腳踏車,向葉家祺揮手道別。

    騎沒幾步,徐翎又想起什麽,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掉頭過來問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慢。

    “欸!你知道下山的路是哪一條嗎?旁邊可以搭接駁公交車,你知道嗎?”

    “知道。”葉家祺怔了怔,而後又微笑點頭。

    “那就好。”徐翎颔首,好字方落,一陣山風吹來,抖落了滿枝頭的桐花瓣,無預警落了她與葉家祺一身。

    “拜拜。”徐翎將頭上的花瓣甩掉,穩住腳踏車因風搖晃的龍頭,回頭向葉家祺道別,轉身騎向早已被桐花瓣鋪了薄薄一層的山路。

    腳踏車車輪在白色的桐花瓣上壓出一條長長的痕迹,徐翎的身影就這樣逐漸消失在滿天紛飛的桐花雨裏。

    忘了問她叫什麽名字……

    當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時,葉家祺才後知後覺地想起。

    葉家祺心中略感遺憾,隨後蹲下身來,拾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桐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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