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15-1-6 14:21 編輯
第一章
終于到了!
十六歲的傅沐芸心情激動的望著矗立在她眼前的江南式大宅,建築氣勢雄偉大器,巍峨的門面上方,高高掛了塊寫著“薛家茶場”的匾額,其字雄渾有力,透出薛東堯這名巨富擁有的名與利。
她眼光一黯,因為想到了另一塊斑駁的匾額——“傅家茶莊”。
五年前,拜薛東堯之賜,他們店里的生意瞬間門可羅雀、終致關門,爹爹只得到處打零工賺錢求得兩人溫飽,但沒多久就抑郁寡歡、操勞而亡。
而他倒好,靠著冷酷、不講情面的經商手段,經營的茶場愈來愈大,後來干脆將京城的生意交由總管負責,自己到南方發展,除了賣茶也種茶,透過運河,南貨北送,近幾年出產的茶葉還受到朝廷青睞,成了貢茶,名聲在京城響當當。
她很不甘願,這男人的一個決定就毀了她的家,還間接害死她相依為命的爹爹,留下她一人孤單在這世上。
就在此時她听到牙婆正在找人要到薛家茶場當差,不禁心喜,花盡自己幾年來辛苦攢下的碎銀,求牙婆帶她來,因為她要找他復仇……
“就是她?”負責管理茶場大小事的溫鈞撫著八字胡,一臉嚴肅的看著跟著牙婆到了大門口,就盯視著上方匾額不放的小姑娘。
“是,溫總管,她叫傅沐芸,雖然沒父沒母,但人機伶、手腳也快、面貌佳,才十六歲,當丫鬟正好。”牙婆笑著頻點頭,連連說著這丫頭的好。
“行了。”溫鈞從懷里掏了包銀子給牙婆,牙婆一接過手,即笑得闔不攏嘴,因為這一包可沉甸甸地,不輕哩。
她笑咪咪的拍拍傅沐芸的手,“你真是幸運啊,有多少人搶著到薛家茶場當差啊,因為薛爺可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他修橋鋪路、濟弱扶傾,為人溫和圓融、寬容大度……”
牙婆說得口沫橫飛,傅沐芸卻在心中嘀咕,搞錯了吧薛東堯應該是個目中無人、冷酷無情的商人,是一個把她的幸福弄得斑駁褪色,讓她成為孤女的大壞蛋!
“這是溫鈞總管,跟薛爺可是情同父子,你好好听他的話,老婆子先走了。”
她正在心中將薛東堯罵個臭頭,牙婆嘰嘰喳喳的話突然消失,她這才回神,瞪著站在身旁的老總管。
這溫鈞生得虎背熊腰、相貌粗獷、不苟言笑,一看就很嚴肅,而那雙像是飽經風霜的老眼直勾勾的盯視著她,一副洞悉了她混入薛府當丫鬟是有所目的,是來對付他的主子似的,她不由自主的額冒冷汗,不可能!他不會知道的,她不該自己嚇自己。
“溫總管,你好。”定定心神後,她連忙行禮。
溫鈞看了她半晌,微微點頭,“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氣派恢宏的大宅子,傅沐芸舉目所見,到處都是富麗堂皇的擺飾,大廳里,錦緞簾子分披兩旁,柱子旁是足足有一人高的青花瓷,就連桌椅也瓖嵌了玉石,另外,各個高低矮櫃里擺了許多茶具瓷器,上頭燒繪的花鳥蟲魚圖樣逼真細致,價值不菲。
她忍不住左右張望,驚嘆之余,也發覺這府里的氣氛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按理,在冷酷、一板一眼的薛東堯手下做事,不管是家丁、丫鬟,個個應該都戰戰兢兢,氛圍該是緊繃窒悶的,但放眼望去,不論是忙著灑掃的小廝、還是端著茶點,忙碌穿梭各院落的丫鬟,每個人的臉上都不見冷漠謹慎,反而是面帶笑意,有的甚至還低聲談笑,就連看到她身旁這名嚴肅的老管家,也只見眾人朝他微笑點頭,並未打躬作揖,或停下手邊工作。
“這是爺訂的規矩,見到主子或管事在忙時不必行禮,點個頭即可。”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溫鈞開口解釋。
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這總管好厲害,怎麼看得出來她在想什麼!她差點沒被他的話嚇得往前栽跟頭。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後方的一座院落,磚雕門樓上瓖著一塊匾額,上頭寫著“崇樂閣”,門前還有侍衛守著。
她跟著溫鈞走進主廳,放眼廳堂全由珍貴的楠木所建,精致而典雅,空氣中,隱隱約約可以聞到一股茶香,怪了,是誰在泡茶嗎?
“你在這里候著。”
溫鈞交代後,就往屋里走,但沒一會兒又走出來,“爺不在,你先待在這里,我去請示薛爺是否就由你來代替杜大娘的缺,在這兒干活。”
“是。”
她畢恭畢敬的目送總管離開,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這座院落怎麼特別安靜,連個下人也沒瞧見?
對了,溫總管說爺不在,可見,這是薛東堯所住的院落。哈!真是老天有眼,讓她有機會接近他,所謂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離成功更近一步了!
庭院的荷池里,燦爛陽光灑落,金光閃閃,她不怕陽光刺眼,偏偏抬頭接受陽光的洗禮,一直到眼楮受不了,她才笑著低頭,這是習慣,這幾年難過時、孤獨時,她學會了向光,絕不向命運低頭!
此時,遠遠的有人走了過來,是名高大挺拔的男子,只是怎麼走起路來,身子搖晃得好厲害,是人不舒服還是路不平啊?
她困惑的目光直覺地往他的腳下看,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她仍然察覺到他的右腳有問題,他是個跛子……偏偏男人手上還提了一桶水,因為跛著走路,水桶里的水一路濺灑了出來。
老天,依他這種提水法,到目的地時還能剩多少水?
就說嘛,薛東堯這人能多善良找個有殘疾的下人,根本是刻意虐待人來著!
天生的雞婆及善良個性,讓她想也沒想的跑過去,“我來幫忙——”
哪知,她的視線仍因為直視太陽太久而蒙蒙亮亮的,因此沒發現那條回廊旁鋪了一整條的白玉圓石,她跑得太快,猝不及防地腳底踩了顆滑動的小石子,整個人往前撲倒……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直覺的放開水桶要扶住她——
一切都來得太過剛好,他傾身,她撲倒,那一桶水讓她的手一推,全往他身上潑了過去,但她也沒有幸免,身子硬生生的迭了上去,直接撞進一堵硬邦邦的牆,不對,是一個寬厚堅硬的胸膛。
好痛!她唉叫一聲,其實不只撞疼了臉,就連胸口也疼。
“沒事吧,姑娘?”男人被她這一撞,成了墊背,著地的後背一樣發疼。
“是你有沒有事吧?”她仍疼著。
她的柔軟壓在自己的胸口上,誘人的起伏一上一下地推擠著他的胸口,男性本能引發了純粹的身體欲望,男人略顯無措,“我沒事,但姑娘可能得先起來……”
他困窘的嗓音讓傅沐芸猛地意識到自己還壓在他身上,她身子一僵,抬頭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嚇得她大叫,“啊,對不起。”
她急急起身,伸出右手,“我扶你——”
男人看了她的小手一眼,搖搖頭,勉強地拐著腳站起來。
她縮回手,粉臉嬌紅,困窘不已地說︰“對不起啊,我想幫忙的,可看來幫倒忙了。”
他的衣裳全濕了,臉上還有水珠,但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剛剛壓了他,身上的衣衫也半濕,黏貼在身上。
不過這一撞,視線倒明了,眼前的男人真是一個世間少有的美男子,五官俊雅、眼神溫暖,身著一身大襟袍服,再披了外褂,身形顯得修長俊逸。然而,見他走了幾步俯身拾起倒地的水桶,走路一拐一拐的,跛得厲害,她不由得為他難過起來,明明是個俊俏不凡的人,但就壞在這右腳,迫得他在行走間無法利落而優雅,明顯殘缺,老天爺也太捉弄人了!
在她打量間,男子已挺直了腰桿,但因右腳受傷的關系,整個人看來還是有些傾斜的。
看清楚她的面容,男子的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你是……”
“哦,我是新來的丫鬟,我叫傅沐芸。”
“听你的口音是打京城來的?從那麼遠來工作,是投親不成?”
她搖搖頭,“也不是,呃,一言難盡。那個……你的腳還好嗎?”見他的臉色微微一變,“呃,對不起,我太冒昧了……”
他微微搖頭,“姑娘要不要先去換件衣裳,免得著涼?”
“不用啦,陽光這麼溫暖,哪會著涼,這樣還比較涼爽呢。”對來自北方的她而言,蘇杭的四月天只能算微涼而已。
她笑得燦爛,看著他手上的水桶說︰“我幫你吧,雖然,剛剛是個弄巧成拙的幫忙。”她做了個鬼臉。
他被她逗笑了,“那就麻煩姑娘了,前方直走再轉一回廊,在右邊院落有一個水井,就請姑娘——”
“提一桶水,沒問題。”她率性的接手過他手上的水桶,快步的往前跑去。
男人看著她走遠的縴細背影出神,這女孩有張空靈脫俗的美麗臉蛋,肌膚賽雪,一雙靈活明眸、身形嬌小而縴細,但手上長著薄繭,無言透露出她生活的辛苦……
不一會兒,就見她利落的提了一桶水過來,“提到哪兒?”
他領著她往另一邊的廳堂走,她與他並行,見他跛得厲害,她心頭莫名的揪了起來,她為他感到難過、感到惋惜,要一個原本俊美的男人接受自己的殘疾,肯定經過一段難以形容的痛苦折磨吧!
他感受到她不忍的目光,略微側身,轉頭對上她微紅的眼眶,“我已經習慣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一直盯著你瞧的——”她慌張的解釋,不希望自己的無心盯視傷到他。
“我知道,不要緊,我真的已經習慣了,尤其這張臉與這不完美的身體有太大的唐突,要不引起注意也難。”
他看來的確釋然,俊臉上有著溫煦的泰然神情,但她仍察覺到他的口氣中有一絲絲的苦澀,她喉頭一緊,急急說著,“其實,不完美沒關系,我們能走、能做事,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
爹爹走後,好心的街坊鄰居介紹她去客棧工作,求得溫飽,幾年下來,她對于世態人情也懂了許多,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而她的不完美是薛東堯造成……
“你在安慰我嗎?”他忍不住笑了。
“我是啦,不過,你看來很好,真的,你長得很好看,說不定是江南第一美男呢!”
“那可得靜坐不動才能當美男,一走路,便打回原形了!”他笑言。
她眼楮陡地一亮,“你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太好了。”
“何以見得?”他好奇反問。
“看你的言行舉止啊,你除了有一點點語帶苦澀外,你的笑容和煦、眼神有自信……”她愈說聲音愈小,因為他直直盯著她瞧的深邃黑眸里有著令她心顫的專注,她從沒被人這麼看過,仿佛要看進她的靈魂,她的胸口被怦然狂跳的心髒連撞好幾下,雙腳差點沒打結。
“謝謝你。”他溫柔一笑。
她小臉紅潤,不敢再發表高論,也不敢再看他。
他拾階而上,她提著水跟著走,進到屋子才發現里頭有前後兩館,前館是個廳堂,穿過相隔的大型木雕屏風後是一間布置典雅的茶室,茶室後再連接一個大亭子,那兒也能進出。
茶室里擺放了許多的茶葉、茶具,在他的指示下,她將井水倒到其中一個大水甕里。
“多謝姑娘。”他道。
“欸,別姑娘姑娘的叫,叫我沐芸吧,我爹常說出外靠朋友,你可是我進府交的第一個朋友。”她沒什麼心機的笑說。
他一愣,但隨即一笑,“那是我的榮幸。”
“別這麼說,你也在這里做事吧,那個薛東堯……我是說,你覺得爺是個好人嗎?”她試探性的問。
“嗯……不壞吧。”他笑,表情有一點點古怪,但也僅有瞬間而已。
這男人笑起來真好看,她的臉有點紅,“溫總管說我可能會代替杜大娘在這里做事,所以,以後提水的事就全交給我,你別忙。”她邊說邊想著,“你還得干什麼活呢?你全說一說,辛苦些的我全擔下了!”
他倏地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聲音略微嗄啞,“姑娘是個善良的人。”
她不好意思的眨巴著大眼,“也不是,大家都是奴才,互相幫忙嘛。”
奴才他看著她天真爛漫的嬌憨笑顏,情緒百轉……
“沐芸丫頭?沐芸丫頭”
驀地,外面突然傳來溫鈞的叫喊聲。
“溫總管在找你了,快去吧!”他看向門外。
她莫名地還想跟他多聊聊,但溫鈞像只公雞一直叫,她只能依依不舍的離開。
溫鈞帶著傅沐芸先熟悉府中的環境,一邊說著在薛府當差的規矩,才走了幾個院落,她的肚子突然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溫鈞黑眸一眯,停下腳步。
她粉臉酡紅,心里卻松了口氣,還好沒在剛剛那個跛腳美男面前大唱“空城計”,要不,可糗了!
她尷尬的摸著肚子,不好意思的說︰“這幾日都以干糧度日,今日午膳還沒來得及吃,所以……”
他抿抿唇,“明白了,先帶你去用膳,我找不到爺,你的活兒就先候著。”
她點頭,讓溫鈞帶著往另一邊的院落走去,左彎右拐的,在她都要迷路時,他終于帶她進到廚房,交代里面管事的廚娘幾句,即先離去。
鬧烘烘的廚房里,有談笑聲、也有誘人的食物香,不少人在爐邊炒菜、在砧板前切菜、洗菜殺魚,有些人則在爐灶起火添柴,忙得不可開交。
廚房後方的屋子擺了張長長的桌子,許多個椅子,此時長桌上擺滿了豐富的菜色及熱騰騰的湯鍋,有不少人輪班用膳。
眾人說說笑笑,她則在靜靜的用完餐後,被一名叫康佳的丫鬟領著到一個門庭寬廣的宅院,這里是單身奴僕們的住處,另外也蓋有四合院,是給有家庭的奴僕們住的,她從康佳的口中得知,薛東堯對下人一點也不吝嗇,事實上,眼中所見,也是如此。
怎麼會她難道走錯地方?不可能!江南哪還有另一個薛家茶場、另一個薛東堯?
更詭異的還不只這件事,她分明是進來當丫鬟的,不是應該做些打掃工作,像是洗茅房、洗衣曬衣、挑水劈柴等打雜的粗活?但一連數日,她卻獨自待在這空蕩蕩的房間里,暫時沒活兒做,溫總管還是老話一句——主子尚未決定分派她的工作,她把環境弄熟,就是第一要務。
太奇怪了!怎麼會讓她閑到只抓蒼蠅拍打蚊子?不對,是根本連只蒼蠅蚊子的影子也沒見過,哪有當丫鬟的日子過得如此清閑?這讓她感到一絲絲不安起來。
“不會奇怪啊,咱們的爺很強調各司其職、分工合作,只要府里一有缺人,就會找牙婆,這一次杜大娘突然辭了工作要回老家,很讓大家意外,畢竟她孤家寡人的,年紀都快半百,所以——”跟她同住一間房的康佳邊說邊帶著她往馬房去,她是一名親切熱情的姑娘。
“所以?”
康佳一進馬房就拿了一把竹掃帚打掃起來,“所以才奇怪啊,杜大娘怎麼舍得離開這里?”
她怎麼想也不明白,在薛家茶場工作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很多人都是在這里定居下來,並成親生子。
“一定有她的理由,只是,有些藏得很深,外人不容易看出來而已。”傅沐芸是有感而發,她從京城千里迢迢來到江南,街頭巷尾的鄰居也不明白她為何要離開繁榮的天子腳下,她好不容易才攢了點錢,生活安定了些。
康佳來自北方,對馬兒很有一套,她的工作就是負責清理馬房,今天她要將馬兒換到另一個馬廄,所以請傅沐芸幫忙。
可傅沐芸不管如何努力的扯著韁繩,馬兒都不理,她使勁全力再用力一拉,沒想到馬兒突然發出一聲長嘶,馬頭向上一揚,揪住韁繩的她一個沒抓穩,人反而被馬兒扯動,一個往前倒栽,翻了兩翻,跌坐在草堆上。
見到這一幕,康佳哈哈大笑,傅沐芸尷尬地起身,拍拍沾到身上的干稻草,她起身跛了一下,連忙又坐了下來,揉著腳踝。
“扭到腳嗎?”康佳連忙跑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沒事……”她的腦中突然浮現一個俊美的臉孔,“對了,那個在崇樂閣干活的小廝,他的跛腳是天生殘疾嗎?”
康佳一臉的莫名其妙,“府里只有爺的腳有殘疾,哪有小廝是跛腳的呀?”
“明明就有……”傅沐芸皺起柳眉,這才想起他的穿著的確跟府里的小廝不同,“可是……不對,我不曾听過薛東……爺是個殘疾?”而且,他那雙黑眸與她五年前記憶中的眼神完全不同,有著動人的溫暖,而非令人膽寒的嚴酷。
“爺在三年前發生一個嚴重的意外,你可能不知道吧!”
康佳與她並肩坐著,娓娓訴說那場意外。原來,有人埋伏搶奪薛東堯的財物,而且對方顯然握有情報,得知那次遠行他的兩名隨侍並未同行。
所以,饒是文武全才也寡不敵眾,更甭提那些人並非泛泛之輩,薛東堯被打落山崖,身受重傷,因為多處骨折,雖然休養了大半年,但右腿的傷實在太嚴重,走是能走了,可是,腳跛得厲害,武功也沒了,在郁悶沉默了好長一段日子後,個性全變了,從過去的飛揚跋扈變得謙沖和善。
傅沐芸听完後訝異的說不出話來,她這幾天過得心神不寧,就擔心自己見到仇人時,會不小心透露出恨意來,沒想到,她進來的第一天就見到他了!
“咦,沐芸,你要去哪里?”康佳疑惑地看著她突然起身走出馬房。
但她只跟她揮揮手,她這幾天已將薛府里里外外弄熟了,所以她很快的往崇樂閣去,見到之前那兩名侍衛站崗,遲疑了一下,不知自己能不能進去?
康佳跟她說因為崇樂閣里面有太多名貴的茶,還有薛東堯視為寶貝的專研茶室,所以是禁區,除非是被允許可以進入打掃的僕役,否則閑雜人是不能進去的。
算了,上回溫總管帶她進去過一次,也許他們這回也不會擋她……
這麼一想,她便大方走進去,咦,他們還真的沒擋她耶!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溫鈞早跟他們交代了,她是替代杜大娘工作的傅姑娘,可以自由進出。
她連忙走進去,來到雕梁畫棟的側廳,正要步下階梯時,就見到薛東堯,她連忙止步,閃身、貼門、偷瞄,他正跟一名小廝面對面說話,該名小廝看來很激動,不停拭淚。
好啊!被她逮到了,欺負下人!她直直的瞪著他,就是他!因為他的冷酷無情,害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但那雙無情冷眸真的不一樣了,變得好溫和,過去那股張揚的狂妄氣勢也不復見……她柳眉一皺,情況好像跟她想的不同
“這筆錢你先拿回去,買好一點的藥及補品照顧好你娘,等她病好了,你再回來工作。”薛東堯如此說著。
她詫異的瞪大了眼,她、她耳朵壞了吧
“謝謝爺,謝謝爺!”小廝感動得涕泗縱橫。
“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回去吧。”薛東堯拍拍小廝的肩膀,沒想到小廝哭得更凶了!
是她眼花吧!此刻笑得慈善的男子哪是她記憶中那名囂張無情的男人
不行!她受到的震撼太大,只能背著身將自己隱藏在門板後方。
她發現她還沒做好準備,無法坦然面對他,就怕自己會控制不了情緒。
她雙手環抱著自己,要自己別抖了,等待了那麼多年,此刻面對仇人,她竟抖得像風中落葉。
不知過了多久,里頭早已沒了談話聲,她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好,既然確認了目標,她要努力再努力的把他擊倒,她要接近他,她要留在崇樂閣!
傅沐芸微微顫抖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喉頭哽咽,心弦更是繃得緊緊的。
因為這是爹臥病昏迷七日後,第一次清醒,她興奮無比的去把大夫硬是拉來家里看看父親,可是大夫看了卻搖頭,“你想跟你爹說什麼就快說吧,這是‘回光返照’啊。”
什麼叫回光返照?她听不懂,但她看到大夫長嘆一聲的離開了。
父親原本清澈的眸子又變得混濁,原本精神奕奕的神情也在瞬間變得委靡蒼白,甚至微微的喘息起來。
“爹?爹?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我馬上再去把大夫請回來,你等我,你等等我喔……”她急急的又轉身要走,突然,父親略微冰涼的手拉住她的手,她連忙又回身,緊握著父親的手,“我去去就來,真的。”
“不,不用了,爹不……”
“不要亂說話,爹,”她眼眶一紅,“求求你,爹,你會好,一定會好的。”
傅仁淚眼看著他美麗但稚嫩的女兒,“爹……對不起你……”
“沒有,沒有,爹沒有對不起沐芸,爹就快好了,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她強忍著眼眶里的淚不讓它們流出來。
她不哭,她爹會沒事的,所以,她不能哭。
傅仁淒涼一笑,“沐芸,爹不行了……爹、爹好怨……爹沒有守住茶莊……爹……這是爹最大的遺憾,爹沒有臉去見你娘啊,我答應她會把茶莊守住,讓我們的、子子孫孫、子子孫孫……一代一代的傳下去的……”傅仁愈說愈激動,可聲音低如蚊吶,氣虛而喘。
傅沐芸急急的拭淚,拍撫著父親劇烈高低起伏的胸膛,“行的,行的,爹,只要你的病快好起來,一定可以的。”
“乖……要、要堅強……我、我的……小沐……芸……”傅仁哽咽,他努力的伸出顫抖的手,想再一次的輕拍她的頭,但他的手在未踫到摯愛的女兒時,即無力的跌落床沿。
傅沐芸淚眼瞪視著父親那只垂放在床沿的手,上前緊緊握住它,“爹?爹?”
但爹不理她,爹不張開眼看她,爹……爹的心不再跳了?
她呆呆的將臉頰貼在父親的胸口,突然意識到她只剩一個人了。
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騙人,爹說要陪我一輩子的,嗚嗚……騙人……我只有一個人,我只有一個人了……嗚嗚嗚嗚,不要、爹,我不要一個人……”
她用力的哭、聲嘶力竭的哭喊,一直哭到喉嚨發疼,再也哭不出聲音來。
爹,回來嘛,我會幫你把茶莊再開起來,我會幫你招呼客人,我還會幫你……
她淚眼模糊的在心中與父親對話,但沒有回應啊。
她呆滯的淚眼突然冒出了火花,這一切的一切全是薛東堯害的,是他!是他!
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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