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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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那子亂亂談雷恩那

  書名……其實是“漂浪。花”。^^

  終於對花三的感覺又回來,有了想寫的氣勢,可以很定心地把關於她的這個故事寫完,大大鬆了口氣啊!

  我知道(認錯低頭)……《漂浪花》的書名老早在《慾海花》那本就打出來了,通常這就表示,作者會在近期內推出此作,但是……啊就但是……感覺跑掉了嘛(捂臉)!沒有FU千萬不要勉強,要慢慢等,所以啊所以,就拖拖拖,拖到現在。那子下次……唔,可能還會發生一樣的事,請眾位大德放心。那子感恩您(吻)。

  之前有接到讀者詢問《漂浪花》的伊媚兒,讓我訝異的是,似乎餘皂秋在讀者朋友眼裡,該是個豪邁、爽朗的漢子(?!)。這真是個天大的誤解,他既不豪邁,也不爽朗,但也不算自閉,他其實是“選擇性緘默症”患者,就是很沉默寡言,必須心情很爽,心甘又情願,天時、地利加人和,他才願意開口,這位大哥很跩的。

  寫完花二的《慾海花》後,花家四位姊妹獨剩花三,那子當時有在“大那一家”小小部落格辦了一個猜女主角名字的小活動,因為花詠夜的全名在那時從未在其他故事中出現過,提示的點只有兩個,其一是“花奪美”、“花冷香”、“花三”、“花餘紅”,其二是花三的小名叫“夜兒”,然後就要請眾格友們來猜。

  出完謎題後,我可驕傲得很,嘿嘿詭笑,還自訂了一個挺長的猜謎時間,心想應該可以撐一整個月,都不會有人猜出才是。

  結果……結果……這實在太可怕了!(抱頭)格友中果然臥虎藏龍,強王盡出,有幾位可以依自己提出的答案,演繹出一長篇大論,而且絕對有理、頭頭是道,儘管我心中已經定好花三的名字,聽到格友們提出的一堆很理直氣壯、相當有理又漂亮的名字時,我都很不爭氣地,想偷偷把花三的名字改掉算了……

  果然,小活動撐不到幾天,就被攻破,太……太強了,各位。

  夜兒在眾家姊妹中,算是比較努力維持“清醒”的那一個,我很喜歡她,也希望讀者朋友們多疼惜她幾下,感恩啊!

  這是【痴花】系列的第二本,不過之前大姊花奪美和小妹花餘紅的故事,都可以列在這個系列裡面,至於以後會不會再出“花系列”……哈哈,有什麼想法一定會繼續寫的,反正“飛霞樓”眾女各有各的坎坷情路,有FU絕對繼續,也希望屆時再請各路朋友多多捧場。

  在《漂浪花》裡,比較有寫到所謂的“玉房秘術”,一開始設想“飛霞樓”眾女的故事時,因寫作時必須用到,所以針對這種中國道家裡所修習的一門房中術學問,讀了一、兩本書。讀的時候,邊讀邊參考書中的圖畫,嘴角會不自覺往上揚,因為……就是……會想笑嘛!(臉紅了……)

  之後不小心(真的很不小心,絕對不是故意的),在網路上找到歐美有關愛經修習的影片,片中有俊男美女真人示範,而且絕非借位演出,完全真槍實彈,然後有口白說明,有時還採取慢動作,實在讓人臉紅心跳得很啊……呃,等等,臉紅心跳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子突然發現,原來道家的玉房術和西洋的愛經殊途同歸啊,所講的都是一個“漂浮”的觀念。(請想像男女抱在一起,在海面上進行“水母漂”活動XDDDD)

  這種活動呢,能讓全身放輕鬆,在愛愛時,想像自己與對方正隨波逐流,寄之江海,漂到哪裡算哪裡。因為一直浮著,就不會滅頂,一直保存精力,付出、又獲得,付出、又獲得,給予再吸收,反芻精華,就不會力衰氣竭,而練到最後,就會“在欲而無欲”,明明身體在做一件“慾火燎原”的事,精神層面已經超然於物外,飛飛飛,飛向充滿大智慧和大能量的天境……啊啊啊!我怎麼說到這裡來了?(假咳了咳)反正……總而言之……愛來愛去是好事,一邊愛來愛去,還能一邊養生,這才威!

  就……就這樣啦!感恩。

  那子出門玩了,可能也會寫點很任性的小遊記,有興趣的朋友就來“NutsNatz那子狂想”走走吧!部落格網址在這兒——

  www.leonaleona.pixnet.net/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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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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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編註:
  (一)花家大姊“大香”花奪美&西漠前“狼主”雷薩朗大爺的愛情故事,請見花蝶1151 《妖嬈樓主》及花蝶1196《天下無雙艷》。
  (二)花家老二“小香”花冷香&“隨波公子”柳歸舟的愛情故事,請見花蝶主1246【痴花之一】《慾海花》。
  (三)花家小妹“紅紅”花餘紅&“佛公子”玉澄佛的愛情故事,請見採花693《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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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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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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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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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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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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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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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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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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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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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南。清秋。“飛霞樓”。

  樓上臨江那面的一處小雅閣,紫紗簾層層迭迭掛置,通往外面天台的里、外兩幕蒲草簾子今兒個全都放下了,即便如此,秋風仍細細地透進, ​​拂動滿室的掛紗,紫紗於是飄蕩,如海中生波。

  疼。疼疼疼……頭疼啊……腦中也生波了。

  “夜兒,都鬧頭風了,還躺這兒?”清柔女嗓說得不以為然,話中透出明顯的憂心,說這話的美婦秀手一張,抖開一件輕軟綢被,覆住懶洋洋趴臥在天台栗木地板上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這一年剛滿十四,體態雖未成熟,但趴臥的身姿很耐人尋味,像條發懶的小蛇,自然軟綿地匍匐著,提早冬眠去了,動也不動。

  唔,她不是懶,她也想動啊,但……頭痛,痛到她連句話都懶得說……

  “哎呀,霜姨,您又不是不知,小夜兒這是舊疾了,說頭疼,也不是真犯疼,明明不疼的,全是她自個兒想出來的疼。您不讓她吹吹風,吸點清新味兒,她怕要疼得更厲害呀!”跟著美婦身後跨進天台的女子妖妖嬌嬌的,一身紅衣,嗓音溫潤柔媚,整個人像似用水掐出來的。

  “飛霞樓”內十二金釵客、二十四名銀箏女、三十六位玉天仙,共有七十二姝坐鎮,來的這一位正是樓裡的大金釵,性子精明,辦事能力強,是樓中絕不可或缺的一號風流人物。

  小姑娘連眼皮都懶得掀,有隻柔膩玉手探了探她的額面,跟著又拍撫她的背,力道輕緩,當然只有她家的好霜姨才會如此溫柔。她不自覺往那香軟懷裡鑽,喉裡發出近似討憐寵的喵叫聲。

  “你啊,年紀小小,哪來這麼多煩惱?還愁得頭犯疼了?”被樓中眾姝喚作“霜姨”的杜吟霜無奈嘆道,輕柔了柔小姑娘的雪耳。

  唔,好霜姨,這也不是我自願的呀!誰讓我生在這個家嘛!咱們花家四個女兒一個賽一個出奇,老大是臉比花嬌、身姿比柳柔嬈的豪放女,既蠻又霸,按她一貫的行事作風,遲早惹出大麻煩。老二美則美矣,性子直憨憨,常憑著股蠻勇就衝了,遲早要吃大虧。至於家裡這個老么,對啥都好奇,什麼事都想湊上一腳,想愛就愛,要恨便恨,老大、老二放任她,她這個當人家三姊的,總得適時跳出來說個一句、兩句吧!

  頭痛頭痛……更頭痛的是她們這座“飛霞樓”,樓中七十二姝,在男女性事上,各有各的“成名絕技”,那沒什麼不好,只是她們也各有各的惹禍本事,在她們眼裡,世間男子多薄倖,世間女子多可憐;男欺女,路見不平,就打,單打獨鬥贏不過,就集結樓中眾女之力回頭再打,經年累月,救回一個又一個女子。“飛霞樓”以女為尊,這很對,這真是太對了,只是……得想法子養活這麼多張嘴啊!

  想想想,她努力想,別人風雅風流、滋滋潤潤地過日子,她身為花家女兒,也算是“飛霞樓”的主子之一,可不能輕易鬆懈下來,總得有人幫著霜姨,幫著維持這一大家子。

  “依我瞧,小夜兒這胡思亂想才搗騰出來的頭痛病,要根治是有些難,不過倒有一帖治標良藥。”大金釵嬌聲嬌氣,邊笑邊道:“所謂天地有開闔,陰陽有施化,小夜兒不如就跟著樓裡姊妹們一塊兒學交接之術,找個合適男人共修玉房秘技,神氣一宣,頭疼的小毛小病自然就緩了,如何呀?”

  如… …如何?!

  有沒有這麼狠?

  她也才十四,耳濡目染之下被迫“懂事”,說到底還是根小嫩苗好不好!

  沒聽見、沒聽見,不用理會,繼續裝病弱。唔,霜姨身上真香,又軟又香……

  這一方,杜吟霜語中含笑地隨口應了幾句。

  大金釵說著、說著,忽地尋到寶似的,語氣高揚。“霜姨,我瞧這回跟著南浦散人一塊兒來訪的那個少年郎君挺好,說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雖是個啞巴,但咱們也不需要男人說話,只要胸膛夠厚、腰力夠帶勁兒、精火夠充沛,也就歡喜。”格格亂笑。“配給咱們家夜兒那是再好不過。”

  誰啊?哪根蔥跟哪根蒜?

  跟他配?我……我呸!

  懷裡的小腦袋瓜不痛快地鑽蹭,杜吟霜安撫地順了順小姑娘的一云青絲。

  “那少年也不是啞巴,南浦前輩提過,他收的這個閉門徒兒只是不愛言語,能不動口,就不動口,性子挺直,不懂得拐彎抹角,許多時候還得讓人哄著,順他心,他也就順你意,可不能讓他犯起倔脾氣,據說那脾氣一起,周遭人全得遭殃,但……那孩子卻是個不世出的習武奇才,不過要聽他開尊口說說話,還得瞧有沒有緣分。”

  “喲,這麼威啊?”大金釵挑眉怪叫了聲。

  在香軟軟懷中胡蹭的小人兒漸漸被安撫下來,摩挲的動作變慢,頭疼症狀亦稍稍和緩下來,然而才輕鬆了些,思緒又不安分地開始打轉。

  南浦散人。她是知道這號人物的。

  她家霜姨幾年前曾得一次機緣,與這位據說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老老老前輩成了忘年的知交。南浦散人不僅武藝超絕,更精通陰陽五行奇術,此次應霜姨邀請,前來“飛霞樓”作客,不過啊,“作客”是表面上的說詞,其實霜姨是想請對方點撥一下樓中姊妹們排出的劍陣。

  她們“飛霞樓”內一直是庇護各路可憐女子。

  唉,只是要想救人,免不了要得罪人,再加上“飛霞樓”中獨門經營的“玉房秘術”,專門用來治男人胯下“惡疾”,兼以延保女人青春,教授採陽補陰以達陰陽調和之法,一些江湖人不明是非、道貌岸然,便說“飛霞樓”中藏污納垢、聚天下豪放欲女,鬧得這一、兩年闖樓劫香的淫賊陡然而增,姊妹們同在一條船上,同舟共濟,當然得習武自保。

  只是她們人數雖多,卻半數以上不懂武,更沒有武功高絕的角色,所以前思後想,還是排陣對敵、以眾圍寡最為可行。

  別瞧她年紀小,她花詠夜跟著眾家姊妹練劍陣,也都快滿一年資歷,走位與招式已記得滾瓜爛熟,再給她幾年時間,讓她身子骨抽長些,氣勁再練足些,屆時,她也是一號人物,羽翼大張,可以護下更多人……唔,希望這些天那位老老老前輩點撥大夥兒功夫時,她這要命的頭疼可別再犯… …

  半睡半想間,一名婢子過來請示幾件樓中事務,霜姨起身離去,大金釵似乎也走掉,她繼續懶在天台地板上,身子蜷得像隻小蝦米,不覺冷,而是這姿態舒服,能把自個兒保護住似的。

  再懶一會兒吧……睡吧,花詠夜,快快睡吧……

  “嗯嗯……嗯哼……啊啊……”

  唔……霜姨一走,她頭好像也鬧騰起來,不好不好……

  “唔唔……嗯……啊啊——”

  混帳!是誰跑來跟她搶地盤?!

  哼哼嗯嗯啊啊的,叫哪門子疼啊!

  不滿地撇嘴,雙眸一掀,映入眼中的影兒黑黑一坨,尖尖嘴兒,細長兩根腳,定神一看,是只停佇在欄杆上的大烏鴉。

  這時節,寒鴉盤踞枯樹,飛來一隻、兩隻也是常有之事。

  吟叫聲不歇,她擰眉閉了閉眼,再看,不禁倒抽了口涼氣!

  入眼的仍是黑黑一坨,那十八、九歲的少年穿著玄黑勁裝,束著發,但好幾綹髮絲垂墜在肩,烏髮被天台上的風吹得散散亂亂,黝黑的面龐靠得好近,濃利飛眉,過分挺直的鼻,抿著薄唇的模樣有種超乎年歲的沉鬱神氣。

  他的眼珠極細微地顫了顫,打量她的方式,彷彿……她很古怪。

  老兄,是閣下比較怪吧!也不知何時竄上天台?

  她心中打突,睜大圓眸,與那雙清透得十分詭譎的男性眼瞳對上。

  她半點不退怯,對方更是直勾勾的,真有相互較勁的味兒。

  “嘎——嘎——”

  瞪著她的少年似乎對那兩聲暴起的鴉啼頗在意,目光朝那隻大鴉瞟去,就見大鴉張開黑墨墨的羽翼,邊怪叫、邊沖向天際。

  少年的目光停頓許久,專注看著,專注到讓花詠夜以為他之所以出現在這座天台上,完全是為了追隨那隻烏鴉。

  出現在“飛霞樓”中的男子,不管是老、是少,不是花重金前來求診的病患,便是受邀到訪的客人,至於客人,還可再分兩種,一種是“正常”客人,便如南浦散人,另一種則是來“雙修”的客人,正如裡邊“練功”的那一位。

  在層層紫紗簾內的小雅閣,聲音仍不斷傳出,一波接連一波,甚至愈叫愈急,後浪覆前浪,恣意翻騰。

  尋常人一聽,沒有不臉紅耳熱的,然黑衣少年僅是動了,頭慢吞吞調轉過來,像似不太明白雅閣內進行之事。

  想也未想,花詠夜一把抓握他的手,扯住。

  她是怕他愣頭愣腦會闖進去壞事啊!

  “飛霞樓”內女子眾多,大半以上會修習“玉房秘術”,而七十二姝中更有許多人與男子練“雙修”,練功的對象自是自個兒看上眼的伴,男子取陰補陽,女子吸陽滋陰,陰陽交融,練氣強精。

  總而言之,“雙修”是要事,“飛霞樓”就這麼點大,卻要容納這麼多位欲女……呃,不,是玉女,因此,若不意撞見樓中有誰正在修練,姊妹們全會識趣地避開,真避不開,也萬不能打擾。

  她輕扯了扯他的手,衝著他急急眨眼,示意他伏低身軀。

  少年表情詭異。

  低眉,他死死看著兩隻貼碰在一塊兒的手,一大一小,一黝黑一白皙,一剛硬一綿軟,他看好久,看得瞳心又專注輕顫,似面對一個重大難題,不知該甩開那隻小小柔荑呢?抑或順對方心意?

  ……許多時候還得讓人哄著,順他心,他也就順你意……

  猛地,花詠夜腦中一閃——是霜姨和大金釵口中的那位少年郎君?

  她小手想引起他注意般握了握,沒再扯動,而是輕搖了搖。

  ……可不能讓他犯起倔脾氣,據說那脾氣一起,周遭人全得遭殃……

  那雙俊目終於移到她臉上了。

  她無辜地蹙起眉心,再無辜地眨眨眼,翹唇,無辜笑著,然後再嘗試拉扯他。

  這一回,少年僅沉思了會兒,便蹲低下來,甚至學她趴伏在地。

  隔著兩幕蒲草簾子與層層紫紗簾,裡邊交纏的兩具身軀仍隱約能見,但辨認不出是樓中哪位姊妹。

  她遇上人家的“好事”,也不曉得要臉紅,反正是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這種“好事”她瞧多了,想臉紅、扮嬌羞都裝不出來,也不知是好是壞……

  咦,右臉怎麼麻麻熱熱?

  她側眸瞥去,少年兩道目光還停在她臉上。

  ……不是啞巴……

  ……只是不愛言語,能不動口,就不動口,性子挺直,不懂得拐彎抹角……

  她好奇了,張大明眸。

  兩張臉離得頗近,她和他玩起大眼瞪小眼的遊戲,這便算了,她小手沒能撤回來,因為他反握住她,用輕輕的力道。

  “你在學我。”她 ​​壓低嗓音,氣息溫軟。

  ……要聽他開尊口說說話,還得瞧有沒有緣分。

  “呵……好吧,其實我本就要你學我。”她 ​​自顧自往下說,氣音細細,揚眉模樣俏皮,有幾分得意。“裡邊的人正在練功,別去打擾,咱們老實在這兒待著。你聽我話,我就對你好。”

  說實在話,這張離她僅有一個呼息之距的男性面龐生得當真好看,他眉間寬朗,卻透輕鬱,兩 ​​眼清澈,卻難以看透,說他胸中藏事,又似乎不是,說他丹心開闊,又不能這麼說……這人,怎麼這麼怪?

  再有,他一雙睫毛會不會太長、太密又太翹了些?直直將她的小扇睫給比下去!再有再有,他那個……叫什麼唇色?後院那株紅梅一開,便如他唇上這種色澤,少年紅唇,還有沒有天理?

  唉唉唉,想太多,頭又疼了。

  側顏趴著,她微微苦笑,對著他徐慢眨眼,後者目光依然專注。

  在少年的注視下,花詠夜突然心跳得有些快。

  乖乖不得了,竟有熱氣鑽出毛孔,一層薄汗隨即冒出,烘得她臉熱、頸熱、背也熱,驀地,她抽回被他輕握的手,細細喘息,腦子仍脹脹的。古怪啊古怪,她乾脆閉起眼,不去看他。

  不知又過多久,四周“風平浪靜”了,裡邊共修的一雙男女已離去。

  好靜,而且渾身松泛,熱氣讓人酥軟……她真睡著了嗎?還是自始至終都是意識在漂浮罷了?

  是說……她現在飄飄然,身子暖洋洋,通體舒暢,如浮在暖潮裡,雙修過後的滋味也是如此嗎?

  掀動眼皮,略眨了眨,少年仍與她面對面,那五官神態與她合睫前一模一樣。

  然,他中指的指端正抵住她眉心。

  源源不絕的暖意滲進她的膚底,鑽入眉間穴位,往天靈與兩邊額角流動。

  他的氣從指端發出,靜靜滲進,在她腦中與體內循流。

  ……為什麼這麼做?

  他瞧出她頭疼,所以出手相助嗎?

  ……能不動口,就不動口,性子挺直,不懂得拐彎抹角……

  她方才在心裡罵他是哪根蔥、哪根蒜,還偷偷呸了好大一聲,現下倒盡得人家好處,這絲絲縷縷的真氣啊,有效驅走腦中脹疼,勁道柔和而豐沛,酥暖入骨血。不世出的習武奇才嗎……或者,這話真無誇大。

  怎麼辦?哎呀呀,怎麼辦嘛?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對他,可兇不起來啦!

  “我叫花詠夜。歌盡月寂花詠夜。你叫什麼名字?”她悄聲問,拉下他渡真氣的手,秀荑將之輕輕合握。

  見他沒動靜,她“唉”地嘆氣,攤開他的掌心寫起字。

  她一筆一劃慢慢刻,外加解說:“'花',上頭是'艹',下邊是'化'。'詠',一個'言',再一個'永'。'夜',上頭一個蓋子,一個'人'字邊,再加'夕'字多一撇。花詠夜,懂了吧?好,換你。”寫完,她拉起他修長的食指擱在自個兒軟嫩小掌心上。

  這姿勢維持頗久。

  少年不動,花詠夜也不動。

  她按捺性子數著他的睫毛,數啊數啊,數亂了重新再數。

  不知是第幾次重數,放在她掌心上的男性長指終於動起來。

  他好慢、好慢地寫著,每一筆都帶遲疑,讓人懷疑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誰?

  “……'食'嗎?咦,有這個姓嗎?”小腦袋瓜湊近,她看得更認真,恍悟一笑。“喔,'食'還加個'餘',是'餘'字!餘……'白'底下加'七','皂'。餘皂……'禾'然後是……是'火' ,啊,'秋'!哈哈,我知道了!”

  她小臉興奮,像是猜中什麼大謎題。

  “餘皂秋!”她喊他,嗓音清亮,少年回應般揚睫望進她眸底。

  “餘皂秋!”她又喊,眸心湛湛,他有些迷惑的神氣惹她發笑。“我有小名喔,我家霜姨和姊妹們都喚我夜兒,這好記些,你把它記住吧!”

  砰!磅!

  忽地,小雅閣外傳出碰撞聲響。

  腳步聲紛至沓來,沙沙地踩過栗木地板。

  花詠夜連忙撐起上半身,側耳去聽——

  “啊!是楊姑前陣子帶回'飛霞樓'治傷的那位姑娘!”

  那姑娘隨著家人舉家南遷,夜宿江船上時遇河寇,雙親與小弟全被殺死,她則遇上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楊姑的小船隊發現她時,她衣衫不整,下半身全是血,被丟在岸邊草叢間。

  姑娘來到“飛霞樓”,短短才半個月,卻鬧騰好幾回,神智一直不是很清楚,只曉得她隨身素帕上繡有一個“蕊”字,便稱她蕊姑娘。她心病發作時,常是狂叫、狂打、狂踢,力氣大得不可思議,不讓誰近身,這兩天比較能下床走動,發起病更是跌跌撞撞跑給大夥兒追。

  花詠夜“咚”地一躍而起,迅速 ​​撩起雙袖,一副要上場拼搏的模樣。

  “待這兒別讓姑娘瞧見,你是男的,若現身,怕狀況更糟,我去瞧瞧。”

  她 ​​衝著毫無反應的俊臉露齒一笑,隨即調回眸,閃進草簾和紫紗簾內。

  只是,她尚不及奔出,小雅閣的一扇鏤花雕刻雲木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砸破,伴著巨響,碎屑亂飛。

  花詠夜才抱頭要躲,一隻手已揪住她的背往後扯。

  包圍過來的是少年身上的氣味,淡淡、清清冽冽,她還不怎麼熟悉,但好好聞……啊啊啊!現在絕非抓著男人東嗅西嗅的好時機呀!

  穩下思緒,她眼尾余光覷見一群樓中姊妹奔進,圍小雞、小鴨般將發心病的姑娘圈在中間,戒備著,慢慢縮小範圍。

  那姑娘不知打哪兒弄到一把小斧頭,緊緊抓握,握得十指指節盡數突起,披頭散發,眼神驚怒不定。“別過來……別過來……殺死你、殺死你……”

  樓中眾姝定是怕一不小心弄傷姑娘,也怕她弄傷自個兒,大夥兒才都這般小心翼翼,不敢強上。

  “餘皂秋,讓我過去,這些天我常陪她說話,她能認出我。”再有,她是小小姑娘,人家對她的戒心更容易解除。

  “哇啊,糟糕糟糕!她瞄到你了,快躲到我身後!”根本忘記自己比少 ​​年矮上好大一截。

  花詠夜才想把少年往身後推,哪知她眼都不及眨,餘皂秋身影一閃,簡直跟移形換位沒兩樣,人已竄進眾女圍住的小圈中,欺近那姑娘。

  “餘皂秋!”

  他這是……搞什麼?都已經夠亂,他還來添亂!

  她急著要跟過去,聞訊趕到的霜姨忽地出手攔住她。“別去。”

  “可是霜姨,他——啊!”話沒說完,蕊姑娘手裡的斧頭已朝餘皂秋高高舉起,邊叫吼、邊劈過去,看得花詠夜一顆小心肝都快嘔出喉頭,因為餘皂秋仍定定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完了完了完了,什麼時候不發怔,偏要選在此時嗎?

  然,形勢在極短、極短的一瞬間便扭轉過來。

  根本沒瞧清餘皂秋是怎麼出手的,一直到蕊姑娘在他臂彎裡拼命尖叫,叫聲無比淒厲,才發現那柄小斧頭已被繳下,棄於地上。

  至於餘皂秋,像受到不小驚嚇。

  蹙眉,俊面微白,他瞠目瞪著被他抓在懷裡的姑娘,從未想過瘦瘦弱弱的女子也可以發出這般驚天動地的叫喊似的。

  “餘皂秋,抓好她,但別抓傷她!”

  花詠夜搶過霜姨遞來的素巾,巾子熏過重劑的寧神藥香,她趕緊奔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掩住那姑娘口鼻。

  藥味一被吸入,尖叫聲果然緩下,音量亦放低了,但依然持續,還得等寧神香的藥性完全發揮才行。

  花詠夜望著那張狂亂猶存的玉顏,姑娘不願將眸子合起,仍奮力抗拒漸漸浮上眼皮的沉重感,迷亂眼神被無意識間湧出的淚水模糊掉了。

  “快吸啊,吸大口一點、吸多一些……能睡是好事,先大睡一場,什麼事都別想,快吸啊……”花詠夜喃喃低語,秀美五官揪著。

  “飛霞樓”以女為尊,見花般一個好姑娘被折騰成這樣,哪有不心疼的?

  突然間,姑娘一個腿軟,終於放棄強撐,整個兒倒落下來。

  餘皂秋以一臂穩穩托住那具瘦弱身軀,扶她坐下。

  這一邊,花詠夜本以為是寧神藥香完全奏效了,卻瞥見他另一手的三指早就搭在姑娘手脈上!

  又渡真氣嗎?

  她離他好近,他一催動體內真氣,連她都能感受到由他身上滲出的純陽暖意。

  隨即,花詠夜往靠在少年懷裡的那張臉瞧去。

  蕊姑娘果然睡沉沈了,兩眉舒弛,墨睫輕輕掩著,淚水於是被淡淡擠落,順腮滑下。

  唉,當真是他的氣,他很愛拿真氣出來助人嘛,如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似的,烘得人家姑娘香香睡、睡香香哩。

  花詠夜近近瞅著少年,越看心頭越熱,越看,越想嘆氣。

  怎麼辦?

  她好像找到了她的那根蔥和那根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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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鴉鴉皂秋

  葉子掉了,樹枝光禿禿。鴉。黑壓壓,整個林子。

  有一坨土,那些人堆出的土,常要他喚她“娘”的那個人,她在裡面……

  嘎嘎——嘎嘎——

  痛……

  “南浦前輩,這孩子……我是教不來了。”

  說話的錦袍男子,桃花唇上蓄著一道漂亮小胡,丹鳳眼配上一雙濃利飛眉,俊俏之姿不失英偉,近日卻因愛妻的病逝,他雙頰確實消瘦許多,眉宇間一向的瀟灑轉為落拓沉鬱。

  他暗暗深吸口氣,對著蹲在十歲男孩身側的老人揚聲再道:“坦白說,他雖是我的親生骨肉,但畢竟無緣。您瞧他,都杵在他娘墳前一個多時辰了,動也沒動一下,跟塊木樁沒兩樣。出生到如今都十歲了,別說開口說話,連喊聲爹都不能……”

  嘎嘎——嘎嘎——深秋的枯林裡,鴉聲殺不盡。

  被尊稱為“南浦前輩”的老人其實不姓“南浦”,“南浦”僅是地名,位在三川交會之處,是他隱居之地,他以“南浦散人”自居,經年累月,一年又復一年,江湖人早忘卻老人的真實姓名。

  老人如大頑童般兩腳蹲得開開,雙掌挲著膝頭,也不在乎美髯垂地,紅潤圓臉直直湊在男孩清俊的小臉蛋旁。

  男孩身體未動,眼神微微往另一邊偏移,有些閃躲他的注視,那張與親爹相似的嘴一直翹著,似笑非笑。這孩子在墳前站了多久,那抹怪異表情就維持多久,瞧這態勢,大有可能持續到日 ​​落西山。

  “唔……”老人兩眉誇張地輪流挑動,鼻尖近得都快碰到孩子的頰了。他跟男孩槓上,結果小贏,孩子原本躲開的眼神慢吞吞挪回來,很慢、很緩,沒迎向他直勾勾的眼,僅是回到之前視線停留的點,定住不動,即便如此,老人已頗開懷地咧嘴笑。

  還能教啊,不遲不遲!

  “這孩子一直是他娘親在照顧嗎?”老人淡淡問。

  “是。”

  “有名字嗎?”

  “有。”錦袍男子鬱鬱道:“皂秋。皂色之皂,金秋之秋。餘皂秋。”

  “皂色,黑也。黑為水,秋屬金,而金能生水,遇水則發,呵呵,挺好的名字。”老人抓抓美髯,不動聲色地搜尋孩子眉宇間極細微的變化,笑笑道:“世麟啊,你這骨肉,就讓我帶了去吧。”

  聞言,身為當今武林盟主的餘世麟“咚”一聲雙膝落地,對老人行磕頭大禮。

  “多謝南浦前輩成全!”

  起身時,他鳳眸淚清,俊面更為蒼白,未再多看孩子一眼,即旋身走出枯林。

  葉子掉了,樹枝光禿禿。鴉。黑壓壓,整個林子。

  有一坨土,那些人堆出的土,常要他喚她“娘”的那個人,她在裡面……

  嘎嘎——嘎嘎——

  痛……痛……

  皂鴉新墳,有密密的鴉群相伴,嘎聲吵嚷,竟是倍顯孤寂。

  老人“唉”了聲,忽而自言自語道:“你阿娘出身苗疆五毒教,在教中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原是心狠手辣的女子,那年遇上你阿爹,哪知情緣一來,情生情癡,不可收拾,中原武林與西南苗疆兩方僵持不下,後來還是我出面作的主,說定了這場婚事。”略頓。“你阿娘挺好,嫁了你爹之後,性子確實收斂,也不負我當初擔這保證,沒把'南浦散人'這渾名弄得更渾……嘿嘿,瞧啊,她生下你,為母則強,為母亦柔,她改了性情,更添毅性,把你教得這麼好,顧著你、護著你……至於你爹,唉,你那個爹啊,武林盟主,江湖第一美男子,他是瀟灑多情慣了,現在儘管失意傷懷,我看不久的往後啊,自能再尋紅粉知己……”又頓了頓,他抓抓長胡,喉中滾出“嘿唉”之聲,像是嘆息,也若嘲諷。“但,不管將來如何,你爹今日那些淚倒也頗真,是真的便好,有他流的那些淚,你阿娘在天之靈應也滿足了。”

  有一坨土,那些人堆出的土,常要他喚她“娘”的那個人,她在裡面……

  嘎嘎——嘎嘎——

  痛……好痛……

  男孩的唇角仍詭異翹著,清俊眉間卻陡地一蹙,瞬間又鬆弛,然後又是一蹙、又鬆弛……他瞳心湛了湛,那模樣 ​​,彷彿極力隱忍著某種感覺,或者是rou體上的,或者是心緒上的,那是很細微的觸動,細微到……可能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出。

  “……很痛是嗎?”

  老人屏氣凝神,心臟怦怦跳。

  天知道,他究竟多久不曾有過這種“妙至顛絕”之感,像是找到一個有趣非凡的地方,迷魂陣似的地方,能讓他玩上許久。

  “哪兒痛?是……這裡痛?還是嗯……這裡在痛?”分別指著額角和心窩子。

  原來啊原來,這孩子古怪的微笑不表示他心情輕愉,而是不知道如何表達。

  他正痛著,可能很痛、很痛,卻沒學會用何種面孔表露出來。

  男孩沒答話,眼神倒慢慢動了。

  他先是看著老人左胸好半晌,接著又蝸牛上樹般慢吞吞移到老人額頭。

  “啊?都痛啊?唉唉唉,這可棘手啦!”老人擰高白眉,眼珠子亂滾,苦惱得險些扯下幾根長須。

  苦思再苦思,驀地,豁然開朗了,他擊掌大樂。

  “有了!來來來,有好東西分給你,這是我在老店買的炒香豆。俗話說得好,香香豆,屁香香。你多吃一些,噗噗噗地放出香香屁。這世間大小事啊,反正是噗地一聲就過去,放完響屁,屆時就啥痛也沒有啦!”

  老人從灰撲撲的寬袖裡抓出大把小炒黑豆,獻寶般抵在孩子麵前,因歡喜興奮,動作有些大了,有幾顆小炒豆掉出他的掌心,然後鴉隻飛落飛起,在滿地枯葉間叼走那幾顆落地的豆子。

  男孩瞪著抵到嘴邊的一捧香香豆,他沒吃,兩隻眼卻又湛啊湛,眼神一飄,移向樹梢上那些鴉。

  群鴉眾多,如烏雲罩頂,倘若認真去瞧,其實那情景頗為可怕。但,男孩沒有害怕的神色,僅是死死看著,一瞬也不瞬,眉峰略攏。

  “怎麼了?上面有啥新奇玩意兒?”老人循著他的視線仰首。東瞧西瞧、左看右看,就是枯枝和烏鴉,還能有啥?

  男孩眼神未動,入魔般緊盯著。

  老人突然“啊”了聲,看出端倪了。“那隻鴉叼著一顆炒香豆!”甫道出,見男孩目光一挪,他隨即跟著看去,又是另一隻叼走豆子的鴉,男孩目線又移,他又跟上,看到第三隻鴉把豆子吞進喉中。如此連動七回,每次皆能在群鴉中找到適才飛落叼走豆子的烏鴉。

  這孩子……這孩子……

  短短一瞬,如電光石火,周遭事物之起落皆在肘腋之間,他頭沒回,甚至連個眼波也未起,便已看清一切,好似這種能耐就跟呼息吐納一般,與生俱來,輕易便能使上。

  誰敢說這孩子五感閉鎖?誰敢?!

  誰要再這麼說,他姓南浦的……呃,不是,他這個住南浦的就跟誰急!

  “好孩子、好孩子,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按捺不住,老人大笑出來,因為撿到寶,太響亮的笑聲嚇得群鴉嘎嘎嘎地驚飛四竄。

  可,誰有心情理那些鴉呢?

  他志得意滿地把老臉埋進一捧豆子裡,張嘴大吃一口,還“嗯嗯唔唔”地邊嚼邊哼,做出好美味的表情,一方面示意男孩學著他吃。

  他又跟孩子槓上,結果再度小贏,只是等到男孩甘願自個兒張開小口吃豆子時,前後又過了兩刻鐘。

  “不打緊,反正我活夠本了,也閒得很,陪你耗我樂意。”老人呵呵笑。

  滿滿一捧的小炒香豆你一小口、我一大口,一下子便吃盡。

  “小子,咱來當你師尊好不好?”

  老人拍淨掌心,暗暗觀察男孩面龐,見那小小眉間已無波動,似乎不痛了。

  他微笑,蒲扇大掌覆上孩子的頭,狀似拍撫。

  見男孩沒有抗拒,他的手便從孩子頭頂的百會穴移到兩邊額角的太陽穴,再順著雙手雙足的經脈而下,越摸,神態越奇。

  收回手,他蹲在孩子麵前,笑瞇的眼像兩道彎彎拱橋。

  “說實在話,你爹也是難得的武林高手,可惜他沒這福分,看不出你是塊藏在石頭里的寶,是可遇不可求的習武美材。唉,他若肯靜下心、仔細看看你啊……反正,咱們別理他!你跟師尊走,走得遠遠的,去見識些不一樣的東西,咱把畢生武學盡傳於你,很好玩的,你說好不好?”

  男孩沒答話,僅定定瞪著老人起身後伸出來的手。

  “走吧。”老人說,玩木頭人遊戲似地定在原處,等孩子自個兒靠過來。

  他想,八成還得再等上兩刻鐘吧。

  有一坨土,那些人堆出的土,常要他喚她“娘”的那個人,她在裡面……

  嘎嘎——嘎嘎——鴉。

  香香的,豆。

  給他香豆吃的人。

  白眉。

  長長鬍鬚。

  這次只過一刻鐘,孩子就有動作了。

  “咦?”南浦散人白眉一挑,垂目看著握住他一綹長胡的餘皂秋。“好吧,你歡喜便好。”他收回手。

  然後,他試著走出一步,男孩靜靜跟上,他再走第二、第三步,男孩又跟上。

  “走嘍走嘍,師尊帶你回南浦老窩去!”

  寒鴉聲不絕,一老一小在厚厚落葉上邁著慢騰騰的步伐。

  老人很有聊天興致。

  “你今年十歲,如此算來,尚小你師哥七歲呢。啊,對了對了,忘記告訴你,你有一位師哥,他姓柳,名歸舟,咱們這就去住他的南浦柳莊。那座莊子地勢好啊,前有柳林、後有竹山,嘿嘿,皆以陰陽五行的奇術設下機關,外頭的人很難闖進的。你在莊子裡習武,專心一志,以你這等不世出的資質,半年後定有小成,三年後必有大果,十年後……嘖嘖嘖,絕對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那些陰陽五行之術,你不適合學,為師的教你一身絕世武藝,那些動腦筋的活兒有你師哥頂著呢,不怕。

  “唔……唉唉,說到你師哥啊,人家生的是七竅,他可有八、九竅,總之腦子使得特別快,可惜身子骨破敗得可以,功夫是學了些,也強,只是沒法子持久,一動真氣就萎了。往後你武術上大有成就,得記得時時護他呀,有你這個師弟,他必也歡喜十分。唉唉,只是他那身子,唉,想到就讓為師的頭痛——啊!痛痛痛……”跨得太大步,男孩不及跟上,小手卻依然緊扯他的美髯不放。

  好痛!

  真被扯掉好幾根鬚,眼淚都迸出了呀!

  “瞧見沒?覺得痛,就皺緊眉峰,像為師這樣。”老人側顏過來,衝著孩子皺鼻擰眉,一臉痛相。“教你的第一招,好好學起來啊!聽見沒?”

  嘎嘎——嘎嘎——

  鴉。

  香香的。

  豆。

  給他香豆子吃的人。

  白眉。

  長長鬍鬚。

  皺皺的鼻。

  白眉糾起。

  嘴……咧咧的。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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