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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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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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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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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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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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紐約讀完碩士,袁雪桐回到台灣定居工作。

    沒多久,袁雪桐開始上班,維持朝九晚六上下班正常、作息規律的生活。

    袁雪桐在一間五十人的室內設計公司擔任設計師,這工作對她絲毫不陌生,她畢業于紐約市立設計學院,當初光申請入學就交了十五項作品,還得附上大學教授寫的推薦信。

    後來,她研究所畢業,在美國考上室內設計師執照,留在紐約工作兩年,今年夏天結束才回台灣投履歷表,沒多久就獲得面試機會,後來很順利被這間公司設計部門陳主任聘雇,隔周就開始正式上班。

    目前,袁雪桐手邊有兩件案子。一件是公司目標搶下的大案——建商推出新建案之前,為了裝潢樣品屋,丟出機會,讓公司和其它設計公司一起參加比稿,勝出的那家就能負責這筆新建案的所有裝潢。

    這類案件預算很高,幾家設計公司比稿,相當競爭,通常公司設計部門會傾全力配合,袁雪桐被陳主任分配設計兩間浴室和書房。

    另一個案子比較單純,是她在紐約認識的好友莉莉介紹的。位在老市區巷弄兩層樓的眷村老宅,請她重新裝潢,她們想要開一間茶館。

    她們經費有限,可以說很窮,預算很少,希望能控制在三十萬以下。

    莉莉的案子時間比較不急,袁雪桐這幾天都在忙建案浴室的設計稿。

    星期一,早晨進公司,設計部門先開會,五個設計師在會議室討論新建案裝潢的進度;然後,袁雪桐開車去廠商那里抱了一大桶壁紙和磁磚的樣品回公司。

    中午,設計部的宋秘書幫她訂了池上便當。

    袁雪桐泡了一杯烏龍茶,隨即窩在辦公室吃便當,剛吃到一半,隔壁設計師李赫石過來向她借壁紙樣品,語氣很緊急。

    她回來之後,就把那一堆樣品全放進辦公室鐵櫃里,放下筷子,她走過去拉開櫃子抽屜,蹲下去找,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站起來剎那,裙襬卻勾到沒完全關上抽屜的鐵櫃邊緣,才用力一下,赫然听見劈嘶一聲,袁雪桐立刻感到不妙。果然,頭一低,看到她灰色窄裙勾破了,裂縫直直往上開了一大條縫。

    「呃。」袁雪桐回眸驚慌睨向李赫石。

    「怎麼了?」見她神色不對,李赫石上前關心。「還好吧?」

    「你不用過來,我丟給你就好了。」袁雪桐不敢轉身,硬是背對著他,遠遠將壁紙從後面拋給他。

    拋得完全不準,壁紙啪一聲打中剛推門進來的陳主任身上。

    「噢!」陳主任哀號出聲,被打得莫名其妙。

    壁紙樣品不很重,被砸中不致受傷,但情況實在太突然了,陳主任叫出聲之外,還忍不住重重地擰眉。

    听見陳主任的哀號,袁雪桐轉頭去看,面容錯愕,差點慘叫,手還擋在裙子的裂縫上,頻頻說︰

    「陳主任,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卻不敢轉身面對他們。

    李赫石、陳主任都覺得她舉止怪異,她不知該如何解釋,慌亂說︰

    「真的很抱歉,我現在不方便見你們,可以請你們先——」

    「袁小姐,是哪里不方便?」話還沒說完,陳主任背後杵立的男人撿起樣本,在手中掂著重量,冷聲截斷。

    聲音太熟悉,袁雪桐頓時凍僵在原地,無法置信。止在那人臉龐,還真的……真的是他。

    袁雪桐立刻轉回頭,此時尷尬的神色盡去,眸光略含憂悒,面容緊繃。不是沒想過回台灣就會再度遇見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且還是在工作場合上。

    何睿恆邁開步伐越過兩名男士,筆直朝袁雪桐走過來;她听見腳步聲,趕緊隨手從櫃子上抽出一本設計書擋在裂開的裙子前。

    何睿恆低下眼,覷看那本封面寫著台灣前一百大設計師的書,唇角微揚,一抹冷笑浮現。

    「袁小姐,還記得我嗎?好久不見。」

    呃,也沒有很久,至少比一輩子短多了,不過才五年五個月又五天。袁雪桐抬起下顎睨著他,微翹粉唇硬是擠出一抹笑容,很僵硬的那種。

    「原來兩位認識?」不等袁雪桐回答,陳主任這時走上前來,目光輪流望著他們,笑說︰「那這樣事情更好辦。袁小姐,我們有新案子進來了,何先生的新居需要裝潢,指定由你負責。」

    袁雪桐雙目圓瞠,驚訝凝視何睿恆,他卻不動聲色,俊顏冷然。

    呃,依他們目前的關系根本不適合一起工作,沒經思索,她急忙婉拒,對陳主任說︰

    「可是我手邊已經有兩個case,我恐怕沒時間再接新案子。」

    「No,No。」陳主任夸張手勢在她眼前搖了搖,眼角發現李赫石還在場,轉過身對他說︰「赫石,這里沒你的事,可以請你先回避嗎?」

    「喔,好。」李赫石指著何睿恆手中的壁紙,何睿恆遞給他,他拿到手之後,走出袁雪桐的辦公室,順手關上門。

    這時,陳主任清了清喉嚨,慎重的語氣,不容許拒絕的口吻,對袁雪桐說︰

    「何先生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袁小姐你是新來的,有些事情還不太了解,我們公司是服務導向,客戶送上門,怎有拒絕的道理?還有,我想你剛回台灣,不太了解台灣的企業,『他』是凜石建設公司的總經理。」

    袁雪桐漆黑瞳眸驀地一縮,心微微低沉。凜石建設公司目前剛推出新建案,邀請他們五十人設計公司參加比稿,何睿恆……是公司的大客戶。

    袁雪桐偷覷何睿恆一眼。台灣這麼多室內設計師,他可以隨便挑個百大有名的其中一個,擋住裙子裂縫的這本書借他參考都沒問題,就是不該考慮聘用她。

    何睿恆很想知道她一直在擋什麼,伸手要抽開那本書,她神情緊張硬是不肯放;他目光緩慢往下移,瞄到她裙襬下緣的裂縫,按照書擋住的地方,這條裂縫恐怕向上裂得很長。

    何睿恆唇角有抹興味盎然的微笑。「裙子怎麼破了?」

    「不小心勾破了。」她懊惱瞟他一眼。

    「腿呢,有沒有受傷?」他問,聲音格外溫柔。

    袁雪桐猛搖頭,遇上陳主任深思的目光;她掀唇還沒說,陳主任倒是先笑了。

    「看來你們兩個相當熟識,這樣一來,袁小姐,這個案子非你不可了。」

    她又立刻心慌了,她怎麼能幫他裝潢新屋?絕對不行。雖然已過了五年,但很可恥、很丟臉的,她的心還沒從被他悔婚的打擊中完全復原。他們還沒辦法一笑泯恩仇,然後,裝作完全沒事,繼續好好相處,甚至共事。至少,她這邊怎樣都還不行。

    「我……」袁雪桐猶豫著找理由,拚命想說詞要婉拒。不料,陳主任又清起喉嚨,眼神嚴厲掃過來,暗示她不宜在客戶面前再三拒絕,這樣一點也不專業。

    「袁小姐,你如果擔心忙不過來,這點請放心。你原先建案浴室和書房的設計,我已經交給李赫石負責,請你把相關數據最快時間轉移給他。」

    「可是……」袁雪桐面容為難,她都還沒同意呀。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何先生看過你在紐約設計學院得獎的作品,很欣賞你,公司強烈要求你務必接受這個案子。」陳主任斂眉,聲音低沉,頗具威嚴地盯看她。

    她仍舊慌亂無措,猶疑不定,漆黑清澈的雙眸飄過一絲不安。

    其實,五年過去,她只有發型稍變,及肩俏麗短發散發烏黑亮澤,更襯精致容貌、蓋著額頭的劉海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她舉止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外表清麗溫婉,個性縴細善良,有時容易舉棋不定,猶豫慌張。

    如果命運沒有捉弄他們,他們到現在還是一對,應該早就結婚了。

    陳主任發話的同時,何睿恆一直靜默著,冷峻的目光來回梭巡著她。然後,忽然正色說︰

    「剛剛陳主任的話,有一點必須澄清。听說袁小姐得獎的作品曾登在紐約時報上,我沒親眼看過,但我的未婚妻有次旅行無意中看到那篇文章,她說很喜歡袁小姐的作品。」

    「原來是這樣。袁小姐雖是公司新進員工,但在紐約工作兩年,作品自然是非常優秀,果然我的眼光也不錯,大家看法相同。」陳主任欣喜夸贊,望著袁雪桐。

    她卻臉色頓時變得很僵硬,目光呆怔凝視何睿恆,只見他濃眉舒展,俊臉孤傲,唇角浮現一抹神秘難解的笑容。

    未婚妻?是了,算算他已三十歲,有未婚妻本來就很正常。然而袁雪桐乍听消息,心還是冷不防一窒,微微犯疼。然後,好像她受到的打擊還不夠似的,何睿恆嗓音低沉磁性,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男性魅力,輕描淡寫提起︰

    「如果袁小姐同意接這個案子,我希望這新屋除了裝潢,袁小姐能幫我們挑選適合的家具和擺飾,最好是以新人角度考慮,我和我的未婚妻打算新屋完工之後搬進去,就當這間新屋是我送給她的新婚禮物。」

    然後,接下來,袁雪桐耳朵好像忽然聾了,只听到他們談話聲在空氣中不斷發出回音,嗡嗡作響,卻听不清楚講的內容。

    未婚妻、新人、結婚禮物……袁雪桐腦中飄蕩這些對她來說像刀鋒般銳利敏感的字眼,心抽痛,喉嚨發緊,眼楮頓時濕熱,她知道自己下一秒就要當眾出丑,慘了。她抓緊裂掉的裙子,喃喃道︰

    「對不起,我裙子破了,我得去化妝間一趟。」

    眼淚不爭氣落下,狠狠砸在手背上,袁雪桐落荒而逃,快步沖出辦公室,直往化妝間方向奔逃。

    秋季,夜晚七點,去赴約的路上,袁雪桐一直想︰她應該離職。

    離職的念頭在腦海揮之不去。順利找到停車位,停好車之後,她遲遲不願下車。

    昨天中午,袁雪桐沖進化妝間,眼淚不受管束如雨滴簌簌落下。她抽了面紙急著拭去,奮力抿緊雙唇,用力呼吸,試著轉移注意力,就是不要自己放聲哭出來。也因為這樣,她專心數起洗手台上以水植種的黃金葛葉子,一片、兩片、三片……

    數到第十片,設計部的助理宋秘書推開化妝間的門,走進來關心,輕聲細語。

    「袁設計師,你還好嗎?主任說你裙子破了,叫我過來看看,你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由于裙子裂縫太大,沒辦法用針線修補,只好請宋秘書替她去公司附近的服飾店買裙子,換上之後,袁雪桐才順利離開化妝間。

    那時,何睿恆已離開了。

    但陳主任又把袁雪桐叫去他的辦公室,慎重談話,請她認真考慮,務必接下何先生新屋裝潢的案子。

    昨夜回家,和袁雪桐住在一起,算是好友兼室友的莉莉察覺她狀況不對——雙眼紅腫,鼻頭泛紅,一進門就愁眉苦臉。

    立刻猜中一定和何睿恆有關。畢竟,袁雪桐這人算是人生很順遂的,挫折很少,真正能絆倒她、困住她的,唯有何睿恆。

    他算是她的天敵,專門將她的心一口一口啃掉,他存在就是專門讓她傷心的。

    真的。他是她真正的克星。

    「不要讓我再發現你為他哭一次。」莉莉絲毫不同情,在廚房中搗切起檸檬,空氣瞬間彌漫一股酸溜溜的氣味;然後,她拿出甘蔗汁和龍舌蘭,比例混合,在杯緣抹上鹽巴,啜一口,頻頻點頭。

    「這太酷。」把酒杯遞給她。「全部喝掉,不要再為他哭了。」

    袁雪桐哭喪著臉。

    「他現在是建設公司的總經理,有未婚妻,即將結婚,完全一副人生勝利組的模樣,他不知道我很慘嗎,為什麼偏要我幫他們設計新房?」

    听到嗚咽聲有蔓延惡化的趨勢,莉莉說︰

    「不準哭。酒給我趕快喝下去。」

    袁雪桐輕蹙細眉,嘗了一口,不領情,把酒放下。

    「他真的把我丟下了,他要結婚了、要結婚了!」著急叫道。

    「拜托,你們都分手五年了,這期間我都換了五個女友,你還想繼續把臉埋在沙漠當鴕鳥。認清事實,你們分手了,向前看吧。」莉莉是已經出櫃的女同志,外型中性化的那型。一針見血說︰

    「知道他為什麼找你去裝潢?我告訴你,他不是不把你當一回事,就是想羞辱你。」

    眼看袁雪桐表情有裂化趨勢,莉莉拍她肩際安撫。看在每回失戀,袁雪桐都細心陪伴的分上,她也不能把袁雪桐丟下不管。

    「反正不管他的心態是哪一樣,對你都是正面的刺激。五年了耶,你不該執著于過去,向前看吧。」

    向前看、向前看。袁雪桐坐在車里提醒自己向前看,前方是別人的車**,髒兮兮,布滿暗淡的灰塵;前方是台灣2012年的秋天,信義區的街景,單調的路樹,夜晚鵝黃色路燈一盞盞亮起,行人稀疏,心境寂寥。

    前方是何睿恆和他未婚妻,等待她前去赴約,討論該如何裝潢他們的新婚豪宅。

    前方是一片荒蕪的沙漠,一片黑暗的荊棘。

    袁雪桐下車,她清楚必須親自劃開一條路徑,親自走上那條蜿蜒小徑,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才能見到前方敞開的大路,丟下何睿恆,過屬于她的人生。

    然而,袁雪桐還是禁不住誘惑往後看。後方有什麼?閃閃發亮,深深吸引她,遲遲不肯放棄。

    後方,是時光逆流2005年紐約的冬季,他們第一次相遇。

    聖誕夜的當天,紐約潮濕的街頭飄起細雪。

    街邊兩側積了髒污泥濘的厚雪,路樹懸掛應景、閃爍的燈泡。

    戶外零下四度。室內暖氣正常運作,非常溫暖。

    袁雪桐是紐約大學設計系大三學生,住在曼哈頓下城東區。她住的這棟是二次大戰時就有的老房子。單間臥室,客廳連著餐廳和廚房,單間衛浴,公寓後面附設紅漆逃生梯。

    這間房子的淋浴設備是後來補裝上的。最原始的設計,廚房里設有古老、貼著細片馬賽克磁磚的浴缸,那個時代的人為了方便,洗澡、煮東西全設在同一區。

    由于是聖誕夜,整棟房子的人幾乎都去參加派對了。袁雪桐穿上毛料厚大衣,也要出門參加同學舉辦的聖誕餐會,剛到廚房拿出自己現烤的隻果派,裝盤,覆蓋保鮮膜,災難陡然降臨——

    首先,听到天花板梁柱水管爆開的聲音,一塊紅色磚塊承受不住重量突地彈開,嚇得袁雪桐向後彈跳躲避,磚塊狠狠砸向另一面牆,打中牆上馬格利特的復制畫,畫框玻璃碎掉。

    自來水忽地像山間激流瞬間濺潑傾倒,袁雪桐被噴得滿頭滿臉,立刻渾身濕透,身上大衣吸了一攤水,重得要命,她整個人嚇得在廚房到處逃竄,急著想該怎麼辦?怎麼辦?

    這棟房子是老舊公寓,連電梯都沒有。袁雪桐先脫掉潮濕厚重的外套,沖出公寓套房,急忙跑到一樓管理員的房間,握拳猛敲一陣,許久仍無人應門。

    慘了,袁雪桐瞄到檞寄生聖誕裝飾旁貼的公告,聖誕夜到新年期間,管理員出國度假,有事寄e-mail,若有急事,請找三樓A室的班杰明。

    袁雪桐沖回三樓。她住在三樓F室,和這層樓的鄰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常作息時間、生活領域不同,鮮少踫面,幾乎沒有什麼往來。

    袁雪桐氣喘吁吁沖上三樓,急著去敲A室的房門,她很擔心班杰明也不在,畢竟這個時節大家應該都去狂歡慶祝了。

    敲了幾聲,還是沒人應。袁雪桐剛考慮該打給消防局求救,下一秒,A室大門緩緩地打開。

    班杰明短發蓬亂、下顎胡渣、睡眼惺忪凝視袁雪桐——一個東方女子穿著黑色貼身洋裝,從頭到腳淋成落湯雞,洋裝濕答答的,緊緊貼覆曼妙身軀,下襬還滴出水,彷佛從海面上走出陸地的人魚公主。

    一枚落水的精靈。

    是在作夢嗎?他恍惚,手指搔起短發。

    「我的房子水管爆開了。」看他呆怔恍惚,袁雪桐急著用英語叫道,指了指F室的方向,要他過去看。

    班杰明收回神,趕緊跟在袁雪桐身後看;一看廚房整個淹大水,天花板梁柱好幾個磚塊掉落,破了大洞,汩汩激流不斷瀉下。

    「去把電源關掉,我怕會漏電。」班杰明用英語回她,又說︰「我去地下室把自來水的開關關掉。」

    眼看袁雪桐黑眸驚呆,瞪著水逐漸漫高的廚房,愣住沒動,班杰明推了她肩際一下。「听到沒?去找手電筒,把室內電源關掉。」廚房一堆電器,他擔心會因此故障,還可能漏電。

    袁雪桐反應過來,立刻去找手電筒,關掉電源,室內頓時一片黑暗,只剩手電筒發著光亮。此時,班杰明已沖到地下室關掉整棟樓的自來水,隔了一會兒,廚房漏水愈來愈小,漸漸只剩滴流,然後終于整個停了。

    後來,袁雪桐深深吁了一口氣,回臥室換掉身上濕透的黑洋裝,脫掉絲襪,隨意套上運動休閑衣褲,才再度回到受災淹水的廚房。

    今晚聚會恐怕泡湯了。屋子仍舊一片黑暗,她看見班杰明就著手電筒微弱的白光,彎腰拿著拖把幫她把廚房的積水弄退。她卷起褲管和衣袖,拿起水桶和掃把、畚箕協助,將一桶桶積水倒進廚房水槽里。

    袁雪桐用英語向他簡單自我介紹,在這里大家都叫她米雪兒,她是設計系三年級的學生,來自台灣。然後,她問他︰「你會講中文嗎?」

    「我也是來自台灣,中文名字何睿恆,建築研究所的學生。」他唇角微揚,在微弱光源下,他面容俊朗,目光溫和,鼻梁直挺,態度溫和友善。

    袁雪桐清澈黑眸望向他,略感歉意,說︰「你等一下應該有聚會吧,抱歉,耽誤你的時間,如果你趕著去赴約,這里我自己清理就好了。」

    「喔,我今晚不打算出門,才剛睡起來呢。」對上她好奇的目光,他自嘲說︰「趕報告,一直日夜顛倒,趁這幾天放假,我得趕出好幾份報告。」

    「沒想到研究所功課這麼忙?」她同情說道。

    何睿恆唇角微揚,沒吭聲。扭干拖把,幫她把廚房的水漬拖干。後來,袁雪桐和他混熟了,才知道,他熬夜幫學校很多學生寫報告、修改論文,為了多賺一點外快。

    地板清干淨之後,由于廚房很多電器都沾了水,電源一開,還是有漏電的危險,何睿恆叮嚀她說︰

    「等兩天再把電源打開,比較安全。水管破裂可能得等假期結束,管理員回來,有材料才能修。這幾天,我看你最好還是去朋友家住。」最近美國正在放假,很多商店都不營業,大賣場也打烊,街道一片冷清清。

    「喔,那你呢,洗澡要用水怎麼辦?」袁雪桐問。

    「去朋友家。」何睿恆有些無奈。「幸好大家應該都去度假了,目前這棟應該沒剩幾個人。」對了,他還得去管理室貼出停水的公告。

    放下打掃工具,何睿恆和她說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剛走到光源充足的走廊,袁雪桐忽然拿著隻果派追出來。

    「何睿恆。」叫住他。

    他回頭凝視她,明亮光源下,發現她有張清麗亮眼的臉孔,瞳眸漆黑璀亮,濕發烏黑散發光澤,笑容很甜、很甜。

    「這個送給你。上面滴了水,但我有用保鮮膜蓋著,所以,里面的派沒有沾到水……還可以吃。」袁雪桐有些慌亂、緊張、語無倫次,笑意羞怯。「我是說這是我做的,很好吃。」

    「喔,好。謝謝。」他收下來,唇淡然勾笑,俊秀的目光柔和,等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謝謝你幫忙,聖誕快樂。」她說。

    「聖誕快樂。」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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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有可能曾經相愛的兩個人,分手後,互相遺忘嗎?

    她一直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

    她覺得遺忘可能是愛情里最高明的藝術。

    因為,她做不到。但有可能,曾經深愛的他,早已將她遺忘了嗎?

    她開車,喜歡听愛黛兒的《Someonelikeyou》;起先只是被前奏音樂吸引,鋼琴旋律純淨清脆,宛如冬季時敲打玻璃窗的冰晶陣雪。

    無端就會讓她想起最愛的城市——紐約。

    那時,她和男人仍在一起。

    彼此的初戀,曾經愛得熾熱,宣告是對方的唯一。

    然而,她徹底失去他,失去這段愛情。

    餅了五年,五個月,又五天。腦海里,她依舊明晰記得他。

    從住處去上班,再從公司回家,在車上反反復覆听這首歌,音樂旋律純粹,歌詞意境簡單。

    講訴一對舊情人相遇,男人安定下來,找到對象,結婚了;女人討厭再度相遇的尷尬場面。一旦兩人愛情不在,陌生感蔓延,連話語都變得吞吞吐吐,對彼此有所保留。

    即便這樣,女人卻還是忍不住想見他一面。

    「希望你能記得我。」女人說。「希望你一切都好。」

    「……」男人無語。

    「別擔心,我會找到一個很像你的男人。」

    「……」男人依舊無語。

    流光消逝,時間毫不容情過去了這麼久,再度見面,卻彷佛他們相愛還是昨天發生的事。女人一直記得男人說的話,歌詞里,男人曾說︰

    我們不是為愛而活,就是被愛傷害。

    這寫照和她目前處境異常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五年了,她一直沒找到另一個和他相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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