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丁文琪怒氣沖衝的從餐廳出來,就在剛才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女人,竟然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狐狸精,說她搶了人家老公,一陣吵吵嚷嚷後才發現是對方弄錯了對象。
那女人一句「對不起,弄錯了!」就甩手走人,可她這個無辜的受害者不但要承受旁人懷疑的眼神,連辛苦一個月就要拿下的訂單都給泡湯了。
簡直要氣死她了,氣死了、氣死了……
丁文琪想打電話給好友訴苦,卻想到原本兩個比較要好的都已經結了婚、有家庭了,根本不好打擾,另外一個十之八九在忙。算了,不就是被一隻瘋狗亂吠了一頓弄得損失了一筆訂單。
有啥大不了的,不是嗎?
站在人行道上,丁文琪自我安慰著,只是那股悶悶的感覺怎麼也揮不去。她抬頭靜靜的看著馬路上車子來來去去,不停閃過的車燈越發顯得她的寂寥。
從很小開始,她就知道這種孤寂的滋味,雖然她有爸爸、媽媽,還有個弟弟,可親情這東西似乎從來就不屬於她。沒有親切的笑容,沒有溫暖的懷抱,就連別的孩子避之唯恐不及的責備她都沒有體會過,在那個家裡她似乎是一個外人,不……說隱形人也許更貼切。因為在她父母的眼裡只有那個不事生產的弟弟,而永遠沒有她這個女兒的位置。
不管她做得多好,做得多努力,他們給她的永遠只是一張淡漠的臉。
在這樣的環境下,她被迫超齡的成熟和獨立。從高中開始打零工,直到大學畢業都沒向父母要過一分錢,因為他們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什麼用。現在工作了,他們卻一直向她這個沒什麼用的女兒伸手要錢,因為他們寶貝的兒子二十四歲了還一事無成的待在家裡。
她倒不是抱怨父母伸手要錢,而是覺得委屈和難過,因為就算這樣,她的父母也沒給過她笑臉。
丁文琪重重的嘆了一聲氣,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她不想回家,因為那個只有她一個人的公寓,安靜得讓人想哭。
而她並不想哭。
車很快的到了市區的一間酒吧,是她所熟悉的店,有事沒事就會來這裡坐坐,不為喝酒,只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孤單。
從大門進入,丁文琪習慣性的走到圓弧形的吧台邊,腳尖輕輕一踮,便坐上了實木的高腳椅。
吧台內身穿制服的張立站到她面前招呼,「還是和平常一樣點果汁嗎?」
她微笑的點點頭,「對,今天點杯西瓜汁。」
張立晃了晃腦袋失笑,「你算是第一個把酒吧當甜品店的人了,來這麼多次沒見你點過一次酒。」
她吐吐舌頭,「我是來這裡享受氣氛又不是來買醉的,點果汁不是很正常? 」
他聳了聳肩,轉身從吧台下面拿出切好的西瓜塊放進榨汁機裡,「付錢的是大爺,您說了算。」
丁文琪淡笑,轉頭看向中間舞台的時候,一個略微熟悉的身影忽然闖進了她的眼簾。「牧總裁?」疑惑間她嘟囔出聲。
張立把榨好的果汁放在她面前,循聲看過去,「怎麼,這個大帥哥你認識?」
她轉頭回來,對著吸管喝了一口,「靠他吃飯算不算認識?」
他瞪大眼,「啊?不是吧,你被他養著?」
丁文琪一口果汁差點噴了出來,狠狠的咳嗽幾下後,她抬頭,「想到哪去了,他是我老闆。」
「啊?」張立一陣尷尬,呵呵兩聲後,「這不能怪我,是你沒說清楚,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老闆長得還真有型,這一晚上都被好幾個美女搭訕了。」
丁文琪再次轉頭看了看獨自坐在舞台前方的男人,口氣有點發酸道:「長成這樣不被搭訕才奇怪。」
張立忽的傾身靠近,一臉曖昧的看著她,「聽你這口氣,怎麼有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感覺,你該不會是喜歡你老闆吧。」
丁文琪挑眉反看他,半真半假道:「我若說喜歡,幹麼,你要幫我?」這話雖然玩笑成分居多,但也透露了一點她的內心想法,畢竟高富帥是個女人都喜歡。
而眼前這個男人更是高富帥中的航空母艦,三十歲,單身,身價幾十億,從國外回來一年就把停滯不前的公司業績提高了20%,讓大小股東滿意得不行。
除了 工作能力強之外,他的私生活也乾淨得很,至少在她的印象裡沒聽過他亂七八糟的緋聞。因而公司裡的女性員工,不管有沒有結婚,不管有沒有男友,只要提起這位牧總裁,眼睛都會不由自主的冒出粉紅色的愛心。
她丁文琪自詡不是花痴,但是在一次電梯偶遇,近距離看過他之後,再聽到同事談起他的消息,也會偷偷側耳傾聽。
不過也因為他太好,太高不可攀,所以即使有很多女人喜歡他,卻不敢行動,只在心裡默默的暗戀、注視。
「這有什麼難,你等著。」張立衝著還在沉思的丁文琪拋了個媚眼,然後拿起一杯剛剛調好的酒走出了吧台。
在她的詫異中,張立把這杯酒送到了牧凡面前,然後伸手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丁文琪見狀嚇得急急轉身,心裡把自作主張的張立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完了,完了……雖然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但按照平常他工作時的冷面態度看,自己這次絕對要吃不完兜著走了。被奚落一頓倒沒什麼,反正自己臉皮厚,忍忍也就過去了,可千萬、千萬別把她開除了。
嗚嗚嗚,進聯宏兩年來,不說別的,就是每月薪水拿的都比其他公司多,她不想離開的說……
碎碎念中,丁文琪完全沒發現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
牧凡端著酒杯,饒有興味的看著暗自垂頭嘟囔的女人。剛才酒保過來說有人請他喝酒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厭煩。只不過他還沒張口,就被酒保的下一句話挑起了興趣。
「別誤會,這杯酒可是一直暗戀你的女下屬送的。」
暗戀?女下屬?
這倒是有點意思,他遇見過那麼多來搭訕的女人,還是第一次碰到自己的員工上來搭訕的,覺得意外的同時也興起了一股好奇,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下屬這麼色膽包天。
只不過他怎麼想也沒想到請他喝酒的人會是她。
丁文琪,他認得她,知道她的銷售業績一直不錯,每月部門卓越員工排行榜上都有她的出現。不過他最先知道她,卻不是在公司裡。
那時他剛回國不久,和朋友約在一家餐廳吃飯,兩人正相談甚歡的時候,被隔壁桌忽然傳來的說話聲給打斷。
他和朋友同時轉過頭去看,坐在他隔壁的不是別人,正是和男朋友約會的丁文琪。
「你說什麼?」丁文琪目瞪口呆的看著端坐在對面的男朋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毛病,要不然吃得好好的,他怎麼會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們分手吧。」男人再一次重複。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他真的說了這麼一句!只是她不懂,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一直很融洽不是嗎?
「為什麼?」她蹙眉問道。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太不像男女朋友了嗎?」
這是什麼理由,男女朋友就是男女朋友,還有什麼像不像的?
「我不明白。」
「這就是我要和你分手的理由。」男人忽的坐直了身體,「我和你交往至今已有半年,可見面的次數卻比兩地分居的戀人還少。我交女朋友是想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而不是一天到晚工作的機器人。」
「所以你現在是嫌棄我太愛工作了?」她盡量語氣平穩。
「並不是嫌棄,而是你太以工作為中心。」男人瞟了她一眼道。
「想不讓我以工作為中心很簡單,只怕你做不到。」丁文琪看著他,口氣既生氣又嘲諷。
「什麼意思?」男人不解的看著她。
「把你所有的存款都放到我名下,這樣我就不用這麼拚命的努力工作了。」
「什麼?」男人一聽立刻怒了,「你和我在一起竟然是覬覦我的錢?」
丁文琪嗤笑一聲,「覬覦?你太高看自己了,就你每月不到三萬的工資我還瞧不上。說這話只不過是想告訴你,女人拚命工作只是因為她身邊的男人還不夠資格讓她停下來。我承認我放在你身上的時間少於放在工作,但是你不否認在和我戀愛這期間,你的經濟壓力比任何時候來得都少?我不嫌棄你賺得少讓我疲於奔波,你倒先來嫌棄我忙於工作忽略你。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這個道理你都不明白,看來我們確實不再合適走下去。」
男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那微微顫抖的手指顯示著他的怒氣和難堪,「好,既然大家都認同了,那麼再見……不,永不再見面。」說完,他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椅子上,丁文琪忽然喊住他。
「你還有什麼事?」男人轉頭怒不可遏的低吼著。
丁文琪拿起桌上的帳單,淡定的晃了晃,「雖然我不介意這一點錢,但是既然咱們分手了,那是不是要更徹底一點,這餐就各付各的吧。」
男人難以置信的瞪著她,良久才從牙縫迸出幾個字,「丁文琪,你活該沒有男人愛!」
牧凡原以為在這個男人走了之後,這個叫做丁文琪的女人也會跟著離開,不管怎麼說,失戀總會讓人喪失胃口。可讓他意外的是,這個女人不僅沒有立刻離開,還態度十分從容的把點來的餐點吃完。
「這個女人心真冷。」當時他的朋友這樣評價她。
可不知道怎麼的,他的心底卻並不認同,反而覺得這樣的她讓人異常的心疼和憐惜。
他從來不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可那一天竟然從餐廳一路尾隨著她。看著她從便利商店買來一打啤酒,然後坐到花壇邊一罐接一罐的喝,期間她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在喝完最後一罐的時候,她抬手輕擦眼角。
那時他才知道,她一直在無聲的哭。
看著故作堅強的她,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揪心。然而就在他想上前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卻攔了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當時他有過一瞬的失落,但也沒往心裡去,直到半年後的一個偶然,他和她被困在同一個電梯裡。
那天他剛下飛機,時差還沒調整好,踏進公司時還有些迷迷糊糊,直接走向一部剛打開門的電梯,進去後才發現不是自己的專用電梯。好在裡面沒什麼人,可就在他要關起電梯門的時候,丁文琪抱著一堆資料匆匆跑了進來,因騰不出手按樓層按鈕,所以只得求助於他。
現在他都還記得,當她抬頭時,他的詫異和欣喜。
只是她卻不認識他,連他是她的老闆都不知道。
她對他淡淡的道了一聲謝後就不再開口,而他則沉浸在竟然能一眼認出她的驚訝裡,要知道就算是相熟的人時隔半年沒見,也不能保證第一時間認出,何況只是偶爾見過一面的她。
就在他糾結這意味著什麼的時候,電梯忽然震了震,隨即燈光一暗,四周變得異常的安靜。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
「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驀然脫口而出,語氣裡夾雜著一絲驚慌和不安。
「不知道。」他回答,然後拿出手機開啟手電筒的功能。
在一小片白光中,他看到丁文琪緊緊的靠著牆壁,身子微微的抖動著。
「不用擔心,或許只是停電。」他開口安慰,同時走到電梯門前,按下緊急呼救按鈕,「有人嗎?」
「在。」對講機那頭傳來聲音,「什麼事情?」
「我這邊電梯忽然不動了,請問出了什麼事情?」
「請問你在故障電梯裡嗎,裡面還有其他人嗎?」
「共兩個,除了我還有一位小姐,請問是停電了嗎?」牧凡沉聲問道,一般來說燈都滅了,停電的可能性很大。
「沒有停電,原因我們會盡快查清楚,請兩位稍等,不要緊張。」
「能快一點嗎?這裡面燈都滅了,很沒有安全感。」丁文琪放下資料,走到對講機附近忍不住開口出聲,只是聲音裡微微帶了一絲顫意。
「好的,我們正在努力檢查中,請兩位稍等。」說完,對方就切斷了通訊。
丁文琪重重的深呼吸了下,退回到牆壁邊,膝蓋彎曲,腳微微向外。
牧凡看著她略略有些奇怪的姿勢好奇道:「你在做什麼?」
她抬頭,故作鎮定的表情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惶恐,「電梯緊急站姿,若突然下降可最大限度緩衝,避免對身體造成過大的衝擊。」
他瞪著她,愕然開口,「難道你之前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丁文琪搖頭,「沒有,我只是習慣先對一切做好最壞打算的準備。 」
「所以你才能在分手後,這麼冷靜的吃完餐點?」牧凡在發現自己說了什麼之前,話已說出口。
她一陣錯愕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深邃的眼、挺直的鼻,性感的薄唇和剛毅有力的下巴,一切組合得完美無瑕,卻絕對的陌生。
至少在她的記憶裡,是沒有見過這麼一個極品帥哥的。可是為什麼這個陌生的帥哥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難不成他看到她分手時的樣子?可是這可能嗎?
丁文琪一臉疑惑的盯著他,心裡百轉千迴,以致被困電梯的害怕減少了許多。
而這時電梯猛然震動了下,震得陷入沉思的她一個踉蹌的往前跌。
牧凡反射性的伸手一扶,緊跟著就感覺電梯往上升,沒一會停住,電梯門往兩側慢慢的滑開。
電梯外站了好幾個維修人員,原本嚴肅憂慮的神情在看到兩人的姿勢後,一個個張大了眼睛,露出曖昧的神色。
丁文琪先是困惑的眨了眨眼,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還靠在對方身上,一時間尷尬的忙往後退了退,「謝謝你扶了我一下。」
維修人員上前,對著牧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總裁,讓您遇到這樣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怎麼也想不到有專用電梯的總裁會乘坐普通員工的電梯,好在沒出什麼事情,不然自己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他聞言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下,雖然他沒有打算隱瞞身分,但卻是在這樣情況下暴露身分……
稍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牧凡忍不住轉頭往身邊的丁文琪看去,正巧她也抬頭看過來,四目相對,她一陣錯愕。
「總……總裁?」丁文琪嚇得趕緊從高腳椅上跳下來。天啊,這男人甚麼時候站到她身邊的,為什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希望沒說什麼過分的話。
嗚嗚嗚嗚……今天果然是她的倒霉日,早知道剛才從餐廳出來就該直接回家,也不用弄得此時這麼尷尬和狼狽。
「你請我喝酒?」牧凡有趣的盯著她的臉,發現她尷尬的樣子很是可愛,和平常工作時的干練完全是兩個模樣。
自從那次在電梯裡知道她是自己的員工後,他就讓人事科送了一份她的檔案過來。
上面洋洋灑灑的功績,讓他驚愕的同時也感到佩服。她進入公司才兩年,可做出的成績卻遠比待了四五年的員工來得好。不說她每月業績排名靠前,就是事後客戶回饋,售後這一塊她也是做得相當不錯。
想起那天她被甩的理由,牧凡忽的有點認同了。短短兩年要做出這些成績,確實需要比常人更多時間和身心的投入。
只是想到她說的,「女人拚命工作只是因為她身邊的男人還不夠資格讓她停下來」這話,他又不禁莞爾,如果她的男友換成是他,不知道她是否願意停下來。
想到這,牧凡不由得再次細細打量起她。
她長相精緻,氣質出眾,安靜的時候給人感覺沉穩,工作的時候只有兩個字——幹練。
可現在看著她低頭臉紅,一副無地自容的模樣,哪裡還有平常的從容。
「不……不是……」丁文琪趕緊擺手。
「不是?」牧凡眉輕輕一挑眉,「這麼說,你不請我喝酒?」
「啊?」丁文琪愣了愣。她怎麼聽著這話有些歧義?她是沒想請他喝酒,但不是說不請他喝酒,可這樣不是就回到之前的問題——她請他喝酒?
啊啊啊——要瘋了,到底是請還是不請啊?
「對啊,你到底是請還是不請啊?」牧凡好整以暇的看著渾然不覺說出聲的丁文琪,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旗下這名大將竟然也有這麼迷糊可愛的時候,實在是太有趣了。
乍聽到自己內心的話被對方說出來,丁文琪嚇了好大一跳,差點把拿在手裡的西瓜汁都給打翻了。
「怎麼,看來丁小姐是不想請我喝這一杯了。」他故意這樣說。
她忙搖頭,急急的喊來酒保點酒。
牧凡伸手一攔,又道:「酒已經在我那桌上了,若你肯賞光就一起陪我喝幾杯吧。」
丁文琪睜眼,愕然的看著他。那這算是她請客,還是他請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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