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開江南不遠的郊外，在官道盡頭是一整片高高的蘆葦，幾乎與一個大人同高，
中間有一條佈滿塵沙泥士的小路，路上淨是小石子與大小不一的坑洞，十分難以行走。
此時，卻有一輛還算華麗的馬車，在偏離官道後往這條小路疾駛著，駕駛著馬匹的車夫臉上充滿驚惶之色，
急於想要擺脫馬車後的追兵。不消多久，馬車就被迫停在這條荒蕪的郊道上。
馬車內的閻次平，是一個頗英俊的中年男人，今年四十歲，娶了一個小自己十歲的美麗溫柔的妻子。
現在，閻次平一向溫和平靜的臉龐上透露出驚惶神色，雙手緊緊抱著妻子，他的妻子淚眼汪汪，臉色蒼白，
十分害怕的緊緊偎在丈夫身邊，懷裡還攬抱著一個約十歲的小女孩。
馬車的車門被粗魯的踹開，閻次平一家人被迫從馬車裡一一走了下來，
包圍著他們的是三個江湖上的無名小卒，卻拿了別人的錢財，要殺掉閻家一家三口。
“老大，沒想到閻次平的妻子長得這麼漂亮。”其中一個手下一臉色欲的望著呂麗萍。
呂麗萍意識到三人掃過來的邪淫目光，駭得躲到閻次平的背後。
閻次平將妻女護在身後道：“你們究竟是誰？我閻次平與你們無怨無仇，你們為何要刁難我們？”
“哈哈哈！”為首的老大縱聲大笑道：“閻次平，你可別怪我們，我們拿人錢財，就要做到受託之事。
廢話少說，乖乖受死，老子可以賞你們個痛快。”
“既然你們一定要殺我們，那麼我可以在死之前知道究竟是誰要置我於死地嗎？”這裡是荒郊野外，看來，
也不會有人經過了，他們注定難逃一死了。
唉！要是他不來江南游玩，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至少在京城，有皇上的器重，別人還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想送他上黃泉路。
“老大，你和他羅嗦那麼多幹嘛？一刀殺了他和那個礙事的小孩，然後我們輪流享受一下那個美人，
等享受完再殺掉她，任務就完了。”一個手下迫不及待的道，另一個手下則動手將閻次平推開。
他們都知道閻次平是個文人，根本不會武功，所以這次任務對他們而言，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呂麗萍被一個粗壯的男人拉住手的時候，她尖叫不已，小女兒閻妍小小的雙手緊緊的握住娘的另一隻手，
就怕娘被壞人抓去。
然而一個小孩的力氣，怎麼可能敵得過一個大男人，所以，閻妍張開小嘴，用力咬住那個男人的手。
男人痛叫一聲，另一隻手朝閻妍一揮，閻妍瘦弱的身軀立刻飛身掉落在泥地上，痛得她呼吸一室，幾乎昏厥。
她望著娘被兩個男人合力拉住，爹想要救娘，卻被為首的男人一刀砍在背上，頓時，大量的血噴了出來，
她瞠目瞪視，小臉上淨是驚駭。
“爹……爹……”她叫著，發出的聲音因為痛楚而微弱不清，她緩緩爬起，等待自己恢復力氣，
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只是個小孩，一心想要救爹娘。
“老大，那個男人只剩一口氣了，乾脆我們在他面前上了他的妻子，等我們爽完了，再一刀殺了那個男人，
你看，這樣是不是好玩多了？”
為首的老大面目猙獰，笑起來的時候更是邪惡，“好主意，還不快點將她的衣服給脫了。”
於是兩人將呂麗萍壓在泥地上，她掙扎不已，見自己的丈夫受了重傷，女兒也被摔傷在地上，
眼看名節即將不保，她決定咬自盡，也不讓他們得逞。
就在此時，一個低沉卻帶著些稚拙的少年聲音響起。
“住手！你們這些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這等殺人姦淫之事。”
呂麗萍停下掙扎，因為那兩個壓住她的男人，被破壞了好事，便暫時放下她，站了起來。
“原來是個小伙子。餵！要命的話就少管閒事，否則一刀殺了你。”其中一人喝道。
少年只是冷冷的斜睨著他們，嘴角有一絲嘲諷的笑，“有本事就放馬過來。”
“還跟他羅嗦什麼？殺了他。”為首的老大喊道。
兩人隨即掄起刀就往少年身上砍。
少年手握著劍反擊，須臾，兩人便被他殺死。
為首的老大見狀，氣憤的與他對打起來。
這時，一個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色紅潤，腳步穩重的走到閻次平的身邊，
而呂麗萍整理好被扯掉的衣裳後，也牽著閻妍走了過去。
呂麗萍美麗的臉龐上淨是擔憂，她望著那個中年男人正在為丈夫止血，急忙問道：
“請問我的丈夫要不要緊？”
中年男人置若罔聞，先為閻次平止血後，見他也許是因為放心被救，所以昏了過去，便抬首回道：
“還不知道。”
中年男人將視線望向兒子，發現為首的老大也被兒子殺死了，揚聲喊道：“宇兒，過來。”
少年聞言走了過來。“替他看看。”中年男人吩咐道。
少年蹲下身子，為閻次平把脈，須臾後才看著父親道：“失血過多，還受了內傷，若不即時醫治，
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話畢，少年站了起來，冷冷的直立著。
“請你們救救我家相公，求求你們。”呂麗萍哀求道。
被喚作宇兒的雷震宇突然吹了一聲簡短響亮的口哨，
一輛由一個年輕小伙子駕馭的馬車立刻由一個隱密處出現，旁邊還坐著另一個男人。
“鐘平、鍾叔將他扶上馬車。”雷震宇冷然吩咐道。
鐘平連忙跳下馬車，鍾叔跟在兒子後面，兩人合力將閻次平弄上馬車。
中年男人雷拓，這時開口對呂麗萍道：“我們必須馬上把你家相公送進城裡去，如果夫人不嫌棄的話，
就到我家來，看他的樣子，至少必須休養一陣子。”
呂麗萍感的道：“多謝這位壯士，就麻煩你們了。”
在兩人說話時，閻妍小小的身子移到雷震宇的身邊，她望著他手背上的一處小傷口正流著血，
她好奇的看了看他面無表情的俊逸臉龐，“你不痛嗎？”
雷震宇垂首盯著眼前矮小的小女孩，那張美麗的小臉龐上流露著好奇之色，晶亮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她眼底絲毫沒有殘留著驚惶害怕的神情，彷彿剛才的歷劫不曾發生過。
見他冷冷的不回話，閻妍逕自從袖裡摸出一條小手絹，將小手絹包覆住他的手背，然後打了一個結。
“好了，這樣就不會流血了，也不會痛痛了。”
雷震宇皺著眉，不解自己為何沒有推開她？他一向不喜歡和人太接近。也許是天生冷淡，
對任何人他都是這副冷冷的樣子，也許是她臉色太蒼白，蒼白得令他覺得有些奇怪，
所以他才沒有拒絕她的接近。
這個小女孩很不簡單，一般小孩子遇見這種事，早就嚇得哇哇大哭了。可是，她卻沒有哭鬧，
該說她冷靜還是不知天高地厚？
“做什麼！”雷震宇突然冷冷的喝斥道。
因為閻妍毫無預警的將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將身體靠在他身上，雖然對他而言，這點重量根本不算什麼，
可他卻不喜歡別人隨意的碰觸他的身體。
“借我靠一下。”閻妍對他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雷震宇驚覺不對，才想開口，她卻已經柔軟無力的癱了下來，他只好反射的抱住她。
閻妍在昏倒之際，耳里遠遠的聽見娘的驚叫聲，意識到自己落在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裡，所以，
她安心的任由自己沉入黑甜的睡夢中。
當閻妍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雷震宇則是坐在一張圓椅上望著她。
“這裡是哪裡啊？”她好奇的睜大回眸坐起身，四下打量著。
“我家。”薄唇吐出簡短的字語，雷震宇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天真的模樣。
他無法解釋自己釋然的心，剛才她在自己懷裡昏倒時，他還以為她受了很重的傷，
沒想到她只是因為緊張的心情一放鬆，才會昏倒的。
“謝謝你救了我爹和我娘。”閻妍突然認真的對他道。
雷震宇只是微微頷首，沒有說什麼。
倒是閻妍依舊眨著天真無邪的晶亮眸子，問道：“我爹沒事了吧？”
“看來你一點都不擔心。”雷震宇略帶嘲諷的道。
“因為我相信你呀！”她天真的道，然後從床上下來，穿上擱在一旁的繡花鞋。
雷震宇冷然的眸底閃過一絲微訝，“你不認識我。”
“可是你救了我們一家人呀！我相信你一定會讓我爹沒事的。”她純然信任的眨著眼，直直的望著他。
她的話令雷震宇的心震了一下。這個小女孩憑什麼可以這麼信任人？
“你都這麼相信人嗎？”他嘲弄的道。
“當然不是，只有你呀！”其實閻妍也不懂，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相信他？也許是他救了一家人的命，
更有可能是因為她望著眼前這個俊逸冷然的大哥哥時，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就是想接近他。
總覺得他眼底有一抹不該屬於他的孤寂的影子存在吧！
閻妍還不是十分識得情滋味，她只是順從自己的心，眼裡閃著對他的仰慕之情，
“還有，你好厲害！竟然能夠在眨眼間就殺死那些壞人。”
看到面前粉嫩可愛的小女孩眼裡亮晶晶的神采；雷震宇只是聳肩，不予以回應。
雖然才和她相處沒有多久，可奇異的，他就是知道不要對她有太多回應，因為他這樣冷然以對，
她都能興奮的說那麼多話，要是他再回應的話，她肯定會說個沒完。
“我叫閻妍，家人都叫我小妍，你也可以叫我小妍。大哥哥叫什麼名字？ ”
她好奇的問道，同時上前一步。沒有任何遲疑的將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雷震宇。”他應道，感到有些疑惑。為什麼她柔軟的小手放在他身上時，他完全沒有嫌惡之情，
甚至還覺得有些溫暖？一定因為她是個小女孩，而且單純到有些笨，所以他才不排斥她的接觸。
“那我叫你阿震好了。”閻妍逕自下決定道。“阿震，你帶我去找我爹娘，好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喊他哥哥，只想喊他的名字。
雷震宇望著她期盼的眼，然後站起身，沒有對她的稱謂有任何意見，帶著她走出房門，
決定將這個聒噪的小女孩丟回去給她家人。
閻次平受了內傷，在雷家住上一個月之後，身體總算慢慢好了起來。因為這次的意外，閻次平認識了雷拓。
雷拓情豪邁，喜歡結交朋友，有幸能結交一個文人朋友，自然高興不已。
於是閻次平和雷拓成了好朋友，閻次平更是對雷拓父子救了他們全家的命心存感，閒暇之餘，
閻次平就畫了三幅花鳥畫送給雷家。
這時，兩對夫坐在閻家庭園的涼亭，喝茶、吃點心、聊天，四個人好不快樂。
“雷兄，小弟在府上叨擾好久了，真是不好意思，現下我的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閻次平溫和的對雷拓道。
“閻老弟，你太客氣了，儘管住下何妨？難得結交像你這麼有文學修養的朋友，多和你接觸，
我也能沾染一些文學氣質啊！”雷拓笑著挽留。雷夫人也在一旁應和著。
“小弟也很想啊！畢竟雷兄和大嫂對小弟和家人都這麼好，只是久久未歸，怕皇上會派人來關心，
到時候找不到人，皇上會掛心的。”閻次平一臉為難。
“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雷拓不再勉強。
其實對於皇上，他是敬而遠之的，所以他不喜歡和文人及官人太接近，因為他們離皇上太近，現在這個時勢，
不是他們武人出頭的機會，他凡事低調，會經商也是這個原因。
就在氣氛有些低迷時，從拱門處走出了一對小兒女，只見雷震宇走在前面，而閻妍一臉開心的跟在後面，
不知和他在說些什麼，嘰嘰喳喳的。
“我家小妍好像很喜歡黏著你家兒子，這樣會不會替他帶來麻煩？”呂麗萍打破沉悶的氣氛笑道。
“不會、不會，要是宇兒覺得麻煩，就會甩開她的，你瞧，他雖然一臉不耐，
但還是會不著痕跡的等著她跟上。看來，我家宇兒應該是喜歡她的。”雷夫人笑著回道。
閻次平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雷兄，如果不嫌棄，不如就先讓他們訂下婚約，等小妍長大後，
再讓震宇來迎娶小妍，可好？”
“我也覺得這個主意好，看他們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應該很喜歡對方才是。”呂麗萍讚的附和道。
雷夫人點點頭，也同意這個做法。她了解兒子那冷淡的子，若不先替他訂個親事，只怕將來她沒有兒媳可娶，
更不可能抱什麼孫子了。
雷拓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道：“宇兒也十五歲了，這件事還是聽聽他的意見，要是他同意，我也沒有意見。”
雷拓了解兒子的個性，只有他要不要，根本不管旁人替他做什麼決定，如果他不想要，
他們做父母的決定也沒用。
唉！連親親娘子都有點埋怨他是不是管兒子太嚴，才會讓兒子這樣，可是他沒有啊！
他除了教兒子武功和做生意外，幾乎一天到晚都黏在妻子身邊，哪有把兒子教這副冷情冷的樣子！
雷拓把兒子招喚過來，當然，連同跟在兒子身後的跟屁蟲——閻妍也一同跟了過來。
“爹、娘。”雷震宇有禮的打著招呼，再對閻氏夫頷首後，回頭問道：“爹找我有事？”
“剛才我和你娘及閻伯伯和閻伯母，都同意讓你和小妍在我們的見證下訂親，等長大後，再將她迎娶進門，
你意下如何？”雷拓直截了當的問道。
“雷伯伯，你的意思是，我長大後可以嫁給阿震，和他住在一起嗎？”閻妍眨著大眼，天真的說。
“小妍！”呂麗萍有些難為情的喝斥。她沒有想到小妍竟然這麼不知羞的說著這件事，
好像她多麼想嫁給震宇似的。雷拓揮揮手錶示不以為意，閻妍反倒吐吐粉，不敢再說，怕又被罵了。
“怎樣？宇兒，你的意思如何？”雷拓再次問道。
閻妍也有些緊張的望著雷震宇。她真心的喜歡著阿震——雖然他總嫌她吵。見他冷淡掃過來的眼眸，
她不敢多說話，只是用著期盼的眼神看著他。
雷震宇卻走到的她面前，“你願意嗎？”
閻妍有些吃驚，沒料到他會詢問她的意見，她想大聲說我願意，可是礙於親親娘親在身後小聲的對她道，
要是她敢再如此厚顏大膽，絕對要把她關在家裡畫畫一個月，她只好含羞的點頭同意。
“那就依你們的意思吧！”雷震宇點頭，沒有反對這件事。
“好，我們四個人今天為這雙小兒女做見證，等小妍長大了，就讓宇兒去迎娶小妍。”
雷拓道，其他四個人紛紛點頭同意。
這時，雷震宇把閻妍叫到跟前，將自己隨身佩帶的方形翠玉拿下來，系在她的纖腰上，
“這是我給你的信物，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四個大人見狀，莫不欣慰的點點頭。看來雷震宇是很認真看待這件事的。
“可是……”閻妍卻遲疑的道，一臉的傷腦筋。
“怎麼了？”雷震宇冷然的問，不以為她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問題想說，
滿意的看著在她腰際上質地翠綠的玉佩，那可是上等的玉，是他從不離身的東西。
“我沒有東西當信物送給你啊！”閻妍喊道。
“沒關係，我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就行，我不會不認帳的。”雷震宇回答。就知道她不會有什麼正經的事。
雷震宇的話讓四個大人滿意的直點頭，可是有人不滿意。
“那怎麼行！”閻妍認真的抗議。“不然你想怎樣？”雷震宇皺著濃眉問道。
閻妍偏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雙眼熠熠發亮，雷震宇突然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果然……
“乾脆一吻定情好了。”她大聲宣示道，還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雷震宇還來不及反對，她小小的身軀已撲了過來，她抱住他，想給他一個單純的吻。
雷震宇被她突來之舉的衝力，整個人往後倒退，然後便聽見四個大人的驚呼聲 。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重心不穩，連同懷裡的她，一起跌進身後的魚池裡，當身軀浸在水里的那一刻，
他一向冷然的語氣全然變調。
“閻妍！” 他狂怒而震驚的低吼道，伴隨著閻妍的愕然，與一連串的道歉聲和悶悶的噗笑聲。
閻妍的迷糊和不招麻煩自來的功力實在令人瞠目，竟然沒有註意到周圍的環境就率而為，讓人又氣又無奈。
這年，雷震宇十五歲，而閻妍十歲。 |
發表於 2015-12-31 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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